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从钟乳石滑落,连续不断的回音传入更深的洞穴,长发的男人单手拿着长镰缓慢移动。胸口的伤恢复得很慢,传来阵阵灼人的痛感,他却因此而兴奋。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韬光养晦几乎磨光他的耐心,无尽的黑夜里除了遥远的理想,也就是这刻骨铭心的痛感让他有生的实感。镰刀的顶端刮过坑洼不平的地面,在耳中又化作兵器碰撞的响声,那个人无尽的力量、浑厚的嗓音、与烟灰中流汗的面容,全部都令他回味。曾经的温情在胸腔里腐化,变质的执念将他占满。还需要更多,更多以命抵命的战斗来麻痹比肢体的疼痛难忍千倍的东西。

"哼。又失败了吗?"

宇智波在一个洞口前止步,畸形的植物盘踞在阴暗的空间里,浓稠的湿气使人厌恶。植物的高处倒吊着几个虫卵般的巨物,从中破茧而出的白色生物时而像人的四肢,时而只是一滩烂泥在地上匍匐。他偶然用柱间细胞培育出来的怪物和它们的主人远超出云泥之别,若不是还有些研究利用的价值,他真想把这些丑陋的植物一把火烧个干净。

斑在地上畸形怪状的残次品间巡视,一些腐烂的植被发出发酵般的臭味。没走几步他的袍子被什么钩住,向下看去,一只破茧的人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角。与其他破碎残肢不同,手臂的根部还连接着完整的巨茧。斑不悦地啧了一声,正准备抬起手里的镰刀,脚下动作之时有什么破茧而出。连带湿润的水声,一具男性的身体慢慢站立起来。

宇智波挑起眉打量着眼前拥有完整人形的活物,比他矮上一头的人体在暗红的火光里显得极白,四肢的轮廓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黑色的头发顺在湿润的肩膀上,过长的刘海挡住了五官。斑没有想到随意开始的实验可以做出这样的成品,本应感到兴奋的他却心生异感。那东西的手里还攥着他的衣服,他向前一步用手撩起碍事的头发。手掌与额头接触时内脏顿然绞痛不已,他一把推开人形,走出了洞穴。

一模一样。和那个家伙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没过多久宇智波轻嘲起自己过激的反应。不过是一个残次品,利用它来研究柱间的细胞,也算废物利用。

身后的人形一直缓缓地跟随他的脚步,没有表情,没有声音,仿佛一个游魂。

宇智波坐进自己"房间"的石椅里,睥睨着随他而来的东西。他随手给它套上一件破旧的长袍,藏蓝的布料像挂在人偶上一般滑稽。对此毫无反应的人形在他的视野里缓慢进出,不久便助他沉入梦境。

他盼望梦见那些炙热的厮杀,没有情感地流血流汗,但他极少如愿。他梦到弟弟们光脚走出家门,还有一些在这个不争气世界里永远无法追溯的记忆。黑暗里他身着异族的白服,坠入深海的波纹里。他看到一个跟随他跳下来的人,如泥石一般从脚开始在水中溶解。那张布满裂纹的脸离他越来越近,却越来越模糊不堪。

"我又见到你了。"

惊醒时梦境里的声音还在宇智波耳际徘徊,他身上的虚汗沁透后背的衣物,在这个没有日夜之分的石洞里每次醒来他都会想起以前几乎失明的日子。石椅很凉,身体却比以往要热,负重的肩膀处不断有潮湿的温度传来。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在厌恶感攀至全身前他一把推开了那个睡熟的东西。

跌倒在地上的生物发出一阵呜声,宇智波听着那有点耳熟的音调,又感到要求一个没有脑子的玩意知道分寸简直对牛弹琴。

只要他醒着,人形便像化开的焦糖一样黏在他身边。在第一次的"呜"声后,它很快学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响声,眼睛里的情绪也多种多样,有时甚至会对斑的行动作出"评价"。一天天过去宇智波心底的烦躁愈发膨胀。比起是他在观察这个生物,更像是反之。

他虽旧伤未愈,想甩开一个低等的跟班依然易如反掌。反常的是在这蜿蜒复杂的山洞里无论他甩开它多少次,它都会追寻过来。反反复复,宇智波一怒之下把人形绑在了石柱上,那东西着一脸无辜又受伤的表情在柱子上扭来扭去,然后从肚子里传出一阵咕噜声。

