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01
2007年1月
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身下的床单被揉得皱巴巴,一阵不安与痉挛袭来。这本应该是桩怪吓人的事情,但如今已经平常到见怪不怪了。德拉科·马尔福终于放弃找到一个舒适的睡姿,直接仰面躺着。灰色的眼睛睁开来望着天花板出神,数着这间装修精良的卧室的墙板。可能已经天亮了吧,或者快天亮了。他侧过身从旁边的桃花心木床头柜上拿过一只腕表。早上4点46分。看来他的噩梦还算良心发泄,让他还能再躺一会儿。
你也可以说到了这份上,他其实是惧怕睡着的,但他也不着急就这点时间打个盹。前面的那段梦又见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段记忆:曾经的麻瓜研究课教授在自家餐桌上,被一条巨蟒吞噬的画面,就在他眼前发生了。
德拉科把两条腿荡到床下面,双手抱头撑住膝盖。深呼吸几下。再来几次。 你还能呼吸啊。你还在这里呢。我能掌控好一切的。
穿好上班用的黑西装,坐在长桌的尽头,他终于有了点精神想来杯茶了。面前摆出的丰盛早餐他碰都没碰。家里的家养小精灵们,每天都是如此,似乎费尽心力想讨他欢心,但都无济于事。德拉科知道,这些东西吃进嘴里也如同嚼蜡一般,而且根本咽不下去。
他就这么恍恍惚惚地坐着,守着早已冰冷的茶水直到7点半。来杯咖啡。他可以靠一杯浓咖啡来激发点活力。 按惯例行事。我能掌控好一切的。
六年级的魔药教室,从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迷情剂坩埚里,德拉科闻出了一股子新鲜咖啡刚煮好的香气。当然了,那一年他脑子里有更着急的事情要担心,所以都快忘了这件小事了。直到某天他在去往对角巷的路上时,不经意踏进了这间麻瓜咖啡店。
一开始这只算是他测试体验的一种。 看看外面的世界。和那些与你不一样的人待在一起。你会发现人们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差异。起初,德拉科觉得这种治疗建议简直就是胡扯,不过还是当做个挑战接受了。他有什么必要害怕踏出魔法世界的范围呢?他自己是亲历过那些更可怕的事件的。
为了把这当成拓展自己视野的尝试(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德拉科精心策划了自己第一次踏进麻瓜建筑物的计划,就在四年前。
他幻影移形到了附近的一条小巷,在这栋建筑物里上上下下逛了一圈。几栋楼房之外就是麻瓜世界的终点,通过破釜酒吧,就能回到熟悉而温馨的魔法世界去了。但德拉科还是下定了决心。再前面一周,他去了古灵阁,生平第一次把巫师货币兑换成了麻瓜的货币。
这间咖啡店看着实在平平常常。早高峰的人流不少,各个都穿着上班的衣服(德拉科猜的),拿着咖啡杯进进出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身上的巫师袍子换成了普通的西装。显然这不是从麻瓜研究课上学来的,至少他还知道要融入环境。
一踏进这间咖啡店,之前关于迷情剂的回忆全部涌了上来,这下他笑了。新鲜咖啡的香气如此美妙,尽管后面几周他自己在家也尝试了,但不论他自己还是家养小精灵们,都没法复制这些麻瓜们煮出来的品质。
四年后的如今,德拉科已经养成了来这里的习惯。7点半一到,他就会幻影移形来到巷子里,拉直脖子上的领带,检查下魔杖是否藏好在胸口的衣袋里,然后径直去到那间咖啡店。这么些年了,柜台后面的麻瓜们也早就认识他了,知道他是个常客,也知道他爱喝什么口味的。他们很清楚哪些早上来的常客喜欢顺便聊聊天,哪些只想拿了咖啡赶紧上路,德拉科显然属于后一种类型。这也是为什么德拉科会持续来这里的一个原因。
他接过自己那杯滚烫的咖啡,纠结着要不要再来个蓝莓司康,但觉得有点不舒服,于是朝自己常坐的桌子那里走去。每天早上,他都会坐在桌边,只顾着看手里的报告,或者弄点魁地奇杂志读读(当然会记得先变成麻瓜报纸的样子),好好地坐下品尝自己的清晨咖啡。
他会把这类事情描述成"其实也没多好",他慢慢地喝着咖啡,也知道自己脸色很差。他一直都很苍白,但晚上没睡好会让他的黑眼圈衬着脸色显得特别突出。
