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的后续时光过得飞快,当中只有那么寥寥几回的小打小闹,不算太多却也无可避免的狗血日常,与她专横强势的父母还算顺利的第一次会面,还有和韦斯莱那个混球的十来次吵架斗殴。德拉科倒是从没把她那位心怀嫉愤的前男友放在眼里。他算哪根葱?两方相争,只有更优秀的男人才会成为最终的赢家,天王老子也改不了这条真理。

然而德拉科也明白,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恒久不变—这也是任谁都无法违拗的宇宙法则。

(2002年5月13日)

德拉科双臂从她身下搂住她的后背,接着分开自己的双腿深深埋入她体内,却并不动作,只是停留在那里,同时缓慢轻柔地拉起她的上半身,直到她稳稳地坐在自己怀里。

"赫敏,"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彼此的脸相距不过寸许,"想要吗?想要就通通拿去。"

幸好,她在这种时候从不需要过多的催促。不需要什么劝告。她微微向后靠进他宽大的手掌中,抬起身子,又重重落下,将他的长度一厘不差地包裹其中。一种更加深沉浑厚的感觉在他们的身体心底同时铺陈而开。要他。德拉科从不必对她说第二遍。

她长长的卷发随着她飞快的起伏抖落在两人身上。忽然之间,一切都变成了纯粹的欲望,肉体相连,肌肤相亲,满足感和紧张感如互纠缠的丝萝藤蔓般节节攀升。

很快,她便掌握了诀窍。尽管德拉科拼命想要忍住,耳朵却仍然听见了自己的呻吟。她的动作幅度无一不是娴熟精湛,以至于他难耐地向后仰起了脖颈,仿佛是主动将自己呈送到了她面前。她欣然笑纳,灵巧的舌头不知餍足地吮吸着他的皮肤,十指紧紧攀住他的肩背。

赫敏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将自己撞向他,贴着他的皮肤哭喊起来,指甲不住的抓挠令他疼痛而又愉悦。德拉科什么都不用做,因为她已经牢牢掌控了全部,疯狂地与他深深结合,双手却依然没有松开半分。

她的感觉真他妈的棒呆了。

樱花和性爱的气息丛生交融,避无可避。

她的牙齿开始打战,仿佛被困于望不见出口的暴风雪中,却没有任何御寒的衣物。他知道她就快到了;每一次高潮之前,她的牙齿总会咯咯作响。可这个小女人过于顽固,总是压抑自己的需求,减缓臀部的节奏,想要等他一起释放。

操。她就非得这么谦让吗?非得这么善良吗?非得每次都严格贯彻先人后己的原则吗?德拉科迫切想要让她做出改变,哪怕只是一点点。

随着一声低吼,他狠狠向上一顶,惹得她一声惊喘,垂下失神的棕色眼睛望着他。

"不许憋着。想要什么就都拿去。"他的语气不容反驳。

棕色的眼睛几不可察地微微眯了一下。下一秒,她又恢复了原来的速度。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牙齿就又在打战了,脸上还带着些许迟疑的神色。他忍无可忍。没等她出声抗议,德拉科的手就伸向了两人之间,开始撩拨她肿胀的阴蒂。她不顾一切地尖声哭喊,唇齿间气息紊乱,身体的动作发狠急促,直到他也再无法自控。

当她从顶峰坠落,德拉科抱紧她奋力向上冲刺,不消片刻,便与她一同沉入了极乐的深海。

待到意识再度回拢,他才意识到赫敏在他身上抓出了多少血痕。但他已经满足到可以原地升天,根本顾不上这些小事。

他拥着她翻过身伏在她上方,勾起唇角望着她绯红的双颊,俯向她耳畔低声说:"恭喜毕业,最优生[4]。"

她眉眼一弯,为她自己和她的成就感到由衷地自豪。"非常感谢。不过你真的有必要一开始就用荣誉绳[5]把我绑在床上吗?我觉得我手上会留下勒痕的。"

标志性的马尔福式坏笑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脸上,"可你没有反对。"

赫敏轻笑,"我什么时候反对过?"

德拉科低头吻她,挑逗地扭了一下腰胯。他喜欢自己在她体内慢慢软化的感觉和她轻柔的呻吟。她仰起头加深了他们的吻,不再局限于唇与唇的厮磨。当她终于向后退开时,她转而谈起了另一个话题—一个足以改变一切的话题。"我想问你个问题。"

"尽管问。"

"你爱我吗?"

