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2009年秋天/宫城良田32岁的湘南海岸。
看着恋人挥手总令人心痛,特别是承载着所有青春的热情的恋情。
昨天的白云会飘过今天的天空,但昨夜的星辰却跟着昨夜的风逝去。
(上)
男人眯起了眼睛,远天与海色没有更清晰,反而模糊起来。落日在未落前便不知所踪,午后蒸腾起闷热的湿气,盖住了太阳;起初它是一个圆而发亮的点,傍晚时分渐渐变红,周遭的云雾也变成了浓淡不一的绯色。美则美矣,也更让人感觉热,热得透不过气,仿佛同这片海一起被锅盖罩住了,西天边红透的那一块,便是炉火最集中的地方。男人裸着上身,头靠椅背,脚搭桌案,身体弓成一个躺倒的C字,C字中央紧张的腹部有整齐的纵横交错,现在腹肌上都是汗,油津津的。
桌子临窗,干净得冷清,文件、相框、花木一概没有,只立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方方正正的,调频钮上面有蜷曲的褐色花纹,顶头立着一根不知该向何处转的天线。这收音机失声已久,是宫城从仓库里捡到的,当时只是觉得这木头匣子很好看,谁知简单清理了下灰尘,它就又嗡嗡地唱起歌来,很有股不服老的劲头。
黄昏转入夜晚的那刻,许多人是觉察不到的,他们只有待天色暗得不能忽略时才有知觉,而宫城则不然,他睁大了眼睛又再次眯起,耳旁吹来了一丝衰微的凉风,他便知今日将尽。
"吧啦呜吧啦呜吧啦吧啦—"身后一个男人哼着不成歌的调子快步上前,如灭蝇般"啪"地按掉了喑哑嘶叫的收音机,其实收音机大概半小时前便雷达失效,跟电波信号失之交臂了,只是独自出神的宫城毫无感觉罢了。"噪音环境会让人提前痴呆的…"同样裸着上身、穿救护员橘色短裤的男人嘟囔道,声音高得像要冲破屋顶。
宫城不胜其烦地皱了皱眉,心想这家伙是不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不然怎么三十几年了还未痴呆。十几年前大约高中的时候,宫城良田觉得世上最令人头痛的事有三件:宫城太太过生日、期末考以及大阪人。几年后大学毕业,在东京的公司做销售,这三件事变成了银行利率、员工测评以及大阪人。几年前美国遭遇恐怖袭击,他的股票24小时内跌得毛都不剩,这三件事又转为了不结实的摩天大楼、不说实话的日本政客以及大阪人。而今大阪人板仓大二朗在惬意的傍晚,宁可用自己喉咙发出的噪音也不让收音机令他痴呆时,宫城良田觉得世上最恼人的三件事是板仓大二朗、大阪人以及叫板仓大二朗的大阪人。
他正在生气时,板仓已经换好了便装,脸上堆满了诚意,邀他一起下班。宫城没有搭话,只降下了面前窗子的百叶窗帘。"好吧。"他说道。
没有太阳又闷热的日子,海滩上最冷清,关闭得也早。宫城趿拉着拖鞋没精打采地走,任凭旁边的板仓眉飞色舞、喋喋不休,他硬撑着就是不上当、不搭腔。
然而懂得婉转就不是板仓了,他是在凳子上涂了万能胶,还生怕黏住的你不知他是作案者的那种人。两回合对话过去,他就进入了正题,正题被宫城枪毙后,他会"哦"一声,再次进入正题。如是反复,不厌其烦,像一只拉磨的驴子。不过板仓自己称这是"啄木鸟作战法",不管木头多坚硬,总硬不过他锲而不舍的喙。
可是宫城不懂,他为何非得参加潜水比赛呢?
