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 nom doit être oublié》

必须遗忘的名字

Pilot:《Clementine & Violet》

最先印入她眼帘的,是那双手,像一对飞鸟,纤细的身躯挥舞着苍劲的翅膀,盘旋在这个冬日里唯一的那缕阳光之中,带着盛夏的薰衣草的味道,轻轻落在她快要结冰的脸颊上。

"嘿,看着我!别睡!你…我不确定…他们…回来…所以…"

Aurora听见一个声音,含含糊糊,忽远忽近,伴随而来的是一个被光环萦绕的黑色身影。一连串字母胡乱飞散在眼前越来越浓重的雾霭之中,熟悉的名字仿佛就粘在混合着炮药和铁锈味道的舌尖,但她自己的声音已经随着她逐渐消散的意识,慢慢沉入黑暗。

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没有言语没有触觉,她正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凄冷海域,她知道,却无能为力。没法确定自己是否睁着眼睛,因为不论怎样试图控制眼皮,她都忽然无法不看见Rene和太多久违的面孔从海水最深处的幽暗中浮升,带着灰白的光,像一张张硕大柔软的底片,顺着水流扭曲变化,然后,她看见了自己,在一身白色纱裙里一点点下沉一点点融化,她试图向那一个自己伸出手,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在她快被绝望吞没的刹那,像是有一道闪电击中了她沉沦的那片海域,为她撕开一个重返人世的口子,闪耀的刺痛感灼烧着她的视网膜,她的脸,她的躯干和四肢,甚至是五脏六腑…

蓝色。

闪烁的。

是阳光下温暖的海水。是海风带来的潮湿与微咸。

她还活着。也必须活着。

在濒临窒息前,她终于张开了嘴,也睁开了眼睛,温暖的空气把生命还给了她,可她却像一条在暗礁上挣扎的鱼,惊恐地张合着嘴巴,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仿佛这里才装着死亡。Alfred!她想唤这个名字,耳边顿时回响起了机枪扫射,手雷爆破,还有连绵不绝的惨叫声。她在发抖,坐在一张陌生铁艺大床的中心,看着四周被火熏黑的墙壁,和满地残损的家具物件,她在发抖,因为冷,因为痛,也因为害怕,但不是为她自己。

Charlotte甩着勉强洗掉血迹的双手回到她临时开辟的病房,就看见她出门前还奄奄一息的金发姑娘掩着那间她还没能帮着换掉的染血衬衣像疯了一样地四处翻找着,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右胸口接近肩胛骨位置上那个被Charlotte用缝衣针勉强缝合的枪眼。

"喂!停下!你不要命了吗?"Charlotte甩上门冲了过去,迎着那双充满质疑的暖绿色眼睛严厉地说,得不到回应,就硬生生将对方拉回床上,一个之前并不紧要的的问题在此刻突然变得无比重要,她该说什么语言法语,德语,依地叙语又或者是英语?她刚才本能地说了法语,但对方的眼神让她怀疑自己并没有被理解,尽管…那似乎并不可能。被两队盖世太保追踪的人?!在时局之下就不可能是敌人。但在这样的年代里,什么是朋友,什么又是敌人呢?法国政府出卖了自己的人民,让不可计数的犹太人在还来不反抗的时候就被送上了必死之路。在有限的生机面前,只有最小规模的自己人。

Charlotte从破烂的床褥夹层里翻出了金发姑娘在找的证件,一共两本,一本有她的照片,上面写的名字是Clementine Hofmann,一半法国一半德国,但显然这个名字和这个本子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另外一本上则贴着一个清瘦秀气的男人的照片,名字叫Albert Blake,一看就像个英国人。Charlotte无声地把东西交还给对方,对方一把抓过,失血过多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躺下。"Charlotte没再犹豫,说回了英语,在和对方充满戒备却无力反抗的左手的短暂对抗后,如愿让这倔强的伤患窝回稍暖些的毛毯下。现在是初夏,但对方缺血的身体却冷得像活在寒冬。"我已经很内疚在你身上留下了很不整齐的针脚,别让我更内疚却无处道歉了。"那双掺杂着亮琥珀色的绿眼睛露出比之前更明显的困惑和警惕。"他们往西边追去了。那些德国人。所以,他,应该还安全。"Charlotte从缺腿斜倚在墙角的大衣柜后面掏出一个透明酒瓶和一只水晶杯。"喝点吧。疼痛让你活了下来,但现在,你更需要这个。"Charlotte倒了一小杯威士忌送到"Clementine"面前,"还是你更愿意喝伏特加?"她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床边地上那瓶所剩无几的伏特加,那也是她的医用酒精。

Aurora背靠着由几个干瘪的枕头和一些旧衣服摞起的靠背,她低头看看斜过她胸口的厚厚纱布,没有说话,她心里当然还有怀疑,在战场上的生活教会她就算是救命恩人也有可能在下一秒显露出更险恶的用心,但此刻是来自伤口的火辣辣的刺痛,让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嘿!Clementine是吧?"褐发的女人叫她名字,然后在她的注视下举起手里的杯子浅酌一口,像是被酒劲冲到,嫌恶地皱起眉头,轻咳了两声,"我还是更愿意喝茶。"褐发女人再次把杯子举到她面前,"但愿你喜欢。"

那双蓝色的眼睛。

像Aurora久违的大海。或者Alfred的蓝天。

一种代表温暖和安宁的颜色。但很讽刺的,这颜色也让她想起那场尚未终止的屠杀。

Aurora有些失礼地看着对方发呆,

"省点力气吧。"当Aurora试图抬起左手,褐发女人微笑着抢先一步将她的手按下,然后将酒杯送到她唇前,缓缓地将琥珀色的液体喂进她嘴里,她每一个停顿,对方也适时停顿。

"看来我们的品味相似。"

Aurora别过头,嘴里还含着最后一口酒,但对方显然还是看到了她挣扎的表情。酒精带来的暖意让她有了轻笑的力气,可惜紧随而来的是伤口的一阵刺痛。

"厨房里煮着点东西,还得过一会儿,你先休息会儿吧。他们不会这么快回来的。"褐发女人说着,把酒瓶和空杯子藏回破衣柜后面。

"你是谁?"Aurora知道自己该说谢谢,但是…对方似乎并不介意。

"一个你现在不得不相信的人。够吗?"

Aurora摇了摇头,她想知道更多,了解更多,因为此刻,眼前这个褐发女人眼里所散发的光芒,仿佛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和动力。

"Violet。"褐发女人甩了甩头发,微微一笑。

"Violet。"重复着这个名字,Aurora仿佛又闻到了花香,忍不住深深呼吸,"很美。谢谢你。"

"你的名字也很美。Clementine?"她玩味地一笑,"好像还很甜哦。好好睡吧。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伴随着门锁"咔哒"的声响,一行热泪从Aurora眼角淌落,取代了她原以为的笑意。

也许是因为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因为那句承诺,那么简单,却让她的心颤了起来。

Violet

在她闭上眼睛之前,心中一直默念着,

一个我不得不相信的名字,

一个我必须要保护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