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未尽

【引子】

漩涡日葵独自站在树荫下,距离众人不远也不近,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若即若离。

她看着大家站在郊外野餐的盛大排场中,开心地谈笑,人群正中围着兄长和嫂子,他俩背后站着父亲和樱阿姨,四个人言笑晏晏,十分亲密。

嫂子手里牵着一个机灵可爱的男童,他头顶上戴着纸折的小皇冠,一双左转右转的调皮眼睛,显然遗传了哥的性格。

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大大的三层蛋糕,上面写着,祝漩涡佐人五岁生日快乐。

漩涡博人和漩涡莎拉娜,又是众人眼中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然而黑发蓝眸的少女站在一旁,微微眯着眼望过去,秀丽面孔上的表情,却是一种并不符合她年龄的淡漠和沉静。人们都说她性情有些古怪,越是长大,越不像那个乐天派火影的孩子。

这时候,人群中有谁向她挥手打招呼,她瞧见了,露出温文的微笑,礼节周到地微微鞠躬。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教导,不论何时都一定要好好遵守。

"你为什么不笑呢?"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日葵惊愕地回头,一个少年从头顶的树梢上轻巧落下,站定在她面前,扬起的风,微微吹动了她长长的及腰黑发。她的忍术十分高超,在同龄人中已经少有敌手,但被这个人悄无声息地接近背后,居然连一丝都没有察觉。

面前的陌生少年与她年纪相仿,样貌英俊,一头有点儿天然卷的黑色长发束在脑后,落在左肩肩头。他的长相是典型的日本人,可披风下的穿着打扮却像是异国人,腰间那把用靛紫细绳系着的剑,也是西洋样式的。

见到她有些戒备的神色,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一个带着些羞赧的笑,态度温和地说:"对不起啊,我突然冒出来,惹你生气了吗?"

…真奇怪,一个男孩子,居然这么容易脸红。她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下,然后淡淡答道:"没有。只不过,你为什么和我搭话?"

"我只是觉得,你的长发很美,如果能和你的笑容搭配,一定更好看。"少年很自然地把这种赞美脱口而出,一双墨黑的英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真诚得不得了,这时反倒没有一点儿害臊了。

日葵有些怔住,咬了咬嘴唇,被他看得忍不住垂下眸子去。

我刚才不是笑了吗?想这样逞强,却终究没有说出口。说不清是为什么,只要面对着他这样黑眼睛的异性,她就总是容易中招。而且,这个男孩子的温柔和脸红,莫名地,竟会让她想起那个最思念的人。

"…你是从哪来的,来干什么?"最终,她只是这样问道。

"我从海外来,"少年老老实实地答复道,"是要替我师父把一封信,送还给木叶村的混蛋橙毛。"

他的声音和语气都温柔有礼,却突然从这正经的答话中蹦出一个"混蛋橙毛",差点让日葵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但不知为何,却真的开始想笑了,日葵望着他有点儿天然呆的样子,那已经冷淡惯了的唇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咳,嗯…我可以带你去见他。我是他的女儿,旋涡日葵。"

少年听到这句话,却显得有些惊奇,忽然开始很认真地打量面前这个容颜秀雅的女孩子。

那双一点儿也不懂得避讳的黑眼睛,把她略微莞尔的模样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甚至把日葵看得脸上泛出了红云,又低下了头去。

突然,少年握住她的双手,很开心地对她笑起来:"我知道你的事情。"

那双嫩而白的小巧的手,在他掌心中像是受惊的小鸟般轻轻一颤,却并没有挣脱:"…你是谁?"

他用漆黑而温柔的眼睛,望着面前抿起嘴唇的少女,望着她那用冷淡也藏不住的羞涩,慢慢答道:

"我叫雪之生。"

【兰草之章】

01

这天早晨,鸣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卧室里走出来,正巧碰到雏田从厨房端菜。

他已经在办公室里耗了小半个月,昨天临时回家取些衣服和零碎,但一进卧室就倒在床上睡死,一觉竟至天亮。此时猛一撞见雏田,不免心中有些惴惴。

日向雏田似乎并没有因他长期离家而不满,反倒心情很好的样子,笑盈盈地对睡眼惺忪的丈夫道:"鸣人,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菜哦。"

也许是因为跑去理发店把刘海打薄的缘故,那张一向安静到有些黯淡的脸容忽然显出几分亮丽。

漩涡鸣人愣了一愣,没想到她会打招呼,又见她今天穿了一件收腰的连衣短裙,愈发显得身材窈窕丰满,更是有些吃惊。

回过神来后,他赶紧笑着应了一声"谢谢老婆",在餐桌边坐下来,眼睛仍忍不住向那轻薄的裙摆上打量。

去年春天,他被一群损友怂恿着送了这条裙子,说是什么可以增加夫妻情趣。但对雏田来说,它实在稍显性感了些,以她内敛文静的性格,决计不会穿这类能露出乳沟的衣服,因此也就在她的感谢中被束之高阁。—可今天怎么穿起来了?

