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 重温 I】

"这一路上你们一定要互相照应, 知道吗?"

这是他阿爹每次送行的时候必定会对着他们说的话。 而他们的反应一向如此。

"我们会的。" 江厌离道。

"我会护好师姐的!" 魏无羡道。

"我会管好魏无羡的。" 江澄道。

"我会看好他们全部的。" 魏星道。

而那一次… 他阿姐第一次跟他们一块儿行动的那一次, 江澄没想到竟是岐山温氏对魏星胡搅蛮缠的起始…


"阿姐…"

"嘘!" 温情瞥了一眼温宁。

他们两姐弟此刻狼狈地躲在草屋底下…

她瞄了一下对面的草屋底下…温大公子也是如此…难道他们命丧就此…


这来自云梦江氏的浮云灵医到底是何方圣神?

这份好奇让温情从醒来就行思坐想的事。

这数月以来, 岐山发生了一场瘟疫搞到人心惶惶村民生活饥寒交迫。 这场瘟疫杀伤力特强极为棘手。 起初, 被传染的人会在两个时辰内全身发黑两眼无神到最后浑身颤抖吐白沫致死。 后来不知为何变种,因瘟疫而死的村民竟然会尸变而力大无穷竭尽全力去寻咬正常的人, 而被咬到的人似乎会失去所有理智与自制能力只会寻咬正常的人… 一天内能扫平四个村落的百姓。

起因不详。

这场瘟疫与邪祟的混合也搞到他们岐山医族有史以来最错所不及的一次,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向主家禀告寻求援助。 温情知道要不是温大公子身在其中, 以他们温宗主高傲的个性, 是不会派人在清河最近办的清谈会上向近年来在医术上也颇有名气的云梦江氏寻求援助。

当时, 他们就被一群丧尸追着被逼躲在草屋底下。 她为了护着温宁用头撞了几个丧尸, 还割伤了双手跌断了条腿。 就在她以为他们会因此丧命, 却给她看到几个稳扎稳打的脚步从天而降… 而她要失去意识的那刹那竟给她听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一个唤她 "情儿姐姐!" 的声音…

温情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一醒来却被告知瘟疫已被控制, 被这位来自云梦江氏封为浮云灵医之人搞定?!

这是什么天大的屈辱?


"真是多亏云梦江氏的援助了…咳咳。" 温旭举着茶杯向江澄道谢。

江澄也举起他的茶杯道。 "那里…修仙世家本该守望相助, 应该的。"

温旭瞅了一眼坐在江澄身边的魏星。

她虽没搭上话但她在江澄旁边的存在实在让温旭好奇不已。 据说魏星魏婴两兄弟是云梦江氏的家仆但在他看来, 既是家仆却没有家仆之礼, 竟可以跟主家平起平坐, 不像他与四叔。 四叔还是他的远方表叔, 他那一线虽在医术上扶持温氏不少, 但都没能像魏氏两兄弟般, 可以一无忌惮地跟主家互动如亲。 而温旭留意到, 这魏星现在就行所无忌地一直瞅着他身后的四叔。

是觉得她同四叔一样是家仆其实不该坐下来吗?

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是一个难以忘怀的脸庞。

他万万没想到当年的兔崽子竟会是今天救他们的人, 万万没想到她用他仅仅写的几本草稿医书能荣升为今天浮云灵医的名声, 万万没想到她竟能制住这场没完没了的瘟疫。 除了这数日全身参与他们岐山温氏的拯救行动, 她那敏锐的洞察力,认穴之准与快速配置防治瘟疫的芳香药物也让他不甘拜下风。 在她手下治好的人远远超越了他们几个加起来的人数。 可惜了… 真可惜… 要是当年不给她逃掉的话想必今时也轮不到云梦江氏的插手。 他当时已为她想好名了, 打算带她回不夜城过礼后取名为'温馨'。

姑苏现有姑苏双壁, 云梦有双杰。 要是当时把她给抓了回来, 现在岐山是否也有个双娇?

她还是一副女扮男装的样子, 而这江公子待她的态度不见得是个主对仆的规范。 这江公子知否她真实的性别? 知否她与他们之前的瓜葛? 他后来有被告知江宗主有来过他们在夷陵暂住的草屋但没跟他们追究。 那是后来被云梦江氏收留了吗? 如果是的话, 为何云梦江氏没跟他们追究? 如果是的话, 为何她那么排斥岐山温氏反而又可投靠云梦江氏? 这种种, 种种的如果跟疑问不免在四叔的脑海里一一浮起。

"魏大公子, 你可认识我家四叔?" 温旭忍无可忍问道。

魏大公子? 那就有二公子咯。 难道给她找到她弟弟了? 难道就是那位生着一副笑脸也似仆非仆地黏着江姑娘去派发粮食的公子?

