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星尘
有人在笑。
她立刻惊讶地睁开眼睛,在黑暗的卧室里搜寻。在躺下睡觉前,她在房间里点了三支蜡烛。现在,几个小时后,只有两支还在燃烧。它们也快要燃尽了。火焰在静止的空气中抖动,在墙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金妮几乎睡着了,她已经在那里了,但她的思想还没来得及完全屈服,让平静将它压倒,她就听到了。
笑声。
此刻想到这种行为,她的胃愤怒而悲伤地揪紧了。她似乎已经哭了好几个小时了。她很累。她想,太阳很快就要升起,她将不得不面对新一天的任何消息。金妮不知道她是否足够坚强。
笑声又响了起来,她等待着。房子里肯定会有其他人被吵醒。任何人。但他们很可能早已入睡,对卧室外面的声音浑然不觉。
金妮将头转到一边,让脸颊贴着冰凉的墙壁。她曾经以奇怪的姿势睡着过,但把脸贴在墙上,试图坐着入睡,这还是第一次。床上的被子让她太热了。她每次试图钻到被子下面,都觉得她的血液在沸腾,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她会在脑海里看到黑暗的走廊,听到大声的呼救。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
但是,如果她掀开被子,她又太冷了。这栋房子里总是很冷。金妮会开始想象明亮的光线,到处都是白色,还有苍白皮肤上的鲜艳红色。她会看到自己朝他跑过去(请不要这样对他,求你了,不要是他,她会活不下去的),却永远也碰不到他。她的皮肤会冒出鸡皮疙瘩,冷汗让她浑身湿透。
所以她靠在墙边,身上盖着毯子,脸贴着冰凉的墙纸。她勉强睁着眼睛,在脑海里胡思乱想。金妮就这样坐了几个小时,不知道她在等待睡着,还是等待有人来告诉她新消息。如果她努力去听,还能听到其他人在卧室里的轻柔鼾声。如果她集中精神,就能让他从她的脑海中消失。
如果她五分钟前睡着,她就不会听到笑声了。
但是现在,金妮彻底清醒了。她希望她能忽略房间外面的声音,但她做不到。特别是她开始发觉是谁在打扰她的安宁。金妮轻轻地叹了口气,掀开毯子,下了床。当她打开门时,剩余蜡烛的火焰也熄灭了,她刚一离开,房间就陷入了黑暗。
她用胳膊抱着身体,悄无声息地穿过安静的房子。
不出所料,她找到了那个人,他背对着她站在厨房里。他身形紧张,浑身散发着压力,但他仍然在哈哈大笑。金妮一定没发出什么声响,因为他显然没有发现她在那里。她几乎走到他身边时,他又那样做了。
他大声笑了起来。
她觉得火冒三丈。
"什么事这么好笑?"她生气地说。
西里斯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有什么东西碎了。金妮惊讶地往后一跳,看着在地板上四处飞溅的玻璃碎片。他咒骂了一声,惊慌地把她推开。她后背撞到墙上,惊愕地叫了起来。西里斯的动作十分迅速,金妮刚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朝她走来,歉意地伸出胳膊。
"你还好吗?"他诧异地问。
金妮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从西里斯身上移开了。她出声时,一只茶杯掉到了地上,厨房里全是玻璃碎片。那是一只平平无奇的茶杯,金妮几乎不记得了,但她在一块玻璃碎片上看到了红玫瑰花瓣。他又朝她走了一步,金妮抬头看着他。
她没事吗?
她没有回答,西里斯理解地接受了。他的大手碰着她的胳膊,轻轻地攥了攥。然后他弯下腰来,长发遮住了眼睛,金妮利用这段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似乎也需要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她准备好的时候,几秒钟前他那不言而明的歉意已经消失了。
"怎么—金妮,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还没睡?"
当她弯下腰想帮他清理茶杯时,他把她的手推到了一边。她跪坐下来,扬起了眉毛。西里斯在生气,表面下有什么东西在沸腾,这似乎很讽刺,因为就在不久前,他还在放声大笑。
"上床睡觉去,金妮。你需要休息。"他说,好像他能听到她的想法。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对吗?"
"别说傻话—"他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双手在颤抖。
他们都蹲在地板上,一言不发。那个朋友之间亲昵的用词(傻话)似乎在他们之间回荡,金妮歪起脑袋。自从她在霍格沃茨突然被叫醒,被拖到校长的办公室,被告知她父亲的消息,金妮的心思第一次没有放在明天,没有去想她爸爸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而是在分析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西里斯是一个奇怪的生物,对消除她内心积聚的兴趣毫无帮助。在夏天之后,在他把她从噩梦中唤醒之后,她奇怪地觉得她和面前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产生了联结。他明白。他不批判她。他接受她的恶魔、她的缺点,并且承认它们。她的家人远远没能做到这些,而且密室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就像她答应过他的那样,她觉得她也应该接受他。金妮希望西里斯和她在一起能感到舒适,希望他知道她会陪着他。但金妮并不傻。在他们相遇之前,在她的父母想过会有她之前,西里斯已经度过了一生。他伤得如此之深,她不需要他来告诉她。它现在透过他皮肤的裂缝,清晰地闪着光。他不可能被治愈,不可能被轻易地治愈。
她也是。
金妮彻底坐在地板上,双腿因为疲惫而酸痛。她确实需要休息,他是对的,但她现在想的并不是睡觉。
"很抱歉吵醒了你,"他犹豫地说。"我吵醒了你,对吧?"
她耸了耸肩,他也坐在了地上。茶杯碎片堆在他的脚边。
"我在这栋房子里一直难以入睡,"西里斯承认。"有你们在这里,就变得容易多了。真的。但今晚…"
她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胳膊。他看向她,头发不再挡住眼睛了。
"想听一些奇怪的事吗?"