一儿一女赶早去上课,一个小时前就离开了,偌大的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初春的微暖阳光照在雏田身上,鸣人盯着她的背影,偷瞧那两条雪白的腿,明显地感觉到,好久不见,妻子似乎变得年轻了。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们还未婚未嫁,正值最好的青春年华时,雏田是出了名的害羞内向,穿着打扮都保守得紧,甚至还有意遮掩自己的好身材,和周围的同龄女孩一比较,显得老气横秋。

婚后,她也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端庄作风,尤其近年来,话更是越来越少,一旦孩子不在,两人就相对无言。

但其实也不全然很糟糕,每到了公事应酬的场合,雏田出身高贵、作风谨严的优势就显现出来,说话做事无一不是温温婉婉,大方得体,和火影大人大大咧咧的性格颇为互补,替他博得了不少好感。

—不过,如果她今后都决定改成这样,也是挺不错的嘛。

鸣人一边这么想,一边对她笑道:"雏田,你今天的打扮很漂亮!"

"谢谢,"雏田微笑,在餐桌对面坐下来,习惯性地把调料罐向他手边推了一推,"既然是你送的礼物,当然是很漂亮的。"

"是,是吗,"他有些害羞地挠挠鼻尖,面对有点儿陌生的雏田,竟让他有种回到青涩年代的感觉,"其实今年春天,我打算带孩子们一起去赏樱,特地拜托鹿丸帮我调出了一天假期,就在两周后。"

女人顿了一顿,温雅地道:"那很好,日葵和博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鸣人愉快地把精致的早餐塞进嘴里。他和雏田的对话出奇地顺畅,单是这一点,就让他觉得今天简直是个幸运日,恨不能搂住妻子亲她一口。

待到他准备出门时,雏田照惯例送他到玄关,却忽然叫住了他:"鸣人。"

这三个音节从她口中说出时,永远都带着一种温柔顺从的软糯,像是浮世绘卷上静贞贤淑的贵家女。

"嗯?"他随口应着。

她在他身后不到两步的距离,忽然跪成极标准优美的正坐姿势,然后身子前倾,向他叩首。

这是自幼时起就刻印在她骨子中的古旧礼节。在这突如其来的恭敬中,她静静地说:"鸣人,我今天就要离开这个家。"

那声音顺着她低垂的头颅,从地面缓缓向上传达至男人的耳膜。就像是一棵蛰伏太久的植物,以缓慢却又不可抵抗的姿态,终于破土生长。

02

日葵和博人回到家时,没有听到妈妈惯例的那句"你们回来啦",整栋屋子里甚至没有一盏灯是打开的。

博人最先走进客厅,看到许久未见的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地上散了一地烟头,窗外有些昏暗的天光落在他脸上,令他的铁青脸色更显得有些可怕。

母亲站在客厅的另一边,垂下的半边头发遮住脸上的表情,这时才抬起头来,微笑道:"博人,你俩回来了?饭做好了,在二楼的小厅里放着,你带妹妹上去吧。"

客厅里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暗流,博人皱着眉站在原地不走,有些埋怨地瞪着父亲。在他的印象里,如果家里产生问题,那肯定是爸爸又做了些什么让妈妈难过的事。

反倒是之后跟过来的日葵从后面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声数落他:"你干什么呢…!"然后半是推半是扛地要把哥哥往楼上弄。

"博人,日葵,不用走,"鸣人忽然开口叫住他们,喉咙因为抽烟太多而有些嘶哑,"你们就留在这儿。—雏田,既然你想离开这个家,那至少也该问问孩子的意见。"

看到两个孩子从懵逼渐渐变成震惊的脸,雏田肩膀一震,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很镇定,走到他们面前,柔声说:"博人,日葵,你们已经长大了,有些话妈妈现在可以和你们说了。妈妈自己有些事情,现在想从家里出去住一阵,不会离开木叶村,就在村子的边郊,你们随时可以来找我,好吗?"

日葵尚且沉浸在不可思议的惊诧中,此时雏田一走近,女孩才看清,她那半边被长发遮住的脸颊有些红肿,不禁愕然道:"妈妈,你的脸…?!"

