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干的那些蠢事

"你就是我的世界,

我势必失去一切,

在那些隐喻背后,

想跟你走到泯灭。"


一切都开始自他和他的表兄在服装店里的对话。

"她想穿蓝色的还是红色的?"

"清单上写的是蓝色的。"

希卡普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件蓝色的裙子然后直接扔到了自己胳膊上的那堆衣服里面。他左右手的小拇指各拎着一个袋子,他同时还在用脚推着几个袋子。至于他的表兄,手里除了拿着一列长长的清单之外,空空如也。他的双手环抱在胸前,脚拍打着地面。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他们让我们这么做的。"

"你还记得四年前的那天吗?那时候的聚会到处都是十八岁的生日标记,我们人手一瓶伏特加。"

"我十八岁可没做这种事情。"希卡普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另一件衣服的价格标签。

"我们是不是一个家族的?"

"你想说什么?"

"希卡普,"他说,"我们是成年人了,我们爱做什么做什么。我们不用因为我们的父母让我们做了些什么我们就真的来干。"

希卡普从架子面前转过头来,走到了他面前去,克制住自己长叹一声的冲动。

他的表兄也是促成他从博克岛上搬出去的原因之一。

希卡普说话的时候语气毫无变化:"我们在这里是因为我们的父母想让我们为他们做一些事情,而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认为这同时还会让我们两个的关系好一些。相信我,对我们两个来说,这回都会死痛不欲生的。所以如果你能够拿一下这其中的一个袋子,然后移动的快一点,我们都能很快离开这个地方的。"

自从他还是一个孩子,他就管他的表兄叫鼻涕。他的本命是斯科特,但是希卡普一直没有办法正确念出来这个名字—念出来的永远是鼻涕,而且改也改不掉。直到有一天晚上,希卡普喝得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喊他的表兄的名字的时候多喊了一个"粗"字,对于他的表兄来说,这可是难忘的一夜。

鼻涕粗皱了皱鼻子,有些生气,但是还是弯下腰拎起了两个在希卡普脚边的袋子。

鼻涕粗结了账,他们两个迅速走出了商店,没有一个特别看了一下任何一件花了半个小时买来的特别的衣服。

"现在去哪里?"鼻涕粗问。他把东西提在一只手里,把清单给了希卡普,后者用胳膊夹住了清单。

希卡普扫了一眼:"蛋糕店。"

鼻涕粗的眼睛瞬间发出了光芒,同时露出了这次出行里的第一次微笑。"食物?"他盼望地舔了舔嘴唇。

"不许试尝。我们只是去带点东西回去的。"希卡普说,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清单上,计算着接下来的过程需要多久。

"你为什么要毁掉一切乐趣?"

"因为家族基因。"

蛋糕店在城的另一边,一个古怪的家庭掌握着这家店,这门手艺也是希卡普的父母热爱的。两人走进了面包店,柜台后面的一个姑娘用一个大大的微笑欢迎着他们,等待他们下单。

"这些是为了什么特殊的人的吗?"她轻快地问道,带着那种对每个顾客都会有的礼貌的语气。

希卡普张大嘴想要回答,但是鼻涕粗抢先了。"希卡普估计总会觉得别人是特殊的。他不太理解吸引力这个词的意思,"他冲收银员抛了个媚眼,"当然,不像我。"希卡普怒视着自己的表兄,克制住了揍他的冲动,特别是在收银员的微笑逐渐褪去的时候。

"这是为了一次家庭聚会的,"他边说着边从她的手中接过了东西,"我们的父母把这些事情看的很重。对于这个家伙我很抱歉,他在长大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这段评论后来为他赢来了一段暴打,不过那也是在收银员用尴尬的笑声和眼神请求他们两个离开之后的事情了。

"你害得我在里面搞得很尴尬啊!"鼻涕粗一离开蛋糕店就大声说道。

"是你自己让自己这么尴尬的。老天爷啊,我知道你已经把自己尘封在人间外很久了,但是你有必要这么跟姑娘们这么说话吗?"希卡普说。

鼻涕粗哼了一声。"至少我能跟姑娘们说话。"

"我也可以啊。"

"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因为如果我想让一个女生印象深刻的话,我肯定不会让她被你发现。"希卡普换了一只手拎包。

鼻涕粗笑了笑,"是啊,因为你知道我会让她们都被吓跑,想都不再想你的。"他晃了晃他的肱二头肌,然后吻了上去。

"哇,你刚才就这么做了。"希卡普干巴巴的说,"而且我还看到了很多陌生人的目光。"

"你只是嫉妒我。"鼻涕粗得意洋洋地笑了。

"是啊,我都要嫉妒疯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次购物又持续了几个小时,直到他们买完了东西,把东西都放进了车里,准备回家。

鼻涕粗把后门关上了,坐进了前排。希卡普开起了车。

"这次你又要当单身狗了?"