金妮点点头。他露出了一丝谨慎的笑容。
"我会在最不恰当的场合放声大笑。我就是—控制不住。"西里斯停了下来,眯起眼睛,思考着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想这是因为我很恨我的母亲。"
"什么?"金妮笑了起来,朝西里斯的方向挪了挪。
看到她惊讶的表情,他哈哈大笑。
"这是真的。我母亲讨厌任何吵闹的东西,所以…为了激怒她,每次她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时,我就会大笑。如果她让我生气,我就冲着她的脸笑。如果她想让我哭,如果她做了什么可怕的事…"
金妮不知道西里斯的母亲可能做出什么让她儿子哭的事。各种各样的想象让她的胃收紧了。
"她讨厌这样。但我想她笑到了最后。因为我现在停不下来了。我一定像个疯子,在尴尬的场合大笑。听到你父亲的消息后,发现我在这里大笑,你一定有点生气吧。"
他看着她的眼睛。
"很抱歉。我—我真的希望我没有吵醒你。我希望亚瑟,你的父亲—他会没事。他会的。我相信明早会听到他的好消息。你的父亲是一个战士。"
泪水灼痛了她的眼睛,但她无法将目光从西里斯身上移开。
"我知道,"她轻声说。"但哈利说那是一条蛇。"
她能想象到那条蛇攻击她心爱的父亲的场景;她一直在她的噩梦中看到蛇。她现在甚至能听到汤姆的笑声。这让她觉得恶心。
"一条蛇不会打倒亚瑟·韦斯莱。"西里斯确信地告诉她。
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这么肯定。金妮看着地板,拿起一块碎玻璃。
"太阳马上就要升起。一切都将平息。"他轻声向她保证。
"那是我所害怕的。"
他挪到她身边,尽管他们没有相碰,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温暖。
"睡觉去吧。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叫醒你的。"
金妮用睡衣袖子擦了擦眼睛,点点头,慢慢地站了起来。她从他身边走开,她的腿发出了抗议,但她想做些事情,任何事情,来向他表示感谢,感谢他把她当作真正的成年人,而不是孩子。西里斯看她的眼光不同了,正如她看他的眼光也不同了,这使她变得更加坚强。确实如此。
她往回走了一小步,将手放在他的肩上。她捏了捏西里斯的肩膀,朝他微微一笑,然后走出了厨房。金妮希望他是对的。她的父亲是一个战士,他会挺过去的,一切都会没事的,对吗?
-*.*.*-
你的恶魔不能定义你。
有什么东西卡在她的喉咙里,使她喘不过气来,她惊讶地睁开眼睛,迅速坐了起来,本能地朝喉咙伸出手。她的一个室友在旁边的床上打鼾。另一个室友被金妮突然的动作打扰,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
金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没有东西让她窒息。她可以正常呼吸。一切都很好。但她的额头冒出了汗水,双手在抽搐。她尽量轻手轻脚地爬下床,不打扰到宿舍里的其他人。过去几天里,霍格沃茨的学生们十分兴奋,学生之间流传着关于魔法部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各种说法,而且越传越离谱。金妮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人看到她在半夜溜出宿舍。
但她克制不住。
在觉得喘不过气来之后,继续睡觉这个选项就变得毫无吸引力了。她宁愿独自坐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
一切都很好。哈利、罗恩、赫敏、纳威、卢娜—他们从神秘事务司里脱身了。只是脱身。赫敏和罗恩还在校医院,金妮知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但自从她离开神秘事务司以来,恐惧的感觉还是让她措手不及。
一开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觉得胃里难受,她和朋友笑着聊天时为什么突然觉得恶心,她的情绪为什么跌宕起伏,而她却无力控制。幸好她拥有一种能力,每当情绪陷入低谷时,她都能够及时抽离。偶尔想哭,这是她不常感受到的。
金妮不想花时间去揣摩她为什么觉得不舒服。她知道原因。但真的去承认它,真的去思考它,让她觉得紧张。
于是金妮用家庭闹剧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她的父母因为两个孩子离开霍格沃茨,故意陷入危险的境地而火冒三丈("你们只是孩子!你们在想什么?"),但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罗恩和金妮都还好好活着,这让他们松了口气,平息了他们的怒火。接着,她假装那是神秘事务司一役的副作用,也许是击中她的咒语所引起的症状。
可是现在,当她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环顾四周,看公共休息室里是否有学生时,金妮知道,她必须承认是什么在困扰她了。炉栅里的火焰微弱,可能是因为学生们几个小时前就已经睡觉去了,但它的光亮足以使金妮舒服地躺在壁炉前的沙发上。
她的双手仍然在抽搐,于是她将它们紧紧地握在一起。手被攥得疼痛难忍时,她颤抖地伸出手,将手背贴在左眼上。她不想哭。她讨厌哭。
尽管如此,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西里斯死了。
这个事实她逃避了好几天,已经不想再逃避下去了。西里斯死了,这都是他们的错。如果他们没去神秘事务司,如果他们听了赫敏的话,如果克利切没有对哈利撒谎,那就好了。
金妮是六个学生中最后被治好的人之一。罗恩和赫敏必须要在校医院待上几天,但其他人的伤很快就治好了。哈利、纳威和卢娜被赶出校医院后,金妮问了罗恩和赫敏更多的细节。她觉得很内疚。赫敏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再次确定了他们六个要背负多大的责任。他们几乎是亲手杀了西里斯。这都是他们的错。
他们想救西里斯,结果却害死了他。
西里斯和金妮,他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好朋友。他们已经朝那方面发展了。他帮忙救了她。他像对待大人一样跟她说话。像对待人一样。她感受过他的温暖,他的关心。他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
现在,他已经遥不可及了。
她的内心有着她无法解释的空虚。西里斯不是她的教父。他不是她与她父母最后的联系。金妮不是哈利。她不应该难过,不应该像这样难过。就连哈利似乎也决心克服他的情感,把西里斯的死亡当作铠甲,帮助他披荆斩棘。她不想向任何人解释她的眼泪。没人会理解。恰恰相反,金妮必须帮助哈利挺过这次难关。毕竟,这是他的难关,而不是她的。
