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I 迷失(回顾)

Stuck somewhere back in between/ My blurred memories (Burn Season, Closer)

金妮·韦斯莱再也想不起来,不被黑发男孩支配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先是哈利。然后是汤姆。然后又是哈利。

不过,这并不完全正确。她皱起眉头,把一缕罂粟红的头发绕在手指上,也许这是唯一一个没有太快消失的童年习惯。

汤姆不可能被取代,不可能被侵占。汤姆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试着把他收起来(和其他幼稚的东西一起),让所有人相信她已经忘记他了。她几乎让自己也相信了。

几乎。

当她远离课堂和魁地奇棚子的喧嚣,以及迪安那甜蜜又真诚的亲吻(尝起来总是很像黄油啤酒,甜得发腻、漫不经心、天真无邪),要欺骗自己就不那么容易了。当夜幕降临,宿舍里鲜艳的红色和金色逐渐变成了蓝色和转瞬即逝的银色月光,那才是最艰难的时候。

汤姆是那条她从未割断的绳子。那些写下却从未说出的话的回声。他如同夜色中的小偷,悄悄潜入她的意识,在她已经一无所有时,从她那里掠夺。世界沉睡时,他开始活动了,用幽灵般的手指在黑暗中抚摸着她。他冰冷的呼吸贴着她的喉咙,让她愉快地颤抖。在被单之下,她翻来覆去,扭动身体,颤抖—

失去的纯真,都是因为他。

她最开始跟他交流时,还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穿着过大的长袍,头发总是从孩子气的辫子里散开。想到她曾经钟爱着他说的每一句话,陶醉于他因为她对世界的无知而做出的轻飘飘的恭维,还有她对一个完美得不真实的人的爱,她现在觉得很丢脸。谎言塑造了他的嘴唇、她的心。催眠的话语在她的血管里涌动,如同甜美流淌的毒药。

你会帮我离开这些纸页吗,金妮?

当然,汤姆。你知道我会的。

我知道。哦,我多么渴望自由。渴望当面见到你。你一定很漂亮,金妮。

我不…

你那些同学都愚蠢得注意不到吗?但等我自由了…我们可以一起在场地上散步,森林和湖边,感受寒冷的夜晚空气,再次看见星星。我们会在星光下跳舞,一直跳到万物终结。

噢,汤姆!听上去太美好了。

你愿意用一个吻定下契约,答应永远爱我吗?

愿意。愿意。

我也是这么想的。

开始时,他不过是她身边的一个影子。后来,一切开始改变。她觉得像是一个影子;被挖空了。人们议论纷纷、窃窃私语,但都没有插手。同时,在日记里,他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大,散发着力量和光彩,从容地控制着能量。她则逐渐消退,变得单调、灰暗、毫无生气。一个悲伤、忧愁的小幽灵。她对影子依附得太久了,直到她也变成了一个影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破碎的表象:她更加苍白和消瘦了,几乎骨瘦如柴。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只有冰冷和映像的地方,既没有死去,也没有活着。细细的薄雾闪着微光,汇聚在雕刻的蛇之间,蛇雕用乌黑的宝石眼睛俯视着她。汤姆躺在她身边,不顾水浸透了他的长袍,一道闪亮的绿光照亮了他的脸,那张脸渐渐有了血色,变得越来越清晰。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虔诚地闭着眼睛。她的死亡越来越近了,他面带笑容,品尝着她的死亡许诺给他的新生命。

他仍然是她见过最美丽的东西。

你要死了,金妮·韦斯莱。没人会在乎。

她伸出一只苍白瘦弱的手,她太虚弱了,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无法动弹。黑暗潜入她的视线,绿色迷雾变得微弱,忽隐忽现。她用干燥的嘴唇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汤姆…汤姆,求求你…

如果他们记得你,他们只会想到你做的事情。你会死去,而且永远无法证明你的清白。你觉得怎么样?