希卡普翻了个白眼。"这只是一次家庭聚会,鼻涕粗,又不是什么舞会。"

"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你羞于承认你只能坐在桌边看着其他人都是成双成对的,"鼻涕粗说,"我就会去邀请一位可爱的小姑娘。"

"你的小妹妹不算数。"

鼻涕粗一巴掌排在了台子上,"你这么生气只是因为你没办法邀请任何人,因为没有人会跟一个一条腿,心理年龄只有八岁的失败者出去的。"

这有些打击。"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女朋友的,恩?"

"我就是知道。"鼻涕粗吼道。

希卡普知道鼻涕粗说的是对的,但是他可不想整天受鼻涕粗嘲笑,还只能盯着自己的领带发呆。"那你觉得上周五去哪里喝一杯了?"

"你就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吃着冰淇淋,看着吉尔莫女孩,像其他孤零零的单身狗一样,"鼻涕粗说,"你啥都证明不了,你说的一切都是扯淡。"

"才不是。"希卡普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以至于他的指关节有些泛白。

"那行吧,"鼻涕粗脸上露出了不悦,"如果你有女朋友的话,那你为什么不这个周末把她也带过来呢?证明一下。"

希卡普有些懊恼的回答道:"好啊,我会的,等着瞧。"

"行啊,到时候看你和你想象中的姑娘在一起玩的能有多开心。"

"到时候看我证明你是错的你是个什么样子。"希卡普的话从牙缝里冒了出来。车停在了鼻涕粗住的宾馆外面。

"好啊。"

"行。"

鼻涕粗重重地砸上了车门,走向宾馆,而希卡普把脸深深地陷入了方向盘中,克制住尖叫的冲动。


再想想过去,他应该能意料到这件事的发生的,

家庭聚餐是最讨厌的东西。

希卡普站在家门口,他的手紧紧握住了门把手,让他回想起了他还在学校的时候的时光。在一场过头太多的科学实验之后,他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等候着。在希卡普看来,他根本就不知道把这些特殊的化合物混合起来会产生爆炸,炸到还在天花板上留下了痕迹。希卡普还是觉得这是他的化学老师的错。

在父母的家里,他感觉自己如同蚂蚁一般渺小,微不足道。他的家庭一直都还是可以的,但是自从希卡普上了大学,他的父亲的事业有了大法则,而他的母亲的书也获得了成功。他们所看到的只有钱,天啊,则很明白了。他们的新房子里现在全是时髦的家具,他都不敢想如果自己要用钱去买一件的话够不够用。他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就感觉在屏着呼吸,尽量不要移动一样,因为如果他动了,笨手笨脚的他就会犯些错误,害得自己得掏腰包。

在很多方面,希卡普觉得他已经入住多年的脏兮兮的学生公寓更像是他的家一些。他知道至少那里没有多少能让他搞砸弄坏的了。

希卡普不适应他的父母的新生活方式,而穿着过大的毛衣和旧了的牛仔裤站在过道里也没有什么帮助。

"希卡普!"他的母亲看到了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能见到你真好。"

"见到你我很开心,妈。"他说,"尽管这才过了几周而已。"

她抚摸着他的下巴,眼睛闪了闪:"这还是太久了。"

"我也很想你。"他还了一个拥抱。

当他走入房间,引起每个人的注意后,他的父亲也出现在了门廊前。

"孩子,看到你真好。"他一只手将希卡普拉过来,拥抱了一下。

"爸,你也是。"希卡普的声音有些颤动。

她的母亲高兴的有些雀跃,手舞足蹈,带着他走过来客厅。"咱们别被仪式给拘束了,你肯定是饿了!我觉得你肯定没有吃饱,希卡普,你一天天越来越瘦了…"

这个离事实也不远了。希卡普大部分日子里都忙得没办法好好吃饭,不过他不会让他的母亲知道今天他吃的唯一的东西是在赶去工作前匆匆咽下的一罐子蛋白质,她肯定会让他搬回来好好吃饭的。

食物的香气已经遍布了整个屋子,希卡普努力不叹出一口气。为了食物,这些麻烦也够了。这也是第一次他加入了谈话,不过只是在胡吃海喝之中模模糊糊的挤出来几个词,让这次见鬼的谈话冲刷着他。

"当然,这次我们会把每个人都请到的,而且开放所有的宾客房间。"沃尔卡说,"整间屋子需要被打扫装饰一遍。"

每年,哈道克家族的每一个人,姨妈,表兄,朋友都会挤进他的父母的房子里,参加希卡普心目中他的父母一年内最喜欢的活动。这是一年中让每个人都显摆一下自己的成就的时候。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很奢华,高档次,一年一年的过去了,希卡普越来越觉得自己活的达不到别人的 期望。

"哦对了,史图依克,你听说了吗?希卡普今年要带对象回来了!"