正如黑木队长不懂他为何要在这时休年假一般。既然宫城良田已经三年没有休过年假,为何非要选择在今年的这个时候休息呢?这是她内心的官方驳论据,对外她的说法是,现在是旅游的旺季,全员都要做好防范工作,保证游客的安全。至于深藏在内心的非官方的,也即为真实的原因是,这次潜水大赛的最有可能进军决赛的,是一个叫北村哲城的人。
"北村哲城是谁?"宫城不解地问道。
"一个乡巴佬。"板仓不屑地呸道,一般他骂人乡巴佬时凶狠的程度,是跟那人帅的程度成正比的。"不过有可能威胁到海岸救护员的光辉形象。"板仓庄严地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每年七月,海岸救护队都会举办一次同乐会,有兴趣的游客都可以报名参加。起初同乐会大多是向孩童普及安全知识和海洋生物的趣事,然而后来慢慢发展成了对抗性的记分游戏。譬如,卡拉OK比赛游客队获胜,记3分,潜水大赛救护队获胜,记5分。
游戏这桩事,太不认真没有趣味,太认真又会变得很可笑。海滩同乐会的短暂历史,就经历了由无趣到有意思再到很可笑的转变。宫城不懂,那个挺着36D且看来智慧还不只有D的黑木队长,为何会对一个游戏这么认真。
"那家伙是潜水协会的吗?"宫城问道,说的是那个北村。板仓又是庄严地一点头,答道:"很有经验的老手。"
"你的意思是说,一个很有经验的潜水协会老手,盯住了我们这里毫无挑战性的海区,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鱼形玩偶,参加这次的潜水大赛?"
这次没等板仓点头,宫城就挥挥手,一副"被你们打败了"的样子,叹道:"饶了我吧。"
"可是事关'布比'啊!"板仓孤注一掷地叫道。
"'布比'?"宫城皱起了眉头,"别告诉我,你给那条破鱼取了名字…"
布比这两个字,貌似比海岸救护队的名誉更打动宫城,也更让宫城感到恶心。这让宫城想到七年前的雨夜,他与板仓也是在这条街相遇,只是那时候右手边的这个店还不是连锁超商,而是一个卖三明治的快餐店。
他站在外面,全身湿透,手脚冰凉,而板仓在玻璃窗里面,正开心地往嘴里送一块三明治。宫城发誓,他从未见过这么厚的三明治。
"不如你说说,我要是不去的话,会怎样?"宫城反问道。
"嗯,你坚持休假,那意味着我要去参加卡拉OK比赛。"
"为什么?"宫城如临大敌。
"看你的态度,我最近已经在练声了,"板仓若无其事,"我的本意是打沙排泡MM的,但黑木说,劝不动你我休想。"
在板仓身后,宫城仿佛看见了黑木邪恶的笑脸,不到同乐会开始前的最后24小时,黑木是不会批准他放假的,也就是说,他一定得忍受叫板仓大二朗的大阪人每日在办公室鬼叫。几乎没有花时间权衡,宫城就下定了决心。
"太好了。"板仓如释重负。"你为什么想休假?"他没给宫城喘歇就又问。
"…我跟你不是太熟。"宫城说着,便准备转弯。
"跟小妞有关吧!"板仓提高了八度。
宫城扭过头来,隐蔽地朝板仓比了根中指。
"他是挠痒,只是动的指头不对。"板仓站在路口说道,注视宫城踏着夜色走远。
第二天,宫城撤回了申请年假的报告,然后就又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消极怠工。板仓上午来找了他四次,其中两次是催他去巡逻,一次是抱怨现在冲浪的年轻人都太不可爱(也就是说他败给对方了),还有一次他什么事都没做,只是问宫城想他了没有。
老式收音机还在咿呀地响,但播的那些歌,都不是宫城要听的。
中午板仓来催他吃饭,宫城指了指桌上的简易便当,没有说话。
"多少也到食堂用微波炉热一下吧。"板仓无奈地说道,"跟黑木作对也不用这样吧。"
"不是黑木。"宫城冷冷回道。
"那就是躲雅子咯?"
"饶了我吧。"
雅子是令宫城这个夏天苦不堪言的另一个大阪人,生得很干净,手长脚长,个性活泼,今年读高二,在学校的篮球队打前锋。
她好像初见宫城就坠入了情网,之后总穿着款式邪恶的比基尼,在宫城眼前晃。足足演了两周A~V预告片后—当然是free download的版本,宫城本以为她要打道回府,谁知她随便就在餐厅找了份端盘子的兼职。
板仓这个讨厌的家伙自然不可能放过这种笑话,一再对宫城的艳福开玩笑,但出他意料的是,一向容易被挑衅的宫城,这次出人意料地有耐心。其实在宫城心里,他倒是更希望板仓对雅子指指点点,而不是其他人。
随便地扒拉了几口午饭,宫城打着巡逻的幌子,到海滩上散步遛食。天还是很低很闷,小时候哥哥跟他讲过这可能跟台风来袭有关,但具体的道理他记不清了。气压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太抽象了,他一向就没什么耐心研究书本知识,碰破了头方知岩石硬,这比较像他的风格。
可是,很多错是无法再犯第二次的。
比如,人只能死一回。
宫城渐渐走远,已经接近有断崖的地带了。他瞥了一眼沉闷的海,"骗子。"他轻声说道。他说话的当口,感觉岩石上覆着的海带菜动了一下,宫城再一低头,便很轻易地看到了蹲在下面的男孩。
男孩梳着一个无比糟糕的中分头,赤脚,不分昼夜场合都穿着一件斑马衫,大概是尤文图斯队的球迷。
宫城认得他,是租住了海边别墅那个高桥家的儿子,一个猥琐懦弱的小鬼。宫城到这里之前,他正趴在这块大岩石上玩那些陷入石头坑里的小螃蟹。看见宫城,就莫名地紧张害怕起来,所以跌了下来。
"真是乱七八糟。"宫城嘟囔着,检查高桥康一腿上的划伤。"你一个人跑这么远干嘛?在这里如果淹死了,救护队的叔叔们都赶不及救你!"