我恨你—

嘲讽的笑声回响着。我还以为你爱我呢。

不—

安静点,金妮。这是我的时间。我的复活。我不想让你可怜的哭哭啼啼毁掉这个时刻。但是…我应该感激。毕竟,如果不是你,我永远不会重生。你扮演了你的角色,我必须为此感谢你。毕竟,伏地魔不会忘记那些为他效劳的人。

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她纤细的小手,用长指握住,将它按在他的心口上。你能感觉到吗,金妮?生命—我的生命—回来了。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

地狱故事

晚上的时候,汤姆经常梦到伦敦。

在闭着的眼皮后面,他会看到灼热的光爆炸,闻到振动的空气中噼啪作响的电和硫磺的气味,以及血液的铜的味道。他会浑身冰冷、颤抖地醒来,知道夏天—一年中最可怕的季节—正在渐渐逼近。

他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永远摆脱了。老阿芒多·迪佩特是这么告诉他的。

"是这样的,汤姆,本来可以为你做些特殊的安排,但目前的情况…"

汤姆站在长长的楼梯底部,默默地思索校长说的话,以及它们对他意味着什么。在城堡地下深处,他祖先的密室里,他的蛇怪隐秘而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他的命令。她很。泛着光的祖母绿色鳞片,摸起来像精炼钢一样冰冷坚硬。毒蛇杀人,却驯服。他缓慢地发出嘶嘶的蛇佬腔,雅致的音节回荡于千年前建造的石壁上,她回应他的每一道盛气凌人的命令。他处于伟业的边缘,新世界的开始,像本应该发生的那样,用古老怪兽重新书写历史…他甚至还没开始,一切就结束了。

那个小捣蛋鬼桃金娘带来的麻烦远远超出了她的价值。想不到这样一个没用的泥巴种的死竟然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迪佩特—那个胆小怕事的傻瓜—说要关闭学校。

他会吗?他吗?

汤姆知道,迪佩特悲伤而无可奈何地向他解释时,他应该感到愤怒。但他没有。他感到了恐惧。

他不能再回到那个孤儿院。不能。不是因为战争、贫穷或饥饿—他并不害怕这些危险。在那里,另一个更大的危险威胁着他;无足轻重。在孤儿院,他什么都不是。他不是伏地魔,不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他只是里德尔男孩、穷小子、另一张要吃饭的嘴。晚上,他会躺在那张冰冷坚硬的床上,浆洗的床单摩擦着他裸露的皮肤,薄薄的帘子上全是死掉的蚁狮。胳膊抱住膝盖,他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低语,我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

或者他会在地铁里徘徊,背诵车站的名字,因为他读得如此频繁,那些字已经烙在了他的眼睛后面。堤岸、查令十字街、莱斯特广场、托特纳姆法院路…

更多时候,他会在街道上游荡(我漫步于每条特许的街道[1]),冒着大火、浓烟和残骸的风险。每天晚上都是一次末世。过早的黎明用人工的琥珀色光线照亮了天空,乌云降下烟尘。超真实的光将图案映在他的皮肤上,像是燃烧的痕迹,大地在他脚下震颤,好像暴风雨即将来临。他能闻到死亡的味道,尝到死亡的滋味。尖锐,金属的味道,带着坟墓的寒意。人们在曾经是房屋的烧焦的废墟中哭泣。其他人挤在教堂里,祈祷着永远不会到来的救赎。他越来越频繁地看到死亡,一个可怕的幽灵在伦敦的街道上游荡,揭开永生秘密的需求已经成为一种必不可少的冲动。

汤姆回想起来,伦敦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末日荒原,多雷[2]在他的画作中完美捕捉了这种黑暗的恐怖。在这个世界里,化学闪电划过天空,警笛鸣响不止,飞溅的弹片朝被判处死刑的人呼啸而去。

不,没有被判处。这就是伦敦大轰炸给汤姆留下的印象。攻击没有组织,没有效率。只有疯狂和火焰。这与阿瓦达索命的精确和夺魂咒的精妙多么不一样。即使用钻心咒操控受害者,也有一种…明确的优雅。没有比这更野蛮的攻击了。完全乱成一团。