这玩意饿得快又吃的极多,平时像大仓鼠一样把食物塞满两腮,又眼巴巴地瞅向斑手里的饭团。想着那副贪吃的模样,宇智波玩味地眯起双眼,从包里拿出一片干粮在它眼前摇晃。它圆溜溜的眼睛紧跟着斑手的轨迹,连带着头发在肩膀上骚动。它的身形生长迅速,不出几周肌理的轮廓便撑起曾经过大的袍子,脸上的五官也更加鲜明俊朗。

长得再像也不过是一副皮囊。

宇智波把手里的干粮丢到脚下,食物的残渣碎得到处都是,石柱上的绳索也在钝响中被镰刀砍开。莫名被解放出来的生物没有像斑预料的那样抓取地上的食物,它站在原地,眼里闪过仿佛怜悯一般的神情,肩膀耷拉,一副消沉的模样。

相识的感觉如同霉菌在黑暗的角落滋生扩散。或许是怀念与那人久违的战斗才会在下等的残次品上看出他的影子。被宇智波重新绑回石柱的人形双目微闭,鼻息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拿着长镰的男人朝洞穴里唯一发光的位置走去。

宇智波太久没有出来过,如果不是那个皮囊几周内吃光他的储蓄,他更没有必要跋山涉水到对面的村落。太阳躲在沉重的云层后,灰调的日光仍让他感到炫目,曾对他只是一眨眼的距离此时变得格外漫长。一个时辰过去,每一次呼吸肺片里的气泡都如针扎般灼痛。远处的村落在植被中升起炊烟,绵绵雨幕落在长发上,他回味起最后那轮满月下的雨景和那个男人的影像。

千手柱间。

"千手柱间?你说木叶的火影?"

"对啊。他已经死了,你才知道?快收拾细软吧,过不了多久又要打仗了。"

"唉,人跑的了,田挪不动啊。哎?你…你做什么?!"

"呜啊—"

"说明白。千手柱间怎么了?!"

身着蓑衣的浪人被路旁经过的男人一把拎起,米店的老板一时惊慌失措起来。

"我…我说了啊!他死了!这么大的事…几周前就入土了。放手!你们不信问别人啊!"

"一派胡言!"

男人的头发被雨淋湿大半,没被遮住的一只眼睛里透出阴冷的杀气。

"这位客人,你…你这是何必。这又不是木叶,说说又如何。再说他也是个英雄,我们也没希望他死啊。"

米店老板的声音在斑的耳际化作一片蚊虫的嗡声,他把浪人摔在地上,消失在雨里。

他不记得走了多久,在渐浓的雨幕里用尽全力感知木叶的方向。什么也没有。冷水涌进了一个极大的空洞,他执念的源头熄灭了。

回过神时宇智波发现自己坐在石洞里,从身上淌出的水渍滩在脚边,木屐穿丢了一只,脚上除去泥污便是密密麻麻的刮伤。他仰头看向石墙上未成形的石像,从齿缝里发出低沉又绝望的笑声。

连你也一样,终究被这种世界毁灭。

如今他剩下的只有属于自己的梦想。

斑坐在原处,了无目的地听着水滴从钟乳石滑下的回音。一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宇智波被裹在一块干燥的白布里。那人的动作笨拙,像一个巨汉试图摘下丝网一样小心抚平白布的皱褶。他的手停在斑肩膀侧的发尾上,用拇指按压出多余的水渍。宇智波顺着眼前手臂的方向抬头,看到了那个亡者的脸与一贯温和的笑容。

幻术下的白昼渐渐褪去,正空中的红月如同泣血。周围的急速衰败的神木发出尸腐般的臭味,化作棕红色的逆流淹没一切。柱间不断扛起更多的人,秽土的身躯在泥海中慢慢溶化。泥流涌入山崖间的缝隙中时发出沉闷的悲鸣,像在哀叹一个人死去的梦想与比蚰蜒般短命的世界。

破晓时柱间在断崖边找到那个男人,他没有声息地躺坐在地上,大半身都被淤泥掩盖。远处传来更多人的呼声,被他救助的人也从茧中醒来,人们趟着泥河走向同伴。被泥水溶解的秽土没有修复的迹象,渡到那个人身边时失去小腿的身体再难维持平衡。所剩的手指长长短短,歪七扭八地插在拳头上,触碰斑的脸颊时把污渍也带了上去。他想尽快擦干净,却越来越多。

'干什么,像个臭小鬼。'