宫城越说脸色越黑,明显吓到了本就胆小的康一。他叹了口气,伸出了自己的大手,"来吧,我送你回家。"
三天前随家人度假的康一,曾在海滩与宫城有过一面之缘,于是放心地把小手放进了宫城的大手里面。
宫城带着孩子翻上了海岸公路,他是从心里厌恶这个神经兮兮的小鬼,但是,他又不能扔下他不管。
"喂,听说你老爸在东京做生意的,做的大吗?"宫城憋了很久,猛地问道。
康一似懂非懂地望了望宫城,摇了摇头。
"是…'不大',还是'你不知道'?"宫城又说。
康一依旧摇了摇头。
"白痴。"宫城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拽住小孩急行。
"我家在那边。"康一的手被宫城握得很痛,但又不敢大叫。
宫城停住了脚步,指着一栋有落地窗的三层别墅,问道:"是这里吗?#209?"
康一点点头。
"好啦,快回家吧,别让你家人担心。"宫城说完,原地看着康一走过院子,可他没有敲门,又沿着原路走了回来。
"我见过你。"康一肯定地说道。
宫城挠了挠头,颇感无奈,原来这小白痴才认出自己。
"在妈妈的高中毕业照片上。"康一又肯定地说道,之后毅然决然地走进了正门。
这天晚上,宫城的心情极其糟。
自从井上彩子携着一个流鼻涕的大人和一个煞有介事的小鬼,出现在海滩餐厅时,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再也不可能好起来了。八年前,彩子跟他告别时,他只是觉得他的心情不可能更坏了。
不可能更坏和再也无法好转,到底哪一种更糟糕呢?
总之宫城就是无法入睡。凌晨3点半的时候,他焦躁地塞了两片安眠药到嘴里,咽下去之后,才发觉送服的水是咖啡。公寓的空调也在三天前故障,而四天前他才处理掉那台放了N久没用的电扇。宫城坐在沙发椅上,烦躁异常,眼下他觉得这些都是老天给他的暗示,无奈他太过愚钝根本没有领会。
又坐了三刻钟,还是没有睡意,宫城投了降,从床底拉出一个纸箱,里面有他高中大学时期的相簿。
他先找到了毕业照,三排人中一排半是女生,另外一排半是男生。他是男生那排的尾,在第二排的正中,与女生排的头井上彩子站在一起。拍照那天,他喜气洋洋,觉得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注定。
笑得春风得意的二人,处在全班男女的最中央,这张照片就像是专为他们二人而拍的。
那时候,他打篮球打得很疯狂,队中有个叫樱木花道的人,对数学物理比对空气还迟钝,却格外敏锐地发觉了这个细节。那时候还有一个跟樱木迟钝程度不相上下的人,叫做流川枫,专注睡觉二十年,一生从未失眠过。
是夜,想起这些人这些事,宫城感到无比讽刺。
他是从大学二年级那年开始跟彩子正式交往的。他那时并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在东京很容易孤独,所以他的频繁出现成了救赎和福音。他热爱着彩子,爱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至于彩子爱他什么,是爱他的全部,是爱他的耳钉,还是害怕孤独,他都无所谓了。
每个人的看法是不一样的,只要结果都是我们想要的,不必太细究过程,不是吗?
