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镇一直很破败,像得了十年癌症还没去世的老人,苟延残喘,呼吸都带着血。
大概从五六年前开始掀起了一阵翻新热,那些三四十年代的旧房子一个接一个的被重新翻修起来,但这时间并不统一,拖拖拉拉的,没完没了的,正在装修的,还没翻新的,已经翻新过的,还有那些公共设施,被废弃的,被政府新塞进去的,都混在一块,像小孩的涂鸦般懊糟不堪。
萨曼莎并不是从小在这儿长大的,她来自更遥远的西部,那儿有大片的农场,混合着牛粪和青草味的,和阴霾的小镇是两个世界。
小镇的阴霾来自镇上不久前关掉的最后一家工厂,但空气并没比关掉之前好多少,小镇永远是灰蒙蒙的,刚刷的白墙就在这空气里慢慢的灰了,小姑娘的白裙子就在这空气里慢慢的灰了,还有人们的脸蛋和肺,但大家对此习以为常。
萨曼莎的丈夫死于五年前一次工厂事故,老板赔给萨曼莎一些钱,不够买一条人命,但够萨曼莎盘下一家小酒吧。
小酒吧也是灰的,擦不干净的玻璃杯子和永远落灰的酒,偶尔能看到老鼠在台球桌下面跑来跑去,但小镇上的人并不在乎这些。
萨曼莎就在窗边,日复一日的那么坐着,或者站着,她像是小镇教堂的钟楼,精准的,提醒镇上的人这是哪,现在几点了。异曲同工。
透过灰蒙蒙的窗子看,萨曼莎是黑的。
从她二十二岁丈夫去世之后她就开始穿黑色,像是寡妇唯一能够享受的颜色,穿的久了,也穿出了名堂来,大家都觉得这镇上没人穿黑色能比萨曼莎好看,那些买昂贵香奈儿正装的小姑娘都穿不出萨曼莎的风格来。
除了黑色,萨曼莎倒是顶光鲜的,她喜欢化妆,有时候红唇,有时候眼影,都让人耳目一新的,那些时候小伙子们往往都会到这家酒吧里,点一杯龙舌兰日出,只有这一款酒是萨曼莎自己来调的。
男人们都喜欢和萨曼莎搭讪,他们明知道晦气—尤其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他们知道不可能,但就是喜欢和她调情,这是男人的天性,而萨曼莎尽量扮演一个尽职的角色,她热络的和他们说笑,然后禁止所有的越线活动,有醉汉过分的时候她会告诉酒吧里所有的男人,他们会像十五岁的毛头小子帮她出气,而下一次,这个喝醉的人也会加入揍别人的行列,女人们嫉妒,但没人真的在意,萨曼莎一直恪守着规矩,她们从不求证,但就是相信。
小镇的男人们渐渐走到更大的临近的小镇去工作,他们会发现自己往往在回来的时候忘记与妻子做爱,而想着到萨曼莎那喝一杯,萨曼莎就像一个家乡的标志那样,召唤着他们回来。
老船长也是这样的。
老船长已经八十岁,他本来不再出海,但他的儿子比他去世的更早,他只好拖着被海水侵蚀的不剩什么的身子重新跳进大海的怀抱,然后疲惫的像狗一样的爬进酒吧,喝一点暖和身子的酒,看一看萨曼莎。
老船长带回来一个女孩,看得出是在海上讨工作的女孩,她有晒黑的皮肤和健康结实的肌肉,还有漂亮的眼睛和脸蛋,老船长叫她肖。
肖很少说话,只是喝酒和吃东西,萨曼莎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总有怜爱,她喜欢她吃东西的样子,仅仅是那个样子就让萨曼莎脚底发虚。
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最接近的是威士忌,从胃到嗓子眼一起收缩,都是混沌的,在烧着。
肖喜欢龙舌兰,和老船长不一样,和小伙子们都不一样,龙舌兰对肖来说只是一种酒,但对男人来说,那是萨曼莎。
但萨曼莎不会和肖说这个,她甚至从来不和她说话,尽管她满心眼里都想着她,她恨不得她是酒杯上的樱桃,她想狠狠的咬开她,让饱涨的汁水顺着牙齿充盈整个口腔。
都是她。
但萨曼莎仍旧不声不响的,她顶多在收钱的当口用冰凉的小指蹭过肖的手,她无师自通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像个天才。
夏天更热了。
懊热的夏夜很难熬,但酒吧永远是个好去处。
萨曼莎在酒吧安了空调,连带着难闻的烟味都清爽了,男人们欢呼鼓舞,除了他们不能在这儿脱光上衣像女孩们展示他们的肌肉,一切都很完美。
但萨曼莎对此并不在意。
她甚至不在意新添的冰激凌和奶昔引诱了多少年轻的姑娘来到这儿和男人们混在一起,她什么都不在意。
肖开始和她说话了,这是值得纪念的,她说谢天谢地你这有空调,萨曼莎递给她一客红酒牛排,并不说话,但她其实早就知道,那个被海水侵蚀的老男人是不可能允许空调在家里出现的。
她只是出自本能的想多留她一会。
肖身上笼罩着海风的味道,但近距离闻起来则干干净净的,没有鱼腥味或者其他奇怪的味道。
可萨曼莎对那味道着迷。
空气里的水汽在雨后饱和,萨曼莎被泥土和海风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刺激着,她开始幻想肖拥抱着她,她伸出手拥抱着自己发潮的被子,她觉得自己正崇拜着一位神明,主宰土地和海洋的神明,这让她湿透了,像是涨潮一样,一波接着一波的涌动着。
她要受不了了。她想。
高潮的时候,她泄力的躺在床上,张着嘴用力的呼吸,像被肖网住的鱼,濒死的扭动着腰肢。
萨曼莎随众人一起参加了老船长的葬礼。
那天下着雨。
她为肖撑着黑伞,大家都默认了她在那个位置很合适,大家都觉得萨曼莎此刻又变得端庄了,对,寡妇那样的端庄。即使他们也希望她能像寡妇那样淫荡。
肖并没有哭,也不显得难过,她好像从来都是那样,抿着嘴,大家都说她在感情上有点迟钝,但萨曼莎觉得,她闭着嘴的时候,是为了困住心里的猛兽。
肖上前致辞,短暂的,平庸的,但讲到家人这个词的时候,还是让底下的女人们掉下了眼泪,但萨曼莎没有。
圣歌响起来的时候萨曼莎走神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几场葬礼,她想自己送走了很多人,父母,丈夫,还有别的,哪个朋友,但还是不能像那些哭泣的人一样感同身受,她对生死这件事有很模糊的界定,她觉得就算是死了,也不是去天堂或者地狱,而是到更远的地方继续着人生,还是看不见已故的家人和朋友,还是那样,永恒的活着。
她转过脸看着肖,她们有短暂的对视,但被人打断了。
那一瞬间她觉得肖要和她说些什么。
无关爱,但她能懂。
老船长留给肖的是那艘渔船。
但这个季节一个人出海太危险了,她在葬礼结束后把船泊在了沙滩上。
萨曼莎陪着她来的。
她们坐在船舱里,萨曼莎带来了啤酒,肖很小口的喝着,她觉得啤酒很苦。
萨曼莎帮她处理了和律师的交接,驾轻就熟,肖看着她打电话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萨曼莎挂了电话,告诉她房子的继承人决定卖了它,问肖是否需要,肖摇摇头。
她不需要纪念谁。
出海的人不需要岸上的牵挂。
萨曼莎让肖过来跟她住,她用的是祈使句,肖敏锐的发现这句话并不是出于同情的帮助或者其他什么的,所以她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然后萨曼莎就走了,把肖丢在船上,肖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看着萨曼莎,她光着脚踩在湿润的沙滩上,身体有大幅度的晃动,然后她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影了,最后她马上就要看不见她了。
肖想了想,出去追上了她。
雨下了一整晚,在天要亮的时候才小了下去。
引诱本就是一个寡妇的本能,何况是对一个只对性爱一知半解的雏儿,肖睡在萨曼莎身边,半夜,萨曼莎用冰凉的脚划过肖的肚脐和膝盖。
不善言辞的肖是这样发现萨曼莎的秘密的。
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但她顺从了,她不是那样乖乖的顺从,她把这件事的主从反过来了。
她们都不说话,只是快速的吻着,撕咬着,间隙能听见空调的声音和雨的声音,但没有闪电和雷。
萨曼莎隐匿在阴影中,但还是能看到她咬着嘴唇的模样,肖压住她的时候闭上了眼睛,但她的动作并不像神情那样青涩。