"我爱你。"亲耳听到自己如同描述世间最自然的真相一般说出这句话,他震惊无比,但也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

赫敏的笑颜宛如纷繁绽放的樱花。


那夜之后,物极必反的规律似乎开始慢慢应验了。

那年夏天,赫敏进入法学院深造,并且进入她憧憬已久的律所成为了一名职员;与此同时,他也被提拔为了研究部门的二把手。两人有着同样旁人难以企及的雄心和忙碌的工作,也都在尽心经营着彼此间的感情。有一段时间,在亲朋好友的鼎力帮助和双方的共同努力下,日子确实过得辛苦却美满。

在一起的第二年,他们仍然要面对层出不穷的磨合问题。

赫敏搬进了他的公寓,为此他将自己的衣橱柜子都清理出了一半的空间。她没有吐槽德拉科欠缺生活条理,也没有跟他科普吃肉食有多少弊端;同居的第一晚,她那只蠢猫因为他在沙发上和它的女主人亲热而忿忿不平地挠了他一爪子,而他也没有暴跳如雷地追着它满屋子跑。

一整年的时间里,两人时不时闹得不可开交,因为他们并不习惯与对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某次争吵后,他喝得半醉才回到家,厉声告诉她他希望她立刻走人,告诉她他想念独居的日子,渴望这操蛋的生活能回到从前。她自然又生气又伤心,头也不回地带着行李跑去了哈利和金妮家,同她的好友和他们刚出世的儿子詹姆一起住了好几天,直到他终于放下自尊亲自上门道歉。

前前后后,他们一共分了好几次手,但总是没过多久就重归于好,因为他们始终彼此相爱。

(2003年6月29日)

"怎么这就回来了?"

两天前,他们又大吵了一架,还是碗碟满地碎、屋门哐啷摔、尖叫震天响的大型灾难现场级别,而且是赫敏先起的头—好吧,他也不确定她当初究竟是为什么要跟自己吵。在哈利和金妮家住了一个周末后,她拖着行李箱回来了。"或许,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错了。"她勇敢地回答。

德拉科不屑地哼了一声。

"又或许,"她继续说道,"又或许是因为,要是你不跟我置气,我原本打算给你的冥想盆再贡献点别出心裁的记忆的,在这间客厅以外的那种记忆。"她缓缓抬起双臂环上他的腰;他则强烈鄙视自己贪婪汲取她气味的舔狗行为,同时深切谴责自己想念留在他们床褥里的樱花香的堕落思想。

"你是怎么想的,德拉科?"

他瞥了她一眼,"或许我现在太累了,没法立刻回答你。"

她点点头,"没关系,我们有大把的时间,足够攒下数不清的记忆了。"

他听到自己唇间的轻声叹息。"我可没有被你刚才的狡辩说服。"

"你要是真被说服了,就是个十足的白痴了。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有的是时间。而且我已经充分反省过,这么短的时间内我摔门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德拉科不由闷声发笑。"多得把这辈子和下辈子加起来的摔门次数都用完了。我想我也一样。"

"那干脆就按下下辈子重新算起吧。"

他白了她一眼,"你到底凭什么以为我们下辈子还会在一起?"

"没什么理由啊,"赫敏对他微笑,足以让他残留的最后一丝怒意也就此烟消云散,"但我们有的是时间去思考该如何决定,对吧?"

他照例开玩笑式地和她唱反调,"是啊,直到下次我们之中的一个再决定去摔一次门。"

"一分钟前我们好像刚说起过,我们摔门的次数已经够多了吧?"

