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是存在的。
虽然话是这样说,然而事实其实远不及这个单词浪漫,甚至连标题和对应内容是否有关都得打个问号。娱乐节目的主持人和不知从哪里请来的专家侃侃而谈,说alpha性成熟的时候、对第一个嗅到的omega的荷尔蒙印象会格外深刻,往后他们寻找伴侣时,也会下意识优先去向气息相同或类似的人求爱。简直就像会将睁眼第一个见到的生物视作母亲的雏鸟,讲到这里,主持人和专家都笑了起来。
晚饭吃到一半的宫侑相信了,或许他的血液里确实是流着那么一点小罗曼蒂克的。
少年还没有到性成熟的时候,除了体检报告上的五个字母外,他对这方面的事一无所知,也嗅不到任何所谓荷尔蒙的气味。学校里的男人和女人都太过聒噪,侑不喜欢他们,也不希望因为所谓生理原因被迫喜欢上他们。
等到那一天,我得好好把我的嗅觉保护起来。沉默了一会后侑才重新开始动筷子,声音倒十分严肃,我要从现在开始找可以遇到胸部很大的美女的地方。
治在桌对面直翻白眼:事实上真到那天,你第一个闻到的十有八九还是咱们的妈。
侑很烦他这个除了吃饭什么都不关心的兄弟,一点情商都没有,虽然其实过了差不多两三天,他自己也把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今年秋天寒潮来得比往年早,突然袭来的风雨掠过学校里的梅子树,景观品种结不出甜美的东西,即使早已成熟、却仍然只有青绿色的果实被打下来,有的摔了个半烂,有的则被下午放学的学生踩了个全烂。以侑的性格也应该把这些可怜的果子故意踩碎,不过因为不想鞋子变黏糊糊的,他并没有这样做。
侑绕着地上或碎或烂的梅子走,表情并不怎么好。
大概是因为被子没盖严实、还有突变的天气,侑醒来时感觉脸有点热,呼吸也不太顺畅。早上晨练和上午的课还算过得去,午休睡了一会症状反而加重了,他平时也不是什么会听课的人,倒因此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紧挨慢挨总算到了放学,侑换好练习服进了体育馆,短时间内服装和温度迅速变化,他忍不住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没事吧?感冒了吗?"
"唔唔…"
"病了就请个假呗—"
呼吸顺畅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面对后知后觉才发现同班同学不对劲的银岛,侑擦了擦鼻子,闷声对着高高的天花板辩解:"这点小病不算什么!不打排球才会病得更重!"
银岛被他说得热血沸腾、在旁边赞叹这就是对排球的爱,侑已经感觉有点头重脚轻、甚至没办法和银岛一唱一和。没错,他在脑内用坚定的声音对自己说着,世界上是没有无偿之爱的,就算头和喉咙像被灼烧般疼痛、肌肉也开始发酸,只要可以打球,自己都觉得没问—
"回家休息。"
冰冷的声音让他越来越热的脸颊一瞬间都有些冻僵般的麻痹,侑回过头,对上了一张表情比寒冰更冷漠的脸。大概是因为今天降温,主将没有和以往那样只把外套披在肩上,宽松而有些厚度的衣服遮盖了身体的线条,他的样子有点像待机中的机器人。命令语气的短句被说出来时,体育馆内嘁嘁喳喳的聊天立刻全部息声了。
与第二性别没有任何关系,这是纯粹的、来自年上者与他本人永远不容置疑的信条的威压。北对侑的怒视没有任何反应,他转过去对银岛训话,把侑晾在一边,甚至看都不再看这位病号一眼。大家都移开视线、祈祷着不要被主将抓到一起挨训,他们再注意到侑,是后者摔门而去发出了咚哐的巨响。
恼火。恼火。恼火。恼火。恼火。
走廊上没有其他人,侑走路近乎跺脚。他咬牙切齿,又想到自己居然不敢当面和那个人对峙、只能按对方命令的那样灰溜溜离开,快要被气到发疯。一副了不起的架子,仗着自己是前辈就装模作样,替补就应该有替补的自觉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侑在心底骂骂咧咧了半天,骂着骂着突然发现就算自己像这样歪曲事实了、也没法想出多少很难听的话来抹黑对方,反而显得自己跟词汇量匮乏的小学生没什么区别。一旦下了这样的暗示,侑又火大到不行,无处发泄的怒气就转移到了被轰地踹开的活动室门上。