肖舔着她的眼睑,这让萨曼莎感到舒服,她又想起那个关于鱼的比喻,所以分外卖力的缠绕着肖。
肖的气息控制的很好,甚至于平静,但萨曼莎不在意,她迷恋着她这一点。
天色快亮了,一些光亮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萨曼莎身上,她发出小声的呼救来表达她的快乐,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几绺,她抓着身下白色的床单扭动,骨节分明,身子像浸了油的白玉,她身材并不丰满,却比普通女人好上那么一点,那么一点点就浸润一池子的春水。
她和肖不一样,肖是海洋,而她更像是湖泊,她在她身体里投入石子,她一圈一圈的荡漾起来。
肖粗笨的吻过她的后背和挺翘的乳头,萨曼莎吻她的额头和眼睛,她们的嘴唇都有一点干燥,那点干燥在亲吻的时候带来一点隐约的刺痛,让她们都有了爽快的实感。
这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早上的时候她们都睡过去了,很疲劳,但睡得很香。
肖是醒得早的那一个,醒来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她决定接受萨曼莎的态度,她对这个事想的不透彻,但是她觉得这么做应该没错,只是事前没有经过商量。
萨曼莎醒来的时候,肖有点惊慌,但萨曼莎沉稳的多,她伸出一只手勾住小朋友的脖子说早安。
肖有些不知所措的说现在已经不算太早。
萨曼莎开始笑,小声的,眼睛弯起来那种。
最后她吻了她的鼻尖,开始穿衣服。
肖不知道这算什么,但不知道为何,觉得还算挺好。
萨曼莎像遇到雨水的竹子,一下子变得挺拔了,那天晚上男人们发现老板娘的眸子清亮亮的。
他们调笑的问她是否遇上了某些人。
她说她偏爱下雨的季节。
肖早出晚归,去招人和她一起出海,或者找些别的法子活着,一天之后她找到了几个兼职,但在这个当口,她要考虑是去沙滩还是去萨曼莎那。
萨曼莎给她打了电话。
我想你。
于是她去了萨曼莎那,她觉得这和喜欢无关,但她也想她。
她就是想她。
酒吧还没打烊,肖坐到吧台,萨曼莎看起来对她无动于衷。
上来的是一客凉透了的牛排。
肖对老板娘抱怨这太凉了,萨曼莎眯起眼睛看她一会。
从我开始等你的时候,我就在做这个了。
这让肖心情变得莫名的愉悦,她点了一杯金汤力,还有冰激凌。
萨曼莎说这些都是凉的,肖无所谓的舀起一勺冰激凌送进嘴里,嘴边有点奶泡。
You .Are. Hot.
萨曼莎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
今天的夜晚格外的漫长。
肖和男人们一起打台球,萨曼莎并不观战,也不喜欢那些男人为肖叫好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正在无可救药的往虚空跌下去了,但失重的感觉太曼妙了,她想起在她身上撕咬的小朋友,就觉得自己的心在云端飘着。
萨曼莎想起农场里的动物,对,她就想把她圈起来,每天定时喂点吃的,然后和她厮混在一起,什么都不做。
她当然知道这不对,她也不会这么做,但她分不清这种肮脏的欲望是从哪里来的,潮湿的子宫还是大脑,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株植物,她要绽放在她手心里,然后被她用力的攥紧碾成花泥。
她好笑的用力咬了自己的下唇。
她迫不及待了。
就像是雨季。
她湿滑泥泞的甬道和肖不知餍足的性欲,都恰恰当当的发生在这个雨季。
她们都不喜欢开灯,不是保守—那些体位都算不上保守—而是有些事情只能发生在阴暗的角落,中年寡妇勾引年轻的小女孩,萨曼莎满意的躲进自己设置的情欲幻想中,咬过肖的锁骨和脖子,发出得意的喘息。
她们从地毯滚到冰凉的地面,她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这是萨曼莎热衷的游戏,她总是要熬到肖忍受不了的吻上来,她无端觉得那样的肖看起来很可爱…又可口。
在漫长的黎明里,她总能听到樱桃在嘴里咀嚼的声音,她感觉到那些丰满而香甜的汁水从身下潺潺的留出,然后流进大海,然后死在大海里。
她要死在她手上。
她说真的。
她要死在她手上。
至此,萨曼莎还尚不清楚小家伙的来路底细。
她对她唯一所知,只有肖这个名字。
她终于放弃了思考,在那些时候她觉得欲望支配了所有,她坐在窗边的时候格外的心不在焉,她偷走吧台琥珀色的酒,还有后厨的奶油,肖无一例外的照单全收,她踏着最后的夕阳走进酒吧,然后就是漫长黑夜的开始。
雨季快要结束了,肖在白天做着送外卖的工作,她熟悉了小镇的大街小巷,就像她在深夜里熟悉了萨曼莎身体里的路。
今天忽然又开始下起了暴雨,萨曼莎做好了早点关门的打算,她不想浪费任何和肖躺在床上的机会,但人却意外的多,她看了看报纸,原来赛季开始了。
这样想来,她和肖保持这样的关系也将近两周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要到腻烦的极限了,所以她才那么努力,换着花样的挽留着肖,可是她觉得自己得留下她,没有原因的,她想那样做。
她回过神来意识到那个叫鲁尔的男人正向他走来,手里拿着一束花,指向明确,她不抱着鲁尔是让她为他女朋友准备惊喜的希望了。
鲁尔,她想,单身,会计意味着工资不错,同周围那些人比起来有教养的多,一个寡妇配这样的男人,大家都会认为是她捡着便宜了,但这和她没什么关系—不是为了肖,只是不行。
出于尊重,她还是听完了他对爱情和未来的陈述,说句实话,足以令一个年轻女孩心动,但这不关她的事儿,至少她看见鲁尔,连一丁点的性欲都没有,她顶多回想陪他一起吃个晚餐,然后礼貌的道别回家。
她拒绝了他,身边的男人们陪着鲁尔一起惋惜,他们示威似的向萨曼莎点酒来安慰鲁尔,萨曼莎觉得自己很无辜。
萨曼莎这才看到坐在一边的肖,她可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也可能没有,但这不是她们之间该有的障碍,她给肖上了冰激凌,肖轻轻的捏了一下萨曼莎的手。
萨曼莎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头疼,但这不是负面的,她想着肖刚刚捏她的那一下,感觉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这是毫无来由的。
那天晚上肖吻了她很多次,像是固执的一样,萨曼莎热情的回应她,脑海里依旧是那一下捏着她的手。
她从来不抗拒和肖接吻,她爱她润滑的果冻般的舌头,但她只能把这算是前戏的一种,而它们的确有用。
她拥抱着肖,毫无缝隙的贴合,她夹着肖的腿,用湿润的下体在她大腿上蹭来蹭去,像是在为她涂一层油,肖同她以这样下作而肮脏的姿态苟合着,唾液都像是春药。
肖进入的时候毫不费力,但萨曼莎本能的感觉到比平日更强烈的快感,她总是想自己为什么不能长在肖的身上,显然肖也感觉到了这点,她在她耳边说她觉得萨曼莎很不一样,萨曼莎用力的箍紧了她作为回应。她觉得没什么能够比肖的声音更加性感的了,尤其是对着她耳朵说话的时候。
她很快丢盔卸甲,那个时候她贴在地板上,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这个时候她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
肖并不像她刚才表现那么热切,她对于这件事要青涩的多,她甚至不敢看萨曼莎,但没有什么抗拒,萨曼莎温柔的吻着她,她的技巧要高明一些,不过对于肖来说,萨曼莎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她只是站在那,一动不用动的看着她,她就能高潮了。
她细密的吻过肖的身体,从指尖到掌心,从肋骨到脊柱,她要把肖溺死在湖底,至死都要看着她,分不得半点心留给别的。