他没有回答。

她向他怀里轻轻偎了几分,他也紧紧回拥住她。"我真的很抱歉,你知道的。"

"我也很抱歉。"


进入第三年,他们已经相处得非常融洽和谐了。

他依然会陪她参加志愿活动,为她支持的麻瓜慈善机构捐款。她依然会把《德拉科被变成白鼬的那一天》当成自己的保留节目,他依然对此恼怒不已,她也依然讨厌他模仿自己门牙长过下巴的模样。他们依然会一起用冥想盆观看他以前那些有趣的记忆,然后笑作一团。德拉科依然会受邀去陋居吃饭,并且深刻认识到熊孩子究竟有多可怕—或者准确来说,是哈利的熊儿子究竟有多可怕。

那一年中,他甚至慢慢变得能够忍受罗恩的存在—仅限于他开始和那个古怪的疯姑娘卢娜交往之后(在此之前那个混球一共经历了三次失败的订婚,两次告吹的婚礼,二十四段破裂的恋情,还有一回喜当爹—万幸,那个女人只是假装怀孕)。对他们两人来说,这都是值得庆祝的一年。连续十二个月,没有摔碎一只碟子,没有一声咆哮尖叫,绝对刷新纪录了。

(2004年9月20日)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的小姑娘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赫敏的父亲问道。

德拉科险些被嘴里的饮料呛死。

四人正在餐厅里为赫敏庆生。到目前为止,餐桌上的气氛一直都很紧张—这已经是德拉科所能想到的最委婉的描述了,不过他原本也没指望能一帆风顺。不只是因为他父母的控制欲过强,还因为他们选定的餐厅与赫敏坚定的素食主义观念全然相悖。

这是一家牛排馆。

显然,二老想要借此明确地告诉女儿,他们不喜欢她的生活方式。让德拉科感到讶异的并不是女朋友和父母关系紧张的事实,而是他所不知道的背后原因。他原以为是与她在第二次巫师战争开始之际对他们用了遗忘咒有关。对于他的猜测,她不置可否,他也不愿逼她开口。

"我们真的从没谈起过这个。"德拉科如实回答。

"德拉科,"她的母亲向前探了探身子,"你对婚姻是怎么想的呢?"

"说真的,我对婚姻一窍不通。"他低头啜了口饮料。"我父母的婚姻是长辈包办的;如果没有那场战争,他们也会替我包办婚姻。"现在看来,用'可怕'来形容这种可能都属于是轻描淡写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你觉得,你会在什么样的年纪步入婚姻呢?"

德拉科困惑地朝她眨了眨眼。"这种事儿还有什么相应的年龄限制吗?比如要是在这段时间内不结婚,就永远不会有机会了那种?"

"是这样的—对于婚姻来说,总会有一段合适的年龄期。在这个时段里结婚成家,才能有足够的时间精力养育孩子—"

他的脸唰地一白,"孩子?哦不不不,我绝对不要养孩子,又脏又臭,手指还一天到晚都黏糊糊的,我估计我这辈子都想不通他们的手指怎么能黏成那样。他们还偏偏特别喜欢玩贴纸,要么就用其他一些可怕的东西往自己鼻子上戳。不,谢谢,除非有绝对的必要,否则我坚决不会考虑的。"

坐在他身边的寿星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自他们走进餐厅落座后的破天荒头一次。

她的父母满脸惊恐。

她穿着那件祖母绿色的真丝礼裙—那是他几个月前为她买的,只不过她从未穿过—坐在餐椅里笑了好几分钟都没停下。他终于感到一丝安慰。今晚她的眉头始终紧蹙着,仿佛永远无法舒展似的,以至于他觉得凭自己在床上的持久力可能都不足以在回家后让她宽心。

一刻钟前,赫敏的父亲自做主张地为她点了一份T骨牛排。为了避免弑父惨案,他只得拖着赫敏来到卫生间门口一通好言相劝,同时保证只要她表现得体,回到家就立刻就大战一场,包她事间忘却红尘、事了合不拢腿。当侍者把盛着牛排的餐盘放到她面前时,他看到了两人相识以来她脸色最青的样子。赫敏气得说不出话,连身子都颤抖起来;就算他赶忙让侍者把那份牛排送回厨房重新换了一道蔬菜沙拉,她也还是半口都没动。

所以,能看到她这样大笑真是太好了。

德拉科也衷心希望,下次再见到她的父母会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儿了。


到了第四年,他已经能够完全肯定,自己绝不会再和其他人共度余生了。

她顺利从法学院毕业,成为了独当一面的专业律师;他也在领导退休后升格为了研究部门的负责人。自此,他们终于可以较为自如地安排自己的日程了—虽然程度不大,但已经足够他们挤出更多的时间与彼此相处…当然,前提是不出公差。尽管如此,他们的生活也在这一年里渐趋平淡—哈利说他和金妮也曾经历过相似的平淡,而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