喝完了咖啡,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为什么呢?真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德拉科不记得自己最近有过几次这类想法了。脚底下的步子加快起来,准备去上班。
等他来到自己那间狭小的办公室,并关上门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松开袍子里的领带,试图平稳呼吸,双手紧紧地抓住桌子边沿。 我能掌控好一切的。
XXX
第二天早上,德拉科的噩梦只折腾到了4点48分。这次又是最常见的一个梦呢:伏地魔逼他折磨制杖人,奥利凡德先生。德拉科抓过床头柜上的魔杖,努力忘掉对着制作这根魔杖的老人施咒的场景,试图忘却几轮钻心咒后,那种体内魔力被掏空的虚无感。
德拉科逼着自己下楼去,在早餐的食物前演完当天的表演。他捧着自己的茶,发呆等到了7点半,然后就幻影移形去咖啡店了。他小口喝着咖啡,望着前方出神。这会没心思去读自己带来的读物。该去办公室了。这周很不幸没什么外勤任务,于是他决定专心忙些文书工作,直到下班。 维持惯例。维持惯例。我能掌控好一切的。
周三早上醒来时,德拉科感觉到四肢在抽搐。昨晚的噩梦带他回到了霍格沃茨的天文塔楼,不过这一次,他跳上前去挡住了斯内普的死咒,掉下楼去的不再是邓布利多的苍老身体,而是德拉科自己。在落到地面上的那一刻,他醒了过来。已经5点22分了。
他站在浴室的镶金边镜子前,手里拿着剃须刀。其实几分钟前他就完成了剃须的任务,只是放不下那把刀。盯着手里的这个工具,在想这东西能不能在手腕上弄出个致命伤呢。会不会很疼?这毕竟是个价格不菲,锋利异常的工具呢。
没人会在意的。当然了,小精灵们事后要忙着打扫干净,但他们真的会在意吗?
母亲会在意的吧。会在意一段时间。不过她如果真的想继续维持马尔福家的面子,她就应该待在这里,不是吗?而不是把大把的时光花在拜访散布欧洲的亲戚们啊。
西奥·诺特会在意的吧。但上一次两人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德拉科沉下心来回忆时,过去一年中,他俩每周在酒吧碰头的约会已经大幅减少了。德拉科真的想不起来上一次和他一起喝酒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都能想象出潘西·帕金森的反应。" 你听说可怜的德拉科·马尔福的事了吗?我一点也不意外呢,黑魔王失势后他就彻底疯了。但你知道吗,我差点要和他结婚的?"
是啊,潘西就是这样的。和她那个让人发毛的保加利亚老男人丈夫一起,讨好着各种上流社会人士,八卦着从前霍格沃茨的事情,说点马尔福或者波特在神秘人第二次崛起期间的故事。德拉科听说,她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
对巫师界的其他人来说,他会沦为一个用于惩戒的案例。 你听说过马尔福家族的事吗?神秘人小圈子里的纯血贵族?反正,他家最后一个继承人自杀了呢。
德拉科突然发出一阵冷笑。他刚想起这工具为什么那么贵来着,它被下了咒,只能切断头发丝之类的东西,根本没法刺穿他的皮肤。
XXX
周四早上糟透了。前一晚的噩梦是他几段重复循环的记忆中,最可怕的一段。试图忘掉赫敏·格兰杰的惨叫时,他浑身都在战栗。她被自己的姨妈贝拉特里克斯推倒在庄园客厅地板上时,瞪大眼睛,满脸惊恐地看向他。 救救我,那眼神里是这意思, 求你,救救我。但他不能出手。而且他也没有出手。
手表上显示这会是4点13分。那阵战栗终于停住,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恐惧。德拉科怕是永远摆脱不了这些可怕的回忆了。虽然最终一战已过去9年,但他还是找不到脱离这些梦魇的方法。
以前他也这样低沉过。那是战后的第一年,他试图用火焰威士忌,无梦药剂,以及其他药剂来麻痹自己,还有潘西。但潘西想马上成为马尔福太太,早点完成那早已过时的纯血传统,但很快她就厌倦了德拉科的消沉。德拉科也受够了她喋喋不休地抱怨整个国家都被泥巴种和血统背叛者掌控了,什么重建新世界?看在梅林的份上,他之前到底看上她哪里了?