手上传来微微的刺痛,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着手掌,觉得很诧异。眼睛周围的皮肤因为眼泪和缺乏睡眠而有些紧绷。金妮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面对着火焰。睡意很快就会袭来。明天将是更好的一天。即使她想,她也不能改变过去。生活必须继续。她必须接受已经发生的事情。
西里斯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
金斯莱把魔杖尖贴在那扇没有门把手的门上,它打开了一条缝。门后有某种强大的东西。她本能地感觉到了。她对金斯莱紧张地笑了笑(她让自己陷入了怎样的境地,这不对劲),金妮推开门,走进了格外洁白的房间。没有魔法部部长在她身边,金妮突然觉得非常孤单,她继续往前走去。一步又一步。
金妮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西里斯·布莱克。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她被陌生的烟味呛住了。他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来。
"西里斯?"她叫道。
他的名字在偌大的房间里回响。他回来了,他还活着,金斯莱没有说谎。但西里斯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西里斯了,他是她从未见过的西里斯。年轻,活力四射,眼睛里有着更多的愤世嫉俗。
"你一定是金妮。"他回答,吐出一口烟圈。
房间里弥漫着烟雾,金妮咳嗽起来,强忍着用手捂住口鼻的冲动。金妮朝他走去,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应该说什么?他死了,可现在他活得好好的。哈利不能知道这次会面。
西里斯把烟扔到地上,继续兴味索然地盯着她。他犹如一只困兽,在确定她值得之前,他不想亮出底牌。但这是西里斯。除了少数几个人,只有她知道他还活着。
而且他认得她。
"你记得我。"她轻声说。
西里斯突然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它咚的一声倒在地板上,声音大得使金妮畏缩了一下。
"金妮,金妮,我在这里。"西里斯抓着她说。
她推搡着他,被他突然的触碰吓了一跳。
"放手—"
"听我说,"他恳求道。"是我。是西里斯。真正的西里斯。"
金妮疑惑地看着他,但他那双暴风雨般的眼睛里既没有谎言也没有解释。她惊慌失措地感觉到他握紧了她的胳膊。
"放手。金斯莱!放手—"
"他要把我们分开!"西里斯绝望地喊道。
金妮伸手去拿魔杖(它去哪儿了?它在哪里?),她回头寻找金斯莱。但魔法部部长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叫声。她收回空空如也的手,再次看向西里斯。他胡乱地说着话,但她什么也听不见。房间里响起一声吼叫,一声大哭。
"西里斯,放手!"金妮叫道,从他手中挣脱了。
她从座位上摔下来,撞上了一堵墙。哭声还在继续,金妮闭着眼睛,想隔绝一切。
管用了。一切都安静了。一切都静止了。
金妮缓慢而谨慎地睁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在圣芒戈医院了。她在室外。现在是晚上,她的后背贴着一棵树。一阵凉爽的风吹拂着她头顶的枯叶。她面前是一栋房子。前门敞开着,里面亮着灯,光线足以让她的眼睛感到刺痛。
她慢慢地离开那棵树,被吸引着走向房子。没有声音,甚至没有蟋蟀声和风声。万籁俱寂。
有些不对劲。
金妮又在口袋里摸索魔杖,但是没能找到。她把它落在了…圣芒戈医院?
她摇了摇头,试图理清思绪。肯定有什么不对劲。她的思绪迟缓而沉重。她没有了时间感。她刚刚还在圣芒戈医院,现在却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怎么回事?
金妮刚要从树边走开,一个人突然抓住了她。
"金妮,金妮!"
是西里斯,他的眼神很狂乱。
"我们得走了,我们得—"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西里斯?"金妮说,试着把胳膊从他手中拽出来。"我们在哪儿?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显然有什么事让他感到不安。西里斯看起来不像不久之前医院里的那个男人。他的脸是湿的(眼泪?),眼睛充血。他喘着粗气,整个身体都在抽搐。
"不要这样,不要是这里,我们得—我们得—"
他闭上了眼睛。
"求你了,"他恳求道。"求你了,我们得离开。你必须要想起我。"
金妮回头看着房子,试图把这些线索联系起来。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担心。在有人看到他之前,她必须把西里斯带回金斯莱身边,她必须把他带回圣芒戈医院。金斯莱说过,不能有人知道西里斯的事。他们必须离开这里。
但是怎么离开?
"西里斯,你需要冷静下来,"金妮坚定地说。"我们需要看看这些人,他们能不能帮我们返回圣芒戈医院。你必须信任我。你必须—"
"不!不!不要是这段记忆,求你了,金妮,求你了,想起我吧,"西里斯叫道。"是我啊。这是你的梦!金妮,我不能,我不能进去。你必须想起我来。我不能进去。詹姆斯在里面。莉莉。我不能—"
金妮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你在说什么?我记得你。你是西里斯·布莱克—"
"不要是詹姆斯。不要是詹姆斯。"
这次的眼泪是真的。它们迅速从他的眼中滑落,沾湿了他的脸颊。他凝望着她身后,迷失在金妮不理解的不知所措中。他突然放开了她。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房子,将她独自一人留在夜色中。金妮毫不犹豫地追上了他。如果有人看到他,金斯莱会杀了她的。当西里斯走进房子的前门时,她必须确保房子里的人不要惊慌。
她在他身后叫喊着,但他没有回头。金妮跑过院子,在靠近前门时停了下来。她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她不知道原因。她见过这栋房子…但她不确定是什么时候。金妮往前走了一步,攥紧了拳头。黑暗的事情…这里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金妮被一声刺耳的尖叫吓了一跳。她跑向房子,压下了心头涌起的不祥预感。前门被咒语击中,几乎从铰链上掉了下来,这是她在远处没有注意到的。她没有管它。客厅里都是碎玻璃,她能听到房子里的某个地方有婴儿在哭,墙上的万圣节装饰被炸掉了。金妮都没有多加理会,她的心里只有一件事。
她必须找到西里斯。找到他的欲望突然变得十分强烈,为了找到他,她忽略了想去寻找那个孩子的本能。没有花太长时间。
那声叫喊是他发出来的。
她在楼梯底部找到了他,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他背对着她,所以她看不到他抱着的人是谁,但那个人的腿难看地张开着。金妮立刻就知道,无论是谁,那个人都死了。
"西里斯?西里斯?"