鸣人夹着烟的手指一僵,雏田温婉的脸变得有些苍白,竟然以一种很温和的态度承认了:"是他打的。"

今天一整个白天,他们都在争吵。

准确的说,是只有鸣人一个人在"争吵",而雏田只是以一种奇妙的平静来应对,期间甚至从战场离开,到厨房给儿女做了顿晚饭。

火影大人那让石头人也动心、让仇敌也怆然的言语,敲打在这个曾经如此迷恋他的女人身上,却比轻飘飘的雨点更加不如,无法引发分毫的动摇。日向雏田就是这样别扭的脾气,当初就算拿刀架在她脖上,她也会一心一意地傻爱鸣人;如今就算用同把刀再试一次,也没办法阻拦她停下的脚步。

鸣人起初以为妻子只是要回娘家,谁知她竟是铁了心要另居别处。为了阻挠,他从一开始的承认错误,到后来给她各种安抚的承诺,再到后来甚至提起了宁次的往事。

说起宁次,甚至连眼眶都有些红了:"为了宁次,我也得照顾好你,怎么可以这样让你走?"

她垂下眼睫,沉静地说:"放心,我会告诉宁次哥哥,你把我照顾得很好。"

到了最后,他气疯了,大声怒吼说:"你干什么?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让我好过?!"

她笑了,她说:"你猜。"

雏田锻炼了半辈子的温柔笑容和温柔语声,似乎都是专门为了这时的一点点讥诮做铺垫、做埋伏,以至于竟令这短短的两个字显现出毁灭性的杀伤力。

他只觉被怒火烧得头晕目眩,理智全无,忍不住一巴掌掴在她脸上,力气大得她甚至倒退了两步。

巴掌打完,鸣人就后悔了,后悔得要死。结婚近二十年,这是他第一次打她,但不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该这么做的!

但挨了打的雏田,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似的,站稳了身子,便走到一旁去再不理他了。那与其说是委屈怄气,倒不如说只是一种简单的高傲。

—她哪里还是当初那个羞羞怯怯,让家人都叹气的小女孩呢?现在的她,从头到脚都像是日向日足的女儿了。

博人本来还有些惊愕和茫然,此刻也看到了母亲脸上的掌印,不禁气愤地说:"老爸!你怎么能动手打妈?!"

日葵却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看鸣人,又看看雏田,默然不语。

"我…"鸣人有些哑口无言,内心中翻滚的愧疚、愤怒、困惑、悲伤,令他感觉胃都抽搐起来。蓦地,他想起自己今天翘班了,昨天留在办公桌上的半块面包还没吃完。胡思乱想间,只觉脑中的思绪乱成一团。

客厅里一时陷入了奇怪的沉默,房间的宽阔更令人觉得冰冷难受。

突然,十岁的日葵向前走了一步,握住雏田冰凉潮湿的手,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妈妈,我知道了,你就顺自己的意吧。我会照顾好博人和爸爸的。"

雏田临走时,颓然坐在客厅里的鸣人忽然想起,天气一冷妻子便会没来由地腰痛,便问道:"你要去的房子,冷吗?"

男人的声音还是有些低哑,其中夹杂着不言自明的痛苦和疲惫,以及一点令人讶异的解脱。

雏田开门的手顿了一顿,然后很温和地说:"我不要紧的。"

那是她过去常说的一句话,对鸣人每次的抱歉和离开,她都总是以这句话来安慰。而如今,轮到她要离开他了,千言万语,仍旧只剩这样一句能用做回答。

03

刚刚入春,夜还有些寒凉,但月亮却是极明亮极美的,在深远夜空的映衬中,有一种哀而不伤的适宜。宇智波佐助坐在自家屋顶,昂头赏月,饮着一小杯酒,月影于杯中绰绰,冷风吹过时带来畅快的感觉。

他的宅子坐落在木叶村的边缘,十分偏僻,别说是四邻了,除了十二忍中的几个偶尔会来,周围连个人影也不常见到。虽然鸣人经常唠叨着说,既然回来了,就应当更多融入村里,但鸦发男子只消一个目光,就能让他一边挠头一边停止说教。

经过了十几年见招拆招的拉锯战,佐助和樱之间终于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平衡:他不再漂泊,回到村子来,待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独自一人自由地生活;她偶尔带莎拉娜前来探望,共享天伦之乐,并不住在一起,但于她也算心满意足。

托此之福,他这两年着实过得十分舒心,因此十分希望,最好不要有任何人来扰了这份清净。

但这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从森林中的小路上,响起一个轻轻的脚步声,木屐和地面轻轻撞击,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引人注意。

墨色的眼望向那人走来的方向,只见一个女人从树林葱葱簇簇的阴影中缓步而出,靛青色长发绾成髻,穿着一身金线刺绣的雅致和服,丸带上画着热闹的花车花纹,带留上的一粒宝石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再仔细一瞧,那白眼,明明白白地昭示出来人的身份。

她抬起头仰望夜空,微眯的白眼与月亮相映成趣,嘴角忽然漾开一抹小小的笑花。

诡异,太诡异了。佐助向来不惧鬼神,但此刻看到火影夫人这副模样,还是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她难道是中了什么幻术不成?

