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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地牢里,行走着两个人,一个青年一个少年,皆是蓝紫发色,却形貌迥异。 高个子的长发青年生的俊美雅致,身量却极挺拔,一举一动都是不折不扣的军旅风姿。
而那少年看着也就刚刚成年,相貌秀丽,一身贵气,再怎么掩饰都藏不住的跋扈气质,外加那一身用料极奢的军礼服,简直像把"二世祖"三个字贴在脸上。
少年此刻蹙着眉,动作夸张地掩着鼻子,似乎受不了这里阴潮的气味。他问道:"喂,兰斯洛特,那个'英雄王'就被你们关在这里?"
"那位阁下即使被困住四肢,也极为危险,这里已经是我们戒备最牢的监狱了。"长发青年的声音醇厚,不卑不亢,语气中,似乎对他们谈论的对象有着一丝崇敬之意。
"最里面的牢房就是,慎二少爷,一会请务必不要离我太远。"
慎二吊着眼梢,不屑地看了兰斯洛特一眼,似乎对他的谨慎嗤之以鼻:"那家伙真有这么厉害?"
兰斯洛特看了看他,说:"我和吉尔伽美什阁下交战十数年,未得一胜。这次能够俘虏他,不过是仗着卑劣的手段而已。少爷没上过前线,自然不知英雄王在战场上的风姿。"他话语中颇有几分怀念和向往。
被他话中的隐意刺伤,慎二不快地砸砸嘴:"有没有那么厉害,本少爷见到了自然知道。"
阴暗幽深的长廊尽头,一道厚重金属门几乎跟这里冰冷一色的墙壁融为一体将前路断绝,此景让人深感压抑。
衣着讲究的少年似乎有些受不了这种气氛,面色甚为不耐烦。
兰斯洛特在墙上某处按下一串符号,金属门从两侧开启,两人踏进里面。
与兰斯并肩行走的间桐慎二在踏进这里的时候就感到一阵寒意,生性胆小的他甚至因为这沉重冰冷的气氛悄悄打了个寒战。
巨大的监牢空旷幽暗,只有从数米高的天窗上投下的灰暗光线,偌大的合金柱子立在中央,就在这四壁空空的铜墙铁壁中绑着一个人,手被巨大的铁链吊了起来,脚上也戴了沉重的的脚镣。背光吊立在柱前,金色的头发泛着一层银青色的冷光,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
"兰斯,就是…他?"
"是的,慎二少爷,他就是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慎二注视着这个被称为英雄王的男人。他被剥夺了自由,又低垂着头,像是已经失去意识。但即使如此,一种几乎实质化的威严仍包裹着他的全身,被这种难言的气场慑住,慎二一时之间竟不敢再向前迈一步。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从未受过挫折的他隐隐恼怒,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快步走上去,踹了一脚男人精壮的小腹。
"…"
英雄王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慢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间桐慎二第一次见到吉尔伽美什的脸。他似乎生来就带着无形的光辉,天窗落下的光那么虚弱无力,却在他的脸上绽放出无比耀目的光芒来,灿若天神。他的相貌之俊美是慎二平生仅见,但在那一刻他甚至没有余力去留意吉尔伽美什的五官,他的整个灵魂都被那双眼夺走了
。
无法形容。言语的矫饰或许能描述出那一双眉目的美之一二,但在对上其中的风采时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慎二几乎目瞪口呆,他的小腿肚甚至开始打颤。
极致的高傲与美,像神明,像纵横天宇,骄傲的金雕。就连施舍一个眼神,都让人从灵魂里颤抖。
那一刻名为间桐慎二的少年的确连灵魂都在发抖。
只需一眼,这个被束缚至此分明只能待人宰割的男人就可以如此令他恐惧,视他如蝼蚁般踩杀,那双只看了他一眼的眼瞳,艳丽得无法用任何事物去形容的色泽中,甚至没有倒映出他的身影。
真是可怕的人…
间桐慎二觉得自己背后肯定渗出了冷汗,他一连倒退了两步。那些"再厉害也不过是阶下囚"之类嘲讽奚落的话语他完全说不出口。
什么啊?这个被囚禁的到底是什么啊?明明就是个阶下囚不是么?可恶,简直不可理喻…
慎二无法再靠近他,他只能退到兰斯背后打量着那个男人,那股威慑力如同冰冷的手捏住了他的心脏,就连兰斯走近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他也没注意听。
短暂的巡视结束,跟着兰斯洛特浑浑噩噩离开这所监牢的时候,慎二觉得他简直像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在最后牢门合上的时候,他却忍不住回头向那里望上一眼,尤如被恶魔的低语牵引一般。
