誕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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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淋漓,偌大華麗廳堂上站立幾名黑衣男子。各人神情的僵硬顯而易見,而為首那人似乎更是精神緊繃。雖戴著墨鏡,刻意掩飾靈魂之窗,從嘴角邊不時的喃喃自語反顯出一副大禍將臨的樣子。

叮!

不一會兒,大門方向傳來一道清脆聲響,便如提醒著有人進入大廳。果然,自正門背光處出現一抹男子們守候已久的身影。那人乍見男子一字排開的陣仗也先是一愕,隨即,黑衣男子向前踏出一步,那人亦舉步緩緩迎向那些不知已爲她頻拭多少汗漬的她的丈夫的倒楣屬下。

* * * *

攪動杯中咖啡,看著純白奶精隨著湯匙打轉,逐漸溶入褐色香氣裡。伊西絲輕輕將杯子在海馬手邊放下,見後者仍不為所動的注視電腦螢幕上不斷掠過的資料,伊西絲暗自嘆息。她轉身揀了張正對電視的沙發坐下。電視正開著,音量不甚大,尚可清楚聽到裡頭的人在說什麼,是新聞節目吧?伊西絲又覺得自己的手下意識襲向腰前,眼裡閃過一絲猶豫。

「怎麼回事?磯野向我報告的。」

原以為他察覺了什麼,但稍微還原一下他的倒裝句,鬆了口氣。她無所謂的笑笑,正待回答他的問題,電視上卻有什麼吸引住她的目光。

* * * *

背光處正走來一抹娉婷身影,腳踏高跟鞋、白色露肩連身裙略顯寬鬆、烏黑長髮俐落垂下。身形略微纖弱,但自流露出一股端莊雍容的氣質。

「夫人。」

磯野一聲確認,証實了來者身分,而對方因著這聲稱呼停下腳步,臉上原本變化無多的表情透著不解,彷彿會如這般被一群黑衣人攔下並不尋常。而以磯野為首的一干人,反在見到正主兒時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像是一時不知該如何表達他們的難處才好。

另一方面,磯野口中的夫人自是伊西絲無疑。起先伊西絲見他們杵在娛樂集團大廳上也只一愣,便即明白了什麼似的笑道:「我不是一個人。」聞言,磯野吃了一驚,那抹神秘的笑容讓他僵在原地,張望正前方,不似更有什麼來者,怎麼不是只有一個人?猶疑間,伊西絲早已錯身搭上電梯直達社長室去了。

* * * *

「任何一個母親面對肚裡的小生命,都很難有勇氣走進醫院吧。」

「......」

海馬抓著筆,抬頭,沒有答話。覺得有些突兀,是什麼地方不對了又說不上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種奇怪的感覺並非出於伊西絲的答非所問。他瞄向電視,有了個所以然,大概是那則最近鬧的很大的『少女遭性侵且懷孕產下一女』的新聞,而伊西絲的回答該是針對所謂『為什麼不拿掉?怎麼還生下來?』的評論。他瞟了伊西絲一眼,發現伊西絲也正拿眼瞧著他。四目相對,在那和他一樣深沉的湛藍中看不出她的真意。

沒有禁止她評論,更不是因為她語出驚人,種種疑問在明白她的說話是因著一段報導後就該消弭,可是就在目光相接的一刻,他發現,看似單純評論的背後還另有它意。先不論目的為何,至少有一件事他不得不承認:伊西絲成功引開了他對電腦的注意。

「怎麼了?」終究是忍不住開口發問,縱然這種屈服意味甚濃的感覺他很不喜歡。

見丈夫的表情古怪,伊西絲唇邊浮出一絲淺笑,起身走向還瞪眼要個解釋的海馬。

這種熟悉的氣氛又讓海馬不悅了一下。通常如這般"丟出一句不明其意的話又笑而不答",除非是和他調情,否則會讓他有種被玩弄的感覺。

「親愛的,我有話想和你說。」這是什麼情況?今天問的每個問題都沒得到該有的答覆也就罷了,還被她這樣莫名其妙的轉個圈代過。

「我比較喜歡妳叫我的名字…」不曉得是不是工作太累而神智不清了,他也莫名的嘀咕起來。

說到正題還不忘固執,伊西絲再次暗自嘆息。

見她走過來,海馬理了理思緒後也不起身,一手仍抓著筆,一手順勢將伊西絲攏入懷中。

「現在還是公務時間,要是讓人看到我們這樣還成什麼樣子?」什麼樣子?不就是坐懷不亂麼?

「沒人敢不敲門。」意思是,在外人開門前有充裕的時間恢復辦公該有的莊重。表面上倒是挺正直的回答。

「還是不打算告訴我妳為什麼一個人跑來?」海馬在"一個人"上特別作了加強。他記得曾經交代過府上的人,不要讓夫人在這時候"一個人"上街,不然,好歹也要有個人隨侍在側。

「磯野全和你說了?」或許在她溜出來之後,府裡的人就已經以電話通緝她了,否則磯也那班人也不會老早守在集團大廳等她出現。

完全被擺了一道。

「不全然。」他聳肩。

「倒是你忠誠的屬下有所隱瞞?」

「不誠實的是妳!」原本一切如常,他的臉在一句話後冷了下來。

「說!妳瞞了我什麼?」

空氣的流動緩了些,窗外吹入的風依然涼人。

眼前這男人的話聲雖嚴峻,但伊西絲也不是沒見過"大場面"的人,面對丈夫冷聲質問,她表面上是不動聲色,接著近身附在海馬耳邊低聲說了四個字...海馬手中的筆登時跌了下來,掉在桌子上。

究竟什麼字句會讓我們一向冷靜沉著的社長如此失態?答案再簡單不過,讀著伊西絲的唇語依稀便是──我.懷.孕.了

【後記】

「這件事…有多久了?」

「我也是上個月才知道的。」

「......」

上個月?這不是裝傻麼?

「稍微推估預產期,大約在十月───」

「十月?」

伊西絲點了點頭「和你同月份。只是...」

話聲暫歇,面上表情意欲不明「只是不曉得孩子會不會不小心複製了你的傲脾氣。」

不知是調侃的意味多還是擔心的成份濃,

伊西絲狡猾一笑,隨即換上另一副沉醉的神情,低聲溫言道:「我很高興呢。」

霎時間,一陣冬陽般的熱切在顏色間煥發

水波不興的情感化作一股子激盪。

看著滿是幸福的笑意在懷中人兒臉上漾開,嘴角竟也不自覺的受到牽動,上揚。

十月呀,從今天算起,再加219天的那日確實是10月25號。

一陣窒人的感覺過後,胸口忽然一熱。

生命在腹中成形,每每不經意的舉手投足都有著一股指天劃地的驕傲。

過去已逝,來者可待。一幕幕未來的遠景,充斥未知與待填補的缺,但在思及這股恬淡而又強烈的情緒時,原先空虛的景象卻又如幻燈片播放般,迅速在腦中拼湊、擘劃而過。

曾幾何時,唇邊的弧度只因弟弟的陪伴而綻,後來不知覺的歲月裡,這懷中人亦走進自己生命中,靈魂相依也成了喜動顏色的理由。除了兩股改變他一生的激盪外,在這當下多出來的、心頭不斷湧現的難以言喻的感覺是什麼?不真切的事一向是他所厭惡的,但

以前還不知道,

或許,

每對父母在迎接孩子誕生的那天,胸中都是這樣暖洋洋而充滿喜悅的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