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哥,为什么长谷部先生在这里两三个时辰了还一动不动?"
耳中飘过秋田藤四郎声音,恭恭敬敬跪坐在外厅内等候主上的长谷部不由地握紧了拳。
"这个啊,他正在等主上呢。我们快走吧,厨当番要迟到了。"
二人声音远去,长谷部不由地恍惚起来。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四日前,他向主上提出去修行之时,主上是又激动又不舍。走之前他告诉主上自己会日日写信,主人这才安心下来放他走了。
修行途中他虽然庶务繁多,也遵守陈诺日日写信。然而寄回的信件虽多,却没有收到过一封主上的回信。
好在修行时间不长。他修行完成,能力大增,火急火燎紧赶慢赶地回到了本丸想要主上见识到他的成长。
原本以为平日喜爱他的主上见他回来会欣喜万分,然而事实却是如冷水浇头。
起初他想着主上还在休息,等等也无妨。然而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其间还有一场小军议。
因为要去主上的里屋必先路过长谷部所在的外厅,几位高等级的付丧神们见到长谷部跪坐等待的身姿无不侧目。
"……怎么回事……"
"……难道说……"
耳边飘过窃窃私语,长谷部内心焦躁不已:"怎么回事?我也想知道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暗。
长谷部依然跪坐在外厅,脸上早无刚回来时的兴奋。他正冥思苦想自己是否哪里做错惹主上不快。
这时外厅的门被推开,长谷部以为是主上,期待地回头,却见是烛台切光忠在门口向他招手。
他略微皱眉,本不想搭理。奈何光忠却十分坚定,他只得暂时跟着光忠来到外厅的回廊上。
"呀,真是好久不见呢,长谷部君。"
长谷部却没有开口闲聊的心情。他问候之后便开门见山地问光忠主上究竟是怎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光忠却摇头说并没有。
见长谷部情绪低落下去,光忠忙从怀中掏出了个纸包递给长谷部。
"这是什么?"
"牡丹饼[1]。"
长谷部斜眼看向光忠:"你是想要找麻烦么?"
"怎么会?"光忠笑了起来。"你回来还没吃东西吧。吃了就打起精神来。主上一向看重你,真要是生气,转天也就消气了。"
"……多谢。"
然而,长谷部并没有因此打起精神来。光忠离去后,他又在外厅等了一会儿。却见巴形薙刀端着茶具,从他身边走过,在里屋门口停下来询问可否入内。
"进来。"
眼睁睁看着那扇向长谷部紧闭了一天的大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人打开,长谷部内心的失落感跌倒了谷底。
只是长谷部没想到,自己的委屈却很快被另外一种情绪替代。
只听见里屋里主上的声音:"……远征辛苦了……"
"……特意带给主上带的礼物……"
"……真是有心了……"
"……一直都想着主上……"
"……巴挑的茶果然是好的……"
两人在里屋里面说了什么长谷部却是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他只觉得内心一股火气正在蹭蹭上涨……[2]
夜深人静,审神者灭了烛火,钻入被中准备入睡。
方才她沐浴归来,听闻长谷部依然等在外厅,便故意绕过外厅,走了回廊回里屋。
一想到长谷部,她不由得有些烦燥。伸手将被子拉过头顶,将这个人都罩住。
"就让他继续等着吧。"
埋在黑暗中,她这么想着。
然而她与外厅那位仅隔了薄薄一扇门。从那一侧透过来的逆光剪影,似乎呼吸声都侧耳可闻。审神者觉察到了内心一丝无可忽视的安定感,下一瞬却又觉得大为恼火。
她不由地裹着被子来回翻滚,仿佛在把这种感觉从脑中赶出去。
这时,门外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主上,长谷部求见。"
审神者浑身一凌,顿时坐了起来。她警觉地盯着门外的剪影,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淡漠然。"我已经休息了,你退下吧。"
门外许久没回答。
看来长谷部已经放弃,审神者松了口气重新躺了下来。
然而须臾之间,只听一声爆响。
审神者吓得抱着被子跳了起来。定睛一看,却是长谷部一脚踹开了木门。
只见一片门糊纸破烂,已然坍塌在地,另一片摇摇欲坠地挂在一旁。始作俑者黑衣付丧神,步步逼近。
审神者惊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呀,真是抱歉了主上。我看见主上内室的门有些损坏,觉得不放心就来查看一下。"
他毕恭毕敬地在审神者面前跪下。
"你你……"审神者看着门又看着长谷部,瞠目结舌,"这门……分明……"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上,还请主上原谅。"长谷部看似有礼有节,一副优雅模样,开口却暗含怒火,迫人就范。
审神者看着长谷部,惊怒地嘴唇颤抖,发不出声音。
长谷部兀自说道:"我在修行的日子里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主上。修行一结束便马不停蹄地归来。"他展开双臂。"您看,我这身衣服可还满意?"