铁门带起一阵风,掠过脸颊的是开窗通风的新鲜空气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长凳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装满的购物袋,侑本以为是谁带过来的东西临时放在这里,随便瞥了一眼,然后在塑料袋前的便利贴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是给我的…?侑眯着眼凑近看,不知为何看到开头那个比自己写还端正的单字时胸口里响起了咚声。简明扼要的两句话,熟悉的祈使句式,直到最后一个字都是一笔一画、毫不潦草地写下的。对方并没有隐藏身份做匿名好心人的意思,结尾的落款清晰地提醒着侑,这位给他实现买好了缓和感冒症状的食物,像早上比孩子先出门的母亲一样写便利贴、要他吃完饭好好睡觉的,和刚才当着所有人面将他赶出体育馆的,毋庸置疑是同一个人。
怒火消散得比燃起时还要快,看到方形盒子的梅干时,少年那点别扭的脾气就哗地一下全部倒塌了。明明柠檬汁还没有被开封,侑却感觉眼角和鼻子都在发酸,让人怀疑是不是突如其来的感冒让他的情绪也有点奇怪。纪州产的梅干,一年四季在全国都有卖,这一盒是最经典的塩味,侑蹲下来把盖子打开,先拿了一颗塞进嘴里。
一颗一颗堆积的果脯香从盒子里满溢出来,薄薄的塩霜化开之后,酸酸甜甜的味道钻进鼻腔、贴上舌面,让原本一整天都没太大食欲的侑一下子馋到不行。梅干不是他最喜欢的食物,平时他也不会主动买,不过此刻像这样被送到自己嘴边了,侑突然发觉这东西确实也挺好吃的。
生病的首发二传手乖乖一个人搭上了回家的公车,路上没忍住,又将梅干盒打开、吃一颗、关上、再打开,像这样重复了好几次。等侑下了车回到家里才发现这一盒已经空了,下意识拿起来想看袋子里还有没有时,他才注意到梅干底下压着的是一小盒药。
写的好像全是德文…是感冒药吗。侑端详了半天,一个字也看不懂,打开后从里面飘出来了一张小纸条。和贴在袋子上的便利贴纸质一样,看痕迹应该是被仔细撕成了小半条塞在里面,上面自然也是和便利贴一模一样的字迹。
「现在吃一片,晚上睡觉前再吃一片。第二天起床症状没缓解的话,去看医生」
确实和感冒药服用剂量一模一样,不过吃半天没效果就要送医院,北前辈也太小题大做了点。这样想着侑还是听话地把铝箔板抽出来,哗啦哗啦掰了一颗,然后找来温水一并吞进了喉咙里。
话说这个进口药很贵吧,北前辈真是讲究过头了。有种欠了他很大一个人情的感觉…侑爬上床,看着枕边的药盒开始想些有的没的,其实就算他拿那种路边药店里最普通的退烧药,自己大概一样会感动到呜呜哭,到处逢人就说北前辈是全世界最好的主将的。脑海里浮现了小时候写着自己名字的牛皮纸药袋,但那时候苦涩的味道此刻并没有幻觉般萦绕在自己的鼻尖,取而代之的仍是刚才那一盒小梅干带点咸咸的甜味。
侑很快睡着了,连父母和兄弟之后陆续回家都没听见。晚上治吃夜宵碗筷咚咚哐哐响把他弄醒了一次,他顺手将睡前那份药捞过来吞下、迷迷糊糊跟治友好问候了几句,便重新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他是自然醒的,而且比去学校的闹钟早了十分钟。第一反应就是身体很轻松,视野和大脑都很清晰,呼吸也十分顺畅,不仅退了烧、感觉甚至好像比生病前还要好。现在北前辈肯定不能再赶自己回家了,侑很高兴,跳下床把治也摇醒、吹嘘了一通自己速度惊人的恢复能力,后者一边打哈欠一边直翻白眼,并没有怎么听。
不愧是进口药,效果也太好了。进体育馆时侑还在想着这件事,推开门看见他们的主将站在球网边,正在和一年级商量事情。听到开门的声音,北的视线离开笔记本看向侑这边,一年级们见状也纷纷回过头。
"好点没有?"他问。
"完全好了!"