小时候他在河边把河泥抹在对方脸上,那个叫他小鬼的小鬼仿佛生气的刺猬,在柱间身后追打了一路。现在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再有答复,不过是以土块承载的灵魂去触摸对方遗弃在世上的尸体。

没有事情可以重来,他却要看同一个人死去两次。

他明白想保护更多的人需要更多的努力,想保护所有人却需要奇迹,因为终究有一个人成为了他梦想的代价。

秽土的身体成片瓦解,腾空的灵魂看向地面。迷失的亲人找到彼此,受伤的忍军被人救助。他的后人,他的村子均会在废墟中重建,有些话语却再无法抵达彼岸。

那个男人坐在原处,人偶一样朝向天空,在他的视野里变得极为遥远。

柱间的感知越来越轻,意识与记忆在一片模糊中接近临界。他想尽可能的向上,去追逐斑可能还未远去的灵魂。

从秽土转生中解放的经历柱间有过多次,与以往被推向天空的感觉不同,此时他像潜入无尽的大海。海底深处连接着黑洞,中心的一点灰白冥冥闪烁。

快到了。

他甚至可以在脑海里勾勒出斑的样子,就在他想呼喊的时候无形的波流从前涌来,将他重重卷入。浑浊的液体涌入口鼻,四周变成比胞衣更加狭小的空间。

不知过去多久,柱间进入了一个五感薄弱的世界,听不清、看不到、张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隐约记得自己在一个潮湿的地方蹒跚,四肢像被缝在躯干上一样难以控制。

谁又用禁术召唤了他?什么目的?

思考和世界间隔着一层薄膜,身体不听使唤地向前迈步,一个体温的源头磁石般牵引着他。柱间与热源慢慢贴近,拥上去的时候那种温暖又安心的触感令他想起包裹婴儿的软布。他的头埋深了些,暖和的布料上还散着动物尾巴般的皮草,抚在颈边。他的嗅觉十分迟钝,熟悉而舒适的感觉攻占他原本与躯体脱离的理智,迟迟不愿离开。

"起来。"

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柱间短暂的享受,下一秒他的屁股便与地面亲密接触。他揉了揉似乎和耳朵遗弃开始工作的双眼,石洞里的景象逐渐清晰,原先在深海里追寻许久的人就在站在面前。

这是未从美梦里醒来,还是抵达了地狱?一连串问题填满忍者之神的新脑袋,他试图让"斑"提供答案,但他只能不情愿地发出一段段呜呜啊啊。

石窟里有数十个洞口,每一个都与蜿蜒的隧道相连,仿佛虫网般的迷宫错综复杂。柱间很快习惯迷路,又发现每次都能一种莫名的引力牵回那个男人身边。

和以往一样,斑穿着宇智波一族惯有的无垢长袍,体格却比记忆里消瘦许多。没有血色的脸显得过白,眼下的青色愈加浓重。作为忍着洞察别人的战斗素质早已成为习惯,斑的兵器极少离身,走路时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平衡感。柱间几乎见过斑所有受伤的样子,此时却猜不出是哪个关节处了问题。

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加快速度,在狭小的通道里用忍步穿梭。几周里斑总用相同的方式甩开他,但这次柱间不想让他如愿。他逐渐成型的四肢变得轻盈有力,跟着斑的气息一路追到一个水声不断的洞口。

几道白光从顶端的石缝中倾入,洞底极浅的山泉反射出微弱的粼光。已经脱掉外衣的男人侧朝向他,裸露的上身虽瘦但十分结实,臂膀在微弱的光源下看上去均匀有力。当斑开始解下裤子时柱间才明白跟错了地方,他盯着男人仅剩下的一条裆布和紧绷的臀部竟没有半点想离开的意思。

'我喜欢男人。'不知为何他想起结盟后竭力推荐斑去浴场时得到的回复,他极其自觉地把它误解成一种告白,耳根热了很久。

斑的手停在腰际裆布的细线上,臀缝深处的地方在布料下若隐若现。宇智波早发现站在他旁边的东西,本想像无视一只蝙蝠一样忽略它的存在,但黏在他身上的视线越来越令人燥怒。他抓起地上的袍子,一步向前。

深色的衣服被按在柱间脸上,动手的人又将他踹到一边。柱间用两指轻撩起带着熟悉气味的衣服,终于看清斑前胸上骇人的伤疤。肉色的疤痕像十字一样钉在男人的心脏边,在斑转身时他可以想象那一直通向后边的伤口。

