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狗朗拧亮手电,在黑暗的空间里打出一片视野,光束中弥漫着尘烬,透过面罩仍能闻到那股焦灼的气味。这里本事室内,现在大半墙壁却已经被炸毁,四处散落着碎片、尸体和尚在燃烧的火焰。狗朗边走边用手电四处照看,并逐个确认每一具敌军的尸体的确成为了符合他们尸体身份的东西。

通常爆炸之后不会有人生还,存活下来的一般都是有着重要地位的将领,他们的防护服等级总要比普通士兵高出两个级别(或个别幸运儿),狗朗的工作是负责寻找到这些潜在威胁的坐标并尽可能第一时间消除。这工作虽然危险而残酷,并为右【AKA】翼分子所诟病,但在装备悬殊的交火中这种扫尾工作也不是毫无意义,然而这些意义仅仅是对于上层建筑而言,能用最少的人力实现最大效率的抹杀是最佳的战略方案了。

当然普通士兵是无法胜任这样的工作的,同伴稀少而在恶劣条件下展开搜查无疑就是自杀行为。基因的优化改造则是战争推动科技的又一力证,幸运的是狗朗天生拥有这些天赋,不幸的是他必须接受这份工作否则就会因为第七法令而受到终身监禁,异能者是不会有自由的。国家需要的是绵阳般的人民,而不是任何不确定因子。

作为一个士兵,服从命令是他不得不履行的职责。由于异能者的感官过于常人,搜寻和突击都是最佳的岗位。

借助手电筒的光芒,狗朗往大厅深处走去,他看见黑暗的角落里有动静,诧异自己竟没有早些察觉,立马关掉手电摸上枪。他不是警【AKA】察,所以没有义务对敌人示警。但狗朗走近一看,发现那根本不是军人。

那个男孩显然还活着,虽然离死不远,但从狗朗的角度能看到他胸廓有着微弱起伏。他半裸地躺在满是爆炸灰烬的地板上,脖子被链子拴着,浑身血污。

这不是应该出现在战场上的人员,已经有多久没见过战俘了?只不过他们和敌军的待遇是一样的,一律格杀勿论。他们的行动是不被国家承认的"根本不存在的行为",所以也不用担心屠杀平民造成的舆论影响。

简单粗暴,斩草除根。

但狗朗不知为何没办法对着这最后一个生还者下手,即便他今天的任务依旧是清理战场,但那孩子破破烂烂的衣着和糟糕的健康状况无一不昭示着他曾遭受的对待:他显然受到敌军虐待或者更糟,而自己则动了完全不允许出现的恻隐之心。狗朗跨过一截倒塌的圆柱,摸到了冰冷的铁链。不出所料,除了脖子,他的脚手上也有这些东西。

这个男孩似乎本来是金发还是棕发,但他的头发在灰尘的覆盖下显示出一种肮脏的灰黑色。狗朗摘下防毒面具,蹲下身子查看他的情况,左边耳机忽然传来远在几英里外的同伴的询问。

"你那边情况如何?"

狗朗拉了拉被牢牢固定在铁栅栏一端的铁链,竟鬼使神差地挤出四个字来:"无人生还。"然而那截金属制品晃荡两声发出闷响在他手里纹丝不动,显然是特质金属,很沉,就算是动用自己扭曲空间的异能也难以徒手拆除。

说完这话时男孩轻微地动了一下,狗朗下意识摸上刀柄却立即发觉那孩子仍是昏迷着的。他理性地猜测这男孩能从轰炸中幸存或许意味着他是危险的—他手脚和脖颈上的锁链也同样暗示着这一点,阻止一个瘦弱的男孩逃跑需要这么多锁吗?但也不能排除这仅仅是一种羞辱。

所以狗朗退后一步,看着他,但那男孩似乎真的虚弱无比,无法醒来。通讯器那头又传来嗡嗡声。

"很好,清理干净这片区就可以收队了。之后去喝一杯怎么样?"