侑立正站好,完全没有昨天那副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的记仇的拽样。他回答完还补了一句:"谢谢前辈的药!"
一年级们都露出了有点诧异的表情。事实上侑确实是这样的人,犯错了就好好道歉,被帮助了就大声感谢,当然前提是他同意问题出在自己而非别人身上。少年的情绪很直白、很纯粹,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因为觉得自己该这样做,所以就像这样说出来了。
北点点头,他的视线重新回到了笔记本上:"没事就好,以后都要注意点。"
侑一蹦一跳去热身了,阿兰本来就在他们附近,听完这段对话后凑到北旁边:"你给他买了治脑子的药?"
"退烧药而已。"北回答。
"只是退烧药吗…"
那之后的有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发生什么日常之外的事。侑一如既往大部分心思都在排球上,他把那段娱乐意味大于科普的电视节目忘了个一干二净,发烧被学长赶回家的事虽然不至于忘,但也不会每天见到人就想起来一下。直到某一天凌晨侑在床上被一阵刺鼻的味道弄醒,那阵气味说不上难闻、却让他异常烦躁,他怀疑是不是治在偷吃什么怪东西,身子探出床铺正准备开骂,却发现自家兄弟攥着被子,脸上一副烧得有些不清醒了的表情。
侑跟着妈妈一起把治送到了医院、在那里过了差不多一天,出来时两个人手上都拿着诊断书。治的上面写着诊断结果是性成熟正常反应,侑的则是一张体检单,是否性成熟一栏上赫然打着不容置疑的勾。
母亲和兄弟都很疑惑,侑自己也感觉莫名其妙的。在医院的时候他跟着治一起听了医生正经的科普,说alpha性成熟时都会出现类似于重感冒的症状,根据个人身体状况持续时间也不同。有的学者认为这也可以算第一次易感期…后面的侑都没听,他注意力全在自己的体检单上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质问自己却没有得出一个答案,想了半天还是治提了一句是不是你发烧那次。侑问我什么时候发烧过!治一阵恼火说就你当着所有人面被北前辈赶回家那天,侑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同时想起来的,还有那段原本早就被他忘了个干净的电视节目。
…所以我宝贵的「第一次嗅觉」已经交出去了…侑很茫然,又有点恍惚,交给了谁?他那一整天鼻子都是堵的,什么气味都闻不到,之后的日常生活好像对别人的信息素也没什么感觉。alpha是闻不到属于自己的气味的,若不是离他近的治生病、信息素一股脑全跑了出来,侑大概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意识到这件事。
好郁闷,侑痛心疾首,自己第一个嗅到的不会是商店街水产店大叔的味道吧。虽然心底其实一直有一段模糊的记忆在对他担保「并不是这样」,然而当侑试图抓住它问个所以然时,后者便像秋雨后草叶的味道一般,很快就消散不见了。究竟是什么呢。
究竟是什么呢…
部活结束的体育馆里,侑撑着拖把发呆,视野前方北站在不远处收拾水杯。队里的主将前辈,一位普通到不容置疑的beta,侑第一个排除的就是他的可能性了。虽然不是没怀疑过主将的第二性别是伪造的、就像有的家庭会伪造孩子年龄提前入学一样,不过侑和他兄弟越猜越离谱,猜到最后阿兰实在看不下去了,给了一人一记手刀叫他们别胡扯,人家真的就是一普普通通的beta。
"—"
北转过头,对上了完全没反应过来的侑的视线。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总是这样,明明就算没干什么坏事也会有一种心虚的感觉,更何况更多时候他确实干了坏事。
"怎么了吗?"
