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
店面落在学校的附近,顾客大多是学生。店里的气氛充满了欢愉和漫不经心,偶尔有安静占据一隅,可也为数不多。如此景象,正如当今的大学本身。
荆天明、项少羽、高月和石兰,四个人既是朋友,也是这家店的常客。从屁股挨着座椅开始,他们一桌的叽喳声就没断过。
商量着去哪旅游,一个小小的讨论,开得像西方议会。高月和项少羽这点颇有共识,话篓子收都收不住。石兰虽是少话,却也能时常提出几个精到的问题。
唯有荆天明,支着下巴,侧着脸,目光游移到了别处。
他在看隔壁桌。
与他们相比,那桌人可谓学术大咖。他们人手一支笔,雪白的纸张在原木色桌子上铺散开,黄色的光线像鹅毛,在每个人身上留下一道剪影,温和,又静谧。
这桌人像在讨论课堂展示一类的东西。一个穿白上衣的男生,正背对他而坐。休闲裤,运动鞋,发型前卫,却又很干净。他背挺得很直,连转笔的样子都流露着涵养。
荆天明斜瞅着这个背影,一动不动。
突然,他面前的桌子"扣扣"两声。
"同学?同学?"项少羽弯起两根手指敲他的桌面,"醒醒。"
"怎么了?"荆天明坐直身看了几个人一眼,发现他们也正看着他,"说到哪了?"
"你小子什么情况?"项少羽不满地说,"你到底想不想去?"
"月儿要跟你们一起去,我有什么办法。"荆天明嘀咕。
"合着你是想过二人世界?"项少羽好笑,荆天明耸耸肩,"得了吧,你们俩在一起什么时间没有,咱们四个人一起出去玩的机会可不多。"
"傻小弟,大哥那是信任你,"荆天明酸溜溜地说,"大哥都把自己交给你了,全听你安排还不行么?"
两个女生乐了,项少羽脸上无光,恶狠狠地瞪他,荆天明笑着站起身来,说:"我去买点喝的,你们喝点什么?"
高月放下怀里的包,跟着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奇异果。"石兰说。
"我要酸奶。"项少羽举手。
"没人问你。"荆天明居高临下地看他。项少羽瞪眼,荆天明"哼"了一声,转过背就走。然而他没注意看身后,正巧有个人经过,步履匆忙,荆天明看也没看,头都不回地便朝那人撞了上去。
"啊—"对方一声低呼,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重心不稳地向旁边歪了两步。荆天明头脑一懵,却还是反应极快地伸手扶了他一下。这时,他定睛一看,略显惊讶—
—是他。
那人站稳了脚,皱着眉头,平静地朝他看了一眼。那一瞬,荆天明的眼里是一片夜空的蓝。
那人冲他微微颔首,说了句:"不好意思。"说完便急匆匆地绕开他,推开店门走了出去。荆天明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愣愣的。
"怎么好像他以为是自己撞到你了,"项少羽大笑,"以后别这么冒冒失失的了,'傻小弟'。"
荆天明讪笑,拉着高月,一起去柜台买饮料。
从高月口中得知,刚才被他撞到的那人是他们的同级生。不仅如此,他还跟和他们上同一节政治课,尽管他们各不同系。
荆天明惊讶极了。这事他从不知道,因为他压根没上过几次政治课。
据高月说,那人成绩比较拔尖,各种社团、比赛也有参与,似乎还在当级委,因而在学校的精英阶层中,也算小有名气。
荆天明问他叫什么,高月说她也不知道。"我也是听他们系的朋友说的。"她说。
他望着玻璃门外霓虹交映大街。此时天已深蓝,街上人来人往,车行如风。他转过头,对高月说:"我去便利店买点吃的,你待会把饮料端给他们吧?"
高月说好。
荆天明推开店门。刚一跨出去,秋天的凉风立刻灌满了他满怀,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拉上外衣,把手揣进兜里。
往学校的方向走了几步,他经过了一家药店。不经意间往里面一看,眼角正捕捉到那个穿白衣服的男生,买了东西在柜台结账。
荆天明脚步一顿,步履慢了下来。那个男生结完账,似乎问店员要了杯水,因为荆天明见店员转身去了饮水机边,回来后,男生接过她递来的纸杯,吞下才买的药片,到一边的椅子上埋头休息了一会。好几分钟后,他才起身,提着袋子往外走。
荆天明一时有些忙乱。但他并没有注意到他,而是径直朝咖啡店的方向走去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他才想起自己出来是干什么的,不禁有些尴尬,遂摸了摸鼻子,朝便利店走去。
买完零食回到店里。他的三个朋友放弃了旅游的话题,开心地聊起了八卦,而另外一桌人也还在讨论学习。
身穿白衣服的男生也在其中,腰背笔挺地背对着他,让荆天明有一种之前都是错觉的感觉。
九点已过。几个人见时间差不多,准备打道回府。等他们磨磨蹭蹭收拾好东西,另一桌人仍旧岿然不动。荆天明最后望了一眼那个男生的背影,推门而去。
回学校的路不长。荆天明陪高月走到女生宿舍门口,大门前,高月亲昵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温柔地道了声晚安。荆天明亲了亲她的额头,招招手,目送她上楼。
直至她消失,他渐渐收起笑,手插进兜里,慢慢地踱回宿舍,心里空空的。
第二天,荆天明发现了一件不幸的事—他的钱包丢了。
起因是买早餐的时候,他怎么也找不到校园卡付款,于是心里"咯噔"一响,想到—昨晚在咖啡店的时候,因为怕放兜里不小心掉出来,就把钱包拿出来放桌子上了。结果,钱包没掉出来,倒是让他自己给拿忘了。
那包里不仅有校园卡,还有银行卡和身份证。他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急火攻心,好好一个上午,课也没怎么听进去。
中午下课铃一响,荆天明书包一提,跟道风似的冲到了外面。急急忙忙跑到咖啡店,结果被店员告知,店里并没有人捡到他的钱包。
荆天明有些绝望。
他陷入了深深的懊恼,寻思着下午请假去银行挂失。垂头丧气地走出咖啡店,正当这个时候,他手里的电话震了起来—
"喂,你好?"他接起来,说。
"你好,"回答他的是一个有磁性的,尾音上扬的男声,"我昨晚捡到了一个钱包。"
荆天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那个男生。
当昨晚那个穿白上衣,有着蓝色瞳孔的男生将他的钱包递到他面前时,荆天明忽然有一种恍惚的,甚至是飘忽的感觉。
因为太过震惊,他接过自己的失物时,差点连道谢都忘了。
"怎么,你认识我?"那男生见他的样子,挑眉问。
"啊…没有,"荆天明局促地否认,然后提出了一个让他非常好奇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你包里有张卡片。"男生说。
"什么?"荆天明不解。
"你包里有张卡片,写着'捡到请联系',"男生说,出于习惯,挑起一根眉,"难道你忘了?"
荆天明立刻知道是高月替他放进去的。
"谢谢,"他腼腆地笑着,说,"我们走了之后,你在桌子上看到的?"
"是我一个朋友看到的,"男生说,"只不过我就在旁边,便顺手捡起来了。不过昨晚给你打电话,你手机一直关机。"
"应该是没电了。"荆天明笑得无奈。
他们现在正站在咖啡店门前。马路上,汽车"呜"地呼啸而过。之前电话里,那个男生听说他在这里后,要求他在原地等他。
"你现在过来,是有事要办?"荆天明问道。
"我租了间公寓,就在附近,"男生四下张望了一下,"下午没课,就回来了。"
"噢…你…"荆天明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男生挑了挑眉。
"那…我请你吃个饭?"荆天明试探地问,说,"为了感谢你。"
星期六,酒店。
高月赤着身体,仰面对着她上方的荆天明,两腿环住他的腰。后者快节奏地在她身体中抽插,她面色潮红,叫声和着他的低喘,在房间内不绝于耳。
事毕,两人先后洗了个澡,窝进了被子里。高月累得睡了过去,荆天明虽累,却怎么也入不了眠,于是躺在床上看手机。
这时,消息框弹出了一条信息。
明天有空?
发来的人是星魂。荆天明顿时睁大了眼睛,心跳漏了一拍。一时间,竟一丝睡意也不剩了。
什么事?
他问。
出去玩吗?