潘西那无休止的抱怨世界在变差,真的让人很受不了。这头蠢母牛难道没意识到,这些都他妈无关紧要了吗?这些纯血信条让他们都什么样了?卢修斯·马尔福被判终生监禁,和不少同学的父母一样要在阿兹卡班度完余生了。克拉布死了。纳西莎能自由行动,不过是托了哈利·波特的福。
德拉科呢?两年的缓刑期,还有不能国际旅行的禁令,不过后者已经取消了。当然了,他也经历过那些让他呕吐的噩梦,强制心理治疗,吞下了数都数不清的药物和恢复药剂。
所以当潘西再次开口诅咒那些麻瓜出身时,德拉科终于爆发了。他也许是残忍了点,对她用了很多不雅的称号,但他真的得彻底斩断两人间任何的联系。
她骂他是个瘾君子,根本算不上是个男人,就是家族的耻辱。德拉科当面嘲笑她,如果真想嫁一个传统的马尔福家男人,那就去阿兹卡班找最合适的吧,她也知道牢房号码的。
接下来的几年,是在无梦药剂的药瘾,更多的治疗师之间浑浑噩噩度过的。在拿到NEWT证书后(刚好及格而已),他就逃出了自己母亲的新家。霍格沃茨最终一战后,魔法部马上就收走了马尔福庄园的使用权,毕竟那地方在黑魔王得势期间,是邪恶的大本营。德拉科也已经不在乎自己从小长大的那个家会变得怎样了。
德拉科本以为只要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他就能正常呼吸了。短时间内也的确好了一些。但他的噩梦却迟迟不肯远去。德拉科甚至戒掉了安眠药剂的瘾,找了份工作。他能想象出,如果自己父亲知道,他德拉科得挣钱养活自己,肯定会很不屑的。马尔福家的男人是不工作的。纯血贵族要自食其力是很掉价的。他其实并不是那么需要钱,但德拉科需要做些事来占据自己的时间和思想,不然那些可怕的念头会把他活活吞噬掉的。
反正卢修斯已经死了。有些日子里,比如今天,德拉科其实挺羡慕他的。
死掉的人真是轻松啊。他们不用看着生活一点点崩塌。他们不用每天逼着自己起床,心里却明白这世界没了他们才更好。
因为那些噩梦从未远去。
XXX
德拉科没有等到7点半。去他妈的惯例吧。他现在就需要咖啡因。他比平时早了一小时出门,希望咖啡店已经开门了,看到的确如此时心里一阵轻松。这么早,店里没有那么忙,德拉科可以轻松地坐在自己那张桌子旁,用不上麻瓜驱逐咒。
工作日的早上,德拉科总是会坐在这张桌子旁。这个位置是最佳的。离窗口有一段距离,方便他不被察觉地观察来往的路人,而且离门口也足够远,却能清楚地看到进出的人流。德拉科已经养成了进入任何空间后,都关注出口在哪的习惯。
手里的瓷杯有些烫,但很能抚慰人心,可这股子暖流却没法温暖他的身体。他放下杯子,盯着里面棕色的液体,有些绝望似的。说真的,这么日复一日地装模作样到底有何意义?穿好衣服,喝完咖啡,走去上班,下班回家,难以入眠,然后再重复一次吗?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他这个人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呢?他一无所有,什么都拿不出手。如果他明天就从地球上消失,会有人注意到吗?