"没没没怎么…"
"那快点继续打扫吧,打扫完就可以回家了。"
"…"
侑小声说了句是,手撑着拖把顶继续往前推,布满摩擦痕迹的地板被拖过去,立刻清晰到可以看清小跑的人的倒象。
气温反复升高又降低,又过了一两个月,小型寒潮逐渐开始来得频繁,梅子树的果实每天都在往下掉。这条路是班级劳动点,打扫的都是学生,大家拿扫把随便将果子扫走,溅开的汁液和一些粘稠的果肉依然留在路上,逐渐风干成密密麻麻的黑绿的色块。
侑依旧绕着这些痕迹走。
期中考试、因为期中考试而暂停的部活、湿冷的雨、空气对皮肤的触感很不好,种种微小的烦躁堆积在一起,他开始有一种恼火的感觉。确实是火冒三丈了,侑想,脸上很燥热,大脑不再处理三句话以上的信息,如果有人这时过来搭话,他大概真的会掐着对方的脖子把人摔在地上吧。睡觉时好好盖了被子、日常和运动都很注意保暖、上下学戴口罩,侑不知道自己都这样细致了,为什么还会被风寒找上门来。
宫侑到底算不算一个「知错就改」的人?可以肯定的是他认错道歉了的事绝对不会再做—这句话得加一个限定词,不会在北信介面前再做。今天没有部活,侑准备一个人去练练发球,已经烦躁成这样了,要是再不让他打球,感觉真的会疯掉的。他自然没意识到此刻自己的思考逻辑是如此似曾相识,直到烦躁加上无人在场的肆无忌惮,侑抬脚踹开了排球部活动室的门。
他甚至没发现这扇门本应落锁而非像现在这样虚掩着。扑面而来的是开窗通风才会有的新鲜空气、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以及…
以及—。
侑将腿放下来,并没有立刻进去。毛巾和水杯整齐地码放在一边,清洁工具也好好挂在原位,但他知道这些东西并非部活暂停后就没有再使用过。他看着站在长凳边的人,后者也回头看向他。
"侑?"北先开了口,"今天没有部活。是忘了东西吗?"
他手上拿了一盒梅干,和之前买给侑的那盒是同一个牌子。塩霜沾在他的指尖,带着一点果肉留下的赭红色,一颗一颗堆积起来的甜味总归会有些浓郁,盖过消毒水与空气的味道,悉数钻进了侑的鼻腔。
那一天他「感冒」时,闻到的也是这样的味道。
侑一下子有些发愣。他本来就是靠要去打球强行撑着清醒,现在在这里看到了出乎意料、又好像合情合理的人,思考一声不响地宕机了。北很快就注意到了侑的异常,他将梅干盖好放到一边,抽了张湿巾将手擦干净。
"怎么回事,你脸太红了。"他将整个身体都转过来面对侑,"来这边一下。"
侑没有说话,下意识就迈开腿走了过去。越往室内走、梅子的气息就越让人在意,他在离北一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来,然后北向前补上了这段距离,一只手按着侑的肩膀,另一只手抬起来摸上了他的额头。
"…很热。"即使言语总是没什么感情,此刻北的声音也沉重了起来,"你发烧了—不,这是…"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稍微沉默了一会,北才重新开口:"之前给你的药吃完了吗?"