柱间胸腔里的小东西沉了下去。几日里他想过十几种可能,却难以想象有方法回到过去。

'如果眼前的一切并非幻术,你原来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头顶上的石柱不断滴水,

落在他的脸上十分冰凉。

那天的雨打在山外的石壁上,接连不断的隆隆相声占满耳际。雨水漫进石窟较低的区域,柱间把斑绑在他身上的绳子解下来塞进袖子,趟着水尽可能走到更高的地段。

他最后停在一间辽阔又陌生的石室里,墙壁整齐的截面中立着一具未完成的半身像。柱间摸摸自己的脸,感叹起这位无名工匠的手艺。

一阵响声后房间里多出另一个人的气息,那人丝毫没有去注意另一角的柱间。全身湿透的宇智波瘫坐在石像下,沙哑的声音不断重复起同一个词语。

简单的名字,此时对两个人都像魔咒。他从未试想过峡谷一战后斑还可能对他留有情愫,一声声的呼唤给了他一种近乎荒唐的错觉。柱间望向远处的石像,在那背后仿佛是一个人从未舍弃的迷恋。

他走过去,用手指一点点挤出斑头发上的水渍,和秽土的身体不同,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男人冰凉又柔软的耳尖与沾水后绸缎般的长发。宇智波呆望着他,黑色的瞳孔显得模糊,湿润的唇瓣一张一合。

"你还活着。"

他不可抑制地搂住了斑,一时间过往里只有这个人能给他带来的无奈、怒火与痛苦全部溶解在两人身上的雨水里。柱间仔细体会着双臂间发热的身体与耳边没有节奏的呼吸,合上双眼。

你也还活着。

美妙的错觉往往短暂。

怀里的人忽然捏紧他的脖子,双眼里只剩下蔑视。在捏碎人形的喉咙前斑松开手指,消失在漆黑的石洞口。

厌恶与愤怒涌上宇智波的脑袋。他不相信自己会认错,并在一个皮囊面前露出那样的丑态。他随意找了件干净的衣服换在身上,却久久不能入睡。身上肌肉的酸楚愈加明显,渐升的体温让四周显得更冷。

无论作为朋友还是敌人,斑都会把他放在眼眸正中。如果他的猜想是正确的,是斑用特殊的转生之术将他召集到此处,为何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类。

柱间在石像下低头坐了许久,站起时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睡着过。他摸黑找到斑平时歇息的地方,路上依稀听到山外的雨。他放轻脚步走到石椅边,观察片刻心叹不妙。一向坐立的男人此时趴在椅背上,随着后背的起伏发出痛苦呼吸声。

斑的长袍一直盖到膝盖,除了衣物男人从头到脚仍像是湿的。柱间把人扶起来时,带着体温的水渍透过衣服沾在柱间的小臂上,温度吓人。他将人一下卷起抱到不远处的石床上,怀里的人低声呓语没有醒来的迹象。

或许不止是因为急症,柱间可以感到宇智波斑的感知与体能都在退化,这对忍者无疑是致命的。人的身体消耗过一个临界便会加速衰败,他与斑亦是一样。无尽的查克拉与无限的再生力,活着的时候人们相信他是无敌的忍者之神,直到他和凡人一样生老病死。

柱间把斑的长袍解开大半,用自己衣物干燥的地方擦净男人身上多余的水分。手指下的身体过于灼热,每一片他碰过的地方都像在发颤。四周潮湿而阴冷,却无法在空气稀薄的狭洞里生火,柱间跑了几个地方,把能找到的衣物与布料都盖在男人身上。

他坐上石床,掌心里额头的温度难以忽视,原本带着湿度的热量化作病态的燥热,顺着柱间的手臂上的动脉攀进身体。他试图把体内悄悄积累的查克拉凝聚在手上,但这点医疗忍术在热病面前微不足道。

时间在昼夜不明的黑暗里流逝,柱间臂膀上的肌肉越绷越紧,空气中的呼吸声更加艰难而粗重,持续发热的人在石床上辗转不止。宇智波旁边的人闭紧眼睛,努力回想着那人从秽土中复生时对他说过的话。

还会有很多年,不会是现在,不会是死在这里。

他把斑搂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让男人更好受些。躺进布料的时候身后的石头已经被斑的体温浸得温热,布料与石床仿佛一个与外界隔离的缝隙,两个人紧贴在一起。柱间看不清斑的面容,皮肤的触感与气息却因此更加清晰。他用手抚过斑的背脊,贴近疤痕的位置时像在触摸一个禁忌。柱间的手指颤了一下,又立即攥成拳头。洞外的原本细微的水声变得刺耳,那夜的隆隆大雨也冲不净永远的记忆。