对方问道。
荆天明心跳莫名加快起来。他听着身后高月均匀的呼吸,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晌,回答说—
好啊。
两个人的结识是个意外。如果意外,也能被称作命运的偶然性。
那天吃饭,让荆天明知道了这个男生叫星魂,也让他们成为了对方聊天软件中的好友,也让他们渐渐开始产生简单的交集。
有时荆天明会给星魂发一个好笑的段子。
有时星魂问荆天明几道数学上的题。
有时荆天明会跟星魂抱怨一下自己的舍友。
有时星魂会给荆天明晒一下他自己做的饭。
荆天明时不时会骚扰一下星魂,问他在干吗。仅仅是出于无聊。
星魂也时不时会骚扰一下荆天明,闲聊几句,多半也是出于无聊。然后几个星期后,他们基本掌握了对方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写作业,什么时候娱乐。
荆天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开始喜欢上政治课。一开始,两个人见了面仅仅是相互点点头,打个招呼。后来,他们会在课前课后攀谈一下。再后来,两个人干脆坐到了一块。
高月为他的改变诧异不已。被问到时,荆天明只是支吾着,说害怕挂科。
星魂邀请荆天明出去玩,就是这个背景下的事。
当天,从早上睁开眼睛开始,荆天明的心情就莫名起伏不定。他下午原本约了朋友打篮球,却因为星魂的邀请,放了朋友的鸽子。
他心绪浮躁地赶了一上午作业。下午近三点的时候,终于等来了星魂的消息。
出发了。
简短而带有命令意味的三个字。荆天明心中一喜,一把抓起随身物品,关掉台灯,兴高采烈地冲了出去。
荆天明没想到,星魂这样的人也爱去电玩城,而且玩得一点不差。
当他看到星魂熟练地操作着街机,几次把对方揍到血空的时候,他这个多年的老玩家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平衡和挑战欲的。
然后,在星魂的观看下,他向他表演了连拿三场赛车第一。
"赌不赌?看我们谁先到终点。"荆天明一脸春风得意,向他发起挑战。
"赌什么?"星魂饶有兴趣地问。
"赌…"荆天明环顾四周,忽然,他眼睛一亮,指着一个娃娃机说,"赌夹娃娃吧!"
"夹娃娃?"星魂失笑。
"如果我赢了,你就帮我夹一个上来,"荆天明笑道,"怎么样?"
"那如果我赢了呢?"星魂反问。
"你想要什么?"荆天明问。
星魂想了想,说:"没想好。想好了再说吧。"
"来吧!"
结果是,荆天明拖着一脸不情愿的星魂,来到了娃娃机跟前。
星魂往里面扔了两个币,表情有些无奈。
"这边这个龙猫,"荆天明指着里面一只龙猫,说,"我要这个。"
这只龙猫的姿势决定了它是没那么好夹的。星魂投了好几次币,才终于成功把这只圆滚滚的毛绒玩具交到了荆天明手里。
荆天明看起来很开心。
"你喜欢这种玩具?"星魂好笑地问。
"月儿每跟我看一次电影,就让我帮她夹一次龙猫,"荆天明说,"我的技术明明很好,可居然一次也没夹起来过。可能跟龙猫八字不合吧。"
"月儿是谁?"星魂问。
"我女朋友,"荆天明摸了摸脑袋,笑得贼兮兮的,"托你的福,这下我就可以回去跟她炫耀是我夹的了。"
星魂露出了一抹讥笑。
"还剩几个币,再玩一次吧。"荆天明把手伸进自己裤兜,抓出两个币投进娃娃机。他移动操纵杆,在一只皮卡丘的头顶放了下来。操纵杆伸下去,稳稳地抓住了皮卡丘,缩上来将它送到了出口。
荆天明取出他的战利品,将它递给星魂。
"这个送你。"他说。
"我拿来有什么用?"星魂不大情愿地说。
"月儿喜欢龙猫,所以我想给她夹龙猫,"荆天明看着他,说得异常认真,"可我比较喜欢皮卡丘。"
星魂没吭声。他默默地接过那只皮卡丘,半晌,说道:"走吧,我请你吃饭。"
那之后,荆天明和星魂二人一有时间就约出去玩,成了家常便饭。
一天没课的下午,荆天明和项少羽在一块打球。
项少羽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投球都失去了一贯的水准。荆天明打趣归打趣,却也没敢太过分,怕他翻脸。
项少羽得了球,边运边向篮筐冲。荆天明也没真想拦他,项少羽便绕过他张开的手,一个弹跳将球扣进篮筐。
荆天明吹了声哨,拍了两巴掌替他助威。项少羽捡起球,左右交叉在地上来回运着,脸色也并不好看。
"怎么了,一下午都这副表情?"荆天明问道。项少羽"嗨"了声,神情闪烁,回避他的问题。
"对了,"他说,"你后两个月没特别的事吧?我们想把旅游安排在那个时候。"
"你们定吧,我没别的事,"荆天明说,挑起下巴示意了一下他手里的篮球,"还打不打?不打就撤。"
项少羽没说话,拍了两下球,开口道:"今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宵夜?"
"啊?"荆天明愣了愣,笑道,"怎么又想吃宵夜了?"
"聊聊天呗,"项少羽说,"我俩好久都没单独聊过天了。"
荆天明脸上浮起了一丝犹豫的神色。正要开口,他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荆天明—"
闻声,荆天明忙转过头,只见星魂背着单肩包,怀中抱着一摞传单,站在球场边缘。在项少羽不解的目光下,他一路小跑过去,脸上绽放出像太阳一般的笑容。
"你下课了?"他问。
星魂"嗯"了声,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口渴吗?满头是汗的。"
"忘记带水了。"荆天明擦了擦额头,说。星魂从挎包里取出一瓶喝了一半的饮料,递给他。荆天明接过来豪饮几大口,盖好盖子还回去。
"自己留着吧,"星魂说,"我先去帮部门发会传单,你收拾好了就过来。"
"好。"荆天明乐呵呵地应了。
星魂走后,他边喝水边走到项少羽跟前,后者抱着篮球,一脸探究地看着他。
"他是谁?"项少羽问。
"一个朋友,"荆天明说,"抱歉今晚上陪不了你,我们约了一起吃饭。"
"怎么还给你送水?"项少羽语调怪异地道,"该不会是你的小迷弟吧?"
荆天明哈哈大笑,重重拍了拍他肩膀,道:"你以为除了你,还有人会为你大哥倾倒?"
不理会项少羽被恶心到了的表情,荆天明上前捡起球筐边上的包,往肩上一甩,笑着冲他挥挥手,说了声"拜拜"。
项少羽也挥了挥手。他转身后,他的脸沉入了阴暗里。
星魂租的公寓不大,一室一厅,刚好够他一个人住。家里是冷调的欧式简装,虽不豪华也不简陋,东西摆放得整齐,倒像他本人的风格。
"这个小区很多房东租给老师学生,"厨房里,星魂一边从冰箱拿出饭菜,一边对荆天明说,"上次群里有人发消息,说一个老师找合租对象。房子不错,价格还便宜。一打听,发现那人正是我们的辅导员。想想还是算了。"
"那不是正好吗,"荆天明笑道,帮他打下手,"还可以日常套套近乎。"
"处得好也就算了,"星魂微哂,"处不好怎么办?"
"你们昨天怎么这么多剩饭?"荆天明看着他一个接一个拿出来的打包盒,问道。
"毕业工作的学长请吃饭,"星魂说道,"菜都点好了,结果有两三个人临时来不了。"
他打开一个盒盖子,即便是冻过的,香味也随即扑面而来。荆天明馋得口水直流,激动得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星魂用筷子从里面挑出一颗花生,将油滴干净,送到他嘴边,荆天明一口咬住。
"然后这么多菜全被你打劫了。"荆天明贴在他后背上,傻笑着说。
"请的人中间只有我有冰箱,"星魂嘲笑道,"浪费多不好。"
荆天明自然对此没有什么不满的。
吃完饭,荆天明主动把碗给洗了。星魂也没跟他客气,等他收拾好厨房,他便把餐桌整理出来,两个人按约定好的一起写作业。
写到一半,荆天明脑海中突然闪过项少羽的脸,便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了。想起他莫名请吃宵夜聊天,他就感到有些怪异。
于是放下笔,拿起手机,说:"我给我朋友打个电话,他今天的样子有点奇怪。"
星魂挑了挑眉。荆天明拨通电话,听筒里只是"嘟—嘟"漫长的通话音。他又拨通了项少羽一个舍友的电话,也是没人接。他越发坐立不安。
"我还是回去宿舍看看吧,"荆天明站起身来,对他说,"总感觉心里堵得慌,下次再来找你写作业。"
"要我陪你去吗?"星魂也站起来,微微皱眉。
荆天明连连摆手说"用不着",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书本,挎上书包挥挥手,关上门就走了。
星魂坐回椅子上,拿起笔,却不知怎么,默默发起了呆。
一路快步疾走,到了项少羽宿舍门前,荆天明就跟鬼子进村似的,大力敲他的房门:
"项少羽?项少羽在不在!"
他清楚地听见里面的人抢呼了一声"我的爷",赶紧来给他开门—
"你在干什么啊,我的哥,"那位舍友一脸苦相,"还以为宿管来查房了呢,快被你吓出胃炎了。"
"少羽他在吗?电话打不通。"荆天明摸了摸头,问。
"在啊,"那位舍友说,"只不过他在睡觉。"
"那小子这么早睡?"荆天明诧异地问。
"今天不知怎么,一个人晚饭买回来两瓶啤酒,闷不做声地喝光了就上床睡了。"
"没事吧?"荆天明担忧地望了一眼项少羽的床位。
"能有什么事,"他舍友笑了,"就这楼层,你还怕他跳楼啊?"
荆天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不好再打扰人家。
转身下了楼,他费尽心思地猜着自己哥们为什么不高兴,在校园里晃来晃去,茫茫然不知所向。
这个时候,他手机震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星魂的来电。
"喂?"
"喂,"星魂的声音说,"你的朋友,怎么样了?"