四年以来,他的脑海中头一次萌生了这样的念头:和赫敏结婚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刚开始,这种想法只会让他烦躁不安,因为他会立刻想起随之而来的熊孩子有多恼人。当他把关于熊孩子的方方面面摒除脑海,只留下他们两人和一只对他已经日渐友善的克鲁克山后,感觉一下子就好了许多—不过,与他们现在的状态相比也并没有太大差异。

(2005年5月2日)

赫敏站在他身前,仔细调整着他那条与她银色礼裙完美相衬的银色领带;窝在床尾的克鲁克山"咕噜"地叫了一声。

"你是知道的,我最烦什么第二次巫师战争周年庆典这种狗屁活动,"他皱着一张脸,闷闷不乐地抱怨,"我同意出席,纯粹只是因为你答应过,只要我拿出最得体的仪态、不把那些眼睛长你身上的屌丝打成高位截瘫,回家后你就让我为所欲为。"

她嘴角一弯,带着一丝羞怯,"我有哪次食言了吗?"

他脸上的冷嘲立刻转为了坏笑,"一次都没有。"

一道了然揶揄的笑意自她脸上一闪而过。"快来吧,哈利金妮还有罗恩卢娜都在客厅里等着呢。"她说着快步走回床尾,怜爱地顺了顺猫咪的毛,"回见,克鲁克山。"接着她又走向房门,告诉客人们他们很快就来。罗恩也回了话,说门钥匙再过五分钟就要启动传送了。今年的周年庆典举办地是霍格沃茨。

猫咪金黄色的双眼朝他瞥了过来,似乎想要德拉科也去摸摸他。"想都别想,蹬鼻子上脸的肥猫。"

克鲁克山发出一声低低的"咕噜"。

"我可不想让你的毛粘我一身。"

"咕噜。"

"你丫再对我咕噜一次试试看!"

"咕噜。"

"你他妈—"

"德拉科,别再跟克鲁克山斗气了,快点儿。"赫敏好笑地斥道。

他一脸挫败地走上前,尴尬地拍了拍克鲁克山毛茸茸的脑袋,跟着自家笑得合不拢嘴的女朋友走出了卧室。


第五年的某天清晨,他睁开眼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采取行动。

这也就是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他盯着窗外,注意到大雪没有任何消停的迹象。他不由庆幸自己身处室内。如果赫敏也在,他们一定会去贝瑟默公园像两个小孩子一样互扔雪球,直到嘴唇冻得发紫。

可惜她不在他身边。

德拉科沉重地叹了口气,起身从窗边离开,目光扫过厨房桌上的那只天鹅绒小盒,一动不动地望了许久才将之打开。晶莹透亮的钻石仿佛正以嘲弄的眼神回望着他。就他的品味而言,这枚戒指的样式确实过于简约:一只铂金戒环,一颗简单的钻石。但他知道她不会喜欢那些俗气的珠宝;当他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确实说过她很喜欢这一枚…

(两个月前:2006年10月8日)

"嫁给我好吗?"

他们都在收拾行李。

当晚,他便要启程去埃及开罗参加一场研究会议;明天一早,她也要出发去日本东京—自从她去年进入律所的国际事务部门工作后,类似公派外出就成了家常便饭。就拿这一次来说,她才刚回来呆了两天,便又在准备下一趟出差了。但他不能为此抱怨,毕竟他出差的时间也不在少数。

他的双手仍在根据她的建议往行李箱里塞着备用的内衣和防晒霜,求婚的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德拉科抬起头,定定地望着身边瞪圆了眼睛的女友。

"我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这就是她对于他求婚的反应。

"这算哪门子回答?"

她有些奇怪地望着他,把手里的文件放进了公文包里,"你—不是在开玩笑?"

德拉科眯起了双眼,"我什么时候变成那种会拿求婚开玩笑的人了?"