宫城不知道当初自己这样想,是太单纯,还是太城府,他只是不想失去彩子。
他们很快乐地过了三年,周末一起看NBA直播,夏天到海边放烟火。第三年各自有了工作没有去成海边,二人在加完班后的夜晚,爬上了一座小学校的顶楼。小学的教学楼不高,围墙也很好翻,彩子扑在宫城怀里,天上的星星闪啊闪。
"那边星星上的人看得到我们这里吗?"彩子问道。
一个公事公办、雷厉风行的女人讲幼稚的话,宫城觉得这就是爱情的全部。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大概是说,天边的人就算看不到烟火闪烁,也一定看得到这么闪亮的彩子。
这种话就是被抗敏性极好的板仓听到,也会呕血而亡吧。
宫城越来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放下了相簿,又爬回床上。
枕边充电的手机显示有新的信息,是板仓2个小时前发来的,上说xx台的午夜档正在播blabla。
宫城苦笑,在床上摸索起遥控器。
高桥康一自从被宫城搭救了一回之后,便也爱上这个栗色卷发打闪亮耳钉的叔叔。板仓领他到办公室时,只是说他摔破了膝盖在哭,可待板仓一走,康一的哭相就像一朵被风吹开的乌云,烟消云散。
宫城一面找创可贴,一面看着这孩子变脸,暗暗地感觉很不祥。康一坐到了他的椅子上,膝盖掉了一大块皮。宫城摇摇头,说道:"这要先涂点消毒药水才行。"
"救生员也管这些吗?"康一在他身后问道。
童言无忌。宫城心想,他年轻时大概也觉得海岸救生员是勇敢的渔人,日夜与大海搏斗,可现实是…不提也罢。"你话真多。"宫城感觉有些烦躁。
他再次俯下身,为康一涂药水。小孩不知是不是耐不住疼,小腿出其不意地一抬,像瞄准一般踢上了他的额头,离眼睛只差一根睫毛的距离。
宫城捂住了眼睛,剩下的一只则对康一怒目而视。他完全有理由认为,这匪夷所思的一踢是蓄意为之。可他还没来得及怒吼,孩子已经从座位飞速地滑了下来,大叫着"我错了"跑出了屋子。
宫城挫败地揉着前额,桌案上的日历提醒着他潜水大赛就在五天之后,窗外的雨云还是那么厚。
午饭时板仓不在,据说最近他在为如何巧妙地输给比基尼美眉而苦恼。宫城叹了口气,他自己要对付的却是潜水协会的冠军。
为了不让雅子发现,宫城没有挑座位,预备叫个快餐面包一类的东西,拿了就走。他正等着,扭头发现彩子搂着康一,站在他身后。
这么多年,面对彩子的要求,宫城除了欣然接受就是乖乖服从,像巴普洛夫的那只为了证明条件反射存在的狗,而且他还是只柴犬。
两人隔着海滩食堂那张窄窄腻腻的塑料桌,宫城低着头,心想要是那架邪恶博士60年前深埋在海底的大型钻石佳能炮倒计时结束就好了。
因为倒计时结束的时候,就是它升出海面的时候。
它升出海面的时候,就是它发挥威力、喷射穿透大气层的星辉火焰的时候。
星辉火焰是邪恶博士给远在β-919星的异型战士的进攻信号。
异型战士发动侵略地球的时间只要2个小时35分钟49秒,重点就在这里。
他可以借用这2个小时35分钟49秒带着彩子—顺手捎上那个高桥家的小鬼,逃到世界上最安全的岩洞里。
然后他告诉彩子,世界就要毁灭了,只有我和你。
真是复杂的计划,我到底在想什么?!宫城无语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你没事吧?"彩子面带忧色地问道。
宫城抬眼匆匆瞥了一眼女人,这一瞥短到不够看清她的唇色。"没有。"他很快地否认了一声,"找我,什么事?"
"你不至于欺负小孩子,是吧?"彩子冷不防问道。
宫城感觉诧异,盯住了康一。"你说什么?"
"康一不会撒谎的,而且也用不着,我自己会看。"彩子说道。
"你该不会认为,我拿你儿子出气吧?"
"出气?出什么气?"这次轮到彩子感到诧异了,"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很无聊。"
彩子说着将康一转了个圈,只见男孩背后粘着一张卡片,上面写道:
"觉得我像斑马的请踹我吧"
从卡片扭曲的样子可以看出,彩子曾费力想把它拽下来,却是徒劳。
"这很好玩吗?"彩子见宫城愣了,又接着问。
"不好玩。"宫城闷声承认,望着可怜兮兮的康一。"交给我解决吧。"
宫城领着康一到他的办公室寻找罪魁板仓。
路上康一怯生生地说:"我跟妈妈说了,不是你…"
宫城不语。
办公室没有板仓的踪迹,宫城便翻弄起他的抽屉和柜子,行动很粗暴。
孩子依旧怯生生地望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不是你…"
宫城点头:"我知道。你妈妈,有时是个很急躁的人。"
"你们是同学吗?"
