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森林树梢响,
黑黑的山鬼,在唱着歌;
黑黑的山鬼,唱什么歌?
黑黑的山鬼肚子饿,唱了一首痛哭的歌。
黑黑的山鬼食兄弟,唱了一首吃人的歌。
黑黑的山鬼住山间,下次吃人吃哪个?
01
"雏田小姐,该就寝了。"
夜刚到来,奶妈就在外面很恭谨地唤她的名字。
日向雏田正趴在自己的床褥上读书,听到奶妈的声音,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乖顺地将书合上,塞到枕头底下,吹熄了身旁榻榻米上的灯火。她平躺在被窝里,两只手摆放在胸口的姿势端正又小心。
柔软的鬓发散落在枕上,年轻的少女将眼睛闭上了:"阿纪,我睡下了,你也歇着吧。"
门外的人悄悄地退下了,只剩下夜间庭院的婆娑树影,伴着黯淡的月色,绰绰地映在和室的纸拉门上,给黑暗的室内投入丝丝缕缕的微亮。
日向雏田又在这片黑暗中张开双眼,莹白的瞳仁泛有珍珠般的柔光。她注视着那根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屋梁,眼睛在长久的黑暗中描绘着方才书中看过的少年。
那个传说中的少年,有灿烂如金的发,湛蓝的眼睛像天空般明亮,他被世人作为山鬼的祭品送入山中,却能够坚强地面对自己的命运。
被山鬼吞噬之前,他是被神山与森林守护的自由之子;被山鬼吞噬之后,他是为人世安稳牺牲自己的英雄。
那样的人生,是多么耀眼啊,令她感觉敬仰,甚至迷恋。
在被阳光刺伤双眼般的微痛幻觉中,她再次闭上了眼睛。古老的屋梁看不见了,只剩下蔺草的香味和夜晚的短暂自由。
她祈祷着今夜能够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梦,一个和少年一起奔跑的梦。
"雏田小姐,请起吧。"
似乎就在她入睡后不久,天就蒙蒙亮了。阿纪在一如既往的时刻,用一如既往的恭谨和平稳唤她起床。
雏田果然立刻张开了双眼,很沉静地答道:"阿纪,我起了。"
阿纪应后,静静地推开纸门,手中捧着脸盆和毛巾,身侧放着一袭白衣。
日向雏田洗着脸,在雾气遮蔽睫毛的短暂瞬间,迷迷朦朦地想着:这就是一天的开始了。—十数年如一日地,毫无变动和波澜。
年幼之时,她也曾经像所有普通的孩子那样,有那么一两次地不愿起床。但即便是发着高烧的日子,也仍然在父亲的一顿严厉训斥后,不得不勉力起身。
这是规矩。而既然是规矩,便是日向家最引以为傲的,最不容违逆的。即便今天就会因此死亡,也仍要昂起头颅将其捍卫。
更衣时,她一言不发地阿纪摆布,眼睑低垂,面色平静而沉默,将躯体藏进层层叠叠的单衣之中,就像是在温驯地藏匿什么不体面的东西。
素白的和服终于密密地裹在她身上,阿纪放松了眉心,用一贯的恭敬叩首道:"雏田小姐,望您今日也不负日向之名。"
雏田望了望高大的铜镜,在这短暂的一眼中,镜中映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靛紫色的长发,永远都不会变化的白衣,那张脸孔在古老的铜色中模糊不清,看不出美也看不出丑,只是一种规矩守礼的平庸。
她收回目光,用很古的口气,温婉地答了一个字:"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