"慢着,什么?"希卡普僵住了,他的叉子停留在了半空中。

沃尔卡有些困惑,但还是在说话:"哦,斯科特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亲爱的,我不敢相信你居然没有告诉我们!"

"鼻涕粗都跟你说啥了?"希卡普还是僵住的。

他的母亲翻了个白眼:"我希望你别一直用他的外号了,希卡普。"

"斯科特跟你说什么了?"

"他告诉我们你在和别人约会,而且会把她带到这次聚会上的。"沃尔卡大咧咧的笑了。

希卡普感觉自己心头一紧。"听着,爸,妈,我想告诉你们一些事情…"

"我们看到你终于和别人在一起真是太高兴了,"沃尔卡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丝悲伤,"我们一直都为你感到担心,希卡普。你最近看上去很孤独,自从你大学毕业之后,我就担心你是不是社交太少了。"

她的声音和话语里的悲伤突然转成了解脱。

"是啊,孩子。我们得知你有了对象之后都快高兴疯了。"

"她怎么样,希卡普?"

他的父母带着最灿烂的微笑望着他,这可能是很久以来第一次他们真正为希卡普感到高兴—满身的喜悦。他有些五味杂陈。

"她…挺好的。我在大学里遇到她的,我们有几门相同的课程。"

"太棒了,"沃尔卡不停地拍着手,"你会把她带过来的,是不是,希卡普?你不会继续把我们留在黑暗中的,对吧?"

希卡普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

"对,妈,我会把她带过来的。"


希卡普听着吵闹的音乐,无视了所有的限速牌,开始了漫长的回家的旅程。他停在了公寓前,不过没有进去,而是沿着街走了下去。

当他拉开酒吧的门的时候甚至没有看一眼时间,就坐进了柜台旁的位置里,埋着头。

"额,你知道我们要打烊了,对吧?"一个姑娘的声音想起。

"给我一杯最猛的酒吧。"希卡普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头也没抬。

姑娘正在擦着一个酒杯。"你知道我不能那么做。"

"如果一个酒保不能让她最好的朋友用酒忘掉悲伤的话,要她还有什么用呢?"

"这倒有点让我动摇了。"

"我这次做了一件特别傻的事情,亚丝翠。"希卡普抬起了头,下巴贴在了柜台上,忧伤地看着她。

她把辫子甩到了肩前,哼了一声:"哈,看出来了。"

"哈,哈,你真好笑。"希卡普又把头埋了起来。

"那,来吧。"亚丝翠放下了酒杯和布,靠在了柜台上,"这次你又有了什么小希卡普(麻烦)?"

她的眼睛在酒吧的灯光下微微闪耀,一阵笑声仿佛让她成为了这一刻世界上最好笑的人。

"你还是不够好笑。"

亚丝翠的一个同事从后面走了进来,穿上了夹克,翻找着钥匙。"你是不是快要关门了,亚丝翠?"她问道。她几乎没有看希卡普一眼。"你好啊,希卡普。"

"当然。不过我得先解决这里的一个小问题。"她戳了戳希卡普的头,后者发出了不高兴的尖叫声。

她的同事很了解的看了他一眼。"我看出来了,好吧,晚安。"

她关上了门,把门口"打烊"的牌子翻了过去,离开了酒吧,留下了希卡普和亚丝翠。

"你为什么没有给我灌酒?"希卡普嘟囔道。

"如果经理发现库存少了,害得我被开除,这可不值得。"

"我又没说我不付钱。"

"那也挺好的,不过你为啥不看一眼表呢?"亚丝翠指了指墙上的钟,"我的班次结束了,我不需要给你任何东西了。"

"求求你。"

"告诉你吧,"亚丝翠书,"如果你让我现在关门,我们就可以去我家,定点比萨,然后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这个大麻烦。"

"上面能带菠萝吗?"