金妮绕到他面前,直到能看到他的脸才停下。
"不要,詹姆斯,你不能离开我,兄弟,都怪我,求求你—"
哈利?她心里涌起的恐慌几乎让她窒息,金妮跪了下来。西里斯怀里的男人非常像哈利。但那双睁大的、毫无生气的眼睛不是绿色,而是棕色的,他的脸也更圆一些。不是他。不是哈利。
金妮困惑地盯着那具尸体,从他的脸看向一动不动的胸膛,再到他的左手,他的手里仍然攥着一根魔杖。西里斯还在哭泣,金妮将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开,环顾着房子。壁炉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张笑着的小男孩的照片。一把玩具飞天扫帚随意地扔在角落里。楼上的婴儿还在哭。
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詹姆斯,求你了,你不要—"
金妮又看向西里斯。他现在几乎变得认不出来了,绝望摧毁了他。
"西里斯?西里斯,我们得走了,事情不对劲。"
他似乎没听到她的话,用力地抱着尸体,如果那个男人没死,他肯定会留下淤痕。
"西里斯!西里斯,求你了,事情不对劲,我们得离开!西里斯!"
在绝望之中,她的恳求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了。但是,当他看向她的眼睛时,他的注意力似乎稍微集中了。
"金妮,你要想起我。我做不到—我一个人做不到,求你了。"他恳求道。
楼上的声响让他们二人都停了下来。金妮转头看向黑暗的楼梯,拼命地想看清是谁在阴影里移动。西里斯搂紧那具尸体,然后轻轻地松开了他,将尸体温柔地放在地上。他握紧拳头站了起来。
"出来!"他命令道,声音比刚才更有力了。
一个巨大的身影在阴影中移动,然后来到了光亮处。金妮大吃一惊。西里斯也是,突然间不知所措。
"海格?"西里斯叫道。
海格慢慢走下楼梯,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东西。他的眼睛又红又肿,他一边走,一边大声抽泣。
"那是—那是哈利吗?"西里斯嘶哑地问。
海格点点头,用空着的手擦了擦满是泪水的脸。金妮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一幕。发生了什么?海格为什么在这儿?那是…金妮看向海格怀里的襁褓,但只看到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抓着包裹着它的毯子。西里斯伤心地跟着海格走出房子。
外面也有声音。金妮透过前面的窗户,能看到有人在犹豫地接近房子。麻瓜。
他们走向前门,海格搂住了西里斯的肩膀,金妮意识到,她要失去西里斯了。她朝他扑了过去:如果她能抓住他,她就可以带他离开这里,她就可以在一个没有散发着死亡和毁灭气息的地方弄清楚他的胡言乱语。但是,她要抓住他时,却从他身上穿了过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石头刮伤了她的脸颊,她皱起眉头,感觉到了伤口。她爬起身来,双臂颤抖,正准备叫喊西里斯的名字,却发现她已经不在小屋里了。死亡的气味仍然挥之不去,但原因却完全不同。
小屋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东西。金妮疯狂地环顾四周,在黑暗中搜寻着。她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墙上悬挂的灯笼发出暗淡的光芒。她的两边都是铁栅栏,从地面直达天花板。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盖过了这里的其他声响。
金妮急忙站了起来。西里斯在这里,她知道,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必须找到他,拯救他,他们必须从这里出去。不管发生了什么,等她找到他之后,她就能解决问题了。
她的脑海深处冒出一个想法,但她没有时间去想。
金妮跑着穿过走廊,呼唤着西里斯的名字,在每间牢房里寻找他。每间牢房都是空的,只有黑暗和海盐。她剧烈地颤抖着。她越深入走廊,就觉得越冷。她仿佛跑进了一场暴风雨,一场她无法逃离的暴风雨。
"西里斯?"她喊道。
发生了什么事。她和西里斯遇到了什么黑暗的事。这不是一场梦,但这也不是现实生活,这一点现在更清楚了。她看见了海格,她看见了…她看见死去的詹姆斯·波特躺在她脚边。现在,她来到了这里。
金妮不愿承认,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意识到了。这不只是一个梦,但这也不是现实生活。
"金妮!"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停了下来。她匆忙回头,看见一双胳膊从她刚刚经过的一间牢房里伸出来,正在向她挥手。
"西里斯,西里斯,你还好吗?"
她抓住他冰冷的双手,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头发又长又乱,嘴唇干裂得流血了。他瘦得皮包骨头。只有他的眼睛让她知道,他就是她在寻找的那个人。
"金妮。"因为不怎么说话,他的声音沙哑刺耳。"这不是真实的。你必须想起来。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反抗他。"
"反抗谁?"她慌乱地问。
"汤姆。"
听到这个名字,金妮猛然一惊,想把手收回去,但西里斯紧紧抓住了她。他眼神锐利,说话说得很快,仿佛他们没有时间了。
"别害怕。我们可以打败他。"
"你在说什么?"
"你必须要意识到。我们在一起战斗。"
"一起?"