又观察一下,排除了这个可能后,素来心性淡漠的他便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无所谓地移开了目光。

但雏田已经看到了他,稍加思索后,便走过来,微笑道:"宇智波君,晚上好。"

他嗯了一声,权作回应。—相比年少轻狂的时候,这已算是不小的进步。

"这里的月色真的很好,而且地形也很开阔,想来夏天不会太潮湿。"她很满意似的赞美着。

佐助对这番话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想起樱也经常突然蹦出一些看似诗意,实际毫无意义的感慨,便把雏田的话也当成了这类没营养的片汤话,连回应都懒得了。

"所以,我要在这里修一间屋子。"

"…"宇智波佐助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听力,"什么?"

日向雏田向他微微鞠了个躬,礼节完备,态度温柔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在这里修一间屋子。"

佐助忍不住想按眉心,天知道那个笨蛋火影是干了什么,才把自己的省心老婆搞成现在这个奇怪模样,但不论如何,最好别来烦他:"去别处修。"

如果是过去的日向雏田,肯定已经被这句回答噎得羞红了脸,道歉走人。

但白眸女子还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说:"这块地并不是宇智波君的,所以,我在这里修,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她理直气壮、轻轻巧巧地把这番厚脸皮的话说了出来,配着那和气又亲切的语气和笑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要送一座大房子给佐助呢。

面前的人和印象中那个存在感稀薄的贤妻良母别如天壤,佐助此刻几乎要对她刮目相看了。他虽然沉默寡言,但真要讲起话来,保证犀利伤人,让对方乘兴而来满意而归。可现在对着这个柔柔弱弱的白眼姑娘,他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赶走她。—她总归是鸣人的老婆,难道自己还能一个千鸟劈过去不成?

于是,他最后只是说:"我讨厌人多,讨厌吵闹。"那俊秀过人的脸上,露出一副冰冷可畏的神情,眯起的锐利目光,刀一样地射过去。

雏田不禁后退了小半步,脚下的木屐和地面磕出细小的声响。

这声音传入耳中,忽然就将心中萌生的几丝胆怯一扫而空。

木屐的声音,是她从小就最为喜欢的,只要听到,就会回忆起与父亲在一起的难得时光。但她待字闺中时,总是穿草履,走在地面上悄无声息,因为要小心别让任何人听见,别扰乱任何人的注意;嫁人后,为了迎合丈夫的喜好,则干脆很少穿和服了。

而从今往后,不管谁的喜欢,不管搭不搭配,她就是要穿木屐,哪怕只为了让自己听得高兴。

正如此时此刻,她就是要在这里建房子,哪怕对面恰好住了个宇智波佐助,又奈她何?

"—佐助君不必担心,我会一个人修,静悄悄地修。"

雏田站稳了脚跟,笑吟吟和他对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怕似的。

毕竟,此生最令她恐惧,令她悲伤,令她束手无策的事情,就在今天,已经完成了。

04

漩涡鸣人颓丧地趴在办公桌上,眼窝处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下巴上也冒出些胡茬,显然一夜未眠。他脸歪着贴在桌面上,只转动眼球,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公文,像是个被罚留校的孩子。

面前的门发出磅的一声巨响,他也懒得抬头去看,只是有气无力地拖着长腔问:"谁…啊…?"

"把你的老婆弄走。"

好久不见的声线,好久不见的怒火。

鸣人一个激灵坐起来,连脊背都挺得笔直:"佐佐佐助,你怎么来啦?"

佐助少时便孤傲寡合,经历几度命运捉弄后,如今虽然少了些轻狂的锋芒,但仍旧离群索居,如果不是万分必要,绝不前来村里,平时接个任务,也得派个信使亲自送到他大老爷的山居别墅。

鸣人与佐助已有月余未见过面,这时鸦发男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面前,差点儿把火影大人本就饱经创伤的小心脏吓到过速破裂。

佐助看到他狼狈又落魄的倒霉样子,挑起一边眉毛:"你家里到底怎么了?"

这句问话,本来不过是他表明来意的小小铺垫,谁知却勾起了鸣人的伤心处,立刻跳起来扑向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长了声调:"佐~助~~!你这么关心我—!"

眼见这头橙毛以高速向自己砸过来,佐助眼疾手快地伸出大手挡住他的脸:"你想多了。"

"我不管,"被按住脸的火影不屈不挠,从指缝间盯着自己的挚友,可怜兮兮地说,"佐助,陪我喝酒!"