这是在全队频道里的发言,语气稀松平常,仿佛邀请同事下班后小憩—这的确是工作后的小憩,只要这份工作不那样充满血污的话。

狗朗理所当然地表达了自己不会出席的意愿,无线电那头的队友也例行公事一般抱怨他的古怪及不合群。但这些人说了几句活,就各自忙着手头尚未处理完的东西去了。于是狗朗伸手按了两个钮把全队频道关闭,电波声沉寂下去,整个废墟随之泛出空旷的深邃回响。水在断裂的管道里咕咕涌出,断了的电线时不时冒出火花,残存的几片天花板似乎也在漏水,凉气带着尘埃和雾气翻滚着向黑暗的远处延伸。

地狱也不能比这个糟糕到哪里去。

狗朗再次走近那男孩,蹲下身子粗略查看其的伤势。虽然他衣服上全是血迹但没有明显的外伤,可狗朗不能确定他是否有骨折尤其是脊柱和颈椎,因此没有轻易搬动。他摸了摸男孩颈侧的脉搏,生命体征还算平稳。

狗朗正要收回手的时候发现他脖子的铁链上挂着一个名牌,他用拇指擦开灰尘,那名牌显示出一行字母。

"Adolf. "

那大概是他的名字,狗朗十分厌恶地将这个狗牌一样的东西从铁链上扯下来,想了想最后还是顺手放进了口袋。这孩子并不是任何人的奴隶,他应当拥有健康、自由和权力—每个人都应当如此。

幸存者因为他的动作而咳嗽了一声,继而艰难地喘着气,皱着眉头但双眼仍紧紧闭着,只不过睫毛颤动有着醒来的迹象。

"醒醒。"狗朗弯下腰,把匕首插回腰上。一手固定那男孩—现在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阿道夫—的头颈一手扶着他的肩膀把他翻过身来。

可阿道夫呜咽了一声就再没有动静,狗朗摸了摸他的四肢和后背想确定他有没有受伤,但男孩却突然挣动起来,然而他现在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狗朗怀里继续喘着气。几秒钟后,他醒来了,"放开…"他的声音沙哑,呼吸道肯定受到了灼烧伤害。

"放轻松,"狗朗缓慢轻柔地按住阿道夫的双手以他伤到自己,"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救你出去。"

阿道夫没有再说话,看上去不报任何希望,或者仅仅是因为说不出话来。

狗朗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立即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我这就带你出去。"然后摸索起身上的装备好对付依然锁着男孩的链子。

"不要…不要带我出去…"男孩抬起脸来,脸颊上带着血痕和擦伤。他有一双透澈的褐色眼睛,此刻却显得不甚清醒,并且,他很快就重新陷入了昏迷。

狗朗再次试了试自己的能力,但很明显敌军十分了解异能的弱点,因此金属制品的硬度都非比寻常。无奈地翻找了一会,从上摆口袋摸出一个带旋钮盖的短棒,这个新型的铝热反应条足够提供热量来融化高熔点的金属了。他小心放下怀里的男孩,走到在锁链的终结处点起引燃剂,火花在漆黑的废墟中立即发出嚓嚓的声音,仿佛一头怪兽吐着口舌般吞噬了栅栏。他再次半蹲下,虽然距离很远,但狗朗还是背对着燃烧物,用自己的身体把那些火焰和男孩隔离开。

栏杆很快就烧断了。

半分钟之后,他最后一次确认了男孩没有严重外伤,这才将他抱了起来。狗朗并非第一次在工作的时候"违背职责",但却是第一次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他抱着男孩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尽力不去想自己接下来的做法和他身处的立场有着多大的冲突。

他无法放任昏迷不醒的男孩不管,在这样的荒郊野外随时会有危险,这是个身份不明的少年,但狗朗已经决定把他带回家。

这种任务因为队员分散搜索的直径范围过大,所以收队的时候不必再集合,只需要做个简短的伤亡报告,双方面的,然而一般来说也没有人关注他们。只要活着的时候没有逃离岗位,基本没人会管他们的死活。

狗朗胡乱收拾完装备立即回头查看被自己放置在后座上的男孩子,阿道夫身上盖着狗朗的常服外套,动作没有丝毫变化,头向一边偏着,看来仍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狗朗有些焦急,虽然他有急救知识可他到底不是个医生,也不可能把这孩子送去医院,他在黑道上的朋友或许能帮上忙但时间上不允许。

狗朗翻出私人终端打开购物列表的界面,勾选了一大堆医疗用品和药物后立马付了钱,他抽身回头时阿道夫轻微动了动。狗朗轻轻拍了几下男孩的脸颊,想弄醒他。

这次阿道夫睁开眼睛见到他平静了许多,只默默地注视着狗朗,以及他身上的作战服的和装备。

他认出我是军人了。狗朗心想。

"你感觉怎么样?"

男孩咬咬牙没吭声,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情况比想象的好,狗朗已经能肯定他没有在流血(包括内出血),因为他脸色尚可体温亦没有变冷,呼吸也趋于平稳。

他给阿道夫裹好衣服,起身关上车门,又回头看了眼那个成为了沙石瓦砾的建筑物,钻进驾驶座启动了车。引擎立即发出嗡鸣,车后轮卷起一阵烟尘,消失在夜色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