西里斯点了点头。
"他知道了。他想把我们分开。记住,记住,金妮,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反抗他—"
他突然停了下来,金妮立刻知道原因了。走廊里传来一股有些熟悉的冷意,突然钻进牢房,让金妮喘不过气来。西里斯放下她的手,惊慌地往后退去。他环顾着牢房,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她身上。他跑向她,用力击打着栅栏。她差点尖叫起来。
"它们来了,摄魂怪。快跑。我会找到你的。"
金妮用胳膊抱住了自己。
"我不会自己离开的。"金妮坚定地说,尽管她已经开始头晕目眩了。
西里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这才是我认识的金妮。"他轻声说。
越来越冷了,金妮朝走廊看去。她想起了她的二年级,摄魂怪散发出的那种冷意,与汤姆有关记忆将她吞噬。她感到恶心。
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向她滑过来,她立刻意识到了许多事情。摄魂怪是来找她的。她来到了西里斯被关押时的阿兹卡班。他知道汤姆的事,这意味着有人已经告诉他了。但是如果他被关在阿兹卡班…这一切都太难以理解了。
"快跑。我来击退它们。我会找到你的。"
她盯着西里斯,看到了他眼中的恐惧。他也害怕。尽管他显然没她那么困惑,但他强调了他们是一起的。无论发生什么事,西里斯总是在她身边。于是金妮逃跑了。她丢下了摄魂怪和西里斯,他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重复。她跑过时,灯笼也爆炸了,她身上溅满了玻璃和火星,她一头扎进了黑暗中。她一直往前跑,直到她再也感受不到摄魂怪带来的恐惧,直到她知道她离西里斯很远,已经救不了他了,直到她憎恶自己,以至于不得不停下来。
西里斯说过,这是她的梦。这不是真的。她必须想起来。金妮紧紧闭上眼睛,靠在旁边的墙上。他们要战斗…他们要反抗汤姆。金妮放缓呼吸,用力地咬着嘴唇。
这是一个梦。
如果这是一个梦,如果这只是一个梦…
你的恶魔不能定义你。
西里斯·布莱克。她的西里斯·布莱克。他们分别去睡觉前,那个吻她额头的男人。这是一个梦。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打败汤姆·里德尔。如果她足够专注,她甚至能想起在他们被送去的那栋房子里,他引诱她时露出的狼一般的笑容,能看见他们在魔法部相遇时他睁大的眼睛,能感觉到她碰到他的手时他粗糙的手掌。
她怎么能忘记西里斯是她的什么人,哪怕是在梦里?
她打着哆嗦,环顾四周。她将手伸进黑暗中,手掌贴着凹凸不平的水泥墙。空气变得凝重,散发着死水的气味。金妮知道她在哪里。她知道让她远离摄魂怪和西里斯的那条走廊通往哪里。
密室。
她发现在梦中意识到这一点是很奇怪的。她刚才还穿着鞋子,现在却光着冷冰冰的双脚。走廊已经扩展成了一个十分熟悉的房间。她觉得自己很小,仿佛又变成了十一岁。如果这不是一场梦,那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周围发生的一切。
金妮继续往前走,环顾四周,再次希望她没有离开西里斯。低语传到耳畔,但当她想看清是谁在说话时,却找不到任何人。也许根本没有人。也许是那条蛇。也许是汤姆。
金妮忽略了闭上眼睛、缩进角落里的本能。西里斯说他会找到她的。她也得寻找他。
低语声停止了,金妮也停了下来。她现在沐浴在从密室天花板的一道缝隙透出的光线中。阴影在房间里舞动,使她得以窥探之前因为太暗而看不到的地方。她没看见西里斯,也没看见汤姆。但墙上有许多蛇的雕像,逼真得令她畏缩。
她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恐慌。她在这里干什么?她为什么以为她可以做到?
她可以想象到汤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喘不过气的样子。他夺走了她的一切,他从来都不满足,他一直想要一切。她凭什么能拒绝他?她只是一个小女孩,无足轻重的人,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她的哥哥们在走廊里跟朋友谈笑风生,从她身边经过时,甚至都不会看她一眼。可是汤姆,他总是关注她。他总是在她身边。
即使她想,他也永远不会离开她。
金妮颤抖地吸了一口气,用双手捂住耳朵。她不够强大,不足以应付这些,不足以应付他。她绝对赢不了。他们为什么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没人能救她。
黑暗里传来的低沉笑声似乎也在赞同她。
她惊讶地放下双手,拼命地寻找他。
"我不知道你在和我玩什么把戏,亲爱的金妮。"
金妮想都没想就往后退去,但她的后背碰到了石头。她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那里以前没有墙。
"你的朋友。"汤姆继续说道。
这时,金妮看见了他。高挑,修长,黑暗,美丽,令人厌恶—汤姆面带笑容,从阴影中走向她。黑暗依附于他,仿佛是他皮肤的一部分。他属于那里。他走进光亮处,近得她足以感觉到他的温度,他笑得更开怀了。
"你真的不应该再把你的朋友带到这里来了,"汤姆对她说,用一根细长的手指敲着她的鼻子。"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把不受欢迎的客人带来是非常不礼貌的。"
她拼命地想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说的话上,但她做不到。他仍然在靠近她,入侵着她的私人空间,她没有办法阻止他。他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金妮感到作呕。她把头转到一边,躲开了他,她的脸颊重重地撞到了墙上。之前造成划伤肿了起来,从伤口中渗出了血,疼得要命。泪水不由自主地溢出眼眶。
"过来,"汤姆嘶嘶地说。"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他用力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他。
"我宁可不跟你带来的朋友打交道—"
西里斯。意识到汤姆说的是谁(西里斯在这里,像汤姆一样躲起来了),使金妮周围的世界变得清晰了。她盯着汤姆,但她努力地去听,真正地听。西里斯说过他会找到她的。他说过他们会打败汤姆的。
西里斯绝对不会离开她。
她的眼睛看向旁边—咚。汤姆把她的头用力撞到了身后的墙上。他在冲她叫嚷,但她只能听到耳鸣声。她的双腿发软,但他把她提了起来,他的手松开她的下巴,转而掐住她的喉咙。
"你不理我?你不理我,金妮?你以为我会离开你?你没有我会完整?每个梦,每段记忆,我都在其中!你不喜欢我玩的游戏吗?"
