女人的身躯被月光灼烧得莹白。
青江的头发太长,就寝前将发尾轻轻一束,拖在了枕畔。微光分了两队,一队乘小舟顺着青绿色的长发漂流而下,散碎在稍稍有些毛躁的发尾;另一队则停滞在瘦削的肩膀。一期一振的指甲轻轻拨弄着束发的旧发圈。青江熟睡时略略蹙起眉头,双唇紧闭,神情拘谨而严肃,同白天游刃有余的样子大相径庭。
一期一振直到出事故之前是长发,梳着规矩得体的发型。家里人说她是从理发店回来的路上出的事,一期一振摸了摸后颈还有些扎手的发茬,说既然她想剪短,那我就还剪回那个发型吧。于是从那时到工作后的现在,她都保持着出事时理的短发—遮住额头的刘海,脖子完全露了出来,对青年男性来说是十分规矩得体的发型。
一期一振不记得青江以前什么样子了。青江说她之前也是长发,不过没有这么长,直到肩膀。一期一振听罢,点点头说"是这样"。
如果月亮是你的眼睛,那么月亮一定是蜂蜜味的。接吻的间隙青江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随即笑道自己是喝多了开始讲胡话。一期一振俯身舔了舔青江亮晶晶的嘴唇,回答说你才是蜂蜜味的。青江只还是笑,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右眼睛。
一期一振的眼睛里有月亮。三日月曾经这么说过。那时三日月已经病重,一期一振代表父母去探望。古雅的和室中摆放着三日月年轻时的旧照,还有她与丈夫、子女的合影。一期一振拿起相框仔细端详,说她的眼中有一轮新月。也许是从小住的现代公寓,偶尔睡一次榻榻米的一期一振那一晚失眠了。三日月醒来的凌晨她也被惊醒,三日月见她醒了,便对她说年轻时住这个屋子,下雪时能听到竹枝折断的声音。一期一振起床开窗,厚厚的积雪被月光灼烧得莹白,却并没有听到折竹的声音。
"哦呀。"一期一振闻声回头,只见老妇人曳着羊绒披肩,坐在床铺上仔细地端详着她,"一期一振,你的眼睛里有月亮啊。"
烫。月色溶溶,肌肤相触时像是怕烫似地不住颤抖。起伏的胸部是绵软的浪花。一期一振含住月下的浪尖,好像它是叫微凉的舌尖冻硬了一样。也许青江是一个好情人,至少她在床上能扮演得像一个好情人。这么看来青江可能会是个好演员,绝对是一个好床伴。
口中净是些二手的情话,套作的调情。对这一点她们两人都感到安心极了。
"我大概是真的老了。"一期一振躺在青江身边说道,"我既听不到折竹声,又想不起她是谁。"
"听到也没用,想起来也没用。"青江不以为然地玩着头发,"听到了,你敬重的老人家也不会重返青春;想起来,你单恋的人也不会回应你。"
"这样说话可是会惹人厌烦的。"
"正好,你是不能爱上我的。你要去找你爱的人,我还要等我爱的人。"
"等?"
"嗯。虽然我知道她不会来。"
但是一个人的时候,窗外的街道灯火通明,晚归的人脚步踉跄,撩得人心痒。
青江睡着了。一期一振还在琢磨这句话。月光是从壶口滴落的粘稠的蜜,连同她的手指一起变得污浊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