就连科尔夫人也在去年夏天去世了,外出巡逻的时候被流弹击中身亡。汤姆几乎感到失望。他真想亲自动手—切断他与麻瓜世界最后(唯一)的联系。但是,她只是另一个被遗忘的受害者,一份无尽名单上的一个名字,当(如果)战争结束后,也没人会去看。

他感到憎恶。麻瓜就像动物一样,用烧焦、融化的金属制成的新奇装置和地狱般的热浪,将自己炸得粉身碎骨。掌握这样强大的力量,却如此轻率地使用。美、诗意和对称在哪里?汤姆知道,他绝对不会诉诸于这种无序的暴力。不,等到了他的时代,他会创造一个标志。独特而壮丽。具有标志性的东西。但如果他被永远驱逐出霍格沃茨,他怎么可能希望这么做呢?

他站在那里的时间一定比他想象的要长;他的皮肤变得苍白而坚硬,如同寒夜里冰冷的大理石。

如果那个人被抓住…如果一切都停止…

他知道该做什么。汤姆慢慢拔出魔杖,带着冷静的决心,沿着走廊离去。暂时,他告诉自己。只是暂时的。

但是很快,他就永远不用隐瞒他的真实身份。等那天到来时,他会推翻这个世界,重建一个新的。

他再也不会无能为力。

英雄和恶棍

他站在办公室里,浑身是血、水和黏液,手里拿着过大的宝剑,拖在地上。他的眼镜脏兮兮的,黑发乱成一团。他看起来像一只邋遢的喜鹊。很难相信,正是这个男孩朝蛇怪挥舞宝剑,打败了斯莱特林的继承人。

"你是英雄,哈利。"

那是她的母亲,泪流满面,目瞪口呆。罗恩拍着他的后背,他又瘦又高,脏兮兮的,但笑得很开心。甚至麦格教授也板着脸,简单地对他点了点头,但她那双严厉的绿眼睛里闪过了可疑的湿意。邓布利多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骄傲。

哈利。她的英雄,她的捍卫者,她的光明,而汤姆带来的只有黑暗。金妮羞怯得不敢说话,羞怯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谢谢你似乎…不够。我爱你又太夸张了。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站在那里,浑身发抖,红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像是溺水的美人鱼出了水。她本应该死在那墨绿色的深渊中,黏腻的冰冷包围着她,她生命的最后景象是那双狭长的黑眼睛…但是,她此刻站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有血有肉,不是纸、皮革和墨水。她父亲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宽大、熟悉、长着雀斑,但她想起了另一双手:苍白、纤细、手指细长。她忍住了想甩掉它的强烈冲动。

"至少现在结束了。"她父亲领着她离开办公室时说道。

金妮低头看去。有那么一会儿,她确信她的手上有墨水,但她看到的也许只是她的血管,当她再看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

也许那是让她哭得最厉害的原因。

他站在办公室里,身姿笔挺,毫无瑕疵,长袍上的级长徽章闪闪发亮。他表现出一种冷静和可靠的气质。

"你是英雄,汤姆。"

汤姆看起来很不自在。"老师们不喜欢我谈论这件事。迪佩特教授对此特别坚持。"他的声音轻柔而礼貌,是他对老师说话时特有的语调。教授们很喜欢。他们认为这是对他们的权威和才智的一种含蓄的认可。

霍拉斯·斯拉格霍恩也不例外。他纵容地笑了笑。"当然,当然。但该夸还是要夸。你做的事情非常勇敢。汤姆—别否认这一点。"

"谢谢,先生。"汤姆刻意保持着平淡的表情。

"快回宿舍去吧。你不会想迟到的。"

"好的,先生。晚安。"