德拉科再次端起杯子,大口咽下自己的咖啡,这时店门被人推开,他的注意力转了过去。刚进门的年轻女子把脸上的棕色长发甩到后面去,停下脚步把自己包上的搭扣扣好。德拉科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心跳如雷。他赶紧放下自己的咖啡杯,免得失手砸了。一阵寒意夹杂着恶心和恐慌涌遍全身,赫敏·格兰杰正自信地走到柜台前去点咖啡呢。
赫敏·他妈的·格兰杰。
他离得太远,听不清她和店员说了什么,但能听见她友好而礼貌的音调,还发出一阵轻笑,然后接过自己的饮料道了谢。
他可以躲起来的。也可以马上逃走,就现在,趁她还没发现前。
就现在,随时都有可能,格兰杰只要微微转个身就能看见他。她会发现他,然后一脸怒容。或者不屑地皱起鼻子。又或许她会害怕地后退几步。不管怎样,当格兰杰发现他在一家麻瓜咖啡店里出现时,肯定会有反应的。
但她这会准备离开了。她直接走出了店门,手里端着那杯咖啡,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那种一个刚完成早上的愉快任务,开心地准备开始一天忙碌而充实工作的人会露出的微笑。
她根本没注意到他。
XXX
德拉科记不起自己那天的工作是如何完成的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下班时间,甚至坐在了家里的晚餐桌前。那天在办公室里,他不止一次地想到了格兰杰。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家咖啡店? 当然是去买咖啡啊,你个白痴,他内心都忍不住吐槽自己。是啦,可她经常去那家店吗?她是怎么知道这家咖啡店的?
德拉科猜测她应该是上班路上顺道过来的。魔法部的入口离那里不远,自己每天去对角巷也是同一个方向。她肯定是上班前去店里的。但过去的四年里,每一个工作日早上他几乎都会去那家店,却从来没遇到过她啊。德拉科觉得自己不会注意不到格兰杰的。但她呢,居然看都没朝他那边看一眼。
第二天早上,德拉科也就睡了几个小时而已。虽然不是被噩梦惊醒的,但还是感觉没有休息过。他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也许他应该再一次早点去买咖啡,只是为了看看会发生什么。
果然她又出现了。和前一天早上的时间差不多。赫敏·格兰杰走进来,和柜台后的工作人员礼貌地交谈,接过她的一次性纸杯,出门之前都没看到德拉科。
周末的时候,德拉科总是会想到赫敏·格兰杰,尽管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居然花了那么多时间在这个女巫身上。真是奇怪不是吗,她也会在一大早出现在那家咖啡店。她这会应该已经嫁给了韦斯莱,早上得忙着打理一大群头发糟糕的毛孩子才是啊。但那两天早上出现时,她都穿着麻瓜们的正式衣服,拎着个看起来就是工作用的公文包。他绞尽脑汁回忆这个同龄人中最聪明的女巫的事业成就。好像是在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任职吧?还真是她的菜呢,毕竟这人那么热衷于争取家养小精灵权益什么的。
又是一周的周一来临,德拉科再一次很早到了店里。接下来的几天,他天天如此。
大多数时候,格兰杰都准时到来,动作像是计划好的似的。推开店门,把头发撩到身后,自信地走到柜台前。但有那么两天,德拉科能感觉出来她似乎快要迟到了,有些焦急的样子。那会她的包半开着,头发也没有扎得很整齐,一路小跑着去到柜台前,赶紧点好单,急冲冲地奔出店门去。
德拉科没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但还是给自己继续提早时间来到店里的行为,编了几个理由。有些时候,他会直直地盯着她的后脑勺,希望她能看过来。 赶紧的,格兰杰,看我啊,冲过来骂我一声浑蛋啊。又有些时候,他心中充满了被她发现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恐慌。她会不会惊讶到直接称呼他为食死徒呢?这种反应在他的人生里,已经接收到过太多次了,真是够了。
在公共场合被人侮辱,下恶咒甚至是泼饮料这样的事情,已经好多年没怎么发生过了,但这种经历实在是让人很难忘却。时间显然是能抚平伤痕的。因为他很久没收到过那些吼叫信了。
德拉科突然想起,这么些年来,他其实碰到过格兰杰几次。霍利黑德哈比队比赛时,她会出现在球队的包厢里。德拉科自己没去过几场她们的比赛,因为她们不是自己客户关注的队伍。但这会想起来了,那个女韦斯莱是她们队的追球手。格兰杰去给自己的小姨子助阵什么的也是很正常的。
格兰杰发现他的话,会怎么反应呢?都已经三周了,德拉科还是没遇到得到答案的机会。
周六的中午,德拉科突然很想来一块蓝莓司康。他很少在周末光顾这家店,不过自己难得的有了食欲,还是随心而动的好。柜台后面的老妇人说了几句,很少见他周末来之类的话,德拉科只是耸了耸肩,她笑眯眯地递过来他的咖啡和司康饼。
他从没和自家的小精灵们提过,但这家麻瓜咖啡店的蓝莓司康饼简直是一绝,他们做的任何甜点都无法与之匹敌。想到如果自己母亲知道这点小小爱好后会有的反应,德拉科不禁要心里一抖。但再想想吧,德拉科又觉得她早就没资格对自己的生活指指点点了,毕竟她自己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欧洲大陆上。