"没事,喝了酒睡了,"荆天明说道,坐到了路灯下的长凳上,"你见过的,球场那哥们,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星魂"噢"了声。沉默了几秒,荆天明问:"你还在写作业?"
"没了,"星魂道,"你呢?"
"在闲逛。"荆天明笑了。
星魂在那头犹豫了一下,问:"想不想出来喝酒?"
昏暗的灯光,闷热的气息,怀旧风情的主题。
荆天明和星魂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在沙发上,勉强能看到舞台上表演的乐队。
迷幻的曲调,被女主唱低迷的嗓音勾勒得时而浓重、痛苦,时而飘逸、洒脱。架子鼓声、吉他声、贝斯声以及键盘声,构成了属于他们的夜晚的背景。
星魂在这家店存了一瓶威士忌,取出来兑了雪碧,又叫来了两盅骰子,输方喝酒。
一个钟过去了,荆天明开始喝第二杯的时候,星魂杯里的酒才少了一半。星魂得意极了,说玩骰子跟思维和心理素质有关系。
"你是不是就想说,我的脑子和心脏都不好?"荆天明好气又好笑。星魂把他俩的杯子并排一放,甚至不想言明。
听着歌,和着酒精,在情绪的催动下,荆天明跟他聊了些自己平常不会跟人聊的事。包括几个朋友,包括高月,以及他们中间一些开心不开心的事。
星魂安静地听着,饮着威士忌。
最后荆天明说够了自己,转而问起了星魂。
"你谈过恋爱吗?"他问。
"曾经也有过有兴趣的人,"星魂说道,"只不过没有上升到恋爱的高度。"
"就是说到现在,你还没有跟任何人确立过关系?"
"没有。"星魂回答。荆天明用惊叹的眼神看着他,难以置信。星魂看了他一眼,放下杯子,问:"你们—比如你,所谓的确立关系,是以什么为标准的?是发生了恋爱的感觉吗?还是建立了长久的肉体关系吗?
"自然是…"荆天明被问得一愣,"先有爱,才有持续的肉体关系吧。确立关系的时候,自然是以双方的爱为基础的。"
"那么假设,除了现在已确立关系的人外,你还出于爱,同时与另外一个人建立了长久的肉体关系。这样的关系,是你所认为的那种关系吗?"星魂问道。
"这…不能算是吧,"荆天明手心汗涔涔的,"即便那两个人的确相爱,恐怕也是见不得人的了。"
"难道这样的关系,只是为了展示给人看的吗?"星魂问得异常认真。
"也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有了对象就知道了。"荆天明不知如何解释,只好故意喝酒以掩饰心虚。
星魂看着他,不满于他的敷衍了事。荆天明偷偷瞄他,发现他某一部分竟有着出人意料的天真。
器乐声填补了两人的空寂。过了一会,荆天明酒精上脑,迷迷糊糊地低声说:"其实有些时候我感觉,我并没有那么喜欢我女朋友了。或许就像你说的,哪天我也会爱上别人吧。"
星魂没有说话。荆天明继续说:"可如果我放弃我女朋友,岂不也是很没有意思?因为我会不断爱上别人,不断抛弃旧爱。直到我老了折腾不动了,我所最后爱的那个人,便成了与我厮守一生的人。这不好笑吗?"
言辞激动之处,他灌下一大口威士忌,然后被呛得咳嗽起来。星魂抢过他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他没出声,神情却是若有所思。
荆天明眼泪汪汪地缓过劲来,一声叹息,瘫靠在了椅背上。星魂呆了会,缓缓朝他移了过去,环住他的胸部,将自己小心地贴上他的身体。
荆天明什么也没有想,只感到了酒精、热气,以及另一个人的,舒适的、微凉的体温。他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想把他揽进怀里。谁知星魂径自两腿分开,跨坐在他大腿上,紧紧匍匐在他的胸脯上,两手扶着他的面庞,重重在他唇上烙下一个吻。
那一瞬间,荆天明的感官是空白的。他分不清此刻是舒服,还是痛苦,欢愉,还是厌恶。但他感到自己抬起双手,扶住星魂的腰,卷起他贴身的上衣,手掌钳在他肋骨上,拇指开始玩弄他胸前的两点。
星魂的呼吸变得局促起来,他咬着对方的下巴、唇瓣,身体不安分地在他身上磨蹭,隔着衣物,也能感到那个相抵的硬物。他用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句:"来这边。"便从他身上退了下去,牵着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荆天明糊里糊涂地跟着他的脚步,眷恋他的体温,总想要攀上他的身体。两个人一路纠缠着到了卫生间,星魂把他推进门内,别上锁,将他按到门板上,急切地解他的裤子。
"那个…我还没有和男生…"荆天明迷惑地说。
"这里做不了,"星魂说,让他的手握住自己翘起的阳器,用半是命令半是请求的语气催促道,"快,帮我摸一下。"
荆天明顺从地握住那根硬物,星魂也握住了他的,上下抽动。狭窄的空间里是两人交叠的喘息声。
片刻,乳白色的液体从两人肿胀的阴茎中喷射出来。星魂浅浅叹出口气,扯出卫生纸替他们俩擦拭干净。
荆天明失焦的眼睛重新在他身上聚集起来,直至他木讷地穿好自己的裤子,才理解了他们直到现在都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星魂,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焦急。
"那个…"他辩解般地张开口,憋出一句,"我有女朋友的。"
"那又怎样?"星魂嗤笑。
荆天明没有说话。他慢慢前倾,以沉重的心情将他抱进怀里,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叹气:"以后还是别这样了。"
星魂无声地笑了,吻上了他的耳根。
那之后,荆天明还是一如往常地对星魂,只不过有种刻意保持距离的感觉。星魂不管注没注意到,都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项少羽也恢复了正常,每次荆天明想刺探他之前的奇怪表现,他都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他。不过荆天明猜测,这可能跟石兰有关系。
石兰是个典型的有想法的女生。据荆天明有限的情报,她在一部分男生中间很受欢迎,这里面也包括项少羽。项少羽从上大学看见她第一眼起就开始喜欢她,石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两个人一直暧昧着。
相较而言,他跟高月就简单多了。从小长大的情谊,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喜人,再加之当年高考,高月一直坚持跟他考一个地方的学校,荆天明更加没有理由不和她在一起了。
可是最近,荆天明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怀疑。然而无论如何,他都从没想过打破现在的局面。
高月后来也认识星魂了。因为她经常看他俩课上坐在一起,某天下课就来打了个招呼。
"你是怎么勾搭上这么优秀的人的啊。"高月开玩笑地问,荆天明就实话告诉了她。她看起来很高兴。
"不错,起码你不旷政治课了。"这是她的原话。
可荆天明却不怎么高兴。
比如有次,高月约了他去一家艺术馆玩,后来收到星魂的信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他回绝了,说改天。可事实上,他不太确信他到底想和谁一起出去。
有的时候,他正跟星魂在一起时,会收到高月的消息。他表示自己正在陪朋友,高月一下子就猜出了是星魂。她有点吃醋。"你们怎么那么粘啊。"
而有的时候,他正跟高月在一起,星魂会很需要他。他因自己不能陪他而多少有点自责,尽管他们并没有什么名义上的牵绊。
渐渐地荆天明发现,跟星魂在一起呆得越久,他就越痛苦。于是他试着减少跟星魂的联系。这种办法在刚开始那几天是奏效的,可过不了两个星期,他总会原路折回去。
如此反复几次,荆天明就认命了。
他开始喜欢在星魂家里过夜。就算是在一起看书、写作业,或者玩游戏、看视频,甚至就躺着什么也不干,都是好的。
夜里躺进被窝里。前几次,两个人相安无事。后来,他们会抚摸对方的脸颊、身体,再后来,他们会相拥、亲吻,直至两个人的身体都产生了痛苦的欲望,他们便停下,用一种抚慰性的姿势将对方抱在怀中,等热情消褪。
很长一段时间,那都是他们的禁区。
距离四个人一起旅游的日子越来越近。
荆天明只管当甩手掌柜,项少羽和高月积极性最高,提前一个月,就已经把行程、预算都安排好了,甚至订好了高铁票。
可就在出行两个星期前,项少羽突然甩手不干了。
"你们仨一起去吧,我不去了。"有天,项少羽对荆天明说道。
"开玩笑呢吧你,"荆天明好笑地说,"你不是最想去的一个吗,票都订好了。"
"真的,不想去了,"项少羽甩了甩手,烦躁地说,"把票退了,有机会再说吧。"
荆天明忽然就意识到,他和石兰之间可能出问题了。但他对此也半知半解,只能拉了高月出来陪他说话。
"其实有时候,我不是很认同石兰,"高月夹在中间,身份尴尬,委婉地说道,"她可能觉得需要多方比对吧,可我觉得,对真心喜欢她的人来说,这其实是种伤害。"
荆天明想到星魂。他心中一阵刺,默默喝了瓶闷酒。
那天,他和高月去酒店开了房。高月一如既往地从他身上体会到了快感,她高潮时候的样子,减轻了他对自己的罪恶感。
阴暗中,荆天明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心中铺天盖地的念想—
—星魂这会在干什么?