萨曼莎觉得肖的身体美极了,即使在黑暗里,但她就是知道,那些曼妙的曲线与她的手指一寸一寸的贴合,美的不剩下半分的余地。
她分得出小孩子并不是处女,这让萨曼莎感到有点放松,她不必在意弄痛她了,第一次就可以完美,这很好,她想,忽略了那一点点惋惜的情绪。
她插进去的时候肖小声的叫了出来,连带着萨曼莎也觉得满足和欢喜,她从不知道她能在这件事上获得这么大的快乐,于是她去吻肖,把肖所有含糊的快感逼进彼此的身体里去,她感到亢奋和餍足,是肖绷直的足弓和脖子上狰狞的动脉。
她又听见那种砰砰的心跳声了,她不确定那是谁的,她喜欢这个节奏,是血液泵至全身的节奏,它们带着快乐,从头到脚。
肖没有高潮,但足够了,最后她们疲惫的瘫在一起,萨曼莎还不死心的咬着她下颌的软肉。
萨曼莎紧紧的抱着这具身体,天知道她有多爱她的身子,那一刻她想要幸福的大哭一场,她们赤裸的抱在一处,萨曼莎咬她出汗的肩膀,肖尝起来像是大海。
湖水终于流进海洋,她们互相融化在一起了。
肖说她明天要出海,大概两三天的时间,萨曼莎掐着肖的手臂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的希望她的皮肤能沁出水来。
萨曼莎过了一会含糊的支吾了一声,她转过靠在肖的颈旁,观察着她脉搏的跳动,它们跳的没那么快了。
我接你回来。她小声说。
肖搂过萨曼莎的身体,用鼻尖蹭过萨曼莎黑色的头发,任凭萨曼莎的骨头硌的她生疼。
肖离开以后萨曼莎回了一趟家。
萨曼莎的家并不是酒吧楼上那个安静的地方,而是她在这里生活的前三个年头住的那里。
没有人生来就是寡妇的。她想。觉得自己很好笑。
但其实确实是抗拒的,很有些别扭的情绪在,周围的人都认得她是威廉死去的妻子,而不是酒吧里的萨曼莎。
这不是搬出去就可以算作的道别,她仍旧是萨曼莎·威廉,那是最小的标签了,但比其他的标签更牢靠的贴在萨曼莎的衣领上,萨曼莎摘不下来。
房间充满了灰尘,萨曼莎看着心烦,她打定主意不去管这些泥土,但最后还是认命的清洁了起来。
做这样的事情萨曼莎满心的怨恨,她每每都想把抹布扔出窗外坐地嚎啕大哭,但想到自己更灰溜溜的,更狼狈的结局,她还是强忍着那点不适继续做着扫除。
萨曼莎想,威廉那该死的母亲快点去死吧,好让她卖掉这房子,和这里最后一点点跟威廉有关的东西告别吧。
肖回航快到港时候给萨曼莎发了短信,但她回来的时候沙滩上空无一人,肖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但这不影响她干活的速度,她将鱼扔到车上,然后开着那辆租来的火车来到市场。
这批鱼弥补了镇上在雨季没有多少海鲜可出售的窘境,肖得到比平时高一点的报偿,她开着车回到沙滩上,在那她看见有个女人站在自己的船上,她眯起眼睛看了看,才发现那是萨曼莎。
这令肖心情愉悦起来,不是见到萨曼莎感到愉悦,而是为了萨曼莎没有骗她,她坚信两者之间是有所不同的。
萨曼莎在船上和她招手,她穿着灰黑色的长大衣,露出光洁修长的小腿,身后是被海水吞没的夕阳,那一刻肖觉得喉头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她觉得她很美,但她明明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肖告诉萨曼莎她正打算去酒吧,萨曼莎识破了她的谎言,但没有戳穿。
"没想到你真的过来了。"
这句是真心的,萨曼莎满意的笑开。
肖让萨曼莎离开那艘满是鱼腥的船,但萨曼莎不肯,她让肖上来。
"想做铁达尼号吗?"肖玩笑似的张开手臂,但萨曼莎并不领情。
她让肖带她去船舱看看,肖为她开了门,船舱里有很少的东西,但很整洁。
萨曼莎反客为主的坐了下来,她脱下自己的大衣,对肖说我们得快点,我还要回去看店。
肖有些怔讼,不是她的求欢,而是她外套里面的裙子,猩红色的礼服裙,设计并不入时,但对萨曼莎完美的合衬,她觉得这颜色有种挑衅的味道,多半还混合了些其他的东西,诸如性欲的暗示,和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但她很美。而且裙子下面是真空。这对肖来说已经够了,没什么,能比这样的萨曼莎更合她的胃口了。
在肖出去洗手的那几十秒钟里,萨曼莎躺在狭小的单人床上,觉得,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对性这件事,她正在失控的路上,她的热情已经到尽头了,但她不想停下来,这很矛盾,但她暂时不想解决,在这件事情上,她站在了与理智相悖那一边。
但庆幸的是,她没有脑子去想了,因为肖回来了。
她被压住的时候感觉到一点诡异的晕眩,但她被肖冰凉的手抚弄的一阵战栗,肖给了她一个很长很长的吻,她暗暗的在心里想,大概有两三分钟那么久,这让她觉得心跳的很快。
肖用额头顶在她眉心,有一两根头发扎到萨曼莎的眼睛,但萨曼莎知道,她哭出来不是因为这个。
她意识到自己和肖正在一所漂泊在大海的渔船上,肖刚才解开了栓绳,她一直觉得船是与世隔绝漂浮的岛屿,这让她觉得出奇的曼妙,离开了小镇,连日光似乎都留下的久了一点,她可以不用小心翼翼的呼吸了。
退潮的海浪将她们带到更远离岸边的地方,肖配合着海浪的摇晃撞击着萨曼莎,她们猛烈而又温柔的缠绕在一起,收缩着,追逐着,永远不要停下来。
这一次高潮的时候,萨曼莎凝视着肖的脸,亮堂堂的月光从窗口照在她脸上,那个时候她脸上带着一种谨慎的温柔,混合着一点吃力和调皮,她用了全身力气把她拽倒在自己身边。
她要和她一起,穿过海洋和月亮,到流着奶和蜜的地方,到阿波罗的故乡,到亚瑟的阿瓦隆,到所有到不了的地方。
但她们最终还是回航了。
其实那儿离海滩没有多远,肖发动了马达,大概五六分钟她们就回到了那片沙滩。
萨曼莎下船的时候已经换上了黑色的衣服,眼睛里的情欲正在逐渐消退,肖看了看天色问萨曼莎会不会太晚,她可以开车过去。
但萨曼莎执意要走路回去,这儿离酒吧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两个人保持着不尴不尬的距离,肖想说点什么,但找不到任何话题。
好像她们从未谈论过天气和橄榄球,也没有说过牛排和布丁的口感,肖谨慎的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说些什么。
肖从不害怕沉默,但这十五分钟成为她人生中短暂的焦虑时刻,她觉得她们可能是朋友,而显然的,比朋友还近那么一点,在她曾见到过的,保持了这种关系的人,都是成为了朋友的,他们可以聊天,然后再上床,但她和萨曼莎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是。
萨曼莎又变成黑色的萨曼莎了,仿佛那个猩红色的萨曼莎只是个短暂的美好的幻觉,她自己也觉得,那就是个幻象,和真实的她无关,也不是真实之下的映射,就是个凭空捏造出来的,没有根据的东西。
萨曼莎和肖始终差着半步的距离,肖不紧不慢的跟着萨曼莎的高跟鞋,从这里能看到萨曼莎的侧脸,她喜欢萨曼莎的鼻子,她觉得没有谁的鼻子能比得上萨曼莎那样可爱了,她这样想的时候,不知不觉超过了萨曼莎。
"怎么了?"萨曼莎停下脚步,看着盯着自己的肖,肖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的太快了。
"你鼻子很好看。"
肖答非所问的样子很稚嫩,她大概自己也觉得说的不合适,于是下意识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肖半晌没有听到萨曼莎的回答,于是她抬头。
萨曼莎在笑,她双手捂着嘴,很小声的轻轻颤抖着,眼睛弯的像月亮,她看到抬起头的肖,双手在嘴前合十,然后歪着头看了看肖。
"谢谢。"
她上前一步,用鼻尖蹭了蹭肖的鼻尖,肖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搂住了萨曼莎的腰,她们分开对视了一眼,萨曼莎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很好笑吗?"