赫敏哼了一声,"你从来都不是,可你连戒指都没准备。"

"实际上,我准备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盒递到她手中。

她打开天鹅绒盒盖,盯着钻戒静静地看了足足一分钟。"确实和我非常相称,简单又雅致。我很喜欢。"

"那你要不要考虑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德拉科试图掩藏自己的紧张。

她默然地坐在床沿—坐在他身边;收拾到一半的行李被搁置一旁,计划中的鱼水之欢也似乎要被无限延后。"我不知道。"

"我并没有要求你明天就嫁给我,也没有要求你放弃你的梦想和追求,更没有要求你呆在家里为我生儿育女。我绝不会要求你做这些。我甚至都不确定我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孩子;毕竟他们的手那么黏。"他含沙射影的正是波特家三岁的长子詹姆,那熊孩子成天就知道用那双黏爪子糊自己一脸,而德拉科到想在都没想明白那些黏浊物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真是恶心到家了。

她轻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你不会那样对我。但这是一项非常重大的决定,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考虑。"

这个回答,德拉科倒是能够接受。尽管她没有立即点头答应的事实仍然在某种程度上伤害了他的自尊。

两人一时无言。

"你爱我吗?"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柔弱温顺,声音几乎破碎。

他自然明白这句话中的双重含义,目光坚定地望进她泪光盈盈的双眼,"我没有生你的气;以及,当然,我爱你。"他们并不是那种整日里把'我爱你,甜心'、'哦,我也爱你'这类情话挂在嘴边的情侣。这三个字总是以问句的形式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他也不确定在第一次说出口后,究竟是谁保留下来了这种习惯,不过相较于直接一句略显矫情的'我爱你',回答这样的问题确实要容易许多;她的想法大约也同他一样。"你爱我吗?"

"嗯,我爱你。"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与对方面对面说话。

一场缓慢而激情的性爱后,他启程出差,只留她一个人赤裸着身子睡在被窝里。那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毕竟她预计要到圣诞前后才能回来。约莫过了将近24小时后,他收到了她从东京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混杂不清,她拼命提高音量试图盖过周围的噪音,他却听得越来越头痛,于是大吼着让她写信给他,然后立刻挂断。

当晚,猫头鹰便送来了她的亲笔信。

她在信中告诉他,她正在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婚姻将会带来的所有利弊全都一一列举出来;而到目前为止,数据结果显示弊大于利。

他回信说,他不会逼她做任何她不愿做的事。

她又问,他为什么会觉得她不愿嫁给他。

他无奈地提醒,是她自己之前提到过弊大于利,而且当初他向她求婚时,她也并没有立即答允。

一场为期六周的越洋纷争就此拉开帷幕。最后一封信件中,她声称自己的出差时间会延长到一月底,因为他们显然都需要仔细考虑一些与彼此的感情有关的事情。德拉科对于她言下所指完全没有头绪,却也没有回信细问。

所以,他现在才会孤零零地呆在留有樱花余香的公寓里,为自己之前寄出的每一封信而悔不当初,因为正是那些混账话让她想要从自己身边逃离。他合上眼睛,缓缓吸进一股几乎已经能被定义为赫敏·格兰杰的气息。他早该明白她一直暗自压抑的恐婚心理会成为隐患—当年她和罗恩分手的时候,他可是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不过罗恩·韦斯莱居然试图掌控她的感情,单方面地给她下最后通牒,还真是蠢出了新高度。这一向是斯莱特林的风格;倘若他要面对的是个斯莱特林,没准儿还真能奏效;然而悲催的是,他的求婚对象偏偏是个自视甚高的格兰芬多。

想要解决此类棘手的情况,当然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德拉科打算慢慢减轻她的压力,也让自己以相对积极的视角去看待一切。于是他开始等待。

尽管不太理解深层原因,但他知道赫敏一直面临着要在三十岁之前结婚的压力,也知道这份压力来自于她父母不留情面的逼迫、韦斯莱夫妇委婉隐晦的劝导、以及金妮直截了当的说教;可现在,就连他也成为了其中一员。德拉科为此感到万分愧疚。虽然听起来有些土味煽情,但他此刻真的只希望她能回到自己身边。几分钟后,他忽然从沉思中回神,惊讶地甩了甩头;因为他刚刚意识到,在他们长达五年的爱情长跑中,渴望得到对方更多关注的人一直都是她,而这一次,两人的身份却发生了置换…这种奇怪的感受令他心中一凛。

德拉科很想生她的气,因为过去的一年里他们亲密接触越来越少;因为她没有付出和他同等的努力来解决他们的越洋纷争,而他的观点明明句句在理;因为她的手机在她刚到日本后就罢工了整整一周,以至于当他收到她的留言时更加怒不可遏—因为他气自己居然错过了她修好手机后打来的电话,尽管明知道她的空闲时间只够两人互道一句问候。