"认识。" 魏星笑道。 以四叔注视她的眼神, 她早就猜到四叔认得出她来。 以免日后给四叔拿来惹事, 魏星决定来个当机立断。

虽各有名声, 但温旭不记得他们两氏在医术上这几年有过任何交际。 他本想向魏星问出细节, 但被江澄捷足先登问道。 "在那里认识? 怎么没听你提过?"

这不免又让温旭好奇着他们主仆之间竟有无所不谈之惯。

"就当时我还在找阿婴的时候被四叔一伙人在夷陵救下来了。 这下我也算是报恩了吧。" 魏星保持她的微笑并斟了一杯茶给四叔再举起她的茶杯向着他。

四叔记得当时的她就已经很机灵了。

所以知道她现在的主意。 给她这么一说也让他确定魏婴就是她当时要找的弟弟。 他观察她跟江澄的互动, 这江公子不像是个会逼着她来办事之人, 反倒是许多事都会征求她的意见, 所以想必这次是她要自己来的。 而明知陷入危险的是他们, 却义无反顾地来搭救就证明她会知恩图报。 也罢,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如果始终是如果。 看到温情等人无事才是他心头最大的安慰。

"是啊, 真没想到…" 四叔便敬了魏星那杯茶。


温宁正用心熬着给姐姐的药就被突然冒出在他肩上的头吓得他把药都撒了一半。

那滚烫的滋味撒在自个儿的手上痛极了。 他捂着自己的手却较关心在他身后吓到他的人— 是云梦江氏的人, 他们的救命恩人。 如果给其他温氏的人知道他弄伤他们的救命恩人肯定让他吃不了兜子走!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你…你…你可否伤到…?"

魏星眨了眨眼, 眼看伤到的应该是他自己吧。 她本想为此道歉, 毕竟是她先有冒犯之意伸过头看他熬药的。 她来到了营部的灶房应当先表明自个儿的到来。 但她就是好奇温情的弟弟是怎样一个人所以起了闹他之意。

没想到是一位这么温顺谦恭之人。

要是魏婴有他一半, 她跟师姐就省心多了。

魏星举起双手道。 "我没事, 倒是你…让我看看…"

手还被烫到不轻啊, 她这要怎样向温情交代啊? 她知道温情醒了, 但就是不敢直面接近温情。 本想先从她弟弟下手拉个联盟的… 这下好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 "对不起啊,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来… 我帮你敷药。"

"咦药... 药…"

"别管了。"

他瞥一眼被魏星弄息的火候就被她拉出了营部的灶房。 魏星一路轻柔地牵着温宁的手还引来不少不以为然的眼色。

其中一个就是江澄。

他们两个跟温大公子分开之后本要去找魏婴等人分派云梦江氏带来的粮食跟她配置的香囊的, 但魏星走到一半却说要找那个四叔商讨一些病人的案例就离他而去了。 可她才往后走他就见那四叔在他的前面所以就一路寻着她想通知她一声她走错了。

但看来, 是他多虑了。

他应当了解魏星即使找不到人, 也会找些闲事来理的。

"怎么了?" 江澄挡在魏星前面, 打量着被她牵着手的人。 他是不会跟魏星在乎男女授受不亲之礼, 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但这位想必是她第一次见面还是别氏之人就这么亲密地牵着他也为免太不成体统了吧?

"他烫伤了, 我要帮他敷药。"

"烫伤的又不是他脚, 你也不用—"

魏星没等江澄说完就越过他继续牵着温宁走。 温宁经过双眉紧蹙的江澄还不好意思地瞅了他一眼道。 "对…对不起…"

这让魏星发堵了起来。 "你又没对他怎样, 干嘛要向他道歉啊?"

"对不起…"

"你又干嘛对我说对不起呀?!"

温宁垂下双眸, 心道这下惨了, 惹得他们的救命恩人生气了。 "让您您生气了…对不起…"

魏星叹气道。 "…我没生气。"

温宁觉得魏星的确生气了, 觉得有必要再跟魏星再说一次。 "对不起…"

"你再说对不起我的话就真的对不起我啦!"

"对—!" 因为他一直头抵着, 所以没料到魏星会整个人忽然蹲了下来仰望着他。 因为她的头刚好堵在他命根子前面, 所以吓得他脸红心跳自觉地倒退一步但又被魏星牢牢地牵着拉回一把, 让他那处不小心撞了她额头一下。

"啊!"

他阴茎周围虽触觉到阵痛但不比他心里对魏星的别扭来的重。 "对不—!" 温宁本想再次道歉的意愿被恼怒的江澄打岔道。 "魏禅心!!" 他一见魏星整个人蹲了下来就勾起了当晚被魏婴误会之事。 这种误会发生在他身上就算了, 他还能护着她的清白。 别人就难说了! 她还真碰了人家一下! "你够了! 撒手撒手!!"

