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珀尔塞福涅

她坐在雕花的石头上,笼罩在薄雾、绿色和银色的水汽之中,罂粟红的头发环绕着她的脸,如同一顶闪耀的冠冕。她手里拿着羊皮纸,脚边有一条蛇。拱形的密室在她面前延伸开来,十分安静,巨大的柱子在反光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的血液、古老的骨头和古老的魔法的低语。金妮听着那些低语,被无形的绳索所束缚;她听着,因为词语具有力量,词语把她带到了汤姆身边和这个地方。

蛇在她的腿旁动了动,挺起身来,把宝石般的脑袋搭在她的腿上。在周围的幽暗中,它的黄色眼睛本应该发出温暖的光芒,但它们很冷。金妮知道,这是因为它的目光还不致命,尽管它的毒牙已经比她的手还长了。她心不在焉地用手摸了摸翡翠色的鳞片,复杂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中泛着微光。完美无瑕,看似光滑,但是,如果用错了方式抚摸…她讽刺地笑了。珍视这种生物,可真像汤姆。

她的余光里掠过一抹翠绿和银色的光芒。她抬起头,发现他在那里看着她。还是那么年轻。英俊得不可思议。生机勃勃。

金妮的心脏收紧了。可能恨一个人,恨到你爱着他吗?憎恨和渴望之间的界限什么时候模糊了?

"你想我吗,吉妮维娅?"

"你的手上沾了血。"她说。

"是吗?"他漫不经心地低下头。"我没有注意到。"

她没有问这是谁的血。她早就学会不去提问了。如果是她认识的人,他总是会告诉她。

汤姆朝她走来,看到女孩坐在那里,蛇温顺地盘在她的膝盖上,他微微一笑。

"看看。她喜欢你。"

听到汤姆的声音,蛇怪抬起头,轻盈流畅地从金妮身上滑了下来。汤姆伸出一只细长的手,毒蛇滑向他,让他抚摩她那长着鳞片的头。

"她怎么样?"

"你自己看,"她轻蔑地说。"她是你的宠物。"

她的语气充满毒意,他扬起一条黑色眉毛,但什么也没说。他的手指懒洋洋地在长着鳞片的头上划着圈。宝石般的眼睛闭着,眼睑低垂。汤姆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条蛇。"她越来越大了。我很快就能把她放出去。"

金妮打了个哆嗦。

"哦,别这样。你知道这件事终会发生的。"

"那我呢?"她说,声音里充满了憎恨。"你会放我出去吗,汤姆?"

他停了下来,一边思考,一边打量着她。"你知道,我认为我不会。我更喜欢让你在这下面。像珀尔塞福涅一样。"她茫然地望着他,他笑了起来。

"总有一天我会摆脱你。"

"哦,不,"汤姆说。"不,你不会的。我不会让你那样做的。"

她向前走了一步。蛇怪从汤姆懒洋洋的爱抚中抬起头,对她发出嘶嘶声。这似乎逗笑了他。"哦,你最好小心点,别惹她生气。她也许会容忍你,但她最终只听我的。"

她想,多么奇怪—这些警告竟然出自他这个怪物的嘴里。被主人的声音所吸引,毒蛇像绿宝石戒指一样,缠在汤姆穿着黑色裤子的腿上,吐着分叉的舌头。金妮谨慎地看着它,想知道在她写日记的那几个月里,汤姆对她倾注了多少,有没有可能给了她控制这个他如此珍视的生物的力量,以他的狡诈来对付他。是的,汤姆教会了她爱与背叛;情伤和背叛是不可避免的。她已经想尽办法去毁灭他的世界。

汤姆伸出一只细长的手,抬起她的脸。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苍白的脸颊。"你在这里时。什么都不能伤害你,吉妮维娅。我向你保证。"他几乎是温柔地笑了笑。"什么都不会伤害你。除了我。"

他用力捧住她的脸。当他亲吻她时,她并不惊讶。他的嘴里有着残酷的满足感和刺痛的苦涩。他面带笑容,微闭着眼睛,慢慢地松开了她。

"脱掉衣服。"他说。

金妮瞪着他。接着,她用力拽了一下那根银色绳子,伴随着一声轻叹,长袍落在石头地面上,黑暗聚拢在她赤裸的脚边。冰冷的空气袭上她的皮肤。汤姆低下头,用暗沉的双眼看着她。一种奇怪而饥渴的表情使他苍白的脸容光焕发。

"你今晚会杀了我吗?"