亚丝翠皱了皱鼻子。"随便吧,你个比萨狂。"

她抓起了钥匙,穿上了大衣,关上了所有的灯,然后拖起希卡普,走到门外,扔进了自己的车。

在拿到比萨之前,希卡普一言未发。

"你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呢?"亚丝翠翻了个白眼。

"我得确定你的确弄了菠萝。"这句话差点让她笑了出来。

"我跟鼻涕粗出去了,"他的嘴里塞满了比萨,"我的表兄。我跟你说起过他。"

"哦,天啊。"

"是啊,哦,天啊。"希卡普懊恼地说,"我们为爸妈的家庭聚会采购,因为他们太忙了。所以他开始因为我的我的感情生活而絮絮叨叨的,越来越糟糕,我只是想让他闭嘴,然后我愚蠢的嘴巴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他我有女朋友了。"

"哦。"亚丝翠把比萨上的一片菠萝弄进了比萨盒里。

"当然,他觉得我在扯淡,所以我告诉他他大错特错了。然后他说我得把她带到聚会上证明一下,然后现在我就会像个大傻瓜一样了。"希卡普愤愤地咬了一口比萨。"好的不能再糟糕了。"

"是啊,你真会找麻烦。"亚丝翠评论道。

希卡普瞪了她一眼,"不管怎样,"他无视了她的评论,"然后我去我爸妈那里吃了顿饭,我的妈妈开始讨论起听说我有了可以带来的对象,她有多么开心云云,因为鼻涕粗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亚丝翠有些理解了,忍住不笑出声来。

"这应该也是第一次,我的父母看上去很高兴,就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高兴。仿佛我不再是一个让人失望的人一样,而且我妈用特别悲伤的眼睛看着我—我是认真的,就像她要哭了一样—告诉我她听到这个消息有多高兴,她一直都很担心我太寂寞了,所以问我我是不是一定会把她带过去。"

亚丝翠舔了舔手,扬起一根眉毛:"然后你说?"

"我说,妈,当然了,我会的。"

突然安静了。

"好吧,你说得对。"亚丝翠说。

"什么对了?"

"这太蠢了。"

希卡普生气的滑到了地面上,脸朝着地。

"哦,不,怎么又变成这样了。"亚丝翠捅了捅希卡普,"起来。我受够了和你的后脑勺说话了。"

希卡普翻了个身,直勾勾的看着亚丝翠家天花板上的灯,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一切看上去都没有了固定的形状。

"我该怎么办?"

亚丝翠耸了耸肩:"说实话?"

希卡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亚丝翠,眯起了眼睛。

亚丝翠推开了比萨盒,躺在了他的旁边,两手放在了肚子上。希卡普叹了口气。"这不只是因为鼻涕粗的嘲笑。这个我可以忍受,而且这个周末我也忍受过来。我想说的是,这是很糟糕,但是我能处理,你明白吗?"

亚丝翠点了点头,一言未发。

"是因为我妈在谈论这个姑娘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她看上去…很解脱。她看上去很开心,很骄傲,我想告诉她…但是我就是不能告诉她事实。这可能会比鼻涕粗所有的冷嘲热讽加起来都还有糟糕。"希卡普慢慢的说,终于冷静了下来。

"是啊,"亚丝翠轻轻的说,"我理解。"

"而现在,我已经不知所措了。"

亚丝翠站了起来,打开一个柜子,拿出了一条毯子。"你该做的是,看一些傻不拉几的电影,然后冲着那些愚蠢的特效大笑,裹一张毯子,然后在早上之前一点也不去想这件事情。"

她挥了挥毯子,希卡普笑着接了过去,"你知道你最棒了,是吧?"他说。

"是啊,"亚丝翠笑了,"我知道。"


希卡普醒过来的时候,脖子和眼睛有些酸痛。他们熬到了很晚,只是一直在谈话,看着电影。最后亚丝翠回到房间里睡觉了,把希卡普留在沙发上。

他裹着毯子,站起身走进了厨房。亚丝翠已经着装好了,在做着些什么。

"早安,"她注意到他在门口后说道,"睡得好吗?""很好。"他回答。他没有看她,而是在看锅。"我有些好奇,你是在做饭吗?"

"…是啊?"

希卡普把毯子留在了椅子上,走了过去,接过了亚丝翠手中的锅。

"你在干什么?"她的声音中的好奇大于生气。

"相信我,这对我们两个都好。"

亚丝翠举手投降,坐在了桌边,让希卡普做早饭吃,他回想起了上次亚丝翠试图做早饭的情景。

他是对的。这对他们都好。

很快鸡蛋就煎好了—完美,如果希卡普一定要评论的话。他把两个煎鸡蛋放到亚丝翠的盘子里,然后又回去给自己弄了几个。

正当他在弄鸡蛋的时候,亚丝翠突然闪过了他的脑海。他看着她将头发捋到耳后,又看了看她的盘子和他手里的锅。

他有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