汤姆紧紧咬着洁白的牙齿。金妮抓着他的手。
"你比我记忆中更强大,"他嘶嘶地说。"我没想到你能想办法离开你朋友的记忆—他的人生多么残酷啊。可怜的家伙。我应该使他摆脱痛苦。"
她拉扯着他的手,指甲划破了他的皮肤—汤姆松开了她。
没有汤姆的支撑,没有他掐住她的脖子,金妮倒在了地上。她的脖子又疼又肿,肺部因为不能呼吸而火辣辣的。金妮喘着粗气,用手指轻碰疼痛的皮肤,然后放在地板上支撑自己。一阵沉默之后,当她的呼吸再次稳定下来,金妮注意到了她的手。
她的指甲里有血和皮肤。她立刻从地板上抬起目光。
汤姆好奇地看着她,也许还有一丝恐惧。他通常像瓷器一样完美的手上有着深深的抓痕。血从伤口中涌出,在他的皮肤上流淌。
金妮从来没能伤到汤姆:在她的梦里,在真实生活中,从来没有。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他睁大眼睛看着她。
"你在流血。"金妮不可置信地说。
她的声音沙哑,但汤姆听到了。
"我敢说你没想到,对吧?"
汤姆身后响起了新的声音。他握着拳头转过身,西里斯朝他们二人走了过来。西里斯扬起眉毛看着金妮。
"你还好吗?"
这是金妮认识的那个西里斯。不再是阿兹卡班里饥肠辘辘的西里斯,也不是医院病房里那个傲慢的年轻人。他又变得年轻了,但他的灰眼睛熟悉又温柔,充满了关心。
金妮点点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西里斯没有再靠近,但汤姆显然很惊慌。他再次看向金妮。汤姆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只有血从他的手上滴落。
"你不能再折磨她了,"西里斯坚定地说。"你已经把我们的生活毁得够多了—"
汤姆抬起手,尖叫起来。西里斯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恐,然后伴随着一声大叫,他被扔回了阴影中。金妮叫了一声,急忙站起身来。汤姆转过身,伸出手指着她,她停下了动作。
"你以为你能摆脱我吗?"汤姆愤怒地说。
"别伤害西里斯,"金妮声音颤抖地反驳道。"你再也吓不到我了,汤姆。"
他厌恶地皱起嘴唇。
"是吗?"
汤姆像对西里斯那样抬起胳膊。有什么东西轻轻拉扯着她的腹部,接着,金妮就被摔到了地上。她试图爬起来,但她动不了了。汤姆发出了嘘声。
"我是你的一部分。我会让你重温你憎恨的每个时刻。我会每晚在梦中与你相会。我会通过你来折磨他。"汤姆保证道,唾沫四溅。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他仿佛用脚踩住了她的后背,迫使她动弹不得。
金妮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头顶上方的男人。不,不是男人。他从来就不算男人。在她心里,汤姆永远是一个少年。她允许这个少年无尽地折磨她,有时候一连几晚,有时候几年都看不到他。这个男孩将永远存在于她的生活中,他确保了这一点,但金妮仔细看着他,纳闷她为什么会让这种事影响她。
她永远不会忘记多年前发生的事,这是事实。汤姆在日记里对她产生的影响使她对黑魔法非常敏感。密室给她造成的创伤总是会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让她做噩梦。在金妮相信卢修斯·马尔福塞给她的黑色日记本之后,她就再也不一样了。她的身上将永远留有黑魔法的印记。
金妮听到阴影里传来了西里斯粗重的呼吸声,充满了痛苦和决心。
汤姆·里德尔只是一个掌握太多力量的男孩。她可以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年轻。他下巴的柔和曲线,在她记忆中总是那么凌厉。泛红的脸颊显现出他的恼火。愤怒无法抑制地在他的眼中沸腾。
鲜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
他并非不朽的。总有一天他会从金妮的脑海里消失。也许不是今天,也许不是明天…但是总有一天。
"你不能定义我。"她轻声说。
金妮又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再次站起身来。力量向她施压,她绷紧了肌肉。一滴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滑落,她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喊。
"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但你不能定义我!"
她挣扎着。
"你不能支配我,再也不能了。"
金妮与魔法抗争着,觉得她的胳膊要断了。但她必须赢。她会赢的。没有别的选择。
"我不害怕你。"
魔法消失了,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金妮一直拼尽力气地想站起来,魔法突然消失使她倒向了一边。她震惊地凝视着天花板,然后急忙站了起来。
她渐渐接近汤姆时,他俯视着她。他似乎不像她记忆中的汤姆了。他手上的血抹到了脸颊上。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他看起来很迷茫。
金妮不禁觉得如释重负。
"我不会让你再伤害我了。"
他得意地笑了。
"你以为摆脱我真的会那么容易吗?"他问。
金妮摇了摇头。
"不会容易。但这是一个开始。"
金妮伸出了手。她被太阳晒出雀斑的手拂过汤姆的胳膊。她能感觉到他柔软的斗篷,能感觉到他愤怒绷紧的肌肉,接着,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她的手从他身上穿了过去。她的手穿过汤姆的身体,仿佛他是一个鬼魂,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睁大眼睛,再次发出了令人血液凝结的尖叫。
"你只是一个恶魔。"金妮惊奇地低声说。
西里斯一瘸一拐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一定一直在阴影里看着这一幕,默默地支持着她。她看着他,感到自己放松了下来。
"你想要愚弄我们,"她说,又将注意力转向了汤姆。"你差点得逞了。我几乎忘了西里斯对我来说是谁—"
"愚蠢的女孩,"汤姆愤怒地说。"你无法分辨梦境和真实生活的区别。"
她抿起嘴唇,汤姆弯下腰来,呼吸开始变得迟缓。
"对你来说,我们太强大了,汤姆。"金妮顿了顿。"对你的心理游戏来说,我太强大了。"
"这是真正的爱吗?"汤姆放声大笑。"你以为爱能治愈我给你造成的伤害吗?"