德拉科转过身朝自己常坐的桌子看去,一下子僵住了。有人已经坐在了那里。当然了,还有其他的空桌子,但那张是他常用的。正当他想着该用个什么咒语解决眼下的问题时,坐在桌边写着什么的女子抬起了头,把头发拨到脑袋后面去。
又他妈是赫敏·格兰杰。
看来她之前有注意到他呢。她肯定是注意到了,不然她为什么偏偏在这家咖啡店,挑了这张桌子,难道不就是为了故意整他吗?呼吸沉重起来,德拉科生气地走到她坐的位置旁。
"搞什么啊,格兰杰?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听见自己的名字,她似乎吃了一惊,但还是抵不过抬头看见来人时,脸上露出的惊愕神色。德拉科这才发觉,自己从未见过赫敏目瞪口呆的样子。这个格兰芬多书虫,整天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自信满满状态,何时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呢。
她一脸困惑,他怒气冲冲,时间感觉被拉长了。似乎她终于想起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
"你说什么?"
德拉科觉得仿佛泄了点气,但还是继续拉长了脸。他不会被人耍的。
"别装傻,格兰杰,你知道这张桌子是我的,坐过来不过是为了让我不爽罢了。"他咬着牙道。
她为什么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他识破了她的这点招数,她就不能有胆点承认吗?等她回答的时间长得折磨人。终于开口时,似乎还在试图把一切想明白的样子。
"但我不知道你会…但是…这里是麻瓜开的咖啡店啊!"这些话从嘴里吐了出来后,她震惊的大脑似乎终于回复了从前的火力全开状态,把前面的那点困惑暂时放下,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说这是 你的桌子吗,马尔福?"
她难道是聋了吗?为什么还一副那种迷迷糊糊的傻表情?他注意到她的视线扫过他的两旁,身后,才终于落到了他脸上,仿佛不确定眼前这一幕是幻觉还是个恶意的玩笑。行啊,她这副吃惊的样子还装的挺逼真的。
"是, 我的桌子,你明明知道的。因为我每天早上都坐在这里!"他才不会轻易败下阵来呢。但是梅林啊,为什么这会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呢?他上一次这么和赫敏·格兰杰拌嘴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她放下手里拿着的写字工具和笔记本,这会德拉科才注意到桌上还摊着几本本子和书。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赫敏眯起了双眼。
"你每天早上来这里?你是在跟踪我吗?"
听到她的这番话,德拉科脸上的愤怒加剧,仿佛受到了侮辱。"跟踪你?是我先来的!过去四年里,我每天上班前都会来这里,坐在这张桌子边忙我自己的事,是你现在非要坐在这里让我不爽的!"
她冷哼一声。她真的是冷哼了一声呢。"得了吧,马尔福,谁故意让你不爽了!告诉你吧,我过去三年里也每天早上都来这儿,却一次也没见到过你!今天还是周末呢!我懒得问你为什么要经常光顾一栋麻瓜建筑物,也没功夫讨论你无聊的妄想症,什么我故意让你不爽之类的。如果 这该死的桌子对你那么重要,我走就是了!"她哼着鼻子合上了笔记本,开始收拾起桌上其他的东西来。
一阵恐惧快速翻腾上来,德拉科一下子明白自己有多蠢了。他能感觉到脸上没了血色,也意识到自己前面犯了个多蠢的错误。在他妈赫敏·格兰杰面前,他还真是让自己彻底地大出洋相了,理由还是那么得勉强,不光暴露了自己,还让她把自己当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浑蛋。妈的,今天过后他得再去找一家咖啡店了,最好能在另一个星球上,这样就能离格兰杰远远的。
"不,格兰杰,你继续吧。我换个地方好了。"他喃喃着,她停了手上的动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转身离开,去找别的地方坐了。
再找个地方坐,仿佛是个极难的挑战。在德拉科浪费时间和赫敏争执时,店里变得忙碌起来,毕竟这会临近周六中午了。店里已经没有其他位置了。德拉科站在那里,拿着他的蓝莓司康和咖啡杯,觉得自己蠢得要命,咖啡都快凉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格兰杰。她已经又低下头去,开始写字了。 去他妈的,他脑子里这么想着, 今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八成这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次光顾了。
德拉科再次走到她旁边,突然停下。她肯定是感觉到了,因为她叹了口气,抬起了头。
"我又做了什么惹到你了啊,马尔福?"她警惕地抬着眉毛,德拉科心里的那种熟悉感又涌上来了。以前在霍格沃茨,曾经有多少次她就是用这副 赫敏·格兰杰对你很不爽的表情招呼过自己呢?