经过一番"陪我!""不要"的幼稚扯皮之后,佐助还是无奈地停止了这种蠢行,和他一起坐在小酒屋里。

他们两个的关系似乎从以前就是这样,而不论哪次,都是黑发的男人败下阵来。

"所以说啊,博人彻底不理我了,"鸣人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捻着小巧的酒杯,一脸郁卒地说,"还好日葵体贴我,早上还给我做了早餐。哎,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啊!"

佐助没有接他的话,沉吟了片刻,说:"你为什么打她?"

真不愧是宇智波佐助,一句话就能问到最令人难受的关窍。感谢上帝赐予他寡言的美德,否则这简直可以当作忍术。鸣人这么想着,尴尬地直叹气:"我…我一时气上了头嘛,"说到这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皱着眉把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但我以为她不会在孩子面前说出来的。我认识的雏田,是很…很…"

很什么呢?他最后想不出个好的措辞,敷衍地续道:"很照顾我的。"

佐助一脸没奈何地望着友人那张疑问的面容。鸣人已至不惑之年,眉眼舒展开后显得挺帅,而且看起来仍很年轻,还保留着几分当年那种没头脑的天真。

而他自然是作为搭档的不高兴,此刻无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丝鄙视之情:"鸣人,博人他们已经不是小婴儿了,你以为她噤声,这件事就能瞒过去吗?"

鸣人耍脾气地对着他的冷脸呲了呲牙,然后两手捧住脑袋挠挠挠:"是哦!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这样一问,佐助也有些愣住了。

他印象中的男女相处大抵是她们追逐簇拥,而自己无动于衷。与樱的关系则是这种追逐战的升级加强版,以童年记忆为底石,年复一年的拉扯间,竟也多少产生一些不能割舍的感情。

但像日向雏田这种女人,他以前没有相处过,与她本人又没有什么深交,实在没有半个主意可出。对于她,他脑海中许多模模糊糊的印象归纳在一起,到底不过是一个隐忍,又或者说,太过柔弱的人。他的价值观,令他本能地对柔弱者毫无兴趣。

但鸣人一脸诚挚地等待他的发言,他暗暗叹了口气,只有把自己多年来拉锯的战术经验总结道:"你可以迁就她一下。"

"迁就?什么意思?"鸣人觉得很奇妙,这俩字儿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难以理解其深意。

佐助烦躁地啧了一声,对于挚友智商的怀疑再次浮上心头:"就是为了她,做些你本不愿意做的事情。"

鸣人大为受教似的用力点头,嘴里啧啧称赞道:"没想到我们佐助也能说出这样的至理名言!"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拍着他的肩膀,活似伊鲁卡老师发奖状的样子。

"…"佐助忍下把那条高级义肢拗断的欲望,终于把话题引向自己真正的目的,"懂了就行。你老婆昨晚离家后,跑到我家对面,要在那里盖房子。你可以去哄一哄,把她领回去了。"

鸣人愣了一愣,说:"啊?哦…嗯,好啊!"

眼见重获安宁的希望就在眼前,正在佐助稍微松了口气时,突然有一个年轻的忍者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火影大人!"

鸣人回过身接下忍者递送的文件,只一眼,脸色就变了,霍地站起身来,沉声道:"现在立刻联系水之国的大名!"话音未落, 就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风要离开。

佐助立刻叫住他:"雏田怎么办?"

"现在脱不开身,"鸣人急匆匆地掀起居酒屋的门帘,转头对友人笑道,"你帮我多照看她一下,事情结束后我会赶过去的!—啊,不然,我现在弄个影分身?"

朽木不可雕也。听着他傻里傻气的提议,佐助只觉得太阳穴都有点抽搐:"不用了,你快离开我的视线。"

05

佐助从村子里出来,不愿意回去和雏田面面相觑,便在树林中随便找了个粗壮枝杈,一跃而上,像小时候一样,躺在上面睡了个觉。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了,他这才有点儿郁闷的动身,一边在心里暗骂鸣人这个蠢货,一边向自己家走去。

从那条小径的树荫中走出时,他有点儿吃惊地看着自家院墙对面骤然多出的半间木屋—四面的墙都已架好,只剩房顶还没有填上,门窗还没有开,只怕再过一天就能完工了。

日向雏田已经换下了昨天那身华贵的和服,此时正在专心地对付组装屋顶的最后一块木头;猛一发力,突然脚下一滑,竟当场仰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摔倒的方向正冲着不远处的宇智波佐助,视野里蓦地现出鸦发男人沉默无言的脸,她不禁轻轻惊叫了一声:"佐,佐助君…!"