金妮摇了摇头。西里斯慢慢地走向他们,他的腿受伤了。她看向他,注意到他严肃地点了点头,于是又转向汤姆。
"如果不是因为你,汤姆,西里斯绝对不会从帷幔里回来。如果你没有那么折磨我,西里斯绝对不会把我从噩梦中唤醒。我们绝对不会交换血液,我们绝对不会产生羁绊,我们绝对—"
汤姆发出了嘲笑,但他的笑声软弱无力。
"我想我应该多谢你。"金妮轻声说,朝汤姆走去。他似乎正在消失,融入他们呼吸的空气中。"多谢你把西里斯带给我。"
汤姆正在说些什么,但金妮听不到了,即使她离这个男孩只有几步远。她看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金妮困惑地看着空荡荡的地方。就这样?汤姆消失了?
她大声说了出来,西里斯回答了她。
"可能没有,"他皱着眉头对她说。"但这是一个开始。"
金妮猛然回过神来,冲到西里斯的身边。她吻了吻他的脸颊:当她退回去时,她的嘴唇咸咸的。他笑了。
"我们醒来吧,好吗?"
-*.*.*-
有什么东西落到床上,打到了她的脸,金妮气恼地抱怨了一声。这肯定不是她的想象,现在起床还太早了。尽管她可以感觉到落在脸上的阳光,很可能让她的脸颊再多长出几百颗雀斑,但金妮知道,现在还不是起床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用力戳了戳她的胳膊,她又抱怨了一声。
"该醒了,不是吗,宝贝?"
接着响起一阵模糊的笑声,金妮慢慢睁开一只眼睛。她的想法既正确也错误。现在醒来当然太早了。挂在墙上的钟时针似乎指着两点和三点之间。凌晨。但照着她的脸的并不是阳光。她的床头柜上有一只明亮的灯泡,那是金妮去年生日时赫敏送她的台灯,给她的新家增添一点"麻瓜气息"。
显然是西里斯拿掉了灯罩,所以灯泡直接照射着金妮的脸。
金妮忍住怒吼,彻底醒了过来,看向她的男朋友,他站在她的脚边,脸上带着顽皮的笑容。他一定是刚刚套上前面绣着一个大大的S的黄色毛衣,因为他的头发乱七八糟的。他弯下腰,握住了她的脚趾。她回踢了他一脚。
"你为什么叫醒我?"她嘟囔道,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喂喂。"西里斯从她的双脚一直挠到腋窝。
她尖叫着扭动身体,想从他手中挣脱。他对她咧嘴大笑,散发出清新的薄荷气息,然后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想庆祝今天的人是你。"他提醒她。
她拨开脸上的头发,坐起身来。她的旁边放着一双满是泥土的旧鞋。打到她脸的一定是那双被泥土染成棕色的鞋带。
"什么?"
金妮瞪着眼睛,把那双鞋扔下了床。他把她的一件针织衫扔给她。在它碰到她的脸之前,她就抓住了它。西里斯眨了眨眼睛。
"那些魁地奇比赛还是有用的,对吧?"他问。
"你为什么这么清醒,西里斯?怎么回事?"
他在她身旁蹲下时,她停了下来。他握住她的双手,吻了吻她的指关节。
"一年了,"他温柔地对她说。"我知道你想要庆祝。"
一年.金妮惊讶地叹了口气。自从她释怀汤姆·里德尔这个恶魔并接受他以来,已经过了一年了。自从她下定决心不再为此而担忧以来,已经过了一年了。自从她看见西里斯抱着詹姆斯·波特的尸体以来,自从她看见他在阿兹卡班的牢房里形销骨立的身影以来,自从她重新体验走进圣芒戈医院并看到西里斯起死回生的经历以来,已经过了一年了。
即使已经过去一年,那些记忆仍然在她的脑海里栩栩如生。
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变化。她加入了霍利黑德哈比队,接受训练成为该队的追球手。西里斯能够尽可能地回想起了他的过去。他与哈利和纳威成立了一个帮助战争孤儿的慈善机构,并且密切合作。这是三个男人都非常关心的事情。不到四个月前,他们同居了。
有太多事情改变了。
但金妮清楚地记得那晚。
她站起来,吻了吻西里斯露出的颈部。
"那我们要怎么庆祝?"她轻声问。
西里斯咧嘴笑了。他的笑容使脸上露出了笑纹。他一向不喜欢她指出这一点,所以只有他格外闹别扭时,她才偶尔提一提。不过,只要他面露微笑,那些笑纹就会消失不见。
西里斯皱起了眉头。
她也冲他笑了。
"我们要去跑步,这是当然的。"
金妮看了看被扔到地板上的脏鞋,然后又看向西里斯。他把头发绑了起来,准备要出发了。
"现在?"