"不,我只是心情很好。"
可是持续不了太久,所有好事,所有好心情,好像她天生该受到恶毒的诅咒,萨曼莎回到酒吧,就看到手机上威廉母亲的未接来电,她还发了消息给她,告诉她,明天她会过来。
这其实不意味着什么,威廉的母亲甚至劝她改嫁,但肖,肖不是个值得被尊敬的对象,她不能在威廉的母亲在的时候显得一丝一毫的不端庄,所以肖绝对不能出现。
她同肖坐在一处,把这个消息和奶昔一起递给肖,肖看了她一会,点点头。
萨曼莎敏锐的意识到小孩的情绪,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肖喝了一口奶昔,低着头,指甲扣着杯沿,死死的。
"那我还能住在你这吗?"
萨曼莎敲敲桌子,"我只是回去陪她住几天,你当然得住在这。"
肖点点头哦了一声。
这一声让萨曼莎感觉到自己猜测的方向可能错了,刚刚那种如释重负的心情没有了,她意识到肖在意的不是她可能抛下她这件事,而是在意她死去的丈夫。
这时萨曼莎的后颈突然极快的疼了一下。
—像那个不存在的标签恶意的提醒。
晚上好像又要下雨,风刮的很厉害。
屋里这几天以来难得的安静,她们安静的躺在床上,萨曼莎闭着眼睛,肖睁着,但她们都没睡。
肖清了清喉咙,她觉得那儿不舒服,但不是为了说什么,但这引起了萨曼莎的警觉,她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头鹰,看向肖,以为她要说些什么。
肖也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为了一整晚的失态,但她不知道该说的什么,她就是觉得有一丁点儿委屈,但这种委屈是她自找的,她说不出口,所以她觉得更委屈。
萨曼莎想抱着肖,但觉得并不妥当,这个拥抱是安慰的,但是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安慰,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安慰—可能她知道,但她不觉得这个时候让肖也知道是合适的,何况她也只有个朦朦胧胧的东西。
"晚安。"肖憋了很久才说出一句来,她努力闭上眼睛,但她听到萨曼莎坐起来的声音,但她没睁眼。
肖感觉到萨曼莎在看着她,她没法打定主意不去理她,她喃喃的问她怎么了。
萨曼莎往前倾了一些,她犹豫了一下,她觉得她得做点什么,即使她是错的。
好的,她是错的了,肖发现了萨曼莎的意图,然后躲了一下,让那个吻只落在她脸上。
萨曼莎很勉强的笑起来,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慈祥的母亲,或其他的什么的,来把自己的尴尬掩饰下来,"晚安。"
她甚至俏皮的拍了肖身上的被子两下,就像她祖母常常对她做的。
她迅速的躺下去,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失败透了。
肖把对不起狠狠的咽进自己的喉咙。
于是雨就开始下起来了。
萨曼莎醒的时候肖已经走了,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一无所知。
昨晚好像比所有的夜晚都可怕,她错误的越了线,而肖可能觉得这不是个好的做法,但这件事情上,只有靠后的那个人是对的,她走的太快了。
但她只是觉得有那么点不公平,她对肖,她想弥补,所以假使这样的方式能让肖觉得公平一点,她乐意顺从的做一只窝在她怀里的小狗,对着她摇尾巴吐舌头,但她觉得自己想的太浅薄了,她不知道肖怎么想,昨晚之后也不敢再揣测了。
她现在要起床,还有很多事要做,她要开着威廉那辆已经卖不出去的破车,灰头土脸的开两个小时去接老太太,再这之前她还要把房子收拾好。
她拉开窗帘,觉得自己像个吸血鬼,被阳光晃痛了眼睛。
肖在海上飘了两天,一个厂商提供了加工机,她可以不用再考虑那些鱼的新鲜了,反正它们会得到妥善的处理,然后堂而皇之的登上高档饭店的餐桌。
她只是想在海上飘着,很难说不是一种逃避,但是她觉得如果她跑出来能让自己和萨曼莎都好过一点—起码看起来势均力敌。
这是肖第一次自己出海超过一天的时间,今天她从醒来就开始忙碌,但现在她做完了她的工作,接下来她要去更远的地方再捞一些鱼,之后才能回航。
她的工作是和鱼的生命比速度,五分钟之前她还忙得想骂人,但现在一下子就清闲下来了,这反而也让她感觉到轻微的不适。
我得去找个帮手。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仿佛说出来的声音就能压下心里的想法一样,可这样反而欲盖弥彰,萨曼莎的样子越来越清晰了。
她对萨曼莎很在意,她小的时候跟着老船长的儿子在海上讨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靠岸的时间变长了,老船长的儿子开始频繁的回小镇上去,她听见男工人们和他打趣,言语里下流的提到一个年轻的寡妇,他们说他赶回去死在她床上,死在陆地上的温柔乡里。
于是少年的肖对萨曼莎充满了好奇,她想知道她是不是同她脑海里的形象一样,涂着红色的指甲,妖娆而丰腴,有举手投足都是勾引的风情。
后来老船长的儿子死了,这艘船带着Shaw又泊回小镇的海边,她第一次懵懵懂懂跟着老船长来到酒吧,见到萨曼莎,但萨曼莎让她失望。
她听着男人们幻想的萨曼莎长大,可萨曼莎分明不是他们嘴里那个样子,她端庄的稳重的,眼角眉梢没有一丝的轻佻,她连和男人们说笑都好像一本正经,那个样子和她想象的千差万别,她说不上这失望来自于哪,就是觉得那些夜里偷听到的肮脏的字眼儿都变成孤立无援的东西了,它们要被扔进大海里去了。
后来的萨曼莎还是不一样,哪怕她们上了床,可肖觉得反而再没什么标签能限制住她了。
肖承认萨曼莎是个好人,不管怎样,她都在她困难的时候站在她身边了,但这也让出海开始变得无聊,游戏和电视剧都拯救不了的,这艘船第三代的主人终于也开始热切的期待回航了,她盼望着酒吧里窗户边上的那一双眼睛,她盼望着金汤力杯上的切片柠檬,甚至盼望着暴雨来袭无法出海的夜晚。
她说不上来这原因,于是便一气呵成的把所有错都怪在萨曼莎的引诱上,比上床那次更早的,每一次她望着自己的样子,她收钱时冷冰冰的小指,还有她把头发别到耳后的风情,这是萨曼莎的引诱,这不能怪自己,她从没见过和萨曼莎一样温柔的能沁出水的女人,她觉得那是个无害的圈套。
可是哪儿乱了,肖说不上来,她只是觉得不对劲,是用不应该如此来概括的念头,她熟悉水手们玩弄的那套把戏,在岸上留一个女人和念想,靠岸的时候用廉价的珍珠和老套的情话去换一场春色旖旎,男人们和女人们彼此心知肚明,可她觉得她和萨曼莎不是这样,萨曼莎没要过什么,或者说她要的好像和别人不大一样,但她要了什么,肖也不是很清楚,她也不知道自己给不给的了,又或者她觉得用这东西来换一场欢爱是亏本的买卖,总之她觉得这不一样,和那一两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不一样,也和那些男人们的性欲不一样。
回航的时候她告诉萨曼莎她要开车送货到别的镇上,晚上也许回不去,她发完就觉得后悔,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要萨曼莎在意这件事,她在意自己会觉得惶恐,她不在意她会觉得更难受。
萨曼莎没有回应她。
好吧。肖想。就这样吧。没什么的。
她载着一堆鱼,腥味漫天的开出了小镇,她想她不要回去了,她要在汽车旅馆好好洗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个觉,不去想萨曼莎的身体,也不去想萨曼莎,就这样一夜睡到天亮。
对,下吧,她看着又要下雨的天色恶狠狠的想,这样她就不用回去了,她就不用回到那鬼地方了。
可她从工厂出来,她就后悔了,萨曼莎举着雨伞在那儿等着她,她带着一脸等待被夸奖的神情站在那,盘起来的头发有点散开了,但她那么好看,在雨里,她那么好看。
肖接过雨伞,她猜自己现在笑起来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肌肉,她想这真他妈该死。
该死的下雨天。萨曼莎该死的好看。
"你怎么…"
"我想你,所以我来了。"
萨曼莎没告诉肖她是怎么和老太太解释她要出来的,肖也没问。
她们先去一起吃了晚饭,美味的咖喱海鲜,但她们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不仅仅是为了之后可能会发生的,或者注定会发生的床事,而是一起吃饭和雨中漫步看起来像是一种约会,她们尽量避免了互相对视,但还总想看看对方。
雨下了一小会就停了,这让萨曼莎觉得有些不习惯,她觉得雨像是遮羞布,能使她享受甜蜜的罪恶,但晴天显得明朗,仿佛有东西昭然若揭。
她们来到汽车旅馆,这是萨曼莎第一次跑到宾馆和人上床,她觉得有点兴奋又有点羞涩,但兴奋更多一点,她几乎得把双腿并在一块走路了。
肖先进了浴室,萨曼莎坐在床上,她本来想看会电视,但是卫生间的房门打开了,肖裹着浴巾侧出了半个身子。
"…要一起吗?"