从地面上仰视过去,他的模样愈发显得英俊又倨傲。雏田呆呆地眨了几下白眼,脸腾一下羞得通红,赶忙坐起身来,咬着嘴唇整理衣服和头发,害羞得不敢转过头去看他。

都是两个大孩子的妈妈了,她仍旧像少女时代那样容易面红,好像昨晚那个巧舌如簧,称他为"宇智波君"任性女人,只是个附身的鬼魅一般。

"你不用盖了,"佐助走过去,对她说,"我已经告诉鸣人这件事了,他办完事后会来接你。"

不知为何,这样一句阻挠的话语,竟被说出了一丝安慰的味道,连他自己都感觉别扭。

她张口欲言,忽然又停住,梳理头发的手指踌躇着,像是在考虑这句话该怎么说。最后微笑道:"好,等鸣人来了,我就不盖了。"

她笑得安然,佐助想起鸣人那句"多照顾些"的请求,叹了口气—他这两天的叹气实在有些多,一点儿也不符合酷帅的人设:"你可以暂时住在我家,这里空房间很多。"

雏田有点儿惊奇,抬眼望了一下佐助。很难想象他这样孤傲独行的男人,愿意亲口说出这样的邀请。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谢谢你,佐助君,不必了。"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点儿难为情地续道,"只是,我…我想向你借一床棉被…不知道可以吗?"

到了晚上,雏田停下手上的活计,准备回"屋子"里睡觉。门窗虽还没开,但好在房顶也没有,她便费力地抱着从宇智波家借来的棉被,直接越过墙跳了进去。

她的行李很少,最贵重的可能就是花火在她出嫁前送的那套和服。其他的,只有些相片、首饰盒、发梳之类的小东西,还有几件换洗衣物,加起来连一个背包都没装满。

雏田将棉被在身下铺好,又把日葵和博人的相框摆在临时制出的小台子上,接着一仰头倒在"床"上。隔着棉被仍能感觉到有些硌人的圆木,若是没了被子,只怕更难受。她因此在心中有些感谢佐助。

温润的白眼中倒映出无垠的夜空,伴着暧昧月光,似乎也为那莹白的瞳子染上些许色泽。

雏田想起婚前出任务的时候,和牙君、志乃君一起在荒野中露宿,大家也是这样一起望着天空。他们两个聊着些不着四六的话题,她安静地听,直到大家都睡着了,只剩下篝火堆哔哔剥剥地轻响,树叶簌簌地摇动。那样的时光是多么珍贵,多么惬意啊。

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多参与一下话题呢?在沉默中,自己咀嚼着的是怎样的心事呢?

她慢慢阖上双眼,在一片黑暗中,轻轻弯起嘴角笑自己:哎,左右也不过是想着,应该用什么代价,才能换来今天这"梦想成真"的生活吧。

今夜的月色有些模糊,并不适合观赏,但佐助还是攀上了屋顶。

他轻盈地站在房檐的飞角上,黑发黑瞳,像是一只暂且栖息的孤高飞鸟。

目光所向之处,是日向雏田那间称不上房子的房子。在黑夜里,它看起来甚至根本不像是四面墙,更像是一个还没来得及合上的黑盒子,四四方方地,说不出的逼仄与凄凉。

黯淡的月光洒落其中,白棉被微微反光,更确凿地像某种不吉祥的征兆。在那当中,隐约显出一个蜷成一团,安静熟睡的身影。

没有任何来由地,这间房子, 与这个女人,都令佐助的心情不知不觉地坏下去。

他半敛墨眼,从鼻间冷哼一声,不再去瞧这一屋一人,跃下房檐,转身回到自己的宅子中去了。

06

第二天,他刻意起得晚了些,昨晚因那间屋子的而产生的不快情绪,多少还残留在心中。

走出自己的宅院,佐助惊讶地发现,雏田已经把房顶装上,连门也开了,虽然还没装框,边缘毛毛糙糙的,看起来却已像模像样。她确实做得很安静,连一向浅眠的他都没有吵醒。

而在明媚的春日阳光中,这座有了房顶的屋子,突然就一点儿也不像黑匣子了。圆木垒砌的房间,在如今的木叶是很少见的,但佐助小时候曾经见过这样的房子,还在里面捉过迷藏。大概是宇智波旧宅后院的杂物房之类的。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木墙上的一处污迹上,是青苔没有清理干净。几乎是无意识地,他想要走过去把那里的苔痕擦掉。

日向雏田突然从房子的后面探出头来,满是汗水的脸上有些红彤彤的。她在屋后用白眼看到来人,便匆忙跑过来,有些歉意地说:"抱歉,佐助君,吵醒了你吗?"

好在她来得很及时,佐助差点就要迈出去的脚,牢牢地定在原地:"没有。"

她心情极好,想了一想,拿着手里的一块细长木头走过来,在他面前立定:"虽然有些突然,但我想请佐助君为我做一个窗台,不知道可以吗?"