—和星魂做会是什么样子?
—这要是星魂就好了。
人的感情是个太奇妙的东西。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项少羽和石兰又重归于好了。他买回了已经退掉的票,虽然多出了手续费,但整个人乐呵呵的。
荆天明虽不方便问,但在心里替他两位朋友松了口气。
荆天明现在有很多衣服都直接放在星魂的衣柜里了。临行前一个晚上,他照例在星魂家过夜,顺便收拾行李。
"给你买了管防晒霜,"星魂把他特意从网上买的防晒霜,外加一些护肤品放进他行李箱,"海边这个时候还是很晒。"
"我不喜欢擦防晒,油腻腻的。"荆天明抗议。
"我不想看到你回来已经变成了一块分了层的炭。"星魂讥讽地说。荆天明顿时没了脾气。
那天他和星魂躺在床上,悠闲地聊天到大半夜。凌晨六点,荆天明按掉闹钟,从床上爬起来,悄咪咪地穿好衣服,准备洗漱出发。
星魂动也没动一下,咕哝了一句:"路上小心。"
荆天明在他耳边落下一个吻。
早上八点,一行人抵达了高铁站。
列车九点出发,几个人挂着睡眼,在自助取票机排队取票。轮到荆天明的时候,他左翻右翻,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忘记带钱包了。要紧的是,钱包里有他的身份证。
他很是懊恼。同行三个人急得不成样,最后他们想出了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荆天明打车回去取,如果能赶上,他们就等他,如果赶不上,他们也只好丢下他自己去了。
荆天明上了计程车,一路上只管叹气。拖着行李箱进小区时,他隐隐感到包里的手机在震,于是拿出来一看。
是星魂的电话。
"喂,星魂,我跟你说我忘了—"
"—你终于接电话了,我快到东站了,你在哪?"电话那头是星魂急匆匆的声音,"我发现你没拿钱包,电话也打不通,就给你送过来了。"
荆天明愣了至少三秒,充分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的含义—
"啊?"
事情的最后,是荆天明回家放了行李,跟星魂约好在购物广场见面。
两个人远远地一碰面,星魂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荆天明也笑,只不过是无奈而挫败的。
为了给他送钱包,星魂还没来得及吃饭。正好荆天明也没吃,于是两个人进了一家茶餐厅,一人叫了一碗煲仔饭。
冒着热气的饭端上饭桌,星魂喜欢吃蛋黄,荆天明便把自己的切下来给他。
"你这几天准备怎么办?"星魂问。
"不知道,"荆天明苦笑,"刷刷朋友圈,看他们晒的照片?"
星魂低头沉思了一会。忽然,他抬起头来,问道:"想不想去爬山?"
"爬山?"荆天明愣了愣。
"邻县那座山,这个时候枫叶差不多红了。我这还有他们发的照片。"
"真的!"荆天明一看照片,立刻来了精神,"正好,我存的一笔路费还没用完呢。"
"那我们来计划一下。"星魂有些高兴地说。
旅行说走就走。
当天,他们就在山的附近定好了农家乐旅馆。下午,他们搭大巴来到邻县,兜兜转转找到农家乐,已经到饭点了。
老板是热情的一家人。荆天明和星魂两人一到这里,不知怎么意外地讨人喜欢。考虑到这两天没什么游客,老板娘给他们上了两碟免费的小菜。
"星魂,他们家的女儿一直在看你,"吃饭的时候,荆天明悄悄在他耳边调侃,"是不是看上你了?你要不要留在这里当女婿?"
星魂连头都没转一下,绷着嘴角,喂了一片鱼肚子到他嘴里。
傍晚,星魂吃完饭沿着河散步,荆天明留下来跟几个小孩一起玩扑克。高月一行抵达了目的地,正在逛夜市。她担心他无聊,不时发给他一些有趣的照片。荆天明看了,笑笑,偶尔回两句。
星魂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荆天明不明所以,有些替他担心,然而问了他也不吭声。
晚上下了阵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星魂跟他承认,其实是关于奖学金的事,但除此之外也没多说。两人侧卧而对,星魂钻进他的怀里,撩起他的上衣,挑逗似的含住一颗乳珠,边是吮吸,边是轻咬。
荆天明的手抚摸着他的脊背,顺着脊线伸进了他的底裤,搓揉他紧实的臀部。他的指尖徘徊在那入口附近,每每都能激起对方一阵细微的战栗。然而,也仅止于此。
他能感觉到对方因此而失落的情绪。或许是出于补偿,他钻到星魂的胯间,卷下他的底裤,用嘴聊慰他炽热的器官。
这天夜里,荆天明做了一个梦。
梦里,星魂用力按住他的后背,肿胀的硬物刺进他的体内,激烈地抽插。他呻吟着醒来,毫不意外地发现,下面的物体已经胀大了。他叹了口气,注视着身边那个人的睡颜,默默无眠。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收拾好东西上山了。
因为晚上的雨,乌云已经散尽,从山间望去,还能见到一片绚烂的火烧云。山远看时层次分明,身在其中,却又大不相同。山脚的树木四季常青,渐往上走,就能看到成片成片的枫木。海拔稍低的颜色稍黄,越往上,越染了醉人的殷红。从枫叶上偶然滴下一珠露,都叫人怀疑那是颜料的红脂。
太阳高照时,整片枫林呈现出宝石般的色泽—明黄、翠绿、朱红、淡紫,再有鹅黄的阳光漏过缝隙,飘落在石阶上。荆天明和星魂有时趁对方不注意,偷偷凝望着画中的彼此,默默保存下这一切,在心底发出细微的赞叹。
顺道,两人去看了山中的寺庙、奇峰,走走停停,到山顶时,已经晚上了。秋风渐起,出了许多汗,此刻便格外冷了。二人哆哆嗦嗦地穿上外套,依偎在一起,分着吃了包里的干粮。受不住累,便合眼睡去,却因为太冷,又瑟缩着醒来。
到了约定的时间,闹钟将他们唤醒。晨星散去,天开始蒙蒙泛白,荆天明靠在星魂的肩上,困倦地等待着太阳升起。终于,对面的山峦微微泛红,不出几分钟,一颗丽日便已跃然眼前。
此刻,天空是壮丽的橙红。星魂慨叹地看着这一幕,转过头,正想和他说说话—然后他发现,荆天明竟然就这么靠在他身上,耷拉着脑袋,双目紧闭,度过了他用一整天换来的日出。
之后那天下午,两个人去了县城的浴场,清洗掉登山造成的疲倦和不适。
荆天明闭上眼,趴在地砖上,大半个身子浸在热水里。星魂从后面游来,环住他的腰,将脸贴上他的后背,安静地靠着休息。
如果换作和项少羽,他俩多半会你一拳我一脚,最后能在水里打起来。但是和星魂,他只想这么安静地和他待着。
落日的斜射,照进酒店的房间。躺在床上的荆天明被阳光照醒,睁开眼,发现窗户边,星魂正斜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荆天明侧着头望他。金黄的余晖打在他身上,将他分成明和暗的两个极端。明的那部分是暖色,暗的那部分是冷色,让他看起来不可侵犯,但却充满了诱惑。
荆天明就这么看着,清晰地感到了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他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呆看着镜中的自己。最后,他打开房门,将那一幕景象锁在身后。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夜渐渐降临,县城亮起了路灯,城中心斑斓的霓虹一片片睁开了眼。他浏览着一家家店铺,想着是不是给高月带点东西回去。
这时候,星魂打来了电话。他用一贯沉静的语气问他去哪了?但荆天明知道,他其实是有点焦急。
他在路边买了一把烧烤。回酒店的路上,顺便拐进便利店。出来时,他的手里多了两罐啤酒,以及—一盒他和星魂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那天夜里。
荆天明趴在床上,阴茎和乳尖摩擦着布料,后方,星魂的硬物在他体内快速地抽动,那片他舒适的区域传来一波波快感,让他忍不住发出阵阵叫喊。
那时的景象,一如他之前的梦里。
涌出的液体打湿了浴巾,他感到真实的、前所未有的欢愉。而这份欢愉,竟然不是来自他女朋友,这让他感到有些许耻辱。
他觉得自己正朝着什么地方滑下去,手脚束缚着,无法阻止,也没想过阻止。
这可能是一种叫贪心的罪。
回到家中,他们俩好像根本没有心情干别的事,关上房门,拉上窗帘,急不可耐地做起了那件让他们双方都感到舒服的事。
荆天明也试着进入星魂的身体,看到这个自己一直所恋慕、却不敢沾染的人在自己身下呻吟,占据他的是另一种快乐。
这种状况持续了两天。
在海边玩了几天后,高月一行回来了。荆天明到高铁站给他们洗尘,三个人都晒黑了,但看起来都很开心,还买了一大堆东西。
项少羽绘声绘色地给他讲路上的趣事,把一行人逗得前仰后翻。到了学校,高月打开行李箱,取出一大包海产品送给荆天明。
"我尝了好几家,只有这家最好吃,"高月兴高采烈地说,"你尝尝看,不喜欢也可以分给同学。"
她还帮自己和荆天明定做了情侣挂件。是一只漂亮的海贝,里面刻着他们俩的名字,那卖东西的人告诉她说,这叫珍贵永久。
荆天明用一种奇怪的表情接过了她的礼物,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
那一瞬间,他感到了一种黑暗的、污秽的、赤身裸体的罪恶。
那天下午,高月回宿舍收拾,他一个人坐在校园里,想了很久。最后,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自己阔别许久的宿舍,把特产分给自己的舍友和周围的同伴。
舍友们和他开玩笑,说他是"衣锦还乡"。
他打开电脑,玩起了游戏。到了晚上,有人给他打电话。一看来电显示—是星魂。
荆天明盯着手机,就这么让它一直响,直至结束。
然后,他开始发呆。
星魂最讨厌而且害怕的情况,也不过如此。
—荆天明在躲他。
电话不怎么接,就算接了说两句也会挂,消息回复得很慢,而且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充满热情。
他不再来他的家里。虽说他的一部分衣物还留在这。
星魂觉得身体有一部分在隐隐作痛。然而,他不觉得把他两人逼得太紧有什么好处,于是调整心态,准备恢复一贯的生活。
另一边,荆天明也在试着过没有他的生活。他把时间安排得很满,尽可能多地把空隙留给学习。他报了考证,备考的同时,还不忘抽时间满足女友。高月之前埋怨他很难找到人,现在是少有发生的了。
有天晚上,荆天明和高月去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回学校时,他们一路讨论着,路过一家宾馆时,荆天明无意间抬头望了一眼。就在这个这时候,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迎面走来。
荆天明僵立在了原地。
那个人并没有看到他,而是带着一位面带兴奋和羞涩的女生一起,从正门走了进去。
那阴暗光线,宾馆的招牌,看不清表情的星魂和兴奋的女生,在荆天明脑海里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画面。
接下来的好几天,他几乎没怎什么心情干事情。
他试着让自己不去管他的事。然而,在多重的压力下,某一天晚上,他终于还是拿起手机,找出联系人,给他发了条消息。
见个面吧。
等待着回复,他胸腔里的心"怦怦"狂跳。他想不到,此时此刻,他竟如第一次跟他发消息那般紧张不安。
酒吧见。
星魂的回复。
荆天明到之前他们来过的酒吧的时候,星魂已经坐在吧台边了。他进来时,正看到他优雅地饮威士忌的侧影。
荆天明坐到他旁边,星魂看了他一眼,对酒保说:"再来一杯威士忌加雪碧。"
"换个不太显眼的地方吧?"荆天明有些局促地环视四周,"想跟你说点…"
"最近怎么样?"星魂只问。
"还…还好吧,"荆天明微微一愣,说,"你呢?"