她的邀请全无挑逗的语气,甚至看的出来很有些紧张,大抵是知道萨曼莎一定会同意才有勇气说出来的,萨曼莎坐在床边笑,换上了拖鞋。
肖先泡进浴缸里头去,萨曼莎还在慢条斯理的脱衣服,她解开第三颗纽扣的时候对着镜子里张望的肖说让肖不要看她,她说这让她感到紧张。
这反而让肖觉得放松,她们都一样的,还是都一样的。
她们一起泡进浴缸,浴缸还是太小,她们得把腿纠缠在一起,昏黄色的灯光让这儿看起来更暧昧一些。
萨曼莎探出半个身子去够放在地上的葡萄酒杯,她背部的曲线圆润又优雅,乳房在水面和阴影中半遮半露,这让肖觉得呼吸急促,可能是水温太高了。
萨曼莎递给肖一个杯子,她刚刚把这瓶葡萄酒放在她车后还没融化的碎冰里,这使得现在它的口感刚好,她不小心洒出来一两滴在浴缸里,紫红色迅速的散开,像几缕紫红色的烟尘,她们都盯着水面上出神,直到它扩散到再也找不到。
酒精和温暖的水让萨曼莎的脸迅速的红润起来,她感到有点眩晕,她无意识的纵了纵鼻子,但这恰好吸引了肖原本没有焦点的目光。
"我们还要泡多久?"肖艰难的把目光从她的鼻子转移到眼睛,她想赶紧洗个头,把鱼腥味从身上赶走。
"迫不及待,Uh?"
萨曼莎抓着缸壁稍稍前倾,水一圈一圈的从萨曼莎那荡漾到肖的胸口。
"你说是就是。"
肖伸手,刮了一下萨曼莎的鼻子。
那是场彻底的欢愉。
她们开着灯,却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消毒水和洗发露的味道,还有身体的味道含糊的混杂在一起,她们贴的很近,像气味一样黏黏糊糊的纠葛着,分享着潮湿的呼吸和过速的心跳。
萨曼莎感觉到某种奇异的东西,当肖埋在她胸口喘息的时候,她死死的摁住她她的头颅,她像个吉普赛人,沿着肖头骨的形状一寸一寸的摸过去,她在黑暗里隐约看到火光,是被泄露了一角的宝藏。
她们在枕头和被子里寻找着对方的身体,水手总在这时候占得先机,萨曼莎总觉得在有些时候,自己就像是海底的鱼,而肖像是太阳,曲曲折折的刺透水面,她能看得到她,即使她只是一道模糊的光斑。
她们躲在黑暗里接吻和抚摸,肖沿着萨曼莎肋骨的缝隙一寸一寸的揩过去,那些骨头间的缝隙恰巧能容下她的手指,仿佛她们天生就该融为一体,她在萨曼莎每个扭动中发现契合的线条,她咬着她的乳头,把脑海里的东西都扔进她的呻吟声里。
萨曼莎发现肖的皮肤有着令人惊讶的柔软和弹性,她沉溺在肖的亲吻里的时候,她就在她后背上弹着不成曲调的小夜曲,她其实从来不会弹钢琴,但她觉得小夜曲就是这个调子,没有什么比肖还要合适的乐器。
肖的发梢贴在她赤裸的肩膀和胳膊上,有轻微躁动的痒,她想躲开,却又贴上另外一束,她来来回回的扭着身子,却让肖感到好笑,她像潜水那样吻下去,吻到她讨饶,然后乐此不疲的继续。
萨曼莎不断的听见海浪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回到了肖的渔船上,随波逐流,什么都不用想的,闭上眼睛就能沉下去,她看见自己的头发在海水里盛开,如若美杜莎的头颅,一根一根的,都是伊甸园最初的诱惑。
她把自己放在她手上。
浮浮沉沉,至死方休。
在偶尔沉静下来的时候,萨曼莎还能听见漏水的龙头滴水的声音,节奏不是固定的,她心里数着数,却从来等不到期待的那一下,有的时候太早,有的时候又太晚。
肖贴着她的后背,鼻息打在她赤裸的脊椎上,她产生了一种美妙的眩晕感,仿佛在大海上的摇摆不定,肖的手环住她的腰,她贴在她肚子上的手极暖,从那蕴生的一点湿热,显得其他地方都冷的过分,于是萨曼莎转过身来,把自己的身子贴在肖的身上,不留丝毫的缝隙。
她们迷迷糊糊的睡着又醒来,仿佛未断奶的婴儿,她们潦草而随意的在清醒的几秒钟吻过对方的锁骨与喉,然后又昏昏沉沉的睡下去。
在睡过去之前,萨曼莎记得自己下定了什么决心或打定了什么主意,但她忘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只记得自己要搂的她再紧一点,要再紧一点。
早上她们被闹钟吵醒,醒来的时候彼此道了早安,萨曼莎躺在床上发了一两分钟的呆,肖则穿好了衣服。
萨曼莎看着肖,她也坐了起来,浑身赤裸的走到浴室里,这并不如她想象中的困难,仿佛白天和黑夜是两个灵魂,白天的那个无动于衷,而晚上的那个热爱一切和情欲有关的字眼。
她们洗漱好,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肖还是快一些的那个,她重新躺回到床上,她还闻得到昨晚残留的气息,这叫她有些心潮澎湃,但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的兆头,所以她让自己坐了起来。
昨晚未吹干的头发变得有些毛躁,萨曼莎努力的将它们梳开,但断了一两根,疼的她眼泪都要掉下来,肖在她身后轻轻的笑出声来,萨曼莎转过身对着肖撇撇嘴,一脸委屈。
于是水手又去做了从没做过的事情,她跪在床上,在萨曼莎旁边,一绺一绺的把萨曼莎的头发通开,她做这事儿的时候用力的嘟着嘴,用一种奇异的笨拙的温柔。
她们看起来又像两个知心的好朋友了,萨曼莎觉得这很奇妙。
两个人走出宾馆,肖载着萨曼莎到她停车的地方,两个人交换了彼此一会的去向,肖要去工厂再待一会,而萨曼莎则要去买两桶酒,然后回到镇上。
下车的时候肖扯了扯她的衣角,她说她晚上想吃香草味的冰激凌,拜托萨曼莎帮她留一点,肖的眼神像只可怜的小仓鼠,萨曼莎笑她在滥用特权,伸手摸了摸小朋友的头。
萨曼莎和她道别,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她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垂下来—乌托邦的时间结束了。
萨曼莎回到小镇上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生了一场大病,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树正在枯萎,而除了肖以外所有的东西都像是雪上加霜。
威廉的母亲看起来想在这度过夏天的尾巴,萨曼莎没有权利赶走她,所以她就必须抽出一大把的时间陪着她,做一个尽善尽美的好女人,可天知道她只想做个肮脏的荡妇。
她不愿意忍受老太太一日三餐似的感怀她那不幸的儿子,威廉,萨曼莎想威廉的确是好的,可他生前死后带给她的东西一样多。
她开始盼望晚上的来临了,在老太太和邻居夸奖自己是个多么好的女人的时候,在她被面粉刺激的打喷嚏的时候,在隔壁小孩叫自己太太的时候,她无比盼望着夜晚,她要逃到别处去,到威廉的触角碰不到的地方。
萨曼莎老实的承认,她只是不愿同老太太呆在一处—她有一种道德审判的感觉,那是源自老太太本身—她们都是威廉家的寡妇,她们都心甘情愿的把姓氏换成她们丈夫的,但是老太太在丈夫死后笃信基督,在食欲和性欲上都过着几乎苦修的生活,这和萨曼莎不一样,她偏爱发腻的糕点,还有性感的小情人,她本不觉得自己有多罪恶,可比起老太太,就立刻感觉到一张无形的网攫紧了心脏。
下午三点,萨曼莎把老太太送到乡村俱乐部去,那儿有位年迈的,住的不远的老绅士愿意晚上让老太太搭一段顺风车回家,她像个孝顺的女儿一样和老太太道别,由于这种分离的高兴,她连最后的做戏都十分动情认真。
她终于逃出奥革阿斯的牛圈,连冷风都显得轻快,但她下车的时候意识到,这个短暂而多雨的夏天就要结束了。