汤姆迈着从容、慎重的步伐,沿着走廊离开了。没有老师会因为他在宵禁几分钟后外出而责怪他。特别是在他被称为学校的救星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夜晚的气息从敞开的城堡窗户飘进来,让人神清气爽。走廊沐浴在壁灯台的金色光线之中;每次经过壁灯台时,他都能感觉到暂时落在皮肤上的炽热温度。窗外,长长的影子愈加漆黑,阴冷细雨模糊了玻璃窗。汤姆一瞬间想到了鲁伯·海格跌跌撞撞地走在黑暗的场地上,不得不忍住笑声。这次灵机一动让他都感到惊讶。他不仅交给迪佩特一个罪魁祸首,还让教职工们相信没有罪犯—密室只是一个传说。他的秘密安全了。他将整个学校玩弄于股掌之中,教授和学生,国王、城堡和卒子。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棋盘上,就已经一败涂地。

在汤姆看来,生活很美好。

The demons of the past compete/And draw and tear my heart to pieces (Boris Pasternak, Mary Magdalene)

金妮每次经过走廊时,都会看见汤姆。

当然,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到。这里一头黑发,那里一具高瘦的身体。有时更加微妙。某个人傲慢的肩膀,温柔的声音中兼具爱抚与威胁。但她能把这些碎片拼成一个整体,她随身携带的秘密照片。肤白似雪,发黑如碳,一个童话王子,带来的不是幸福生活,而是隐藏着刺的玫瑰、永恒的寒冷和最终变成监狱的城堡。

接着,她真的开始看见汤姆了,在到处寻找了他这么久之后,也许这是必然会发生的。她花费了那么多年,用纸和煤组合他,将黑色墨水倒入他的虹膜,蛇的毒液注入他的血管,用坚硬完美的大理石将他整个包住。她曾经使他复活过一次,所以她能再做一次也不足为奇。

起初,是细微的闪现。接着,一段段记忆逐渐流入。不是她的记忆—至少不完全是。现实退却到遥远的荒野,过去将她吞没。时光倒流,她的意识在影像、面孔、名字的海洋中旋转。墙壁倒塌,又自行重建。声音、噪音、光线和笑声又回来了,一个世界—他的世界—围绕着她建立起来。

根据魔法照片,她一直想象1943年会是永恒的怀旧色调,或者更像是赫敏所说的老式电影。当她意识到它和如今的霍格沃茨一样鲜活生动时,她感到有些震惊。

当然,金妮对五十年前的霍格沃茨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

而且她不是唯一这样的人。他流畅、优雅、冷漠地走过时,人们纷纷转头看向他。他的言行自有一种魅力,具有吸引力的冷静自信。她都想起来了,觉得很心痛。那些曾经填满的地方现在空荡荡的,没有那种反常的完整感。

她到处跟着他。从走廊到教室,走上旋梯来到塔楼,然后再下来,走得眼花缭乱。脸,脸,脸。但她仍然碰不到他,靠近不了他。她需要他,但她清楚地知道,他不需要她。更糟糕的是,他看不见她。没人看得见她。

她看,但不能触碰。尽管他活着,真正地活着,胸膛随着平稳的呼吸起伏,喉咙处的脉搏跳动,但他离她还是那么遥远,就像被纸束缚、被咒语封住的难以捉摸的灵魂。即使在有形的现实中,他仍然有一种半透明的美感。她很想伸手去摸他,一次—就一次。看看他的皮肤是否像他的灵魂一样冰冷坚硬。但她知道,他并非没有人的感情。饥饿、憎恨、愤怒…哦,他肯定有感觉。

在漫长的冬夜里,他吞噬她的灵魂,同时也满足她的梦时,他肯定使她有了感觉。她追在他身后,脚步无声地落到石头地面上,他漫不经心地和那些不了解他真实为人的人谈笑着。金妮几乎嫉妒他们的无知。

哦,汤姆。我本可以轻易地爱你,你却为什么让我恨你?