佐助微蹙眉心,干脆利落地答道:"不可以。"

刚刚才产生的一丝好感,现今立刻荡然无存。她似乎忘记了,这间屋子是侵占别人的领地,根本就不该出现,更不该指望他会伸出援手。

雏田呆了一呆,脸上泛出羞愧的红云,本来笑妍妍直视他的白瞳子悄然敛起,眼睫低垂,"对不起,佐助君…"声音颤了一颤,但很快恢复平稳,"是我逾越了。"

正在这时,一个传信的年轻忍者从树林枝叶中蹦蹦跳跳,飞也似地赶来了:"佐助叔!"

他还没走近,雏田便认出是木叶丸,现在已从当年调皮捣蛋的小鬼,出落成一个相当优秀的可靠忍者了。

佐助向他微一颔首:"什么事?"

只一瞬间,他周身气氛便完全改变,像是陡然抖振翅翼的鹰隼,爆发出无可忽视的威压与存在感。

木叶丸以眼神向雏田示意问好,然后伏到佐助耳侧低语几句,末了,又将手中的卷轴塞进他怀里,退后一步,恭敬地微微鞠躬:"佐助叔,有劳您了。"

佐助点点头后便走回自己宅中,只剩下木叶丸和雏田站在那里。

木叶丸近两年来已是鸣人的得力助手,也常替鸣人打点一些日常事务,向旋涡家跑的次数,倒是比鸣人自己还多些。鸣人这次派他来送信,也吩咐要顺便看看雏田情况如何,他便趁着佐助离开,悄声问:"雏田姐姐,你…你还好吗?"

他管佐助叫"叔",却称雏田为"姐姐",连敬语都省了,但并未显得油嘴滑舌,反而有种家人般的熟稔和亲昵。

雏田果真像关心弟弟一般仔细打量他,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不要担心,我很好。"顿了顿,又很认真地续道,"也请你一定要这样转告鸣人,好吗?"

木叶丸挠了挠头。不懂事时,他艳羡这个家庭的美满幸福,渐渐长大后,却愈发觉得有些伤感。但他毕竟只是个外人,更何况,火影要承担的责任太重太多,有那么多正事不得不尽快去做。

"好的,"于是,木叶丸最终只是握住雏田的手,关心地说,"那你一定要小心着凉,我有时间就去向花火酱…不是,花火大人报告一下这事儿。"

—在花火的坚持下,雏田结婚后没有改姓,一方面是为了让族中长老"保留颜面"而做个折中,另一方面,则摆明了是要火影大人在家里好好表现,不然背后撑腰的日向家肯定要他好看。

雏田想起妹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还有那总是带些气恼的表情,—日向花火接过宗主大权后,神态倒是与少年时的宁次愈发相像了—忍不住微笑道:"她自然会知道的。你最好不要去,花火说不定会把你当做鸣人,拖出去打一顿。"

木叶丸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想起花火的冷面,又赶紧吐了吐舌头。

佐助简单打点好行装,走出院门时,道路上已经只剩下雏田一个人了。

这令他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木叶丸此次前来,一定会顺便把雏田接走,但现在这一屋一人还是顽固地留在这里,扰人清净。

一念及此,佐助莫名有些恼火,径自向林间的道路上走去。这次任务大约要花费十来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想来一定足够他火影大人迈动尊腿,带走自己的老婆。

"佐助君…!"

背后的雏田忽然开口叫住他。他顿了一顿,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暖洋洋的阳光透过被打薄了的刘海,零零碎碎地将浅金色洒进那对稍显无神的白眸中,令她凝望过来的目光忽然显得温柔明亮。她对着他微笑起来,微微垂首,礼节雅致地道:"请你路上小心。"

男人眯起墨色漆黑的瞳子,沉默片刻,然后说:

"如果下雨,你就进我的房子里去。"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雏田有点迷惑地独自站立,四周纷扬洒落着有些落寞的温暖阳光。

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呢?用他那似乎带点感情,又似乎事不关己的口气,说了这一句不知是关照还是冷漠的话,就像那一只微眯的桀骜眼眸,谁也猜不透其中的潜藏着怎样的思绪。

07

火影夫妇之间的不和睦,很快变成了木叶村重要的八卦话题。

据说当别人向火影问起这个问题时,他笑着回答:"内人只是想去山上住一阵子散散心,而且就在佐助家隔壁,有他帮我照看呢!"