"高中的时候—你在这儿等我,我出去一下。"
宫城站在立于突堤上的办公小楼外,朝海滩上一扫,三个橘红色短裤都不是板仓。康一跟在他身后,好脾气地说道:"算了。"说完将背心脱了下来。宫城见他拿起马克笔,耐心地涂起了卡片上的字,一面涂一面说道:"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真是天真。"洗的时候怎么办?"宫城问。
康一涂得起劲,随口说道:"送去干洗就好了。"
"你家里的衣服都是送去洗衣店么?"
"嗯。"
以前曾设想过,彩子围着围裙、带着胶皮手套做家务的情景,不过这想象真的离自己越来越远。宫城苦笑。
"你要去哪儿?"康一警醒地问道。
"出去买个汽水,你要吗?"
孩子点点头,"橘子味儿的。"
一整个下午,康一就赖在了宫城身边,接下来的两天也是如此。宫城没搞清他为何这么依赖自己,倒是弄清了板仓为什么突发奇想要恶作剧。
"真的这么好用吗?"他捏着那管不到10毫升的万能胶惊叹着。气得宫城飞身踹了他一脚,逗得坐在高椅子上的康一"咯咯"笑。
板仓却像没事一般,倒坐在椅子上,认真地解释了一番。
原来他是看了一个很感人的电视广告后,才决定买一管这个牌子的万能胶。
他本来还想解释下那个广告到底多么感人,不过被宫城制止了。
"没空听你扯—跟我去巡逻吧?"后面的话是问康一,孩子猛点头。
"今年夏天很闷啊,如果去年来的话,每天的太阳都很好很舒服。"
孩子和宫城都无聊地望着天。"台风要来了吧?"康一问道。
"可能吧,我不知道。"
"学校老师讲过的。"
"我不记得了。"
"我还以为大人都懂很多呢。"
"你—"
康一突然笑了,用小手轻轻拍了拍宫城的手背,好像在安慰他。
宫城无言,他只觉自己太失败,连三岁的孩子都能嗅出他是假装强横。
"说起来,你到底多大了?"
"二年级,七岁。"
讲完康一瞪了宫城一会儿,接着问道:"你七岁时什么样子?"
望着男孩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宫城不禁扬眉。50岁的人见了15岁的,或许会回忆起青春模样,但这不代表32岁的人看了男童就要回忆童年。
"令人厌恶的小鬼吧。"宫城说道。
"我妈妈说,爸爸一生下来就是现在的样子。"康一又说道,似乎有点遗憾他自己太像七岁了。
这话倒是更能激起宫城的感慨,曾经彩子总是挂在嘴边的训话便是:你怎么就不能成熟点?
"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样子嘛,你成天这副苦脸,学校里有朋友吗?"
康一有点痛苦,拉住了宫城的手,像个女孩。"别说这个了。"
是因为成天跟妈妈在一起,才会这样娘吧?宫城毫无怜恤地想道。他估计就是照直说了,康一还是会好脾气地避开。成熟得不像话,懦弱得不像话。
宫城甩开康一的手,径自走了。孩子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
碰到雅子时,宫城更加不自在了。她对康一格外热情,还特别准备了一个蛋卷冰淇淋。小男孩很正派,比基尼姐姐雅子俯身递给他冰淇淋时,他的目光都集中在白色的奶油上面。
这场景令宫城感动。那个疯狂到有点不知所谓的少女,好像还蛮懂事。尽管一眼望去,康一一点也不可爱。不过被雅子黏着还是很难受,就在他想着支开她的说辞时,雅子突然指给海滩上的一家人说道:"那人就是北村哲城。"
要不是海滩上人太多,北村一家看上去就像是油画模特似的。
蓝天碧海下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强大的爸爸,娇美的妻,还有一个小妞是女儿。
宫城不知一时该作何评价,他该过去跟北村打个招呼吗?
"不去打个招呼吗?"雅子跟在宫城身后问,后者走得义无反顾。
"晚上不是有海滩派对吗?到时候再说吧。"
"晚上我可以去吗?"嘴边都是奶油迹的康一期待地问。
宫城转头看他,皱了皱眉头,伸手去捏他的脸。"脏成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