"也许吧。"她说。

"你的意思是,你会尝试。"在瞬间的光线下,他白皙的皮肤泛着光。"即使你知道你做不到。也许这就是你尝试的原因。"

他那双白皙细长的手伸向她长着雀斑的小手。黑发落进他的眼中。黑如墨水。淹没。比吞噬这个世界的黑暗更深。力量如冰冷水流滑过她的皮肤。他不是伏地魔—暂时还不是—但他是些什么。而且它变得越来越强大。

他的手滑下她的身体。金妮咬紧牙关,决心不发出一点声音。她感觉到了手指之下他长袍的厚重锦缎。也许,如果她把布料收集起来,缠在他的脖子上…有一次,她试着在他睡觉时勒死他,看着他白皙的皮肤下绽放出紫色淤痕。之后,他就发现了她…

她从记忆中抽离出来,汤姆睡着时,长长的胳膊搂着她的腰,她醒了过来,双眼慵懒,皮肤冰冷,她也许就喜欢这样。

嘴唇拂过她的肩膀,勾勒着锁骨的线条。天鹅绒般的低语贴着她的皮肤。"我认为你爱我,只有一点。"

她想否认,却发出一声尖叫,他的尖牙咬住她的嘴唇,激烈地吻着她。她的手推着他。他的皮肤冰冷光滑。他那修长柔软的身体吸引着她。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感觉(快感)的震颤在小腹里展开。在她的视线边缘,她看到蛇怪懒洋洋地摆动着,在她被丢弃的长袍中扭动,半闭着闪亮的眼睛。

汤姆的手指紧抓着她的臀部。触碰着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直至疼痛。深入骨髓。她的心因为滚烫的愤怒而怦怦直跳。欲望让她觉得恶心。

他低下头,亲吻她的嘴唇。金妮闭上眼睛—

突然出现一幅画面,一条蛇慢慢地把她整个吞下去,紧紧地缠着她的身体,张大嘴巴,弯曲的毒牙刺进她的肉里,彻底地咬下去。毒液懒洋洋地在血液里流动,强烈的痛苦召唤她前往死亡,她心甘情愿地跟随…像汤姆一样,她触碰过死亡,品尝过禁忌又醉人的甜蜜,既恐惧又渴望它—

"汤姆—"(这是她的声音吗,高亢又紧张,完全失控了?)

他轻声笑了。美丽修长的双手一直没有停止缓慢的爱抚。他从不失控。当她颤抖、尖叫、打他时,他似乎觉得很有趣。欲望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包围着她,像一股蛰伏的水汽,具有用极度渴望的热梦毒害睡眠的作用。随着手指的跃动,她像毒蛇一样,有节奏地摇摆着,柔若无骨。

坠落,坠落进薄雾、梦境和旋转的黑暗之中…她身下是冰冷的石头,却不如他的皮肤那么冰冷…

他的手滑到她的两腿之间,她倒吸了一口气。她正在融化,她的身体马上就要渗入表面之下的翡翠色力量里了,她能感觉得到。吞噬着她的灵魂。她的命运和她的毁灭。

出于令人作呕的渴望,她近乎绝望地轻声说了一句她后来否认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汤姆,你…"

一阵液体般的短暂沉默,似乎承载了岁月的重量。然后—

"不。"他轻声说,拉着她一起坠入黑暗。

19921031

你谈过恋爱吗,汤姆?

多么奇怪的问题啊。你为什么这样问?

没有理由。

和哈利·波特有关吗?

