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父亲节贺。感谢俺亲爱的爹爹。

对照:

雪柔/海瑟·梅森 Cheryl / Heather Mason

詹姆斯·桑德兰 James Sunderland

哈利·梅森 Harry Mason


或许有两个爸爸是很酷的事情。但事实上当你从一个小女孩开始就被你的父亲(养父也算)和另一个男人令人捉急的情感历程困扰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就是基佬么,真烦。

然后你步入青春期,打了耳洞,开始穿暴露的衣服,和朋友躲在车库里吸劣质的烟被呛到咳嗽泪流。你开始胡闹,开始故意不接那个人的电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叫他"爸爸"了?

你蔑视他的小说,恶作剧把他的稿子弄得一团乱,在交稿日要他开车来酒吧接喝醉的你回家。穿着绿色夹克的中年人在吧台上找到晕乎乎的你,你一眼就看出那是另一个男人的外套,对他而言太大了,颜色过时。在打着桃红灯光的酒吧里格格不入。

他把你拖进后座,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紧张地看你,你蜷缩身体,弯的像张弓。喝进去的烈酒像刀子刮着你的胃而你之所以喝下它们是因为你的同伴嘲笑你的父亲,看哪那个出柜作家写的狗屎!你用几瓶威士忌把他干趴下,瘫在吧台上头脑昏沉地给那个最熟悉的号码挂电话,

"...来接我。"

搅着胃的疼痛让你想哭。为什么他要承认—他非得要承认自己爱的不是女人?你们本来可以是令人羡慕的一家,知名的作家与他乖巧的女儿,生活中从来不曾出现另一个男人,没有人会知道你父亲的的取向来嘲笑你。

你坐在车后座上,精疲力尽,感到睡意沉沉。

你不记得你们最后一次争吵是为什么了—是为了詹姆斯(是的,抢走你父亲的男人叫詹姆斯)终于要搬来和你们一起住,还是你执意考上离家最远的大学?你们吵得那样凶,他之前从未用那种语气与你说话,这令你害怕极了。愤怒的女孩提起她的行李,风一样地穿过大厅,尖叫着摔上门,在凛凛的寒风中头也不回地上了去机场的巴士。

你飞向一块你从来不曾见过的土地。


你换了名字,海瑟,听起来比雪柔更加坚强。你剪短头发,染成阳光一般的金色,戒掉抽烟与喝酒,像个平凡女孩一样梦想着有白马王子。你不再提起你的父亲,刻意不去想他尽管你知道他是那么爱你—可你需要自由也需要自尊,你能靠零工挣钱养活自己,而不是依赖他给你那张卡上逐年增长的数字。

父亲成了你心里的一块空洞。

但是你怎么可能忘记他?忘记他的微笑,他的声音,他温暖的大手?他那么爱你...你也像他爱你一样地深爱他。每天,你都经过打工的书店,刻意绕开畅销书的那排。封面上的那么多张脸望着你—无论他的女儿在哪里,或许...仅仅是可能,会有一本书替他看她...只是看着她。他的天使,他的欢乐。

你终于还是把书买了下来,拆开塑料的封套,像逃避一样迅速翻过封面上凝视着你的眼睛。你的心脏狂跳,胃里再次涌起久违的灼热疼痛。

[ —献给我的女儿,雪柔·梅森。我生命中的光。 ]

你的手捂住嘴,嘴唇轻轻颤动。

呼气,吸气,呼气。

闭上眼,然后再度睁开。

你终于与世界和解。


你坐在回家的车上,冻得通红的手指在车窗上画火柴人,大手牵着小手。天空又开始下雪,像是白色灰烬一样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街道上,落在发出橘黄色光芒的灯柱上,也落在每一个回家的人身上。你打了一个呵欠,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气,蜷在座位上看着自己熟悉的房子越来越近,你的家。

你提着行李站在门口,像五年前离开那里一样害怕和不知所措。你摸到门铃,按了下去,然后不安地等待。如果开门的不是他呢?又如果...他根本不想在圣诞节前夕见到她呢?一千种可怕的想法从你的脑海里滑过,在开门的一瞬间全都消散了。

詹姆斯带着同样的错愕与随之而来的极度的尴尬站在门口。他的双手绞紧,脸涨得通红。他以为你会丢出锋利的句子讽刺他,再一次,也刺伤他所深爱的人。

但你露出一个尽可能友善的微笑,侧身越过他走进房子。没事的,一切正在变好。

他就在那里。在沙发上背对着她,看着某本落满灰尘的相册。有那么一瞬间你觉得呼吸都停止了,只剩下火炉细微的哔剥声与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你才发现他已经那么老了,老到可以开始怀旧。

"...哦詹姆斯没事我只是—"

他抬头,时间彻底凝固了。

那双深色的眼睛因为欣喜而变得更加明亮,缠绕这它们的衰老和憔悴都被抛在了身后。笔下流淌出无数尖锐言锋与华美辞藻的手紧紧地激动地攥着扶手的一角,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嘘,什么也别说。"

你温柔地拥抱了他,感到将要涌出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

"我来是想告诉你...父亲节快乐。爸爸。"

这是一个多么蹩脚的借口啊,有谁见过大雪纷飞的父亲节呢?你的心脏隆隆地跳动着,悔恨与羞愧的热血涌上你的脸。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拍着你。

"...谢谢,雪柔。你一直是个好孩子。"

他说,然后放开了你,露出一个你再怀念不过的微笑。

哪个做了父亲的男人会在意父亲节大雪纷飞呢?

你终于到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