终有一死

一年,一个继承人,一个怪兽。许多死亡。

水龙头上刻着的蛇,在冰冷而短暂的光线中,像液体水银一样泛着光。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对着他的倒影笑了。他的手指上沾着血,血管里流淌着墨水,心中唱着一首歌。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回到这个地方,特别是他还在霍格沃茨时,密室绝不可以再打开了。但对于他来说,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汤姆把一只鬼魂一样苍白的手放在冰冷的玻璃上。杀人是一种非同寻常的感觉。他感受到了力量。他并不感到内疚。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能认识到这种确定性。他造成的死亡都是有必要的,这就足够了。他一直知道,他注定要做更伟大的事情。

但一个永生是不够的。他要创造另一个。

这个将会更伟大,甚至比获得斯莱特林的戒指要更伟大。他看到被冈特称之为家的简陋居所,高贵的家族逐渐衰落腐朽,玷污了那场胜利。他们把萨拉查·斯莱特林的高贵血脉变成了笑柄。汤姆过去的时候,以为他们会很伟大,甚至很可怕,而他实际上见到的却是…笑柄。那种耻辱仍然在他的胸膛里燃烧。他们活该被消灭。杀掉他们,他一点也不后悔。这不是草率的行为,不是出于愤怒或杀戮的欲望。他完成这件事时冷静而清醒,知道他必须做什么。旧的会消失,而新的将取而代之。

一是悲,二是喜[3]先是戒指。现在是日记。

肤浅、愚蠢的桃金娘到底有她的用处。但这个会不一样。不仅象征着他已经清除了他的世系中不配的元素,使他自己与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血统完全一致。不,这个有另一个更崇高的目标。通过毒液和血液净化。

但他一个人做不到。学校仍然保持着警惕,他需要静候时机。必须有另一个人代他出手。

另一个继承人?

不,他不想要后代子孙。他—最后一个幸存的继承人,萨拉查·斯莱特林所有后代中最伟大的那个—不,他不愿意分享荣耀。只有他的血管里流着斯莱特林的血,必须这样保持下去。

汤姆经常回想起那些古老的时日,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由意志、魔法、血液联结的纽带慢慢地消失。他把斯莱特林的戒指在手指上转了一圈又一圈,陷入了沉思。

朋友。兄弟。对手。敌人。

汤姆认为,斯莱特林相信另一个创始人是十分愚蠢的。当然,并不是说他最后没有如此觉悟…但他从一开始就应该单独行动。格兰芬多英勇无畏,拉文克劳思维敏锐,赫奇帕奇坚韧不拔…他需要他们做什么呢?

Divide et impera他暗自想道。分而治之。

他永远不会死。

在绿色的黑暗中,他的倒影像幽灵一样。模糊而虚幻。他被困在日记里的那片灵魂会是这样吗?他微微发抖地想到他—即使只是一小部分—被那些阴暗的书页、冰冷和寂静包围,直到—

直到什么?

那是他只能猜测的事情。汤姆对占卜没什么耐心。他会塑造他自己的命运,没人能把他的极限告诉他。他大胆地穿过禁林里阴森的树林,寻找住在那里的半人马,但他们避开了他。在夜空中,火星燃烧得越来越明亮。战争即将打响。

不是他每次回到那可恨的孤儿院时,看到的麻瓜的战争,弹片呼啸着划过天空,伦敦被烧成灰烬。不是正在东方集结黑暗军队的格林德沃。是更大的战争。星象做出了预言。

但是,他首先必须要武装自己,确保时机到来时,他将无人可敌。

他以前的敌人十分软弱。他的父亲。冈特一家。桃金娘。他需要的不止这样。

他需要一个有价值的人。强大得足以忍受他的灵魂的人。会有弱者。会有瞬间被他的灵魂吞噬的人。他不会把他的灵魂托付给任何碰巧出现的无用傻瓜。

当然,他最后会毁掉他们。但他寻求的是一个持久的人。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汤姆将苍白的双手合十,仿佛在祈祷,他垂下黑色的脑袋,银色毒蛇在他的视线中变得模糊。

你在哪里?