我…不。没什么。

你可以告诉我。记住,你可以信任我。只有我。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吉妮维娅。我想像了解我自己一样了解你。我希望你最信任我。知道你可以把全部心事交托给这些页面。无论你说什么或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你知道的,不是吗?

是的,汤姆。

你拥有我的忠诚,吉妮维娅。我拥有你的吗?

是的,汤姆。当然。

你发誓它永远不会动摇,永远不会更改,永远不会改变吗?因为你要知道,如果你抛弃了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需要你爱我。心甘情愿地把你的身体和灵魂献给我。从这里开始,金妮。这是我们改变世界的夜晚。

你听上去很奇怪,汤姆。我不明白。

对。但是你会明白的。

他发现一块石头上刻着哈利的名字。那是她多年前写在那里的,然后就再也没想过它(她也不允许自己想它),但它一直藏在她的心里,象征着她曾经爱过和失去的一切。

她躺在萨拉查·斯莱特林雕像的阴影之下,慵懒地想着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爱情还不是真正的爱情,痛苦也不是真正的痛苦),这时,他抓住她的手腕,粗暴地把她拽了起来。

"你以为我在乎你那可怜的童年幻想吗?你以为我在乎?"

她嘲笑着他。"你嫉妒了。"

"嫉妒?"他的脸像纸一样白,眼睛如同两泓黑色墨水。"你—"

"接着说,"她说。"告诉我我是无用的。告诉我你会杀了我。你不会的。"

"你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

"我知道你害怕他。你应该害怕。已经过了四年,你还是没能杀死他。这是为什么,汤姆?"

她激怒了他,聪明、恶毒、激烈,这种快感几乎跟她在他那张冷酷的嘴和痛并快乐的触碰中找到的快感一样强烈。她总是偷偷地猜想,他会不会最终杀了她(也许还带着些许期待)。但他只是笑了起来。"哈利波特所擅长的就是不死。这不是本事或英雄主义—这是运气。"

"那他还会有运气。"

"他不会—"汤姆突然停了下来,眼睛闪闪发亮。"啊…这就是原因,不是吗?你以为他会来救你…以为你对他很重要。没人在乎你,吉妮维娅。"

她的血管里充满了话语。你拥有我的忠诚,吉妮维娅。我拥有你的吗?

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让她转过身来。一面镜子出现在她面前的空中,光滑透亮,闪闪发光。金妮将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她仿佛生活在一面模糊的镜子里,由低语的回忆和如水的梦境组成,转瞬即逝,虚无缥缈,近乎透明。她的呼吸让表面起了雾。

我是什么?我是真实的吗?我是被书写出来的吗?

汤姆冰冷坚定的手指收紧了。"看看你自己。"

她看了。她的倒影从深绿色的卷须中慢慢浮现出来,一张溺水女孩的脸。瘦小纤细,长着雀斑,她向来不喜欢的火红头发披在纤弱的肩膀上,像是碧玉丝线织成的枝叶之中的深红色藤蔓。一条银蛇盘在她的喉咙上。写在日记本上的文字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我觉得你很漂亮,金妮。我认为你的哥哥们在骗你,因为他们不想让别人拥有你。我认为哈利会注意到你的,但是等他终于注意到你时,你会有了很大改变,他配不上你了…

这可能是他唯一没有说谎的事情。

汤姆站在她身后。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强烈情感,一闪而过的渴望。但金妮知道,让他着迷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的延伸,属于他,却又超脱于他。彻底属于他,但他永远无法完全拥有的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很温柔。

"我自己。"

"还有呢?"

她甩了甩头发。"还有一个傲慢的笨蛋。"

她看见他抿紧了嘴角。他也许已经控制了她,但她也在他的皮肤底下写上了自己的痕迹。想到这对他来说可能也是一种折磨,她竟然觉得很高兴。她在这里的乐趣很少,但是她会饮鸩止渴。即使在最深的地狱,也有让人满足的时刻。

她凝视着深渊,深渊便成了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