宇智波又回到似成相识的噩梦,胸腔内像有熔岩翻滚,烧尽他的五脏六腑。自从他把柱间的细胞埋进心脏边的伤口,因排斥而激发的高烧就接连不断。在体内喧嚣的血统拥有与恩赐等价的诅咒,他们一族的人唯有不断失去不断痛苦才能被赐予与世界匹敌的力量。

就像拥抱力量那样,他试图拥抱痛苦,等待着与往次相同的黑暗融化他的心脏,蒸腾他的血肉。但他进入他怀抱里的却是挥之不去的心魔。

那个人也搂着他,柔顺的长发落在他的脸上。真诚的眼神,温暖的话语,那些他早已掏空的情感又好像要涌进身体。

一切他爱过的事物都只有毁灭一种结局,因此不如由他自己来斩断全部。他不断重复着决意却抓紧了梦里的人,像是最后的放纵那样无比贪恋。

醒来时石洞里充满食物的气味,长发的青年正蹲在石床边吹着一碗冒烟的清汤。斑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大概久到足以让一个蠢蛋拥有智商。旁边的人见他醒来有些乐得合不拢嘴,把晾好的菌汤摆在斑的面前。

青年看着斑面对汤碗无动于衷,便举起来自己先饮一口,以作试毒。宇智波挑起眉,从上到下打量起这个"生物"又躺回原位。凉掉的菌汤被放置在侧,青年像被浇蔫的树苗一样窝在石椅上,接着走出洞口。

"干什么?"

柱间端来第二碗时推了推假寐的斑,尝试用手势表达出'喝一点对你身体好'或'洞里只有这个,其实很好喝'等信息。斑看着青年一会举拇指一会揉肚子的动作愈发眼晕,正想敢人出去时胃里却传出响声。柱间忍住脸上的表情把碗往前推推,终于被斑握在手里。

宇智波观察碗里的食物,有些事物远超出他的预期,汤中的菌类均为无毒。眼前的皮囊变化快得令他惊异,或许会有更多利用的价值。青年盯着他喝完,脸上又露出令宇智波烦躁的笑容,他把视线一转,当作没有看到。

热病之后便是咳疾,宇智波开始习惯那个皮囊没玩没了地在他屋里进出。采完洞口的蘑菇,柱间把活动范围扩大了几倍,汤碗里多出没剥好鳞的鱼与干巴巴的山鸡。这次他逮到一只野兔,带回来迟迟不下杀手。

宇智波见青年把脸埋进黑色的兔毛里,头发落在兔耳边摆动。一样的五官,一样的神情。斑知道不该放宽界限,但没人会真正厌恶同类的陪伴与关照。曾经天冷的时候那个人会赖在宇智波府邸里的暖炉里不走,两个人脚搭着脚,点灯熬蜡。看腻卷轴那人会把橘子皮剥成一排,吃完了就会凑到他的耳边,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蠢话。

"杀了它,不然丢出去。"

柱间看向好像在命令他的男人,举高手里的绒球。长毛兔用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前后的软爪四处扭动。他思考了很久,捏了下兔子又肥又圆的小肚子,想起另一边越来越瘦的人,不禁叹气。

一块黑色的皮草最终被放在斑的床头上,宇智波拂过皮草又马上抽回手指。不安定的东西在他心里埋下种子,生长出的暗芽开始难以忽视。一连几日宇智波再没看到那个皮囊的身影,他坐起来看向空无一物的石椅,目光突然暗淡下来。它不该成为他生活里必有的规律,有些事一旦开始习惯便难以戒掉,所以在开始之前必须了结。他踏下石床,拿起墙边的长镰。

柱间见到斑时正在用石子写字,他可以感到这个身体里逐渐增长的力量,可仍然不能灵活控制手指。他看着满地孩童般的涂鸦,挠起头发。

身穿长袍的男人离他越来越近,两人四目相对时柱间警觉起来。斑的身上充满冰凉的杀气,双瞳里没有丝毫情绪。宇智波看到的再不是一个活物,不过是难知晦朔的朝菌。

与寻常人不同,柱间没有依从本能后退,他走上前迎接男人的戾气。在宇智波出手前他按紧了对方的胳膊,在那人脸上寻求着合理的解释。

柱间可以听到他整个脑袋的问题将要窜出他的喉咙,颤动的音阶脱口而出。

"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