Who is worthy to open the book, and to loose the seals thereof? (Revelations, V)

金妮从没想过,她会遇到比赫敏在图书馆待的时间还长的人。但她遇到了汤姆。

她躲在一堆书架后面,看着他学习好几个小时,一本接一本地读书,好像永远不会厌倦。他似乎渴望知识,就像其他人渴望爱和感情一样。他苍白的面容变得生动鲜活,薄唇紧紧地抿着,黑眼睛饥渴地扫过书页,偶尔停下来,在一张羊皮纸上写着什么。当她认出那手至死都会萦绕她脑海的优雅斜体字时,她的心卡在了喉咙里。她想象她看到的不是咒语或魔法理论,而是她曾经非常愿意相信的承诺和爱意…我会永远陪着你,金妮,你知道的。即使你的哥哥们取笑你,你的父母忘记写信,哈利·波特愚蠢得注意不到你,我都会在的。永远。把你的想法、你的希望、你的梦想告诉我。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你信任我,不是吗,金妮?你爱我吗?胜过世界上的一切?对吗?那么让我给你向我证明的机会吧…对了,金妮。别害怕。相信我。相信你的汤姆。相信我,你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无足轻重…

即使他的眼睛因为疲劳而泛着珠光,他疲倦地垂下头,黑色卷发落在额头上时,他依然带着一种不寻常的毅力继续学习。他在寻找什么?他在这样无休止地追求什么?

金妮尽量凑向前去。他的嘴唇蠕动着,形成了一个萦绕于他的脑海、使他着迷的词。魂器,魂器,魂器。

她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开始闭上,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暗影。最后,他的脑袋枕在一本打开的书上,黑色头发散落在褪色的书页上。他睡着的时候似乎格外脆弱,一条胳膊充满占有欲地搭在那叠羊皮纸上,胸膛随着轻柔的呼吸起伏。金妮十分惊讶,他看起来那么年轻,睡得双颊泛红,潮湿的卷发贴在额头上,绷紧的嘴唇变得柔和了。

他很平静,她惊奇地意识到。他在这里很平静。

一本书将会确保他的未来,这一点合适得出人意料。这个想法里包含了美丽、暴力和中世纪的东西。它让人回忆起几个世纪以来,天主教的禁欲与忏悔,庄严的拉丁语调,金色封面和雕刻书页中的地狱之火。汤姆想起了他早年在狭小的教室里度过的时光,破损的课桌和没有靠背的椅子,老师们大声地给冥顽不灵的孩子们布道,可孩子们早就知道,贫穷中是没有美德的。汤姆从来听不进这些啰嗦的道德陈词滥调,而是想到了《启示录》,一个幸免于恶龙之口的孩子降生了,象征着旧世界终结的野兽崛起,那些忠于野兽的人终将携带它的标记。

血与火,死亡与重生,他会是这一切的中心。他已经放出了毒蛇,等到恰当的时机,它会再次崛起。

汤姆坐在那里,打开的书放在他的膝盖上,安静而专注,就像曾经俯身看着二手课本的那个男孩一样,但又如此不同,如此不同…

他稳稳地拿着魔杖,将它划过手掌,看着皮肤裂开,一道燃烧的冰刃分开了他的血肉。汤姆忍着疼痛,直到嘴唇发白。接着,他又在另一只手上划了细细的一道,他的动作不紧不慢。银白色的伤口停留瞬间后,鲜血就涌了出来。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血。他的过去之血,他的未来之血。汤姆着迷地注视着,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他看到了—

一张坚决的小脸,一闪而过的红发—

他将手掌翻转向下。血滴落下,在光滑的纸张上,像红宝石一样发着光…

"亲爱的汤姆,"她开始说,他看到的是她的眼泪,她的眼泪和他的鲜血—

…然后就被吸收了,消失在纸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转瞬即逝的画面消失时,汤姆一动未动,他思考着,苍白的脸上神情专注。

血魔法。汤姆深知血的重要性。它使他超越平庸,使他踏上了他的命定之路。他盯着毁掉了双手洁白无瑕的红线。他可以立刻治好它们,但他宁愿让它们留在那里。不过…不能让任何人提出疑问…

一道低声的咒语,皮肤毫不费力地闭合了,年轻的、再生的肉体之下的静脉纹路消失了。但冰冷的感觉仍然存在,一道淡淡的、蛛丝般的雾气划过他手掌中的生命线。

他握住羽毛笔,放在纸张上方。他把他自己、他的精髓都写进这本书。他现在写的这些话将会塑造未来的一切。他颤抖地深吸了一口气。太初有道…[4]