结果导致宇智波佐助不幸被卷入这个八卦漩涡,甚至有好事者编出"断臂兄弟轮流照看朋友妻"的搞笑段子,一时成为街头巷尾的热门笑话。

就连这次出任务,两名同伴也时常对他投来好奇的眼光,不幸中的万幸是他天生一张生人勿近的冷面,免去了被人问长问短的百般麻烦,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拿这件事调侃逗乐。

当然,佐助每次想起来,还是难免有些气恼—那个混账橙毛,成日就知道添乱,从小到大给他找的麻烦简直可以演七百集连续剧。

不过,似乎没有人真的把这对夫妇的分居当成一件严重的事。

一来鸣人是深受全木叶爱戴的优秀火影,实力强大,关心民众,从小孩到老人无不对他交口称赞,他的繁忙也是众人皆知;二来雏田十数年来一直都是男人背后最合格的女人,是持家有道的贤妻良母,当年战场上对鸣人的惊天告白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

更何况,日向家与漩涡鸣人本就是互相倚重的关系。可以背靠乘凉的大树,可以保护大树的人,如果真的彼此离开,对哪边都没有好处,日向雏田作为其中的维系者,岂会不知?

因此他俩哪有什么破裂的可能,最多也不过就是女人闹闹性子,很快就会和好如初。

"佐助先生也这么觉得,对吧?"在餐馆里歇脚时,同行的年轻忍者谈起这件事,笑着问道。

佐助斜过眼睛去睨了他一眼,黑瞳里泛出微冷的光,以一个眼神终结了这种无聊的话题。

不知为何,眼前冒出白眸女人认真修房子的背影,像是要给这个问题以否定的回答。

但最终,他仍然以一种漠不关心的惯性,不置可否地忽略了记忆里那微小的身影。

小半月后,佐助完成了任务,随即匆匆返回。

樱托人捎来催促的口信,要他及时回来参加莎拉娜的学园祭。莎拉娜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这次学园祭后,她就要离开学校,正式作为一个忍者步入社会,因此那一天有着很特别的意义。

归来的这天夜里,下起一场雨。

飘摇的春雨如线一般,落在身上没有分毫重量,闪烁着丝丝缕缕晶莹的微芒。

矫捷的身影从林荫间匆忙跋涉而归,黑色的披风在风中掠起飒飒的声响。他加紧脚步,日夜兼程,原要四天的路程,不到两天便走回来了。

在小径尽头,他又轻又稳地停下,然后放慢了脚步,缓缓步出。

自家屋宅对面的小木屋映入眼帘,那天翻地覆的变化令他有点吃惊:刷了油漆,安了玻璃窗,连屋顶都换成了瓦片,门口还挂着一串风铃,在静谧的黑夜中发出细小清脆的声响。

那窗户开得未免太宽阔,男人眼光稍一扫过,便看清里面空无一人。

"佐助先生也这么觉得,不是吗?"

那少年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些年轻气盛的调笑。

佐助淡淡地收回眼光,心里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松了口气,只是打定主意,改天必须叫鸣人来,让他亲自把自家妻子无理取闹的产物拆个干净。

一边这样想,一边走进自己家门,甫一抬头,竟然怔在原地。

佐助的家是传统日式风格的建筑,院门右边有一座小池塘,里面种了一片睡莲,养了几条鱼。此刻,微碧塘水因春雨而溅起淅淅沥沥的微响。

正对着池塘的是一条游廊,可以作乘凉赏景之用。一个女人坐在那里,只披了一件靛色袷衣,头斜倚着廊柱,眼睫紧闭,似已睡熟。

—是日向雏田?她怎么还在这里?

佐助疑问地走过去,草鞋踩在自家园子的青石路上,比猫的脚步声更轻。

靠近一看,他才发觉雏田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嘴唇紧咬,眼睫颤抖,像是身体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佐助本打算叫醒她,让她离开,但想起自己曾经说过让她在雨天进来,便终究没有开口,踌躇片刻,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在她身上。他身材较一般人更为高挑,这件衣服披在雏田的肩膀上,简直像个大袍子,更衬得那张苍白脸孔娇小伶仃,如同雨夜中瑟缩的睡莲。

雏田本来被困在某个寒冷的梦境中,兀自咬牙抵挡,忽然感觉身上一暖,片刻后又感到身子一轻,不知被谁抱了起来,从游廊向房间里走去。她枕在这个人的怀里,头随着他的脚步微微震动,有坚硬肌肉的触感。一种冷冽而又微温的男性气息充斥了她的鼻腔。

她很想张开眼睛看看这个人,向他道谢,可是这已经做过千百遍的梦实在太冷、太冷,冷得她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简直像是囚禁的牢笼,把她身上每一分热度,渐渐蚕食殆尽。

最终,她只是从黑披风中探出几个葱管般雪白纤细的指尖,像是惧怕的孩童般,紧紧抓住那个人的衣襟,不肯放开。

被抓住衣服的鸦发男人,步子微微一停后,继续向里走去,并没有掰开她的手。

以上所言,是为兰草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