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照:

席恩·葛雷乔伊 Theon Greyjoy

罗柏·史塔克 Robb Stark

伊伦·葛雷乔伊 Aeron Greyjoy

巴隆·葛雷乔伊 Balon Greyjoy

灰风 Grey Wind

铁群岛 Iron Islands

临冬城 Winterfell


罗柏沿着礁石,狂风吹打着披风向他走来。

席恩迷恋地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脚步,在锋利得像刀的岩石和牡蛎壳上一深一浅地走着。他的红发被风彻底地弄乱了,像灰色荒岛上摇曳的火。

浑身是伤的冰原狼冲着席恩咆哮,深色的尖瞳孔死死盯着他,露出森森的白牙。灰风。罗柏冰冷地命令道,装作没有看见葛雷乔伊士兵朝冰原狼肋骨上踢去的那一脚。"狼崽!!"铁民们用全无善意的嘲讽鞭打他们曾经的—暂时的领主。铁民自己统治自己,从不屈从外人。席恩攥紧拳头,觉得戴在皮手套里的戒指实在是太过坚硬硌人。

"害怕得想找妈妈吗小小狗?看吧,这儿可是铁岛,不是你那个热烘烘暖洋洋的小窝!!"

士兵中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少狼主,绿草地上死了母狼的小崽子。席恩干涩地想。罗柏才不是对着火炉摇尾巴的狗。他会狠狠咬你然后撕碎你的脖子。

得了吧,有多天真才会认为罗柏·史塔克只是个躲在城堡里听老奶妈讲故事的小少爷?临冬城的老狼已经死了,活下来的这只—按史塔克的家训来说是什么—凛冬将至?对,凛冬将至。罗柏早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小崽子,我还和他一起打过仗呢。

席恩脱掉手套,让手指沉浸在咸涩的海风里。戒指套在他手上,冰原狼头被敲成海怪的形状,席恩把它当作背叛的战利品随身携带—用几艘长船就拿下临冬城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办到,葛雷乔伊能吞并北境有一半都建立在他的功劳之上。变形的狼头是对他计谋的褒赏,也是他对高傲,正直,不屈史塔克们的羞辱。

他已迫不及待回到那座永远高耸而坚不可摧的堡垒,在燃着不停歇的火炉的大厅,在铺着毛皮雕刻着冰原狼现在是海怪的座椅上,行使他征服者与新任主人的权力。他要他们爱他,尊敬他就像他们之前的主人。尽管这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先办。

尖锐的风像是老婊子一样恼人,海水也说不上迷人可爱。席恩看着『湿发』伊伦的僧侣们在祭坛边逡巡,觉得这蠢透了。像是所有被早早送给青绿之地当养子的年轻人,席恩对淹神有着像妓女一样的热衷。他跟那些漂亮妞上床可不是为了爱。罗柏在一块岩石上差点摔倒,护送他的士兵把小上他一号的年轻人蛮横地抓住提起,人群又是一阵大笑。而当罗柏走到他面前,席恩注意到他看上去又落魄又憔悴。他们一抓住罗柏就刮掉了他的胡子,零星的深色胡茬和苍白的脸让他简直像一具尸体—除了紧绷成一条刚硬直线的双唇与燃烧着恨意的虚弱的蓝眼睛。席恩简直爱死它们了。

席恩转身引导他们走向淹神的祭坛。

罗柏半跪在潮湿的地面上,像是刚出生一样的赤裸。淹神的僧侣压住他修长健美的四肢,席恩辨认出年轻领主背上的伤疤,刀伤与火,还有几支不怀好意的冷箭。灰风几乎是疯了一般地吼叫撕咬,套在索套里的咽喉发出可怕的咯咯声,铁一般的肌肉隆起随时都准备咬断什么人的喉咙,他们不得不用棍子把它击倒。小心点,这可是他的狼。席恩想起他们在雪地里发现小狼的那一天。谁都拿到了小狼,包括那个私生子。席恩没有狼。五只小狼挤在一起—除了天生的那只令人讨厌的白化鬼。罗柏的小狼无疑是最大最强壮的那只,谁都没有想到荒谬的预言来得那么快,鹿角哽死了母狼小狼东奔西逃。可谁又知道海怪的触手席卷北境?席恩用罗柏弟弟们剥皮的尸体交换他许诺给铁岛的王冠,而非罗柏寄予厚望的海上盟军。你怎能背叛我?罗柏蓝色的眼睛不可思议地震惊地盯着他,很多年前这双眼睛躲在临冬城的窗帘后怯生生地看着他,巴隆大王送给临冬城的养子,年幼的继承人从厚实窗帘的阴影里走出来抬起头仰视着九岁的男孩。席恩,嗨。席恩。他伸出孩子的手拥抱他新来的兄弟,你会和我一起玩吗?