他把笔尖按在纸面上,开始书写—

敲门声打扰了他。汤姆恼火地叹了口气。日记的页面立刻又变得空白一片。他把羽毛笔放到一边。他的手上没有血迹。很好。汤姆抬头看向门。

"进来。"

西格纳斯·布莱克进来时,汤姆靠在座位上,漫不经心地用长指转动着魔杖。日记不见了。

"汤姆?斯拉格霍恩教授让我把这个给你。"他把一个镀金信封放在桌上。汤姆草草地看了一眼。一张邀请函。真老套。

"还有别的事吗?"

西格纳斯犹豫了一下。"我只是—"

"怎么了?"

"是你做的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急切。

"做什么?"汤姆缺乏兴致地说。

"嗯…你知道的。"

汤姆只是看着他。沉默往往是和言语一样有力的武器,此刻也不例外。他带着超然的冷漠注意到,布莱克的额头已经布满汗珠。

"只是…我们都知道。我是说,你就是继承人。"

汤姆前倾着身子。"是吗?"他轻声问。"你要拿这个信息干什么?它给了你…力量感吗?"

男孩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不—不是的—我不是要—"

"对。"汤姆几乎失望地说。"我认为你不会。"

他一直等到西格纳斯快走到门口,才再次开口。

"哦,布莱克?"

西格纳斯紧张地转身看向他。

汤姆漫不经心地看着一只指甲,没有看他,轻声开了口。"再问我一次,或者做出向任何人提起这段对话这样愚蠢的事…你会后悔的。"他笑了笑。"我说的是实话。"

"我不会的,我保证—"

"出去。"汤姆愉快地说。

西格纳斯迅速离开了。

冬夜

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充满了温暖与光亮,泛着红光,如同一条熟睡巨龙的腹中。炉火劈啪作响,散发着冬青果实、肉桂和热红酒的香味。醉人的烟雾使她昏昏欲睡。侏儒蒲阿诺德依偎在她的肩膀上,发出轻轻的咕噜声。金妮盘腿坐在地毯上,咬着下唇,试图把一根顽固的冬青编成花环。她本想把它当成圣诞礼物送给芙蓉。

哈利蜷缩在一把扶手椅中,聚精会神地读着他最近似乎总在看的那本魔药书。赫敏坐在他的脚边,背靠着他的膝盖,罗恩…可能正在和拉文德·布朗接吻,金妮想,但她立刻希望她没有这么想。赫敏也在读书,温暖的炉火映得她脸颊红润。她靠着哈利的腿动了动;他低头看向她,然后笑了。金妮真希望她没看见。她从来没有让哈利那样笑过。当然,还有大笑。她有些悲伤地笑了笑,把乱七八糟的冬青放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每当他们在一起时,她就会看到的轻松随意。

哈利叹了口气,摘下眼镜,用另一只手揉着眼睛。

金妮感觉到她的心脏在收缩。她很少见到他摘下眼镜。没有了眼镜,他看起来更加成熟、冷酷,他的五官更加棱角分明。既陌生,又熟悉得可怕。接着,她似乎看到另一个人影叠加在他身上,另一个安静而专注地看书的人。瘦骨嶙峋的肩膀,煤炭般的黑发,与白皙的皮肤黑白分明—

"金妮?"

她眨了眨眼睛。哈利的绿眼睛看着她,其中带着疲惫和困惑。那是阿瓦达索命咒的颜色。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怎么了?"

"你在盯着我。"

"哦。"她感觉自己脸红了。"对不起。"

赫敏依次看着他们。"好了,"她大声说道。"我要去睡觉了。"

金妮几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开。她注意到的只有哈利走过来,跪在她旁边的地板上。她突然不再疲倦了,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活跃起来,嗡嗡作响,仿佛她在魁地奇球场上。哈利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乱糟糟的,又是他自己了。不像汤姆,一点都不像,一点都不像。"迪安今晚去哪儿了?"