他深爱赫敏,更胜于爱他自己,而他憎恶这一事实。因为在这一段难捱的时光里,深爱她就意味着思念她,而思念一个人可从来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当然,他从不会把自己的这份心情告诉她,因为那样的话,他就会觉得自己是在利用她的爱和负罪感把她强留在英国。他决不愿那样对她,因为她正在实现她的梦想,正在以自己的脚步踏足世间的每一处角落。

有时候,他甚至想要追上她的背影,同她携手并肩而行。他觉得自己实在傻得可以。

所以他就只能一个人独守空房,怔怔地望着电话机,几乎想为之前幼稚愚蠢的行为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他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如此复杂的局面了。这一次的越洋纷争开始前,他们在情感上的羁绊和依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刻;他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思之如狂地想念她。

然而下一秒,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那是他的幻觉…可紧接着便是又一道铃响。

他断定那是哈利或者其他朋友,没有多想便接了起来:"喂?"

"德拉科?"

电话那头一片嘈杂,风声呼啸,但他还是毫无阻碍地辨出了她的声音。他坐进沙发里,脸上浮起一道又呆又蠢的微笑—但他不在意—"赫敏?"

他听到了她一声恼怒又无奈的叹息,对一旁的人说了几句他听不清楚的话,复又回到了手机前,"我知道我现在应该在睡觉才对,可我真的觉得很孤独。"

"信不信由你,我也一样。"

"真的吗?"

"真的。"

"德拉科?"

"嗯?"

"你觉得,为什么我们最后花了那么久才说出口?"

"不确定。"

"家里那边天气怎么样?"

"在下大雪。"

"哎呀,那还真是可惜,我居然错过了打得你屁滚尿流的机会。"

他哼了一声,"你对于我们打雪仗的记忆可能出现了一点偏差,明明被雪球砸中头的人是你才对。"

"哦,哈,哈。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的幽默感突飞猛进了嘛。"

"也许吧。东京那边天气怎么样?"

"挺凉的,但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她的声音轻了下去,似乎有些尴尬。倘若他的头脑此刻还能正常运转,他一定会细细追问,因为他能肯定她在说谎。她又对她身边的某人模模糊糊地说了些什么,接着毫无预兆地转移了话题:"喂,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夏天我们在葡萄牙海边呆了一整天?"

"哪天?我晒伤的那天还是你为了一条搁浅的鲸鱼哭得梨花带雨的那天?"

"你晒伤的那天。以后不许再跟我提起那条鲸鱼了。"他听见她打了个寒颤。

"我记得啊。"他边笑边回答,那段记忆随即生动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中。当时的她像个小女孩似地兴高采烈奔向大海,刚踏进水里两步便转身朝惬意躺在沙滩浴巾上的他跑来,口中尖声喊着海水有多冷。他大笑着把她抛进了海里,随后又抱着她回到了他们的海滨别墅,和她在每一处角落做爱。"那次玩儿得可开心了—好吧,除了晒伤的事。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她低笑了一声,声音变得飘忽:"在我心里,那就是我们该有的样子。相伴相守。"

两人同时停顿了片刻。他听见电话那头一阵响动,心想她可能正在她的酒店房间里来回踱步,毕竟她觉得烦闷无聊时总会这样。忽然,屋门处传来了一串轻轻的敲门声。德拉科只想把门外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拖出去枪毙五分钟。他之所以断开了自家壁炉的飞路连接就是为了不想受到任何打扰。他重重一叹,接着恼怒地咕哝一声,才耐着性子对赫敏说:"嘿,稍等一下,我得先去把咱们家门口的混蛋处理掉。"说完,他没等她回答便把听筒放在了一旁。

她八成会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他则会成竹在胸地回答她斯莱特林向来非暴力不合作。

德拉科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口,手里的魔杖被他胡乱地挥来挥去。然而,当他一脸凶神恶煞地拉开门,他连呼吸都忘在了脑后。他只隐约瞥见一抹藏青,便有什么东西唰地扑进了他怀里,连带着周遭都涌起一股奇妙的—樱花香。他后知后觉地垂眼,看见了那丛熟悉的卷发自一顶棒球帽后方狂野地延伸在外。德拉科呆立当场无法言语,一是因为她竟然回来了,二是因为她的嘴唇已经毫不迟疑地贴了上来,仿佛没有明天一般放肆地亲吻着他。

"赫敏?"她微微撤开身子后,他才终于勉强开口,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棕色的双眼扑闪着抬了起来;她两颊通红,神采奕奕,笑得那样灿烂,以至于他怀疑她的颚骨都会因此开裂。"嗯…惊不惊喜?"