侑摇了摇头。"放家里了。"他说完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发出这样沉闷的声音。北的手离开了他的额头,但依然按着他的肩膀,显然并不准备将他放开。
"治之前跟监督说,医生科普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听着的。"北直直盯着侑半垂着的眼睛,似乎这样能让他虹膜里的浑浊稍微消散一点,"你今天就不应该来上课,学校里有很多omega比你这个性别更不稳定…要是真发生了那种事情,你觉得还是像以前那样,跟我或者监督道个歉就能了事的吗?"
"…"
侑稍微张开嘴唇,但并没有做出回答。北前辈在训斥自己,勉强运作的大脑这样提醒着他,好像全都听得懂,又好像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塩渍和果肉的气息充斥着嗅觉与味觉,那是与景观品种截然不同,可以直接吃掉的、甜美的纪州梅的味道。敏感的本能立刻判断出这根本不是什么omega的荷尔蒙、只是普通的果脯的香味而已,就像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也真真切切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beta。
那时将他耿耿于怀的所谓「第一次嗅觉」拿走的,大概也是这样普通的味道。
北很快就了解了现在的侑的状态。他叫侑的名字、让后者至少能将视线聚焦到自己身上。
"先别急着走了,就待在这里吧。"他说,"我暂时只想到了两个解决方案,一是我现在打电话叫校医过来,二是—"
他停顿了一下,侑听见他调整节奏的吸气声。"二是我先让你在这里冷静下来一点。无论如何你现在的状态,绝对不可以再出去了。"
冷静下来…带点祈使语气的句子盘旋在意识里,侑稍微低头看着对方。明明只是年龄大上一岁而已,居然就这样按着自己肩膀、将他束缚在身体与储物柜之间,力度不算大,但侑很快判定自己挣脱不开。alpha的本能在不满,不满眼前这个普通人敢拘束他的行动—但好像也不全是这样。
"我…"
做出选择的回答没有被立刻说出来。虽然不太清楚具体方案,但他其实还是有点敬畏他的主将的行事风格、觉得与之相比还是直接找医生好一些,然而想要开口时,刚才还在叫嚣的本能却又阻止了他。
不要那样做。那种烦躁的情绪缓和下来,更像请求一般勾着自己的意识。我想和这个人待在一起…想只和这个人待在一起。像现在这样就好。
犹豫的延长音最后全部消失了。侑方才移开了视线,此刻又小心地往面前瞟,看到北依旧安静地盯着他、好像永远不会烦躁般等待自己的回答。下午刚过去一场有些湿冷的雨,窗户是打开的,自行车碾过水洼的哗声、雨点落在树叶上的噼啪声,他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不是残留在耳畔的幻听。终于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干涩、犹豫,还有一点迷惘。
"…您打算怎么做?"
"侑希望我怎么做?"