"跟往常一样。"星魂淡淡地说。
"挺好的。"除此之外,荆天明不知道说什么。
酒保端来了他的威士忌加冰。荆天明薄抿了一口,偷偷看星魂,但他只顾啜饮,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思。
荆天明一咬牙,单刀直入:"你是不是和别的女生上床了?"
"是。"星魂简短地答道,毫不隐讳。
听到此,荆天明别开脸。过一阵又转回来,咬牙笑道:"怎么,想找人了?"
"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星魂说道,"学校音乐会上认识的。"
"你们怎么…"荆天明愣住了。
"她说她喜欢我。"星魂理所当然地说。
"就因为这个,"荆天明不可思议地发笑,"你就想跟她上床?"
"是她想跟我上床,"星魂转头看他,语气平静,"从认识之初她就在和我找话聊了。前两天我问她愿不愿意开房…她同意了。"
荆天明看着他,有些许愕然。
"不妨告诉你,"星魂平视前方,"我和好些个人发生过关系了。从初中开始,就有女生莫名其妙说喜欢我,一直到现在。当然还有男生…"
荆天明的面色古怪起来。
"怎么了?"星魂看着他,"你接受不了?"
"不…"荆天明艰难地发问,"我是在想,你喜欢他们吗?"
"喜欢?"星魂冷笑,"当然不了。"
"难道单纯是为了性?"
星魂摇了摇杯子里的冰块,说:"只不过是他们自己贴过来的,我为何不收下?各取所需而已。
"因为不存在什么感情,所以基本不到三次就结束了,"他说,"也有因此而擅自宣称我是她男朋友的…可结果最后,我发现她比我难堪。"
他说这话的时候,荆天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冷漠。
"喜欢是喜欢,性是性,"星魂低声说道,自嘲地笑笑,"所以到现在,我还没有和谁确立过关系。"
"可能,"荆天明古怪地笑了一下,"在你看来,我也是自己贴过来的吧。"他又加上一句,"是不是?"
星魂震惊地瞪着他,愤怒地提高音量:"是你自己要放弃和我在一起的,怨得了谁?"
荆天明一下子从吧椅上跃到地面,一把将他拽下来:"那你说我怎么办?你说?"他将他扯进怀里,声音有些哽咽。
星魂回抱着他,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沉默。
两个人回到星魂的公寓。
荆天明是全然清醒的,星魂却有些半醉。他让他坐到沙发上,自己去给他兑了一杯蜂蜜水。
星魂喝着水醒神,荆天明就在这屋里乱逛。打开卧室的灯,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只坐在枕边的皮卡丘,那鲜亮的颜色在这冷调的屋里显得格外扎眼。
荆天明将它拿起来,有些惘然。
后面传来脚步声,他回过头去,对走来的星魂说:"这个公仔,之前怎么没见它?"
"收进柜子里了。"星魂说。
"之前没见着,还以为你给丢掉了。"荆天明说。
"怎么可能。"星魂微微皱眉,斜视他一眼。荆天明笑了,星魂别开目光,说:"我先去洗澡。"
浴室里传来水声。
荆天明无聊地在书柜里翻着书,忽然,他眼睛一亮,脑子里飘过了一丝顽劣的想法。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浴室门外,敲了敲门。
"做什么?"星魂的声音。
"我想进来。"荆天明清了清嗓子,说。
里面很长时间只听到水声。
"我进来了?"荆天明重复道。
"想进来不要问我。"星魂有些恼怒地说。
荆天明差点笑出声来。
他剥去了自己的衣物,缓缓推开浴室门。星魂正背对着他,清洗自己后脑勺的泡沫。他光着脚来到他身后,取下海绵,往上面淋了沐浴露,替他擦拭后背。
星魂顿了顿,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荆天明故意对他笑得天真无邪。
他边帮他擦洗身子,边陷入沉思。片刻,他问星魂:"之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也还在和那些人…吗?"
"那个时候,没有。"星魂说。荆天明看起来稍稍松了口气。"怎么,你很介意?"星魂问。
"怎么可能不介意。"荆天明好气。
"你以为你跟你女朋友出去过夜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觉。"星魂嗤笑说。
"那又不一样。"荆天明愣了愣。
"有什么不一样?"星魂问,有些轻蔑地抬起下巴,"因为你有你们所谓的关系?"
荆天明不说话了。"我有时觉得,"过了一会,他说,"这种关系并不只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照顾他人。一个没有道德感的社会,将是多么可怕?人要是只凭喜恶活着,事情就简单多了,但也更乱糟糟了。"
星魂答不上来话。"是啊,"他冷冷地讥笑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也没找别人吗,尽管你既不上我也不让我上你。"
荆天明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他像搂着一件宝物那样将他搂在怀里,叹道:"不会一直这样的,我们的关系。你让我想一下。"
中午。
荆天明和项少羽约了一起吃午饭,路过小卖部,项少羽让他在外面等等,他进去买瓶饮料。
"帮我也拿一瓶,谢了。"荆天明冲他的背影喊道。
他在外面站着玩了会手机,抬头的时候,突然看见星魂步履匆匆地从前面经过。
"嘿!"荆天明高兴地跟他打招呼。星魂看见他,扬起嘴角,朝他走了过来。"这么急急忙忙地干什么去?"
"辅导员突然打电话让我过去帮忙,"星魂说,"你在等人?"
