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电话响起的那一瞬间,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念头是,她打来的电话。
然而拿起电话一看来电号码,却并不是。
是个相熟的制片人,介绍一个项目。
他婉拒,寒暄几句挂了电话,但放不下手机。顿了顿,打电话给她。
但电话那端无人接起。
他有点诧异,更有隐隐担心。宁愿是她生气不接电话,也不要是...
反反复复的打了好几个,终于电话接起。
她的声音有点疲惫,说,怎么了。
他立即问,我要问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那端沉默几分钟。
只是几分钟,但足以令他的心往下沉,一直沉。
足以令他想到了许许多多不好的事。
打电话给朋友,对方没有接,至多稍后再拨。
打电话给她,而她没有接,心思立即忐忑 。
动心,便是亲手放弃自由。割让主权。纵然不甘不愿,也不得不让她牵动心绪。
她重新开口,说,你在哪里,方不方便来找我,电话里可能说不清楚。
他的心更一沉,说,发地址给我。
她说,你方便的话...
他打断,说,地址。
他定了最近的航班,机掠过夜空。
站在地上看月亮,月亮很远。
在空中看月亮,月亮仿佛更远。
凌晨落地,再打去她住的酒店。打了电话,她裹着大披肩,一瘸一拐的下楼来接。
他看她崴了脚,眼睛都差点瞪出来。想问什么又及时忍住。
等搭乘电梯到了楼层,进了房间,他即刻摘下帽子,着急问,怎么了?
她坐在床沿,抿了抿唇。
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被排挤了?被欺负了?被刁难了?!⸺!
他撸袖子就要往外走,说,是谁,你告诉我是谁。
她误解了,恼火起来,说,是谁?你还问我是谁?
他愕然说,我不问我怎么知道?
她说,你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他看出她生气了,心中又是茫然又是紧张,说,我...我该知道吗?
她随手抓起什么就想扔过去,一看是保温瓶,放下,换了个枕头, 怒气冲冲的砸过去。
他接住枕头,更加茫然,更加小心翼翼,什么都不敢说,唯恐她更生气。
她气得咬牙。
下午差点摔跤,虽然及时抓住了栏杆没有跌倒,但却令心中一慌。 如果说有人能够让她说出这个秘密分担这份不安,那就只有他。
她起身,去拿新验的那支小塑料棒。递给他。
他接过,先是茫然,再是呆住。忽然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内心已有答案,但需要再度肯定。
搜索完毕,捏着棒棒,傻在原地。
她托着脸,看着他的一系列操作,内心有所平衡,甚至有点幸灾乐祸,果然还是告诉他比较好,不是自己一个人心慌意乱七上八下。
他终于抬起眼,有点看又有点不敢看的看着她。
她挑眉。
他眼神询问。
她点头。
他说,那...
她幸灾乐祸完了,心里出口气了,也愿意谈现实了,把发拨到一侧颈边,要开口之前觉得舌尖苦涩。 但还是要说。
她说,不可以留。
他的神色空白了一瞬间,而后垂下头,十指交叉紧握。指节用力得森森发白。
她抿着唇,片刻,开口,说,...没办法留的。
他沉默良久。
沉默是一种荆棘,从无声的空气之中发芽,刺入肌肤与血液,于是处处都是寂静的疼痛。
"我去联系医院。"他说,"你出面,不方便。" 他说,"我来处理。" 他的手握得很紧,指尖都在发白。
但是必须这么做。她不愿意,而她的不愿意,他十分理解,除去那些不能改变的客观因素,单单只考虑她的工作规划,也不可以容留 这份"意外"。纵然不是他们这个行业,换做其他行业,女性也遭受诸多限制。十个月或者更久的空白期,是一种无法逆转和补偿的损害。他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去要求她来牺牲。
更何况无论留与不留,受到更多伤害的人都是她而不是自己。
那一晚有多么沉醉,此刻就有多么后悔。因为一时的动摇与放纵,我伤害她,连累她。
他颓然地,垂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