看到的依然只有被清冷覆盖却令人窒息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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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慎二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高度智能化的建筑,比起住人的地方,更像是实验室,一水冷硬的银灰色,只有少年手中握着的金色磁卡,是唯一的亮色。
他怔怔地盯着他。
眼高于顶的间桐慎二极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仅有的那几次,都和一个叫吉尔伽美什的囚犯有关。
慎二手里握着的,正是监管他的最高权限卡,拿着这个,除了直接处死,他可以对吉尔伽美什为所欲为。
为什么把这权力交给他呢…慎二又一次 猜不透自己爷爷的想法。如果是要刑讯的话,明明比慎二合适的人选有很多。
果然,那个老头子已经看穿了他对吉尔伽美什的那点执念了吧。
想到从此以后,可以任着自己的性子,以拷问为名,随意凌虐那个只第一眼就让他如此失态、根本不把他堂堂间桐继承人看在眼里阶下囚,慎二就感觉到自己兴奋得连骨髓都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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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城堡层层掩体,错落开来的是巨大的灰白色建筑,层层关卡把守着黑色武装部队,手中的能量式机械闪烁着警戒的光线扫描过每一片区域。
高个长发的男人踏过警戒区域,黑色守卫在他前面分成两排,随即有人在前边恭敬地带路,男人一袭深色披风,里面是烫慰笔整的军服,冷峻儒雅的面容因为此刻面色凝重而给人颇具压迫力。
端坐在城堡中心会室的间桐家主,苍老的声音亦如他本身的存在一般枯朽,早就超过生命承载极限的躯体,某种意义而言再高明的技术也只是延长其腐朽的时间。
"呵呵,兰斯洛特元帅似乎对老夫的决策不满啊。"
长发男人笔直地行了一个军礼。"阁下,我对吉尔伽美什一事的处理决定有所疑虑,毕竟战俘理应由军部看管。"兰斯洛特的语气不卑不坑,话语中却透露着不予人回避的质疑。
"哦,原来是为了被俘虏的敌国军帅而来…"褶皱丛生的脸上堆满笑容,却枯朽得令人心悸。
"此次能俘获英雄王此人,间桐家跟元帅也是费劲心力无数,呵呵,元帅大可放心,如此重要的俘虏间桐家岂有不慎重之理?"
"恕我冒昧,请问阁下打算如何处置?"
"老朽不能不为年轻人考虑哪,我那不成器的孙子难得想替我分忧。"
"阁下是说…慎二少爷?"男人紫色的瞳中闪过费解,这个人选他所料未及。
"呵呵…老朽已经将处理英雄王的权限交由慎二,也算是全了那孩子想为国事分忧的心思,怕元帅也没有疑问了吧。"
老人的话语在兰斯洛特耳边犹自回响,心中堆积的乌云仿佛连同不久前那场混乱不堪的战争硝烟一起凝聚不散,兰斯洛特沉声告辞离去,皮质军靴在地板上踏出闷闷声响,英挺的眉间蹙起两道深深的沟壑,身后是老者满脸令人不安的笑意。
会室外无人注意到的转角处,一道晦涩的目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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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二执着鞭子,站在自己被完全剥夺了反抗能力的囚犯面前。
鞭子,马鞭。相当复古的款式。在科技如此发达的当下,即使是刑讯门外汉的慎二,也能想出无数种比鞭子有效的方法。但对他来说,这种高高在上挥动鞭子,鞭挞这个瞧不起自己的敌国大元帅,这份高涨感是不可取代的。
吉尔伽美什被吊在他面前,全身赤裸,肌肤上满是伤痕。他的神情和沉默让这画面看上去并不那么像一场折磨, 反而有着圣子受难般的诡异圣洁美感。
他气定神闲,就好像正被剥光了鞭挞的人不是自己一样。时不时的,还面带蔑笑地嘲讽着慎二挠痒痒般的力道和低劣的手法。后者在这数日来已经习惯了吉尔伽美什的态度,但还是像之前那样轻易地被激得气急败坏,即使知道吉尔伽美什只能过过嘴瘾罢了。