"等我哥们,进去买水了。"荆天明指了指小卖部。
"今晚早点来我家,做好吃的给你吃。"星魂说。
"你怎么这么贤惠啊。"荆天明眼里的光让人感觉他快哭出来了。
"先走一步。"星魂说道,刚要往前走,荆天明忽然注意到他散开的鞋带,于是一把拉住他,说:"等等,你鞋带散了。"
这么说着,他蹲下身,替他系好了鞋带,站起来时,星魂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晚上早点回来。"
荆天明对他挥挥手。
而这,就是项少羽拿着饮料出来时看到的一幕。只不过当事的两人眼里除了对方没有别人,因而并没有注意到他。
项少羽愣愣地站了半晌,等星魂走远后,才默不作声地下了台阶,叫道:"哟。"
"买好了?"荆天明回头看他,"走吧。"
"走吧。"项少羽说。
"其实一直想跟你说件事。"吃饭的时候,项少羽突如其来地说道。
"什么事?"荆天明好奇地问。
"石兰答应跟我交往了。"项少羽骄傲地宣称。
"行啊小弟!"荆天明替他高兴,拿起饮料瓶跟他碰了个杯,"哪天一起去唱k吧,帮你们庆祝一下。"
"你不知道石兰有多难追。"项少羽眉飞色舞地炫耀自己的成功。荆天明看着他那样子,只觉得好笑。
下午课一放,荆天明就提着书包,屁颠屁颠地到星魂家去了。他刚一放下书包,星魂就塞来了一盆菜叶。
"帮我择菜。"他命令道。
不一会,整个屋子就飘满了香气。为他们两个人,星魂做了白水虾、爆炒花甲,还有一道普通的素菜。
卖相精美的饭菜摆在面前,荆天明浅尝一口,诚恳地表示,如果他看到哪家饭店招厨师,他很乐意帮他在经理那里报个名。
他还热衷于给星魂剥虾。尽管他剥的一半都通过星魂的筷子喂回到了他自己嘴里。
吃过饭,两个人到大街上散步。经过一家饰品店,荆天明一眼就被摆在橱窗内的一对耳钉吸引了注意力。
"星魂,我觉得你戴这个好看。"荆天明扯扯星魂的衣袖,兴奋地说。
星魂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说他已经好久没有戴过耳钉了。荆天明拍着胸脯,说自己如果承受得起,就替他买下来。然后他气势轩昂地走进了店里。
结果是,他又灰溜溜地跑了出来。
星魂好笑地看着他一脸委屈的样子,连拖带拽地把他从橱窗边拉走了。
那晚,他们试了一下卫生间。或许是因为镜子的反射,或许是因为狭小空间的回声,又或许仅仅是因为气氛的恰到好处,两个人都显得比平时亢奋。
星魂做完就早早地睡了,荆天明打了个盹醒来,一看手机—他竟然漏接了十个电话。而这十个电话都来自于一个人—高月。
他一下子从床上翻起身来,走到卧室外,给女友回拨过去。通话音响了几声后,高月接了起来。
虽然很轻微,但他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委屈和责怪。
"不是说好今晚上一起吃饭,然后打台球的吗?"她说。
荆天明脑子里"嗡"地一响。
他忘了。
荆天明和星魂的关系就是这样,时好时坏。
每当他的道德感占据上风的时候,他就特别不想理星魂。而每每过了这段时间,他又开始发疯似的想念他。
星魂厌恶他这么对自己,但又总能劝服自己去习惯。
但荆天明真的在认真考虑他和星魂的关系。
有天他跟星魂说:"和我去见见我那哥们吧,一起吃个宵夜什么的。"
可不凑巧那天星魂的心情比较恶劣。"我见你哥们做什么?"他问。
"他也和月儿从小就认识,"荆天明说,"我觉得,他要是知道我有别的想法可能会有点震惊。就当让他认识认识你。"
"你自己的感情,关你哥们什么事?"星魂恼火地说。
"也不是关他的事,"荆天明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就是让我们以后的阻力小一些?"
"我不去,"星魂冷冷地说,眼里泛着轻蔑,"你那种朋友有什么好见的。"
荆天明瞪大眼睛,抿着嘴,没有多说一个字,摔门就走了。
那次,他和星魂冷战了近两个星期。虽然最后他还是被哄回来了,但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忙里忙外的很没有意思。
星魂都不急,他着什么急。
因为这个,他对星魂的关心冷淡了一阵。他不找他,他通常也不会主动去找他。直到有一次,面对他的漠不关心,星魂的眼睛里直白地流露出了痛苦—那一刻,荆天明觉得自己才真正原谅他了,并且为自己的残忍感到羞愧。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天开始下雪。
跨年那天夜里,荆天明、高月、项少羽和石兰一起坐在烧烤摊上。二十四点整,听着电视里的钟声,他们举起酒杯,庆祝新的一年来临。
聚会中间,荆天明收到了一条信息。趁高月离席上洗手间,他悄悄起身,在项少羽耳边嘀咕说,等月儿回来跟她解释一下,我有事先撤了。
项少羽问他,怎么不多呆一会?他说,陪朋友。
荆天明跟石兰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项少羽从后面注视着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异样。
荆天明在寒冷的夜风里快步前进。快到小区的时候,他发现星魂就在路边,像个孩子似的,徘徊在路缘试探平衡。
见到他,星魂匆匆迎了上去,摘下自己的围巾,在他的脖子上裹了好几圈。他们一起回到家,屋里的暖气一下子就治愈了身体的寒冷。星魂给他们二人煮了鸡蛋米酒,荆天明掏出手机,播放起他特意在宿舍录的他亲手弹的吉他,说是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考试在即。
不管是平时上课认真的、不认真的,都陷入了焦虑的复习。星魂复习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高月却正好相反,荆天明便天天和她约着去图书馆看书。
别的都不值一提,唯有这学期他的政治成绩还不错。
一学期就这么结束了。平凡的,一无所成的,让人措手不及的一学期。
如果想要有什么新的开始,荆天明希望提前一点,就从寒假开始。
过完年之后,荆天明便从老家回学校所在的城市了。星魂去了国外当志愿者,他便借了他租来的公寓,报了个计算机网课,补习一下英语,外加练习吉他。
那天,他吃完饭出门溜达,再次经过了那家他和星魂曾经路过的饰品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橱窗中的那对耳钉,就这么安静地躺在那,心想,要是星魂戴上多好看啊。
他做了一家奶茶店的兼职。奶茶店是轮班,休班的时候,他就合理利用好时间干自己的事。
寒假很快就过去了。
开学前几天,项少羽回来学校,荆天明揣着他才挣到的一笔钱,说请他吃顿饭。
饭桌上,两个人从日常八卦聊到人生规划,十分惬意。晚饭后,荆天明和项少羽在附近散步,经过那家饰品店,荆天明走了进去,用才领的部分工资买下了那对耳钉。
项少羽在一旁评价他的审美:"这看上去也太男孩子气了,你确定高月会喜欢?"
"这不是给月儿的。"荆天明说。
项少羽愣了愣,陷入了沉默。"我老早就想问你了,"片刻后,他说,"你是不是和你那个朋友…那什么了?"
荆天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该不会打算一直这样吧?"项少羽表情复杂。
"不会的,"荆天明斩钉截铁地说,"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你要想清楚了。"项少羽皱着眉头。
荆天明点点头。他接过包装好的耳钉,和朋友出了店门。因为不同路,他们在马路边就要分道扬镳了。
"我越想越觉得,"分别时,项少羽有些好气地跟他求证,"你小子今天是不是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才请我的吃饭?"
荆天明"嘿嘿"一声笑了,样子傻乎乎的,眼睛里却露出了精光。
"不要告诉月儿和石兰,"他用恳切的语气说,"我会尽量自己处理好的。"
项少羽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星魂结束行程,打开家门的那一刻,荆天明几乎是扑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你终于回来啦!"他在他耳边大喊道。星魂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吵死了!耳朵都快震聋了!"
那一整天,荆天明就像条跟屁虫似的粘在他后面。星魂半是无奈,半是高兴,指挥他帮自己做这做那。
晚上,星魂把他叫了过来。
"有样东西送你。"他说。
"正好,我也有东西送你。"荆天明也说。他找出那个漂亮的小盒子,星魂也找出他那个大盒子,像两个小孩子似的互相交换。
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然后,绽放的微笑是他们对此的回答。
荆天明收到的是一根精致的皮带。他依稀记得之前跟星魂随口提过,想要一根好一点的。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不仅如此,星魂还神秘地塞了一小盒东西在他手里。荆天明一看—
一盒写着英文的避孕套。
他笑得满床打滚,说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日常交流变成国际化的运动?