魏星瞪了江澄一眼, 反而打掉他的手而轻摇着温宁的手, 温柔地道。 "你不要一直说对不起了, 好吗? 对不起这三个字不是像你这样用的。"

温宁俯视着魏星, 脸不禁更红了起来。 他这才发觉魏星长得非常俊秀, 她那双眼睛是他见过最美的, 而她的声音… 她是第一个会这般真诚语带温柔地对着他说话的人。 他情不自禁地挤了下魏星的手。 "嗯。"

魏星笑起来的样子更加迷人。

"不准跟过来!"

温宁不好意思瞅了一眼被落下的江澄, 心道这云梦江氏主仆之间的相处还真是别致一格。


"咳咳…你的手怎么了?" 温情问道。

"没…没事。 就我熬药的时候不小心烫到…" 温宁一见他姐姐喝完那苦药就马上递上一颗糖, 这是魏星给他的一个建议。 但这举动让温情起了疑心, 让她起了疑心的不只是温宁递过糖的举动而这碗药熬得刚刚好, 不像是出至于她笨手笨脚弟弟的手里。 这喝完药就给糖的举动… 这似曾相似的举动, 那似曾相似的纱布结只有那人会做。 "这药谁熬的?"

温宁抿了抿嘴。 他就知道他姐姐会喝得出药不是他熬的。 坦白从宽一向来是他对他姐姐的态度。 "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熬的。"

温情嗤鼻而笑。 救命恩人? 虽自尊受到了打击,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来之云梦江氏的浮云灵医还真有两把刷子。 "那你见过他啦…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就…长得很俊秀的一位公子。"

温情翻了个白眼。 他长得如何不是她想知道的事。 "除了样貌, 他品行如何?"

"你应该对她的品行有所略知。" 四叔走进来了温情的营帐打岔道。

温情为此微张着嘴憋着呼吸盯着四叔。 其实她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就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只有一人会唤她"情儿姐姐"。 只有那人会在病人喝下苦药之后给一颗糖。 只有她会在纱布上打着那特殊的一勾结。 只有四叔明白她这几年其实都在惦记着她, 在街上遇到的遗孤都会多看几眼, 在砖研草药写医书的时候想起她还会莫名地掉泪。 她对她这么好, 她却处心积虑地选择离开。

这几年来她其实心中埋着一个小愿望—就是想再次遇上她。

此刻, 她很确定她心想的人就是四叔指的人!

"她在哪里?" 温情颤颤巍巍下了床, 温宁还一脸萌呆地扶着, 不知为何他姐姐忽然这么激动。

"她在膳食帐篷哪儿。"


是她。

真的是她!

一波波回忆随即倾入她脑海里。

"你姓名是什么?"

"我姓冤. 名魂. 字叫冤。"

"那冤魂…你可知道自己是女的吗?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那里有别?"

"童年时期外形上比较看不出来。但到了大约十三四岁的时候,男孩喉部会变大,喉四周长出软骨。 我们医术上称作'喉结'。 这会让男的嗓音变得比较沉。 私处我就暂且不说了。 其他外形上的变化还有腋下开始长毛,肩部腰部都会变宽拉长些,汗腺也开始比较发达所以会比女的来的多汗,体味等—"

"就像你这样?"

"我那里说错啦?!"

"你—"

"要不你脱给我看?"

"你找死!"

"我是很想死啊,但你不让我死啊!要么,你弄死我,要么,你脱给我看!"

"醒了就赶快梳洗一番, 帮我去隔壁看下那班孩子。"

"我也是孩子啊…你怎么就不看我一下。"

虽看到的是侧脸, 但足矣让温情确定她就是当年的'冤魂'。 她那活泼灵精的脾性依旧展露无遗。 她跟着几位素未蒙面的公子嬉笑打闹地从膳食帐篷走了出来。 温情不敢相信魏星真的出现在她眼前。 好好地, 安康地, 无事快乐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随意地抹掉在她脸上残留的泪水, 整理了一下容颜再传向她。 "冤—"

"师姐!!"

她看到她了吗?!

不对…

魏星笑脸迎人挥着手是向着她斜眼方向身穿粉紫衣装的姑娘唤道的。 温情见此不由自主地躲了起来。 那位身穿粉紫衣装的师姐似乎很受他们几位的青睐, 纷纷都很敬重她。 魏星还一无忌惮跟她勾肩搂腰了起来, 跟着另一位同她身穿素衣的公子抢着要她的注意力。 在一旁身穿紫衣裳的公子就插着双手翻白眼酸了他们几句, 让其他人都叹笑了起来。

那师姐也并无在意旁人的眼光微笑着用自个儿的手帕擦了擦魏星的脸庞。

"呵呵! 还是师姐对我最好了!"

这句句都戳着她的心—这冤魂未免也活得太快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