意料之外的反问句,不过侑并没有余裕去做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北和他离得很近,加上衣服的厚度,从胸口到大腿处,他们的身体近乎贴在一起。
"虽然用问句回答问句很不好,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才行。"距离太近了,侑甚至能从北的虹膜里看见自己的表情,"不用担心我这边的问题。事实上我完全不知道你的信息素是什么气味,你做的事于我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没有扶着侑肩膀的手放下来,经过校服外套的衣角,然后指尖翻开这块衣料,按在衬衫扎进校裤的边缘处。先前的模糊和犹豫对主将来说都无伤大雅,如果对方摇头,北就立刻把手放开、去拨通医务室的电话;如果对方点头,北就自己来帮他一次,就是这么简单。
侑张了张嘴,这一次北没有等太久,发热的手心覆盖上了他的手背。回答已经到了嘴边,北安静地等待着,这关系到他们是否能用最合适的方式解决问题。
"…拜托您了。"侑说。
北语气里带些训斥意味时,侑没有顶嘴告诉对方,医嘱他还是听了一半的。倒不如说他脑子一直转得很快,体检医生惯例询问最近三个月有没有性生活的时候,侑就差不多反应过来所谓易感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科学服药固然是无可指摘的解决方案,但若是不想服药、亦或是有什么其他方面的考量的话,那么顺着躁动的根源,花力气将其抚慰下来也并非不行。
比如像现在这样。方才按着他肩膀的人跪下来,一只手压着他被推到大腿处的布料,另一只手配合着嘴上的动作,正在为自己做口交。
侑确实只是身上像感冒一样头晕发热、除此之外没什么其他感觉,然而当北解开制服裤的腰带,隔着里面贴身的布料、手心碰到尚且柔软的地方时,压抑的情绪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般,在意识反应过来前猛地向那里涌去。北不动声色地揉捏着,直到将布料翻下来时,已经有反应的阴茎挺翘着抬头、几乎快要顶到自己的脸颊,他伸出舌尖简单舔舐了一遍唇瓣,然后张开了嘴。
首先只是用嘴唇和舌面将阴茎一点一点濡湿而已,真正从顶端开始被含进那张没有张开很大的嘴里时,侑差点有一种要直接发洩出来的冲动。和自己用手做完全不同,温暖湿润的口腔包裹住阴茎,吞吐着模仿性交的动作,试图将其含入得更深一点。偶尔光滑的顶端碰到了喉咙口的软肉,北就会发出一点咕声,在短暂的停顿后重新缓缓抽动起来,让阴茎依次经过被压住的舌面和有零星细小颗粒的上颚,最后并不回避、重新顶在那处会激起敏感反应的地方。
角度阻挡了视野,他要伸手去将北的额发撩开才能看见对方的表情。后者没有皱眉,半垂着眼睑,本就柔软的脸颊因为吮吸的动作而出现了微小的凹陷。喘息沉重起来时,北将侑放开、嘴唇离开顶端发出并不利落的啵声,随后他用手掌握住阴茎上下抽动着,摩擦的水声逐渐清晰时,半透明的液体顺着指尖和指缝,很快近乎裹满了他的整只手。
侑并没有全部发洩出来,阴茎仍然保持着挺起的状态。北的嘴角还带着半干的水渍,他张开手掌,然后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这些液体不至于很快就顺着皮肤的纹路滴落下去。
"…可以。够用了。"
北在侑面前站起身。他背对过去,干净的一只手伸进衣物在自己腰侧相接的缝隙处,示意侑搭把手将他的制服裤往下推一些。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松动的布料堆叠着落在膝盖附近,侑看着他的主将前辈露出衬衫遮盖不住的臀部和大腿。过去在合宿的洗浴间不是没见过,然而此刻他突然有些后知后觉的局促,飘忽的视线在犹豫应该落在哪个地方。
"有什么关系?"
北回过头,并非看向侑,而是去看自己将裹满黏液的手钻进臀缝之间。会因为alpha的气息而不受控制地动情、腿间的蜜穴里流出液体方便被进入,那些都是omega才能做到的事,在没有润滑剂的当下,这样做的确是最优的解决方案。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你做的事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大概是刚刚做了口交,他的声音有点干,但语调依然十分冷静,"况且你在易感期,不如说还能保持意识清醒,我觉得光是这点就足够意外了。"