星魂伏在他身上,在他唇上深吻,脱掉他的衣服,仰面躺下,腿缠上他的腰,热情地邀请他的进入。在情绪极度高涨和神智错乱的时候,他说他想他。
第二天,他们就换上各自的新装备去学校了。荆天明用剩下的钱,给高月买了一瓶香水,作为开学礼物。
高月收到很高兴,但她知道他一个寒假都在打工,有些替他心疼。荆天明听了这话,勉强地笑了笑。
这一学期,荆天明洗心革面,决定当一个学霸。他的社交活动减少了,而相对地,他泡在图书馆的时间大幅增加。
项少羽抱怨他找不到人,高月也抱怨他找不到人。星魂很少抱怨,但是荆天明知道,他是觉得自己没有立场。
只不过与此相对的,星魂会因为一些小事无故地冲他发脾气。荆天明大多数时候不想和他争,但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心思哄他。
可能一段关系,在给予人束缚的同时,也在赋予人权利。星魂没有这样的权利,或许他嘴上说着不在意,事实上也正不知不觉地陷进去。
而对于高月,荆天明也迟迟没能跟她挑明。一是他不忍心,二是他不确信,是不是真的要选择一个突然闯入的人而放弃自己十多年的青梅竹马。
如果那个青梅竹马是星魂,他是不是也可以就这么为了别人放弃他。
"我今天见到你哥们了,"有天晚饭的时候,星魂说,"他跟我打了个招呼,不过好像显得很有敌意。大概是知道了吧。"
荆天明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窘状,星魂解释:"本来也不需要他理解,我只是觉得挺好笑的。"
学得太累的时候,荆天明宁愿和三五个狐朋狗友一起玩,也不想和他最好的朋友呆在一起。他觉得太累。
他和自己好朋友几乎断了联系,和高月、星魂相处的时间也没那么多了。
有天和石兰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石兰问,是不是和高月吵架了?荆天明愣了愣,说没有啊。石兰说,高月有时候会跟她诉苦,说天明好像不愿意和她呆在一起了。
石兰接着问,是不是腻了?这点荆天明无法否认。石兰安慰他,说这是正常的。她还多多少少可以猜出他瞒着高月和别人发生了关系。当然,这些话她没有告诉她。
荆天明有些感激,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石兰说,你自己想清楚就好,但尽量不要拖太久。
可荆天明已经停止思考了。有时候他深夜从图书馆回家,发现星魂并不在。他知道,他不再一个人等他回来。但不管他去哪,荆天明发觉自己并没有权利去干涉。
他默默站在黑暗空荡的屋子里,突然想到,自己可能是在同时伤害三个人。
他试过熬夜等星魂回来。凌晨三四点,等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就睡了。醒来,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原来星魂也这样等过自己回家。
他想过和星魂分手。星魂没准也正在想和他分手。可他们谁也没有提,像是当对方不存在。
然后荆天明突然就醒悟过来了—感情这东西就是细水长流的投资,一旦投资中断了,两个人就没什么情分可言了。
或许他最终还是会选择高月的,因为他们在一起更久,拥有的资产更为庞大。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紧紧抓着星魂不放。
那天星魂在家的时候,荆天明抱着他,脸埋进他颈窝,哭了。星魂抚摸着他的头发,亲吻他的侧脸,忧郁而且沉重。
第二天,他就和星魂分手了。他收走了放在他家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不留痕迹。
星魂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在聚会上。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盯住那条信息两秒,随即不动声色地放回包里,一切如常。
直到聚会结束,他回到家,打开那空了一半的衣柜看了一眼,才开始醒悟。他坐到床沿上,神情有些迷惑,好像不能理解事情为什么就成这样了。
他明明一直都在等他。
他明明已经给予了他最大的限度和自由。
荆天明觉得自己仿佛是轻松了。不仅如此,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更轻松一点。
他约了高月出来见面。见到她,他说:"月儿,我们还是当好朋友吧。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很累。"
高月一下子就哭了。她说好,但她会一直等着他。荆天明说你不要管我了。
后来项少羽来宿舍找他。他二话不说,一拳就招呼在了他脸上。荆天明一头撞上衣柜,顿时倒在地上,眼冒金星。
"这就是你的好好解决?"项少羽冲荆天明吼道,舍友们赶紧上来劝架,"我替你保密是让你好好考虑!不是让你对两个人都不负责任!"
这应该是石兰跟他说的,这件事荆天明只告诉过石兰。
荆天明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回去吧,在寝室里面闹什么闹。"
项少羽气得还想动手,但一看他那副样子,觉得很没有意思,转过背就走了。
那段时间,荆天明几乎封闭了自己。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图书馆看书,不然就约几个篮球部的人一起打打球,连和人说话都少了。
他唯一有交流欲望的就是石兰。石兰是他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对他说没有关系的人。
"你只是想安静,"石兰说,"想清楚就好了,慢慢来。"
他猜测石兰的态度跟她自己的经历有关。果不其然,后来石兰告诉他,说自己以前同时吊着几个男生的胃口,因为想选一个最优秀的。即便是现在,她也没有认准项少羽不变。
荆天明听得一脸震惊,问:"不觉得对不起另外的人吗?"
"为什么对不起,"石兰语气平静,"人都是为了自己的。"
荆天明对此无法认同。不过,他有时会和她谈谈星魂,说说星魂对爱情、关系、性的看法。石兰说,她大概是能理解星魂的。
荆天明很想问问石兰这类人是怎么想的,但却说不出口。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理解过星魂,也没有认同过星魂,却就这么简单地和他分享了快乐。
占了星魂这么久的便宜,他觉得羞愧。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一天晚上,石兰电话里叫他出来吃饭,说项少羽、高月都在。荆天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他到场的时候,项少羽正巧从洗手间出来,两个人面对面来了个视线相撞。荆天明瞪着他,项少羽也瞪着他,两个人都绷着脸。
下一秒,荆天明没憋住,"噗"地一下笑出了声。项少羽也笑了,推了荆天明一把,荆天明也不甘示弱地还了他一下,两个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到了餐桌上。
石兰和高月都看着他们俩笑。高月瘦了一些,气质变得忧郁了,可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他,问他过得怎么样。荆天明笑着说还好,心里对她只有愧疚。
这顿饭是荆天明买了单。走在回学校的路上,高月和石兰走在前面,荆天明和项少羽在后面跟着。
项少羽问他,想不想和高月复合?我觉得她还喜欢你。荆天明说,暂时不想招惹她。项少羽拍拍他的肩膀,安静了一会,说,我有几次都撞见你那个朋友了。荆天明抖了一下,问,他怎么样?
一直以来那样,项少羽说,只不过他看我那眼神,让我觉得他还是很介意。荆天明没有说话。你要是还喜欢他就把他追回来,项少羽这么说道,我跟石兰都这么觉得。荆天明笑着说,暂时没那个打算。
他开始喜欢夹娃娃。也不知道从怎么时候开始,每当他路过商业街,或者一个人去电影院,他总会掏出几块钱零钱,喂进娃娃机。
可不知是出于运气还是什么原因,他再也没有成功过。他想起第一次和星魂出去玩时操作起来的轻松,这让他充满了对自己的挑战欲,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他的执念。
星魂没有再试图和他联系。那条分手短信,他甚至都没有回。他好像跟一个本来就和自己无关的人说了那句话,然后理所当然地得不到回音。
算了。荆天明想。
两个人再次相见,是在学校的比赛上。
决赛那天,荆天明去帮同班同学加油助威,却不想同台竞争的人里就有星魂。看到他,他的脑子一下子就懵了。
星魂最后拿了奖。他被同学、老师围在一起祝贺,光彩照人。一群人在舞台边上合影,荆天明远远地望着他,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星魂的目光朝他这边看了过来。看见他,他同样也是一愣,面部表情僵住。
"看这边!"照相的同学冲他喊道。星魂看了过去,等照片拍好,再匆匆忙忙看向那边去寻时—荆天明已经不见了。
庆功宴上,星魂神态自若地陪一群人有说有笑。回到家,他开始坐在床边发呆,拿起枕边荆天明送他的皮卡丘,和奖状一起,摆到了书桌上。
即使是现在,星魂也不介意和一些主动送上门来的人发生肉体关系。荆天明也开始学着他和石兰那样,安心地接受别人的好意。
然后他发现,其实并不是没有人对他有意思,只是他自己选择了无视。尽管,他还是做不到像石兰一样善于操纵别人的情感,也做不到像星魂一样洒脱地对待性的关系。
他开始慢慢捡起自己丢掉的社交。有一天,一群人在包厢唱歌时,门忽然开了。
走进来的人是星魂。
荆天明愣了愣,星魂也愣了愣。一个男生笑着拉着他到他们中间坐下,说:"来了来了,我们系的大佬。可能天明不太认识吧?"
荆天明正要说话,星魂果断地说道:"我们认识。"
"原来认识?那正好。"一群人很高兴,点了歌,叫来了一打啤酒和几盅骰子,嚷嚷着一起玩。
荆天明玩得心不在焉,被灌了好些酒。他揉了揉鼻梁,说不玩了不玩了,一群人跟着起哄说你怎么还怯场,他没法只得陪着继续。
又是一局。当荆天明报了数,下一秒暗自后悔叫大了的时候,星魂突然插了进来,叫了一个更大的。
另一个人喊了开,结果是星魂被罚。等荆天明意识到他在有意帮自己挡酒的时候,星魂已经好几杯下肚了。
"今天大佬发挥有点失常啊!"一个男生拍着手笑,"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废话真多,"星魂冷冷地笑,站起身,"出去透个风。"
他前脚出门,荆天明后脚就跟了上去。他在走廊里拽住了他。
"你真的不需要这样。"荆天明有点生气。
"不关你什么事。"星魂淡淡地看他一眼,说。
"跟他们说我不玩了,"荆天明心头火起,"我走了。"
他真的走了。走到一半他回过头去,星魂已经不见了人影。
或许是出于寂寞,荆天明和星魂中间又重新联系了几次。
有天晚上星魂直接打电话问他,想不想到他家里来?
荆天明当然知道他是让自己去干什么的。他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去了。
他们除了做爱不干别的。这样几次过后荆天明发觉,他们的关系好像演变成为纯粹的性的关系了—也就是那种星魂认为理所当然,而他自己却无法赞同的关系。
他为此厌恶自己,也厌恶这么对待他们关系的星魂。可每当产生这样的需求,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往他家里去。
那天,荆天明来到星魂家里的时候,突然发现家里多出了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猫。
小猫被关在笼子里,一直喵喵叫。荆天明的心一下子就化了,一脸傻笑地蹲在笼子前逗弄它。
"朋友出去旅游,寄养在这的,"星魂说,"怕它到处乱跑,就关了起来。"
荆天明目不转睛,一步也挪不开。星魂看了好笑,陪他逗了会猫,进卧室看书了。
逗了半天,荆天明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悄咪咪地走进卧室,星魂正认真对着电脑打字。他来到他身后,挠了挠他的后颈,说道:"我好像忘了我们要那个什么了…要不要开始?"