"你怎么—你不是说要一月底才回来吗?你的行李呢?你—"他这才有时间上上下下扫视了她一番:上身是印着"I❤️東京"的藏青色长袖T恤,下身是牛仔裤和网球鞋。

德拉科一把将她拉进屋内远离室外的天寒地冻,然后一脚踢上了门。"你怎么连件外套都没穿?你到底—"他的话音被她又一道缠绵的长吻生生截断,可他却觉得更加欲求不满—开玩笑,不激吻个三天三夜滚床到地老天荒,他怎么可能满足?他只能祈祷她不会因为时差的影响而太过疲倦。

她放开他的时候,脸变得更红了。

"这一次你又会留多久?"德拉科几乎是低吼着问出了这句话。

她却没有回答,而是拉着他走向沙发。他顺从地跟在她身后,因为他内心深处仍然无法相信她此刻真的身处他们的公寓里、与他十指相扣,她真的已经从千里之外的东半球回到了自己身边。她让他坐进了沙发,自己则蜷在他的腿上,问道:"克鲁克山去哪儿了?"

"在床上。"每当她不在家的时候,那只猫总是喜欢睡在床上。

刚开始德拉科还坚决抵制,但不久之后也只好认命地随他占据赫敏的地盘了,谁让她偏偏那么宠那坨毛球。赫敏噗嗤一笑,双臂环抱住了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人便又难舍难分地吻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知道他觉得自己开始窒息,才不得不无奈地与她分开。

妈的,他想她。

妈的,他爱她。

妈的…尽管他真的非常想娶她,可就算她不愿他也不在乎了。

"告诉我,"他粗喘着气,"告诉我这一次你会留多久?"

"你希望有多久?"

"永远,不过你愿意给我多久我都甘之如饴。忘了之前那次求婚吧。我们从来都不是非结婚不可。"

"那就永远。"

德拉科脑袋一懵,"哈?"

"先前把回来的那枚门钥匙延期了之后,我就花了三天时间想要再申请一把新的,可是没有得到批准,于是我就打算自己做一把,可惜也没能成功。然后我就决定搭乘麻瓜飞机,可是去伦敦的航班全都因为暴风雪取消了。所以我就把行李打包好海运寄回来—应该下周就会到—然后先从东京飞到夏威夷,再转机到达拉斯,再到纽约,再到巴黎,又租了一辆车开了四个小时到码头。靠岸后我才发现那个地方我完全不认识,不过我只管一路往伦敦来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跟我老板明确表示,要是之后再派我去出长差,我就辞职走人…哦还有,好。"

德拉科茫然眨了眨眼;她为了回到他身边而进行的一系列大冒险仍让他的脑回路一团乱麻。"好?什么好?"

她却只是冲他微笑,"好。"

他开始恼了,"没头没脑的一句'好'到底是什么鬼?"

"德拉科,我确实很害怕彻底安顿下来;我总有那么多的事情想要去做,所以我担心,一旦我放任某些机会从我身边溜走,我的生活就会因此而留下缺憾。和婚姻有关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害怕,而且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克服这种心理…可是—虽然这些话听起来可能非常老套俗气,甚至只要一想到这些就会觉得又烦又害臊—可是…我最害怕的,是我这辈子,或者还有下辈子,都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

"所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向前凑近,低声问道。德拉科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他就是想要她一字一句亲口说给他听。

"我的意思是,好,我愿意,我想要成为你的妻子。"

那便不用再多说一个字了。因为根本没有必要。他对她温柔微笑,而后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走进卧室,赶走肥猫关门上锁。

毕竟于他们而言,再郑重的言语也比不过最真实的行动。


(完)


[4] Summa Cum Laude. 拉丁文学位荣誉中的最高级别荣誉。

[5] Graduation cords. 也作Honor cords或Graduation honor cords,毕业生挂在胸前的各色流苏绳,代表该生在校期间曾获得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