萨曼莎为肖留住了香草冰激凌。
她在闹哄哄的酒吧里推过被藏在冰箱里而冻得发硬的冰激凌,她们有短暂的眼神交换,然后她被酒保叫走,肖的目光追随她穿过男人和吧台,萨曼莎在和人聊天的间隙飞快的往她那瞥了一眼,嘴角微微耸动,然后继续她的聊天。
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刺激,在那一眼里,她解读出很少的东西,但这些东西足够填满她的胃和脑子,她讲不出一二三四来,只是觉得那好像是融化了一两分的冰激凌,一切都来的刚刚好。
那个时候她觉得从胃里延伸出一种欲念,但很复杂的,她只想亲她的嘴,没有后面那些,就只是和她接吻,她想和她分享香草味的冰激凌,想和她一点点的融化成一滩香甜发腻的粘水。
"龙舌兰日出。"肖敲了敲桌子。
—她要喝掉萨曼莎,混着血和酒精,还有橙汁和海。
按照惯例,萨曼莎应该在凌晨三点半回到家去,她关掉了吧台上方的灯,最后摆正了一个酒杯的位置。
肖在楼梯口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她没说话。
就只剩下透过吧台的一点招牌的霓虹影影绰绰的投射在她脸上,萨曼莎站在阴影里,力图去辨识那脸上是否带着一点期待和别的什么感情。
"明天出海吗?"
萨曼莎有点失望,她本以为肖会先开口说些什么—肖晚上喝了七八杯酒,萨曼莎原本觉得这些酒精足以软化一个人,让所有的情绪都变得敏感,可肖似乎变得更加迟钝了。
她点点头,缓慢的,然后告诉萨曼莎大概仍旧要两天。
但这和萨曼莎无关,她不在乎她离开她多久—她不拥有那些时间。
萨曼莎也许说了一句玩笑,但肖无动于衷,这让萨曼莎感到一点点失落,这种细微的感情缓慢的从地板升起来,缠绕了她的全身,撼动了她原本生在地板上的脚,它驱使着萨曼莎和肖道别。
"我送你回家。"肖说。这让萨曼莎的呼吸顺畅起来。
萨曼莎有点绝望的想,肖为何有这样的天赋,连呼吸和眨眼都能取悦自己,这不公平。
可事实是她难以拒绝,也讲不了自己心里那一点委屈,她觉得她正在让自己习惯来自肖的恩赐,带着心满意足的心情。
出门的时候萨曼莎终于看清肖的脸,那上面没有和自己一样的期待和困惑。
只有一丁点,星星般清浅的笑意。
小镇已经入睡,所以连霓虹灯都变得缄默,她们走过空无一人的街道,鞋跟的声音偶尔散乱,但慢慢的重合起来了。
有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流浪汉,他们多半也已经在阴影里入眠,有一个尚未入睡的也不太清醒,他提着酒瓶,大声的背诵着王尔德的诗篇,因为喝了酒而吐字不清,只听到一些敏感而脆弱的词语。
她们为了绕过他而靠的很近,直到那个声音变得飘渺。
也好像忘记松开刚才因为受到惊吓而握住的手。
萨曼莎懵顿于自己发烫的脸颊,她从不觉得在她这个年纪该有这个反应,她给了自己很多理由同肖一起散步,却没有一条是该叫人心跳加速。
似乎想来她同肖之间过于理所当然,便从始至终都活该错过正确答案。
上弦月的月色极美,她在步长的差错中巧妙而心虚的瞥过肖的侧脸,她想,她想,所有的光都该为此暗淡。
在沉默中前行的萨曼莎用指肚细致的婆娑过肖的手指关节,她察觉到一种酝酿已久的感觉流淌在口腔里,在她丰盈的嘴唇和齿间,在她酸涩的鼻腔和喉咙里。
S-H-A-W.
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字眼。
在暴风雨中颠簸的船只/会在某个港湾找到港口
而我们/也能够
她们在那条街的尽头告别。
萨曼莎搂住小朋友的腰向她要求晚安,肖说了之后有点仓促的向前倾,抱住了萨曼莎,她得仰着一点头才能将下巴搭在萨曼莎的肩膀上。
好像有什么东西尘埃落定的实感,在那个时候她隐约察觉到冰山一角,渔船正被烙印上铁达尼的命运。
肖小心翼翼的掐算着时间,她们拥抱着大概有十秒,已经超过礼貌的时间,她觉得自己应该放开萨曼莎,但是萨曼莎没有动。
"Kid。"萨曼莎叫她,全心全意的把头颅的重量交给肖的肩膀,她闭上眼睛又沉默了一会才说话。
"我已经忍不住想送你回去了。"
肖大概发了一两秒的怔,手指在萨曼莎的肩膀上攀的更紧。
她闭上眼睛。
让暴雨和烟火得以相遇。
肖囿于这个夏天最后一场大雨,她正在临近的镇子里交付她这几天的所获,但这场雨仿佛是夏季最后沉重的呐喊,用尽了所有力气—公路上出了连环车祸,没有回去的可能。
萨曼莎的声音听起来不无遗憾,她声音轻快的告诉肖她的月事来的很会挑时候,原本她打算趁这个时候折磨一下肖,但看起来有点难以实现。
暴雨的夜晚她们分享着下流的情话,欲望在独自一人时显得格外汹涌,萨曼莎在吧台里面轻轻摩挲着大腿,让它们交叠成性欲的形状,肖在汽车旅馆舔着牙床盯着手机辗转难眠。
萨曼莎早早的打烊,但在此之前她还是和肖道了晚安,天气预报说这场大雨今晚就会停,她要让她在第一时间赶回她身边。
收拾好一切后萨曼莎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她挑了一点点甜蜜的果汁兑在一起,口感不算绝配,却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像某种精妙的借喻。
她端着那杯伏特加坐在她喜欢的那个窗口,肖不在的时候酒吧里总是异常火爆,男人们原本在回家的路上,却在窗外看到萨曼莎的眼睛,他们和她玩笑着抱怨,那种眼神根本没人拒绝的掉。
他们大抵都隐约对萨曼莎心存期待,她具备一切,女人的聪明、脸蛋、酒精、不被打扰的球赛,所有能让男人们感兴趣的东西都统统落在她身上,他们开始艳羡死去的工人,在喝了一两杯之后的浴室里幻想同萨曼莎风流的样子,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应该是拯救她欲望的英雄。萨曼莎知道这些污秽的东西,甚至知道小镇上一多半男孩的青春期都由自己开始,但她不动声色的看着王子们的前赴后继,却把拯救睡美人的机会留给了只是路过的水手。
她喝了一口伏特加。
她很想肖。
暴雨除了性爱,回忆也一样契合。
还有四天是她的生日,她有女人一般对特殊日子敏感的直觉,但她很少庆祝生日,在威廉死后。
在威廉死的第二年,她在生日那天开车开到有严密街区划分和永不打烊的酒吧的城市,在那给了自己空虚的身体一点慰藉,她没同对方说那是她的生日,她只是给自己一点点生日礼物,像小时候攒钱在生日买一只口红。
这样的生日过得不甚清晰,她从不知道对方姓名,连长相都一并同早上的日出模糊起来,她往前推算,上一次还记得清的生日是八年前,那天她刚刚成为威廉夫人,她和威廉在小教堂里向上帝发誓坚贞,但最后微妙的前提是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她对威廉的印象也模糊,只是这件事她记得清楚,她惶恐又惊喜的穿上婚纱,交换戒指的时候手都在颤抖,她想到大约是新生活的开始,但上帝早见不得她的不虔诚,现在那场婚礼看来仿佛只是为了把她丢到一个新的地方继续折磨,她心有不甘的挣扎,却还是被时间碾压成一个象征不幸的符号。
如果那场婚礼算一场分水岭,她此前和此后的人生却并无什么不同,除了成熟的心智和老去的身体,她都一直在孤独。那些农场干草堆上激烈又茫然的下午,和那些属于新婚夫妻的晚上一样,没什么她能抓的住,那些人给她欢愉又离她远去,仿若她注定该成为修女,在祷告中与上帝共舞。
可肖看起来像对她三十年人生的弥补。