审神者强作镇定,别过头"哼"了一声。
因为逆光的缘故,她看不清长谷部的脸,只听得长谷部顿了顿,继续说道:"看来我是哪里做错了才让主上如此苛责。无论如何,还请主上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行啊。"审神者冷道:"你退下即可。"
长谷部却摇头:"这可不行。照顾主上可是我的职责所在。"
他环顾四周,似乎将目光落在了矮桌上,阴阳怪气地开口:"您看,这茶都凉透了,主上还留着做什么呢。"
长谷部上前端起茶杯,审神者只听得咔咔的碎裂声。
"啊……果然不该把主上交给来历不明的家伙照顾。这些事请只有我来才能放心。主上是我的,不会让给任何人……"
审神者闻言忍无可忍。她抬脚踹在长谷部的胸口,打断了他自言自语的喋喋不休。"你居然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跪坐的长谷部冷不防被踹地重心不稳,向后晃了晃,他用手撑地稳住了身形。下一刻,枕头被子劈头盖脸而来。
只见审神者边甩着枕头砸他边怒道:"修行回来倒学会了违背主命。你还回来做什么!?"
主上真想赶他走么?
这一句话让长谷部如坠冰窖。他悲极反怒,既然如此那自己又有什么好顾及的呢。
他拨开审神者扔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欺身向前抓住了审神者的手腕。
"快放手!"审神者一时吃痛,反手一巴掌甩在了长谷部脸上。
清脆的声音让两人均是一愣。一时间都停下了动作。
由于距离的拉近,审神者许久以来第一次看清了长谷部的脸。
那张脸上充斥着惊愕,不甘,悲伤。在那双灰紫的眸子看见清审神者的那一刹那,似乎还泛起了一丝喜悦。
那一瞬间,审神者那突然暴涨的怒气,方才的惊吓和多日间的如鲠在喉,统统化作万分委屈。
她依然强作冷漠,从胸口衣中掏出了一小沓信件甩在长谷部面前[3]。
"既然见了信长大人,心结已解。我这个小小的本丸怎么还有脸让您这位信长大人的爱刀屈尊降贵呢。那位天下布武威风凛凛的大人身边才是你该在的地方吧。"
长谷部闻言一怔,一股微妙地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他挪开目光,低下了头去,许久不说话。
审神者见状,顿时心乱如麻。她咬住了嘴唇,抬手想要将长谷部的手甩开时,却感觉渐渐松的手腕再次被握紧。
付丧神低着头语调怪异地开口:"难道说,主上是在吃醋?"
"别,别胡说!"审神者扭过头去,不去看长谷部。
发颤的声音早已出卖了审神者。朝夕相处,长谷部怎听不出她的言不由衷?
长谷部叹了口气,笑容浅浅浮起,一本满足道:"胡说的明明是主上。若是真要赶在下走,为什么还要将我的信贴身收藏?"
审神者脸一烫,"哼"了一声强辩道:"那是因为没有地方放了……"
长谷部如同完全没有听到审神者蹩脚的借口,他似乎正在强行压制着内心的激动:"主上,现在我非常开心。今后一定会尽心尽力,不辱主命!"
"你先放手……"
然而刚说完不辱主命,长谷部便毫不犹豫地违背了审神者。他非但没放手,反而难以自持地将审神者摁进了自己怀里:"我压切长谷部一定会一直陪在主人身边。"
审神者僵着身子,老半天之后才在长谷部胸前闷闷开口:"压切这个名字不好,我不喜欢。"
"真巧,我也不喜欢。主上说叫什么就是什么……可我好奇,为何主上不喜欢?"
"信长取的。"
"还有这身新衣服也不好。"审神者再次开口。
"嗯?"
"信长给的吧?"审神者一把扭住付丧神的衣领子。
"这……"
"脱了。"
"……遵命。"
[全文完]
三处用梗注解:
[1]牡丹饼:出自刀剑乱舞舞台剧虚传火染本能寺初演日替。
[2]巴形薙刀与长谷部的渊源:游戏回想47
[3]附长谷部极化信件翻译:
其一
主人
您还好么?
非常感谢您允许我踏上修行之旅。
重要的是我必定会磨砺锋芒不让主上蒙羞。
只是,这修行之地……
不知为何,被带到了因缘颇深的安土城。
其二
主人
既然被送到了安土城,就无法避免与那个男人重逢。
或者说,克服那个男人才能真正地变强么。
问题是,我会不会因此迷失自我,滥杀无辜。
……玩笑罢了。我是您的刀,为了守护历史而生的刀。
其三
主人
终于到了面对结果之时,却有些扫兴。
我一直在思考自己被送给黑田的理由。
……那个男人,戒备着如水大人的才华。
所以,为了最大限度地招揽他才将我赠予了他。
原来如此,若是如此,送出被珍视的我是无可避免的。
心结已解,便不必介怀了。
今后,我会为了如今的主人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