"呃,其他地方没位置了。"他有些心虚地嘟哝着,视线示意了下自己的盘子和杯子,似乎在向她解释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想坐下来。德拉科看着她的视线从自己脸上转到手上,再看向桌旁的那张空椅子,最后又抬起眼看着他的脸。他其实没资格这么凑上来的。和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想起自己曾经如何对待她,那种冰凉的沉重心情再次出现了。
"我还是走吧,我没想——"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别犯蠢了,马尔福,坐吧。我帮你腾点地方出来。"她把那一堆本子朝自己拨过去,堆成整齐的一堆,放在自己那半边。德拉科有些惊讶地眨了几下眼睛,但身体仿佛中了夺魂咒似的自己动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杯盘,坐在了赫敏·格兰杰的正对面。
她冷冷地打量了他一阵,才又打开笔记本,继续写起来。德拉科松了一口气,终于开始喝自己的咖啡了。两人间沉默下来,只能听见赫敏的羽毛笔写字的声响。德拉科试着不要盯着她看,不去想这会两人的状态多可笑。但他又实在是忍不住。
在其他麻瓜的眼里,两人这么对坐着该多么稀松平常啊。德拉科啃着自己的司康饼,赫敏只顾忙着写字。他们看起来就是一对熟人,碰巧一起来喝个咖啡。但事实上,真相要糟糕得多,至少德拉科是这么觉得的。
他盯着眼前的这个女巫,努力把脑海里那些不好的念头抛出去。他的咖啡才喝了一半,今天也没带什么东西来读。只能盯着格兰杰打发时间了。
这么些年来,从未和她靠得如此近呢。她的头发比起在学校那会,已经柔顺了好多,但即便被她扎在脑后,看起来还是蓬乱的很。她穿着件淡粉色的长袖T恤,套着牛仔裤。T恤的颜色挺衬她的肤色的。简单而整洁。
看的时间越久,就越能注意到她眼睛下方淡淡的黑眼圈,棕色眼睛附近的那些细纹,还有嘴角边的那几根。德拉科能猜到她估计也会有失眠的时候。但为什么呢?她那边赢了啊,不是吗?她那边胜利了,挽着韦斯莱的胳膊,以战争女英雄的姿态迎接过日出日落,被韦斯莱,波特,和整个巫师界当做了宠爱的对象。
不是的,她脸上的这些痕迹可能是因为大笑,微笑造成的,也可能是得早起照顾孩子们和丈夫造成的。等一下,她结婚成家了吗?德拉科在脑海中搜索着相关的记忆,但似乎想不起来有关于她和韦斯莱结婚的消息,也没有什么孩子出生的新闻。她手上也没有戴婚戒,但她很像那种即便结婚了也不会戴上婚戒的现代女巫呢。
"你有什么事吗,马尔福?"
该死。
"没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接得漂亮。
她冲他抬抬眉毛,仿佛答案再明显不过。"你的视线都能把我脑袋上盯出个洞来了。"
德拉科皱起眉,"没有吧。我只是今天没带什么可以读的东西来,随便想点事情罢了。"
"想什么呢?"