席恩决定不去想九岁之后的事,他应该想起作为人质的耻辱,征服的快感与复仇的喜悦而不是临冬城给予他的零星温暖。他们对你就像对一条狗。席恩对自己说,一条允许分享他们火炉和继承人一起玩的狗。另一个席恩·葛雷乔伊说。见鬼他的家不是在他度过自己一半人生的临冬城—好吧他的确对罗柏有着像对弟弟一样的情感,或许还不止于此。可他到底还是个史塔克,临冬城不是席恩的家。

他的家在这里,盛产海盗,小偷与骗子的铁群岛。

他亲爱的,敬神的叔叔念完一大段祷词,席恩盯着罗柏的红发,回想起上一次用手把它们揉乱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在和兰尼斯特的那一战之后,罗柏的身上还有着血和铁的味道,也可能是更早之前。"你在等什么,席恩?",『湿发』伊伦带着冷酷的表情催促他,席恩走过去,冷风或是想象让他的关节隐隐作痛。

他走过去,手指伸入罗柏浓密的红发,把他按进了水里。

毫不迟疑。

灰风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却没能站起来,冰原狼放大的瞳孔牢牢盯着它的主人,爪子在沙地上划出狂乱的痕迹。无数的气泡从水底漫上来炸裂成水花,他手中鲜活地跳动着死亡的气味而罗柏想挣脱出来,不止一次,海水倒灌进他的肺席恩把他压得更深,僧侣们压着的四肢在沙砾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血痕,苍白的躯体在黑色的岩石上扭动着,如同脱水的鱼在氧气中窒息而亡。海水涌入鼻腔与肺一定很痛。席恩想,逝者不死。

席恩的手很稳,他感到罗柏的呼吸慢下来,最后是令人心寒的平静。他都没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淹神的仆人笃信只有溺亡的极乐才能取悦他们的主人,况且,逝者不死。

逝者不死。他们将死去的史塔克苍白,湿漉的尸体平放在地面上。席恩跪在他身边,将湿掉的红发从他脸上拨开,失去生气的身体双眼紧闭,嘴唇红润如饱满的浆果。席恩铁灰色的眼凝视着他的兄弟—他们简直不能算兄弟—强盗史塔克和骗子,变色龙葛雷乔伊,多么般配。死亡的寂静如同薄纱笼罩在红发年轻人的脸庞而席恩将它拨开,眼对着眼,嘴唇对着嘴唇,他俯身用铁群岛的语言为他祈祷,逝者不死,手上染着无色的鲜血。

一次。两次。三次。

他的嘴唇碰上罗柏的,冰冷而柔软。那里曾经那么火热,充满激情,当他们擒获金狮子罗柏丢下长剑给了他的兄弟一个结实的拥抱与热情的吻,天啊我们做到了!他尝到罗柏嘴里咸涩的味道,海水曾经在那儿,现在融入了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席恩再次触摸他的兄弟是为了把他从深海之下的宫殿带回,他是那么地畏惧失去罗柏把他永远地留在他无法看到的地方。

噢,罗柏。罗柏。罗柏。

一次亲吻为了死,一次亲吻为了生,一次亲吻为了爱。

罗柏。罗柏。罗柏。

他听不见心跳。

罗柏。罗柏。罗柏。

罗柏。罗柏。罗柏。

别丢下我。求你。

本应死去的充满海水的肺发出的轰鸣有如天籁。

罗柏呛咳着,停止的心脏狂乱地跳动,急剧地收缩又猛地舒张撕扯着他的胸腔他的身体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像是快死的人一样咳着,海水顺着脸流下来。他突然张开蓝色的双眼,蓝得像是海深处的灰蓝与铁,他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的兄弟,看着席恩,死而复生的寒冷攫取他的身体瑟瑟发抖,席恩脱下他的斗篷围住红发的男孩。

他扶起罗柏而罗柏盯着他,用那双蓝得不可思议的眼睛。他看上去像一只吓坏的狼,在雪地里迷失了方向好奇地盯着那条冰封的大河。小心,你会掉下去。席恩想对他说,却发现自己隔着厚厚的冰层在水中凝视着离群的孤狼。他想要罗柏踏入,掉进水中,和他一起。

他做到了。

"…..逝者不死,必将再起,其势更烈。"

他对着罗柏耳语,

"你从淹神深海的宫殿中来吗?"

红发的年轻人长久地凝视着他,苍白的嘴唇吐出沙哑的音节。

"从淹神的深海宫殿中来。"

席恩对视着罗柏的蓝眼睛,如同海一般的深和冷,铁一般的刚强。

最后他从嘴角咧开一个微笑,

"欢迎回来,我的兄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