她喝完最后一点掺了蜜的酒,决定了今年送给自己的礼物。
在那个瞬间,窗外有一辆车飞驰而过,一只蝉被震动下来的雨水击落,它摔在地上,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呻吟,但一切都掩盖在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之中,它努力的伸出了足,但水坑里的水渐渐淹没了它。
没有人知道最后一只蝉的陨落。
这场大雨没有如约而停。
小水手打电话给萨曼莎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她讲了晚上隔壁哭个不停的小女孩,还有平淡无味的早餐,萨曼莎挂断了电话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花了半个小时听她讲这些无聊的事情,当然她有点走神,她在想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小朋友配上皱眉的表情该有多迷人。
除了暴雨狂作,这仿佛就该是普通的一天,萨曼莎从床上起来,打给老太太告诉她这边一切安好,只是暴雨困住了她,回去有些不便。
她原本打算今天不再营业,就这样安安生生的守着电话和酒精,但酒保比她的电话快了一步。
萨曼莎也原本认为这个鬼天气不会有多少人来,但从五点开始,男人们三两成群的来了,他们无一例外的抱怨着该死的天气,但有意无意的,像是故意在说给萨曼莎听。
天气、酒保和男人们,今天好像没有没有一样东西符合萨曼莎的心意,她在低头倒酒的时候,悄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然而她早该料想到上帝从未站在她这里。
萨曼莎觉得酒吧里的气氛有些诡异,男人们在聊天的间隙沉默不语的望向她,在她同她们客套的时候也不再热络,她用力的握了握自己的手心,不知这种冷暴力从何而来。
直到和她关系不错的那个小警察问她有没有去看鲁尔,她才知道鲁尔昨晚在那条公路上出了车祸,现在还躺在重症病房里。
她下意识的抓住了吧台上的威士忌,直到她意识到这东西使威廉丧命,她短促的尖叫了一声松开了手,酒瓶里的液体晃了晃,然后渐渐的归于平静。
萨曼莎终于意识到,这些男人并不是来喝酒,而是来进行某种示威,他们大声的谈论被鲁尔的血染红的那束粉色的海芋,在干杯时高呼着为鲁尔祈祷,在闲聊里拼凑出鲁尔为了赶回来为她过生日所以冒险在暴雨上公路的感人故事,他们庄严的在这里做着无聊的事情,为了他们心中那一丁点男人的正义。
萨曼莎没能克制自己的情绪,鲁尔的名字在脑海和耳际来回的翻涌,似乎是一种强力的恶咒,她被这个原本无关紧要的名字掐出了血,被这个名字咬出了白骨,她看着自己没有血色的指节,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正在悄然流失。
男人在讽刺她,威士忌在嘲笑她,那些高谈阔论的言语正变成一把火焰,他们将她钉在耻辱柱上,仿若中世纪不贞的少女,他们明明幻想着自己是那个幸运的男人,却又在失节后趾高气扬的添上一把柴火,他们从来都是正确的。
所以这一切仿佛有了定论,这是萨曼莎的错,你看,你们来看,她的丈夫死了,她的父亲死了,甚至连爱上她的男人都难逃诅咒,这是何等不幸的诅咒,她是撒旦,是阿萨谢尔,是黑衣的巴比伦娼妇,而他们慧眼识破了她的本相,这妖艳皮囊藏着恶毒的心脏。
萨曼莎的怒气伴随着玻璃破裂声消失殆尽,她意识到她把那瓶威士忌丢在了墙上,男人们一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不相信这个女人竟敢对他们的权威进行反抗,但男人们没法再这样耀武扬威的用重伤的同伴来刺激这个疯了的女人,他们灰溜溜的压下酒钱,然后像来时那样三五成群的离开。
暴雨仿佛认定了萨曼莎的罪无可恕,它忘记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做贼心虚般的越下越大,一声声的惊雷穿透了屋顶和外墙,酒保走前为她披上了外套,撑伞的样子却像是逃离犯罪现场。
萨曼莎惶然的四顾,可这屋子里没有丁点原谅她的意思,威士忌的酒味弥散开来,她觉得这味道糟透了,闻起来像是威廉死亡的讣告。
她坐在地上,抱紧了身上的外套,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十六岁的分手现场,她不感到伤心,只是觉得愤怒,再然后,一种无力的疲惫感袭击了她,仿佛她自己也认定,这所有的错都像是对方所说的在她身上。
她喃喃的念叨着我没有错,可那没什么用,终于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无辜者,甚至好笑的,她产生出一点解脱的安慰感来,如果她天生如此,那么一切她辛苦执念的结果都找到了原因,上帝没有不眷顾谁,只是自己身上带着恶毒的诅咒,她就是不幸的本身。
她在那坐着不知多久,狂风猛地吹开了酒吧的门,一些雨水夹杂着腥味含混的打在她身上,她颤抖着摸索过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肖最后一条消息。
"你在这就好了。"
这让她开始失声痛哭,她觉得委屈极了,小女孩没得到第一名那样的委屈,在舞会上穿错了鞋子那样的委屈,她原本以为一切都该好的,可是那只看不见的手又将她拖回命运的轨道,这下没人能拯救她了,再也没有人了。
她必将成为一切的负累,而那恰恰是一个水手最不需要的东西了。
萨曼莎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
小镇在第三天陷入了一片黑暗,紧急供电救援被困在公路上,于是她就彻底的关门大吉,她给肖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这件事,但没对肖那十五个未接来电进行解释。
手机最后一点电她用来和老太太打电话,然后她把手机丢在地毯上爬上了床,她不太记得自己是不是吃了安眠药,但醒来就是天黑的日子她似乎过了许久,她断断续续的睡着,也没有时间的观念,也许只是五六个小时,也许是两三年,但对萨曼莎来说,时间似乎没什么效力,她注定的孤独终老。
直到某一次醒来,她发现雨开始小了,而灯是亮着的,她艰难的爬起床来,仿若被生命驱使习惯了那样。
她想用苟延残喘来形容自己的状态,她浑身都是酸软的,毫无力气,站起来的时候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勉强的在后厨找到一些吃的,趟过冰化成的脏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和这些东西一样,该被清理的一干二净。
她给手机充上电,肖发短信告诉她自己正在回来的路上,她在那发了很久的呆,告诉她晚上七点在沙滩上见面。
然后萨曼莎开始收拾起东西,所有肖的,沾染上肖的痕迹的,她把它们通通装到一个包里,她神经质的来回踩踏在地板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燎着她的神经,她走的越来越快,直到她磕到了床脚。