你啊。我有无数的问题想问,无聊得都快要落泪了。
没有答话,他只是耸了下肩。赫敏翻了个白眼,继续去翻眼前的书本和笔记了。
"这个给你。我已经读完了,你可以读读关于魁地奇的报道。"她递过来一份周末版的预言家日报。德拉科仿佛又中了夺魂咒一般,倾身向前接过报纸。脑子里他冲着自己尖叫不止,这场面也太滑稽了吧,可德拉科把这想法置之脑后了。
德拉科快速翻完了体育版面的内容,那上面的信息他早就知道了。预言家日报上的消息比他自己的星探报告总要晚那么几天。很快他又无聊了。 去他妈的,他想着, 管不了那么多了。
虽然他的大脑还在呼喊着"别,别,别他妈那么做!",但嘴巴已经不听使唤地张开了。
"你在忙什么?"
她抬起眼睛来看他。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分钟,德拉科有一种被她自带的评价体系好好审视了一番的感觉。她想找到些什么信号呢?他没有移开视线,仿佛她是一只特别容易被激怒的鹰头马身有翼兽,找到任何对方的异动。就会扑上来。看来他还是通过了审查,因为她很认真地回答了。
"我在写一篇弹劾周二预言家日报关于巨人的偏见不合法报道的报告。那篇文章就是赤裸裸的种族歧视,让我们部门的工作努力都倒退了好多。"
德拉科冷笑起来,仿佛看清了她整个职业生涯。梅林的,格兰杰真是不出人意料呢。"所以你还真的是在拯救所有无助的生物部工作咯?"
赫敏翻翻眼睛,"是啊,马尔福。我是在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工作。不过要说的话,你起的这个名字我更喜欢点呢。"
这下换成德拉科抬眉毛了,"哦?"
格兰杰放下手里的笔,德拉科内心不由笑起来。他马上要接受到赫敏·格兰杰的智慧演说洗礼了呢,梅林的,五年级以后就没感觉过如此正常了呢。
"看看这些用词吧。管理。控制。搞得这些生命没有自由的意志和想法似的。根本就是巫师们自大的体现,说实在的,想着控制住这些生物,而不是尊重他们,保护他们。关于魔法生物的能力和习性,我们有太多不了解的,只因为巫师们就顾着统治和奴役他们,根本没心思了解下这些生物的魔法习性。什么龙血的十二种用途,就是个典型——"
"格兰杰,我也上过神奇动物保护课的,你知道的啊。"
"是,你的课堂表现多么出色啊。"她瞪他一眼,但德拉科的脸上却绽开了笑容。
"我的意思是,虽然你前面是在打趣我的部门,但比起我们现在的部门名称,我更愿意选一个友好点的名字。"她停下来喝了口自己杯里的饮料,德拉科忽然很想知道她每天点的都是什么。
"你呢?你是个职业星探,对吧?有几次金妮比赛的时候,我看到你了。"
德拉科点点头,也去喝自己的咖啡,才发现快要喝完了。留在这张桌子边的理由快要没了呢。
"是的。我主要负责英格兰南部地区,所以不大经常去看哈比队的比赛。"
"你的公司在对角巷挺知名的吧,惠斯普和…?"
"惠斯普与怀特,名字是为了纪念——"
"肯尼沃思·惠斯普,《魁地奇球历史》的作者,还有鲍曼·怀特,第一个金色飞贼的制造者。"
这让德拉科相当吃惊。看来她也不是全在意料之中嘛。她那个巨大的脑袋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知识吗?"你读过《魁地奇球历史》?"
"当然啦!不过没能帮我多掌握点怎么骑飞天扫帚就是了,但我倒是了解了不少比赛的历史和规则。"
德拉科摇了摇头,"梅林的,格兰杰,估计哪天听到你没读过某本书的时候,我得被吓死。"
她居然对着他笑了。赫敏·格兰杰对着他笑哎。没有不耐烦,没有指责的意味,只是因为他的玩笑话真心地笑了。
德拉科端起自己的杯子,这会里面已经空了。戏要演不下去了。
"那个,我得走了,"他其实不用走。既没事要做,也没有要见的人。长长的周末不过是用来阅读各类家族文件的。他站起身,把报纸还给她。
"你说你每天上班前会来这里?"赫敏开口问道,他点了点头。
"那我们回见了,马尔福。"她冲他礼貌地笑笑,那种在走廊里遇到同事时会露出的微笑。德拉科也对她笑笑。
"回见了,格兰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