慎二发现自己总是被他牵着走,传言里吉尔伽美什是具有精神异能的人,能轻而易举挑动别人的思绪,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至于逼供,一直都没有进展。后来慎二破天荒地听取下面人的意见,对吉尔伽美什进行了各种新颖有效的刑罚手段,但即使遭受能逼疯常人程度的痛楚,对对方而言也就皱皱眉头的程度,慎二开始感觉到自己对这个人无能为力。
吉尔伽美什躺在实验室宽大的白色方形床上,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一个布置类似于病房的囚室,他的脚上被一根银色锁链束缚,重点不在于那根细巧得对于训练有素的军人更像是情趣用的小玩意儿般的脚链,而是它扣住脚腕皮肤处嵌入高压电流的芯片。
他的双手也被嵌入墙壁的金属链锁住,整个囚室连同囚链囚衣都是清一色的冷硬灰白,换成普通人在这种环境下不出三个月就得发疯。
那帮杂碎,也只能做到那种程度了。
吉尔伽美什血玉一般的眸子里涌出的只有冷漠与不屑。
这段时间的囚禁虐行,丝毫没能磨掉他半点意志,即使是受到极为严重的创伤,那张俊美的脸苍白到不似活人,也不见他露出痛苦的表情。
一番施虐拷问之后,慎二盯着被守卫重新锁回那方天地的吉尔伽美什,刑训之后的脱力虚弱让他在此刻看上去如同随意操纵的人偶,当然如果看到那男人烁然威严的眉眼,如此想法只能咽回肚子里。
"只是讨教一下贵国的军事布防,何必这么油盐不进呢,啧啧,别忘了你现在是阶下囚,稍微配合一点也能少吃不少苦头吧。"
每每至此,慎二都忍不住开口讥讽。
他要提醒对方现在捏在自己手中。就算是昔日荣光满溢指点千军的统帅,此刻也不过是被关在他实验中心任他鞭挞的囚犯。
从小到大,旁人投来的目光中都是轻视跟巴结,藏不住那令人作呕的虚伪中隐隐的艳羡,嘛,就算他不是他不是异能者,无法成为纵横疆场的战士,那又怎样?他可是间桐家唯一的继承人,正统的血脉,到时候那些目中无人的异能者那些家伙不还得跪舔着过来讨好他!
指点千军又怎样?是英雄王又如何?还不是我间桐慎二任意凌辱的俘虏?
此刻这个俘虏任他使尽手段都不为所动,混蛋?不过是个俘虏而已啊?凭什么?
一定…一定要让这家伙…慎二咬牙切齿地想着。
吉尔伽美什侧卧在那张方形床上,囚室冷白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除了面色苍白几乎是面无表情。
但他此刻的模样几乎能称为惨不忍睹,行刑后被套上的宽大白色囚服,遮不住他那由于各种刑囚加诸的伤痕,特别是裸露出的手臂与小腿遍布鞭痕血迹,令人难以想象有多深重的创伤还纵横在他的全身,单是那由于囚服过于宽大而裸露出的肩头的电灼痕跟背部渗透衣物的血迹,就知道他遭受到怎样的对待。
慎二将心底泛起的心绪平复下去,耸着肩膀装作一副苦恼的模样。"哎呀呀,好歹也是敌国的元帅啊,何必那么不识时务呢?大名鼎鼎的英雄王,现在这副样子实在令人同情啊。"
没有得到对方那冷淡无谓的回应。
慎二的语气带有几分阴沉:"哼,还真是硬气,不过啊,英雄王,本少爷对鞭刑没什么研究,这力道也把不好,所以特地在鞭子上浸了特制的药水。哈,怎么样,很享受吧?"
话语中止不住的得意,嘴角挑起恶意的笑意。越是会忍越有你好受的呢。
被沾有特制药水的马鞭生生鞭笞过的皮肤会极其敏感而且能够破坏异能者高于常人的修复能力,看着对方健康细致得令人嫉妒的皮肤攀爬满是自己造就的伤痕,那张不可一世的面容浮上孱弱与苍白,方能令慎二从那被对方蔑视的愤恨颓丧中找回些许满足。
吉尔伽美什的呼吸似乎不太顺畅,许是多日来的创伤和强撑给身体造就的负担,失血也使他浑身发冷,就像濒临缺水的鱼。
慎二欣赏着吉尔伽美什伤痕累累的躯体,目光停驻在对方面容上之时。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倏然转过脸,血玉般的视线投向慎二。
那眼神令慎二顿时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凝结,他还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那种灵魂都为之颤抖的碾压感,尽管那时候,男人抬起头的瞬间,眼中根本没有自己的身影!
他紧紧的握住拳头,清楚的看到那血色逼仄的虹膜里投射着他缩小的剪影,不论怎样的凌虐和痛楚那双眼睛都是如此清透犀利不见丝毫浑浊,像是冰底涌动的炎流。
吉尔伽美什蓦然挑起一丝笑意,连带着那双斜过来的眼睛都弯上了柔和的弧度,那片慑人的血色显得温软靡丽,映在他眼中的冷白灯光几经反射泛出潋滟的波纹。
"…"他的嘴唇动了动。
只是,慎二压根就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的视线被那双艳丽的眼睛跟蛊惑的笑容占据,那不是濒死的鱼,那更像是蛊惑心神的塞壬…
想听清他在说什么,慎二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