北将手抽出来,上面液体的形状已经消失,只留下一层反光的水渍,侑都没注意到那阵细密的水声是什么时候停下的。他的意思很清楚,无论侑是怎么想的,北都会默认将这件事当成一次意外。只是遇到了就顺手帮个忙罢了,他不会放在心上,他觉得侑也应该和他一样不用放在心上。
…没有任何影响,吗。
意识到这件事实后,侑突然感觉自己一瞬间又像走在那条掉满梅子的路上,将嗅觉填满的尽是类似于果核裂开的涩味。变得易感的精神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将与什么东西失之交臂,而同样是这份异样让他此刻无法思考太多,就像之前他耿耿于怀是谁拿走了自己的第一次嗅觉,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个明明就存在于记忆里不曾离开的答案一样。
他垂下眼。面前的人已经将臀瓣用手指分开,示意他可以直接进来。
活动室的门被反锁好,窗户和窗帘也已经关上,危险的信息素很快填满了整个房间,讽刺的是室内仅有的两个人都闻不到这份气息。他们交换了位置、此刻北站在储物柜与侑的身体之间,后者手掌按上他腰侧髂骨的凸起时,埋在身体里的性器就可以进入到更深的地方。内壁不及口腔柔软,因此反而将阴茎包裹得格外紧,侑每一次顶到尚未完全打开的地方,面前的人肩膀处因为制服版型而线条分明的轮廓就会颤抖一下。
"…唔。"
侑仔细地听到了北的喘息声。他瞟倒北的手指按着储物柜门的通风孔,本就不是用来支撑的地方,因为用力而让指尖从狭窄的触面开始发红。他下意识将自己的手伸过去,碰上对方的时,那只手松开储物柜,主动顺着他的动作,手指穿过指间的缝隙扣了上来。本能让初尝情事的alpha逐渐将刚才的犹豫放在了最低优先级,他不自觉加快了挺送的速度,听着自己的喘息和对方的喘息交叠在一起,皮肉拍打的声音里带着如同将手伸进杯中翻搅的水声。
塩霜的气味。梅干的气味。
明明已经在做着交媾的事,侑却总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到可以向对方索取亲吻的关系,所以他只是将脸埋在北的颈边,将对方身上的气息吸入自己的鼻腔。无关第二性别和易感期,他发觉自己真的很喜欢这种果脯的香味,喜欢到想要将带着这种香味的人全部吃掉才好。被软肉包裹的性器开始有了想释放的冲动,侑一边准备着将阴茎抽出来,一边不自禁地张开嘴,咬上了北裸露在发梢与衣领之间的后颈。
北伸出手。并非阻止侑碰上自己皮肤的牙尖,而是向后按上了侑的腰侧。
"…射进来。"他的声音是压抑着的,因为小腹下一直在承受着插入而有些短促,"弄到外面…打扫会不方便。"
侑按照他所说的做了。原本已经抽出来过半的阴茎重新顶到了最深处的内壁,突然的快感加上迅速将身体填满的精液让北大腿有些痉挛,他一边呼气一边低下了头。侑松开牙齿,看着那片鲜少出汗的肌肤正中被刻上了两排细小的牙印。
是本能让他这样做的—如果是omega的话,对方此刻就彻彻底底地只属于他了,然而当牙尖触碰到的时候,侑就清楚地知道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腺体,不过是脆弱的颈椎和随心跳鼓动的血管,能被他拿走的大概只有性命。侑当然不会这样做。
"啊。"
在他将阴茎抽出来前,北发出了带着一点惊讶的气音。侑偏过头,看着他抬起手,手心上一滩半透明的精液还在缓缓地往下淌。
"…我还以为可以忍住的。"他说。
侑看到他堆在膝盖处的布料边缘有星星点点滴落的水迹,在脚尖和储物柜之间的地板上则要明显更多。思考逐渐重新组织起来的后辈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什么了。
"等会我打扫干净…"侑抢着回答。
"那就拜托了。"
体育馆边的独立建筑,整层楼都是各类运动社团的活动室,他们姑且先将衣服穿好,准备到走廊尽头的淋浴间冲洗一遍身体再回去。北前辈也太厉害了…抱着干净衣物走在后面时侑这样想着,神态和走路都很自然,完全看不出来刚刚做完那种事。他很没礼貌地边走边仗着那点身高优势一直盯着人家脑袋看,直到北停下脚步回过头,侑一个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上去。
温热的手心碰上他的脸颊,即使并不冰冷,侑还是被小小地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脸还是这么烫。"北说,"刚才做的完全没用吗?果然还是叫校医来比较好?"