星魂转过来,有点错愕地看着他。然后他沉下脸,阴郁地说:"你可以不用分那么清楚的。"
荆天明愣住了,没再吭声。他觉得再呆下去可能有点不痛快,于是早早地走了。
有天晚上他到星魂家。正走在路上,天忽然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荆天明没带伞,一路小跑到了小区,还没到单元门口,就看到星魂撑着伞,打着电筒四处乱晃。
荆天明跑到他跟前问他在干什么,星魂说他打开笼子让猫出来玩,结果开门丢垃圾时没注意,让它给跑到外面来了。
荆天明看得出他有点焦虑。毕竟是他朋友的爱猫,而且据说还比较名贵。他只好帮星魂撑着伞,星魂在前面找,他就在后面跟着。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给淋了个透。荆天明拉着星魂说,等雨下过了再找不迟。星魂只好作罢。
回到家,星魂就开始打冷战。荆天明把他推到浴室,帮他脱掉上衣,却发现连自己的手也在打颤。两人就干脆一起洗了个热水澡。
躺在床上,星魂情绪有些低落,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荆天明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双手环抱着他,一起睡去了。
第二天下午课一放,荆天明就跑来星魂家陪着找猫。
星魂正发愁,显然一无所获。他们把猫的特征和照片汇集成了寻猫启事,张贴在小区各个显眼的位置。荆天明在家门口放了猫粮,说指不定哪天猫饿了自己就回来了。
一个星期过后。荆天明在电梯门前等待时,忽然听到楼梯口传来细微的猫叫。他眼睛一亮,急忙跑到楼梯口一看—果不其然,肉丸似的小猫蜷缩在角落,脏兮兮的,叫得十分凄惨。
荆天明像捉拿犯人一样地将它捉回了家里,星魂一看,大松一口气,忙将它关进笼子,说什么也不放出来了。
第二天,星魂因为要上课,早早地就起了床。荆天明被吵醒,睡眼惺忪地看他在穿衣镜前整理衣服,见他耳朵边上空空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怎么不戴我给你买的耳钉?"荆天明想了起来,近乎于天真地问。
星魂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问:"你希望我戴吗?"
荆天明一愣,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他没吭声,星魂也没多说什么。
他再度思考起自己和星魂的关系。他好像总是在为这类事情烦恼,又总是拿不定主意。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正渐渐回到从前。星魂知道他恢复了单身,便毫无顾忌地霸占了他的空余时间。他有时会约他看电影、吃饭,荆天明也会约他去图书馆看书。他们的相处就像阳光和空气,熟悉、亲切而且自然。
于是荆天明恍然认识到—自己原来一直都喜欢着星魂,而他能感觉出来星魂也是一样。他能感受到对方一举一动中流露出来的爱意,过马路时抓住他的手腕,睡觉时调小声的音量,而他自己也在不由自主地回馈着他。
但他总觉得哪里少了点什么。他们有所有正常关系的情侣所具备的一切特征,除了一样—约束。
或许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开启的方式就是错的,又或许他们根本无法在一起。只不过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还无知无觉地保有了对方这么久。
渐渐地,荆天明就对此感到乏味了。既然靠近就要互相伤害,还不如离得远远的。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留下任何的离别宣言。
他们的疏远是一点一点的。往前走两步,回过头去,发现对方还在那。再往前走两步,再回头,发现对方也不曾离开。可不知什么时候,等再一次回头去看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就这样过了几个星期。星魂回过神来时,发现荆天明又不见了。这次他好像走得更悄无声息、无牵无挂,就像消失在了空气里。
他好奇是什么让他一次次地离开,心中隐隐地感到那根源性的错误或许就在他自己,然而他也无能为力。
而总有那么些时候,他会怀念那新年的、晶莹的、吉他的歌声。每当这个时候,星魂会缓缓躺在床上,蜷起双腿,把头深埋下去,用手环住膝盖,以一种子宫中婴孩般的姿势将自己蜷缩起来,好像那样就可以保护他不受伤害一样。
傍晚。
星魂走在回家的路上,步履匆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开始喜欢泡图书馆。他和荆天明几个星期没有联系了。夜里,他从学校走到繁华的大街,再走到安静的小区,将自己交给时间的流逝和空间的变换。
只不过今天他回来得早一些,因为早上忽然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荆天明的电话。
电话里,荆天明问他晚上有没有空,有些话想跟他当面说。他听起来很不自信,总觉得他是不是不愿意再见到他了。
星魂只是没想到他还会联系自己,于是说,那你晚上直接到我家来吧。
回到小区,坐着电梯上楼。来到楼道间,正在包里摸钥匙的时候,他看到有个人就坐在自己的家门口。借着头顶的光,不难看出那个人是荆天明。
荆天明背靠着墙,一条腿蜷曲着。见了他,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像个面对老师的犯了错的学生。
星魂走上前,站立在他对面。他们的目光锁住彼此,看上去都急切地想说些什么,却谁都没有说。
最后星魂开了门,按开灯。荆天明坐在沙发上,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指。星魂从冰箱里拿出饮料给他倒上,问他什么时候来的,他说有一阵了。
星魂坐到了他旁边。荆天明悄悄打量着他,星魂问了问他的情况,他便聊了几件自己和学校里的事。中间,他说到一半自己呛到了,星魂抚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等他缓过劲来,他的手轻轻搀上了他的胳膊。
他们之间有片刻沉默。半晌,荆天明开口道:"有些事情最近才想通,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对你…我自己还有我们…有一个交代吧。
"我想了很久,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们之前的关系的,但我发现,即便是在我和月儿分手过后,我们也从来没有确立过正式的关系。
"你曾经问过我一段确定的恋爱关系是以什么为基础的,跟一般的肉体关系、爱情感觉有什么不同。我想来想去,觉得其实是约束。
"感情的约束,身体的约束,责任的约束…不存在约束的关系,可能其实根本无法持续下去。因而要说我们的关系结束了我觉得不太对,因为或许我们压根就没开始过。"
"你如果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不舒服了,大可以来和我说,"星魂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淡淡的嘲讽,"其实有时候我根本是在等着你来要求我,可你压根就当没看见。"
"可我让你不舒服的时候,你不也一样没要求过我吗?"荆天明反问。
"我是不懂怎么跟你说,"星魂冷冷地说,"我以为你知道怎么处理,毕竟你才是那个有过经验的人。我虽然从来没搞清楚过这种关系有何意义,但也从没有随随便便地离开。可当我还在想我们怎么才能更好的时候,你却自己抽身走了。"
"可能就像我朋友说的,我在逃避责任吧,"荆天明有些难堪地道,"可当时只觉得看不到希望,也不知道和你在一起对不对,说到底还是害怕伤害,想着趁早放手还不至于让我们都体无完肤…"
星魂没有说话。
"后来想来想去,觉得不应该就这样…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让我觉得我们以前的那些事很不值,"荆天明深吸一口气,说道,"所以…我考虑了很久,我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晚,但我今天来其实是想问—你愿不愿意以后,跟我建立一种互相约束的联系?
"你会有很多束缚和不自由,我会要求你,干涉你,不让你干这或者干那。你也可以用自己的要求来比对我,不管什么时候需要我都可以给我打电话,要求我晚上不能太晚回家,只要是你不喜欢的、怀疑的,都可以用来质问我…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你愿不愿意当我男朋友?"
星魂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荆天明看到他眼眶红了。
星魂什么也没说,只不过捧起他的面庞,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和他相靠。荆天明握住他的手腕,牵到嘴边,吻了吻他的掌心。
为一段新的关系的开始,他们在做出彼此的承诺。
之后,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荆天明开始把星魂带到和朋友的聚会上。第一次见他们,他向他们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
其实另外三个人早就知道了。荆天明事先和他们打过招呼,主要是项少羽和石兰,他想让他们帮他跟高月透个风。他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她。
高月红了眼眶,但还是举起酒杯表达了祝福。饭桌上,项少羽看了眼星魂耳朵上的耳钉,碰了碰他的酒杯,说,你耳朵上戴的玩意是我那傻小弟打了一个寒假工换来的,好好珍惜。
星魂笑着,干完了那杯酒。
星魂也开始把荆天明介绍进自己的社交圈子。然后荆天明发现,那完全就好像另外一个世界。刚开始他有点抵触,但后来渐渐就习惯了,还结识了几个朋友。
时间在慢慢过去。大学的后半部分变得忙碌起来,随着日子长了,两个人当初天天粘在一起的激情也在一并消退。
他们会有争吵,可尽管如此,荆天明和星魂渐渐开始学会包容对方的小过错,并对以后的日子进行规划。荆天明很珍惜他们的关系,星魂也是。
有时他们俩挽着手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散步,荆天明抬头看着被风吹动的树叶,以及被切割得斑驳的阳光,会感叹他们以前走了多少弯路。
然后他就会突然特别感谢身边这个人,并庆幸他们终于还是没有放弃。
如果他们身后有一台摄像机,大概就能记录下他们所度过的时间,所走过的路。
他们的成长,以及他们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