他点了点头。
"如果我们不现在庆祝,我就不会在这么早叫醒你了。"他凑近了她。"不会在我知道你正梦见我的时候。"
金妮笑着把他推开了。他假装踉跄着后退几步,受伤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卧室的门走去。他拉开门,会意地让到一边,让他们的猫路易可以跑进来。
"楼下见,亲爱的。"
路易旁若无人地走向金妮,然后跳到了床上,蜷缩在她一分钟前躺过的地方,响亮地打了个哈欠,睡意朦胧地看着他的女主人。金妮开始着手准备了。
她的梳妆台上铺满了纳威通过猫头鹰送来的草药和紫色花瓣,上面放着她的魔杖。她本来打算像她每次离开房间时那样带走它,但她又决定不拿了。金妮脱下宽松汗衫,穿上运动胸罩和一件下摆有大块污渍的紧身汗衫,然后是西里斯扔给她的针织衫。梳妆台旁边的地上有一条皱巴巴的短裤,在确定它肯定是她的之后,她就穿上了。
十分钟后,金妮嘟囔着来到了厨房。半个切开的苹果在橱柜上滚动,另外半个不见了,这半个在呼唤着金妮。西里斯正在仔细观察金妮几天前买的一只碗。她在一家古董商店看到了它,尽管上面有一道裂纹,但她很喜欢它。金妮拿起剩下的半个苹果,咬了一大口,靠在橱柜上看着西里斯。
"用来装水果?"西里斯问,用手指抚摸着裂纹。
她点点头,边吃边朝他走去。
"让我想起了陋居。"她承认道。
西里斯认真思考着。从小锦衣玉食的西里斯再次与他的家族作对,渐渐爱上了二手物品。他们的房子里不断增添在古董商店和旧货铺的隐蔽角落里发现的被遗忘的东西。
"我喜欢它。"
"我也是。"
碗被放回了橱柜上,两个人从走廊尽头的法式门离开了房子。他们的手轻轻相碰,但谁都没想再进一步。晨跑,很久以前,当他们都愤怒和迷茫时,正是这项活动稳固了他们的关系,现在也成为了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当然,除非他们前一天晚上去酒吧里喝多了。
他们面前是一条泥土被踩硬的熟悉的小路,沿着他们的家蜿蜒展开。西里斯想要一栋有着大院子的小房子。他从来没有直接告诉过她,他想要与他们一起生活的第一栋房子类似的家,但她直觉那就是他想要的。她也相信,他天性希望尽可能地保有自由。被囚禁多年之后,西里斯希望他能在任何必要的时候摆脱他的心事。
他们的院子完全是绿色的。后门廊旁边的花园里种满了蔬菜和花卉。院子里长着参天大树,地上落满了种子和松针。在他们不经常涉足的地方,草长得很高。
西里斯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金妮。她对他笑了笑,他们开始跑了起来。
他们跑步的节奏舒服而熟悉。现在,金妮觉得她能将他们双脚的起落与西里斯的心跳声联系在一起。那也是她特意记住的。他们与汤姆对峙之后的第一个晚上,他们躺在一起,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会好起来,他睡觉时,她把耳朵贴在他赤裸的胸前。西里斯那晚没有做噩梦,他的心跳平稳而安逸。她早上醒来的时候,西里斯还在睡梦中,他的心跳没有变化。
不知为什么,金妮知道他会留下来,像将他们束缚在一起的魔法所希望的那样,陪伴在她的人生里。
天气有点凉,她的身体很快就热了起来。她卷起针织衫的袖子,与他一起默默地跑着。西里斯先放慢了脚步,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肘,让她也慢了下来。她喘着粗气停下,扬起了眉毛。
"你听。"他说。
树林里的一只猫头鹰和他们打着招呼。草地上的蛐蛐呼唤着彼此。夜空中响起虫鸣。金妮环顾四周,舔了舔嘴唇。繁星透过枝叶闪闪发亮。大树遮蔽了天空,但高高的草丛仍然留有很大的开口。
金妮朝那边走去,西里斯静静地跟在她后面。直到能够完全看见天空,她才停下脚步。作为布莱克家族的成员,西里斯曾经被迫学习天空上的许多星座。他曾经以为他会讨厌这些,但他却渐渐爱上了它们。当金妮对此表现出兴趣时,他就开始教金妮了。
"我们只不过是星尘。"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他拨开她颈部的卷发,从后面搂住了她。
金妮看着天空,希望她能认出眼前的星座。西里斯贴着她的皮肤笑了笑,好像他理解她的绝望。
"我想和你结婚。"
她愣了一下,在他怀里转过身来。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婚姻。金妮假设过,但她一直没有多想。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血缚,梦,几乎像是监狱的房子,新闻媒体,哈利…经历了这一切之后,金妮认为他们总有一天会结婚。但她还这么年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西里斯也很年轻。尽管他眼中拥有无尽的知识,但他得到了第二次机会,可以过另一种生活,他仍然有许多要学习的东西。
金妮从来没想过要去争取更多的东西。她太害怕会失去西里斯了。他不想被困住。金妮害怕他会开始将他们的关系视为牢笼,阻碍他去探索更多的世界。对于她和西里斯开展一段长期关系的恐惧动摇了她想参加职业魁地奇选拔的念头。西里斯很快打消了她的疑虑,但金妮肯定他不知道她一开始为什么那么犹豫。
但金妮也害怕自己会沉湎于西里斯。更多地去考虑婚姻、未来、孩子…西里斯太令人着迷了。他已经将她深深吸引。金妮有时担心她不够强大,会彻彻底底地沉湎于他。
他认真地看着她,灰色眼睛似乎反射了星光。西里斯不需要回答。他不想要回答。他露出微笑,攥紧了她的胳膊。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西里斯说。
她有时会想,如果多年前他没有将她从噩梦中唤醒,那样会发生什么。
他抬头望着夜空,笑着摇了摇头。
"你在想什么?"金妮轻声问。
西里斯继续看着天空。
"在宏大的世界中,我们如此渺小。"他对她说,朝繁星摆了摆手。"但我们找到了彼此。我们挺过了可怕的困境。我们创造了这个…我们创造了我以为不可能的东西。对于詹姆斯和莉莉来说?是的,他们可以爱,他们也值得,那是正确的。可是对于我来说?从来不是这样的。"
他低下头,银河映在他的眼中。
"你给了我从未想过会拥有的东西。"
她松了口气。
"这是我们应得的。"他轻声说。
金妮笑了。
"我们应得的,不是吗?"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