"完完完全没有!"侑赶紧矢口否认,摇头的时候金色的发丝都飘了起来,"已经完全好了!没问题!大概…"
"开玩笑的。"北打开淋浴间的门,先他一步走进去,"回家记得继续好好吃药。"
侑按照北说的请了假,吃了药后第二天沉沉睡到中午才醒,睁开眼时和先前那次一样,燥热的感觉已经完全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房间里不算很明亮,外面好像又有点下雨了,父母和兄弟都不在家,安静的空气和阴天的光线一起,无声地将他笼罩在其中。
"…"
还是感觉有点困…侑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就这样盯着床边的挡板发呆,直到枕边静音的手机亮了起来。他拿过来看,是北前辈发给自己的消息。
【起床了吗?】
本来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少年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双手按着屏幕,打字很快而且稍微有点用力。
【刚刚醒。】侑毫不遮掩地把事实发了过去,反正自己现在严格意义上是病号,他知道北前辈不会把他怎么样。【感觉挺好的,也没发烧了。】
【那就好。记得再吃一遍药。】
侑盯着静止的屏幕,很快他又收到了一条新讯息。
【下午三年级没有考试。需要过来陪阿侑一会吗?】
侑猛吸一口气,差点从床上弹起来,然后想起自己现在躺在上铺有点危险才作罢。北前辈要来自己家里探望他…光是想想侑就雀跃得不行,大概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似乎有点过于高涨了。他有很多事想问他的前辈,信息素的事,活动室的事,还有关于「为什么」的事。对方一定会一个一个为他回答清楚的—就算不行的话,侑得意地想,这里可是我家,怎么说也不可能再像在学校的体育馆一样,被主将像对付小鸡似的轻而易举赶回去…大概。
话是这么说,侑还是咬着嘴唇笑,打出来的句子故意夸张又轻浮。
【北前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啊,真是的ww】
【有想吃的东西吗?我路上买点过来】
很显然,短讯另一边的人将他的调笑无视了。北太了解侑,知道他要是有异议的话早就会急着拒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些有的没的。侑看到这条消息,抱着被子认真思考了起来。
想吃的东西…其实治在家里堆了不少零食,不过难得可以被主将前辈亲自照顾的机会,自己当然不会放过。话说回来好久没有吃邻街餐馆的烤吞拿鱼肚了,但是那个有点贵,自己和北前辈的关系好像还没有亲近到这种程度…最近天冷了,烤白薯好像也挺不错,不过有时候买到的会太甜,不是很喜欢…啊但是西点那种没什么味道的也不行,有味道的都太腻了,对体脂率不好…
…
得寸进尺的病号后辈左挑右剔,视线转来转去,最后瞟到了底下书桌上的一小串梅子。这是治捡回来的,被迫认识到这个品种不能吃的事实后,他才很遗憾地随手将它放在了桌上。
—永远青绿的颜色,略扁的形状上沾着水渍和泥土,凑近才能闻到它的苦涩味。然而明明并不是同一个品种,舌尖处却好像又传来了塩霜的咸味和果肉的酸甜,脑海里开始一颗一颗地堆满果脯,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没再多想就开始打字。
【我想吃北前辈上次买的那个小梅干】他发出去然后又补了一条,【要塩味的!】
那一天晚上看的娱乐节目早就被电视台迭代,自称专家的嘉宾也再没见过,所谓荷尔蒙的最新发现究竟是否属实,疑点仍然多到可以直接判定为通篇都在胡扯。不过少年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开始将注意力放在从一开始就与荷尔蒙没有任何关联的梅干,以及会给自己带梅干的、同样和荷尔蒙毫无关系的普通人身上。
消息在发出去的同时就显示了已读,下一秒自己的气泡框被对面的新消息顶了上去。
【我知道了。】对方这样回答他。
-end
感觉介个设定有点好用 以后可能会用前辈视角再整一点(别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