她因为疼痛而蹲在了地上,眼泪很快的涌了出来,她觉得这是预兆,她具体预兆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萨曼莎只是觉得疼痛难忍,她揉揉脚趾,哭着站起来,一瘸一拐的继续走着,寻找着肖的东西。
还有什么…对,她们需要点酒,酒精能快速的弥补疼痛,但她不想从酒吧里再拿东西给肖了,于是她带上了钱包和信用卡,她要在路上找一家便利店,买上许多酒,都带过去,她们可以一醉方休,然后她可以跳到海里去,接受命运的审判,但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打定主意再不和肖扯上一丁点关系。
做完这一切后她觉得恍惚,她在盘算这最后一个小时该做些什么,她在想了五分钟之后跌跌撞撞的冲向了卫生间,直到热水淋到她身上,她才发觉自己还穿着衣服。
窗外的雨只剩下一丁点,但还绵延不绝的下着,看起来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趋势,有两三个小孩踩着水坑跑向便利店,溅起来的水雾笼罩在酒吧的玻璃上,让带着灰垢的玻璃看起来乌突突的。
萨曼莎正坐在玻璃后面,而现在,她看起来终于是彻头彻尾的灰色了。
萨曼莎到的时候肖正在玩手机,肖听见萨曼莎上船的声音,立刻放弃了那局还不错的Flappy Bird走出船舱,那会儿她觉得有点飘渺的—她不是意识到这个时候只有萨曼莎一个人会来,而是听见脚步声而意识到那是萨曼莎。
肖没想到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一出来就被船舱房檐上的大颗雨滴砸到了头顶,萨曼莎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擦掉了肖脸上的雨水。她有着温柔冰冷的手和温和的眼神,肖在黑暗的包围下没发现什么不同,她被自己的愉悦蒙蔽了眼睛。
她把她的包放下,肖似乎也没在意她提了个这么大的东西过来,萨曼莎坐在那问她是不是还没吃东西,肖坐在萨曼莎脚边抬头看向她,问她要圣诞老人的礼物。
萨曼莎强忍着内心那点英雄赴死般的心态拿出了汉堡和饮料,她看着肖,想起农场里待宰的羔羊,他们吃东西的时候好像是一个德行,除了肖在吃东西的样子能让她欲火中烧以外。
肖把手指上面的酱汁舔掉,她的舌头令萨曼莎感觉到战栗,萨曼莎没有余地的想起那些晚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肖已经洗好了手站在她面前。萨曼莎还在犹豫着是否现在坦白,但肖已经吻了上来,萨曼莎不觉得这是正确的,可她们之间从未正确过,于是她便下贱的屈从,仿佛没有智力的兽人,对交媾的渴望代替了一切。
只是她的愧疚感从她心里窸窸窣窣的掉下来,像粉末一样的落在身上,肖吻至的每一处,抚摸的每一处,都被侵蚀的只剩下刺痛感,萨曼莎觉得自己是一具淫靡的白骨,她愿意下葬在海里的时候,都保持这一副缠绕的姿态。
海风从船体的缝隙吹过,发出空洞的呜呜声。
萨曼莎被这声音搅得心神不宁,可她想要在死后锯掉自己的胫骨,为肖做一只骨笛,在深夜的海上发出哭泣般幽咽的声音,她愿挂在她心口,握在她手里,她要被她的汗水润透,她要至死,都依偎着她的唇和手。
现在肖开始吻她的脚心了,萨曼莎的脚趾便勾住她的鼻子,她察觉肖的鼻子有细小的湿漉漉的汗珠,像小时候那条衰老的猎狗。
还有那种目光。
她们用近乎扭打的姿势纠葛在一起,唇和齿打着架,手指和手指打成了结,连胯骨都互相生硬的顶着,她们都感觉到一点疼痛,但没人在意。
今晚的云遮住了月亮,船舱里也没开着灯,她们就在昏暗的斗室里淋漓的厮打着,萨曼莎咬住肖的肩膀,让肖小声的呻吟出来,继而她又吻她肩膀上的牙印,她想她应该咬破她,让她留个一辈子的伤疤,然而她又舍不得,她就要同她告别了,她就要同她的小朋友告别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小声的哭了出来,她的头发眼泪混在一起,像个疯子一样,肖沿着泪水的轨迹一点一点的舔过去,她的手用力的抓着萨曼莎的乳房,在她指缝里能看得到皮肤上浮现的酩红,眩晕的感觉接踵而至,萨曼莎觉得自己有些缺氧。
所以就不管不顾了吧。萨曼莎睁开眼睛,用目光抚摸着肖的脸颊,她要同她反反复复的接吻和做爱,她要扎进她的胸膛,汲取她所有的养分,她要长成一株水草,柔软的缠着她的腿和手,缠的她窒息,缠到她死亡,她只要留下那一双眼睛,那双黑珍珠一样的,柔软的眼睛。
萨曼莎感觉到自己被海水吞没了,无法呼吸,只听得到模糊的不知来自何方的声音,她从不知道人生有这样美妙的时刻,于是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接受。
慢慢的,她才听到从嗓子里衍生的短促而急迫的叫声,她察觉到她手指上的薄茧正用力的刮着她绵嫩的小路,好像是独木桥承载着一台压路机一样,从某一个点开始,所有的灵魂都开始皱缩,欲望在指尖开出烟火,一路的灼伤着。
然而她不能停下来,她哭着,咬碎了自己的头发,那些头发扎在喉咙里,压抑了所有的声音,她蹭着硬邦邦的床单,感觉自己的后背是血淋淋的创口,她快要否定这世上所有的信仰,同肖比起来,再没有相同分量的虔诚。
于是她们靠着这一点点不稳的交合,构筑了一整个的天堂,肖迫使着她缓慢的爬着,额头和膝盖的鲜血拖满了朝圣的路,她匍匐在圣人的脚边,舔舐着圣人的脚趾。
要有光。
她们躺倒在一起,大口的喘息着。
萨曼莎的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她的脚趾还痉挛似的勾起,但萨曼莎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
肖去桌子那边喝水,然后她就在那坐下了,萨曼莎觉得这是个好的时机,她们现在都平静了,甚至产生了点冷漠的反应,她应该在这时候和她讲的,对,就是这时候。
但肖快了一步。
她走到萨曼莎身边坐下,抬起她的脚,为她系上了一条链子,上面坠着一颗青色的珍珠,珍珠和她的小腿一样光滑,看起来合适极了。
肖脸上有一点得意的神色,这叫萨曼莎准备好的说辞统统偃息旗鼓的烂在嗓子里,她痛苦的和她道谢,并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想把脚链扔出窗外,她爱死了她的禁锢,但不是现在。
萨曼莎和肖在那沉默了一会,但萨曼莎还是开口了。
下雨的声音似乎更猛烈了,但其实雨正在渐渐变小,只是房间里安静的过分。
肖的眼神有点暗淡,萨曼莎原本以为她们会像小说里那样为此大吵一架,但肖什么都没说,这让萨曼莎感到心慌,她告诉自己这是正确的。
她坐在那,焦灼的看着她,但她很怕她说出来她相信她一定不会有事这种话,所有人都在上帝面前这么告诉她过,可是所有人都遭遇了不幸。
但肖没有。
"上帝也从来没站在我这里,"肖弯了弯嘴角,"所以我从来不信他。"
"可是…"
"Sameen。"
"什么?"
"Sameen Shaw。"肖顿了顿,"我的名字。"
萨曼莎愣了一下,觉得有几只飞虫蹭过她的鼻尖,让她觉得有点酸涩。
"Samantha。"萨曼莎浅浅的扯出一个微笑。
"Samantha Groves。"
远行的渔船似乎带走了神明,那一年的小镇,后来再也没有下过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