"哦,"她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我把他和西莫留在独眼女巫的雕像旁边了。"她坏笑着说。"还有一瓶火焰威士忌。"她觉得有点恼火。他为什么非要问起迪安?

为了找点事做,她又开始摆弄冬青,当它划破她的皮肤时,她倒吸了一口气。她那长着雀斑的小手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她轻声咒骂着,握紧拳头,忍着剧痛。

"嘿。"

她吓了一跳。哈利突然来到她面前,细长结实的手指把一团布料压在伤口上。她看着他。离他这么近,让她感到痛苦。她爱他,爱他。哦,胜过一切。她能感觉到它像火一样灼着她的皮肤,加热了她的血液。但她不介意。她想要那种温暖。

"没事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们都低头看着他握住她的手。它们似乎很合适。金妮这才意识到,他在用他的毛衣吸收血迹。他总是在那里止血,让疼痛消失。

"你毁了你的毛衣。"她说。

他对她笑了笑。"我不介意。"

"我也是。"

他仍然握着她的手。她能感觉到他快速跳动的脉搏—还是她的?不重要了,疼痛不重要了,对他来说不重要了…金妮身体前倾。她的红发垂在他们之间,如同一道芬芳的帘子,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和严寒隔开。只有哈利、他的温暖、远处炉火的噼啪声和他平稳的呼吸…你愿意用一个吻定下契约,答应永远爱我吗?

她猛地退了回去。公共休息室的色彩、嗡嗡声和交谈声又变得清晰起来。哈利的手不在她的手里了。他已经站了起来。

"试试莫特拉鼠汁。"他说,然后离开了。

金妮叹了口气,用手捧住脑袋。圣诞快乐,金妮。

不知在哪里,她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笑声。

几乎空无一人的公共休息室里,只能听到寒风呼啸着吹过结霜的窗户。城堡在北方,每年的这个时候只有宝贵的几个小时日光;现在是冬至,夜幕笼罩的世界似乎呼吸着最后一口气。

汤姆坐在窗台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透过漆黑的玻璃看向窗外。他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变成了雾气,但他并不介意。这些天来,他不觉得冷,也诧异为什么会这样。他在孤儿院时有过寒冷的感觉,在那些伦敦的寒冬里,他穿着对于他瘦小的身体过于肥大的破旧外套,每当他来到外面或在昏暗的街道上艰难行走时,他都会被冻出眼泪。

他记得那些晚上,他常常溜到牛津街上,因为那里总是灯火通明,像一棵华丽的圣诞树。通常吝啬的摊主因为圣诞节的欢乐气氛,也会塞给他几把烫手的烤栗子。汤姆蹲在商店门口,看着一对对身穿毛皮大衣、光鲜亮丽的人经过,用高贵文雅的声音笑着。而他衣衫褴褛、皮肤苍白,炭黑色的头发乱蓬蓬的,像极了狄更斯小说中的流浪儿,他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们不知道他本应该是他们中的一员,如果他的父亲没有—

但汤姆不愿去想他的父亲。毕竟,他已经复仇了,不是吗?

他继续看着窗外。场地银装素裹,湖面平静,像是被精美切割的钻石之心一样闪闪发光,格外美丽。远处的树上积满了雪,树枝裹着冰晶,在寒星下熠熠生辉。突然之间,汤姆想站在外面,想感受冰贴在他的皮肤上和古老魔法的气息,在很久以前那个充满风暴、鲜血和火焰的年代里,创始人们肯定知晓的气息。

他喜欢冬天的霍格沃茨,像这样几乎空无一人。他可以想象,这座城堡完全属于他,总有一天会是这样。汤姆对此深信不疑。他会用乌木和绿宝石、蛇眼和古老的卷轴填满它的石头墙壁。很快,他告诉自己。很快。不会太久的。他能从骨子里感觉得到。

他也喜欢这个无尽冰封的世界的孤独与宁静。那么自从他在日记上滴血后,为什么会出其不意地看到火红的头发和闪亮的深色眼睛?这是副作用吗?还是一个预兆?如果是其他人,他会怀疑咒语出了问题。但他做什么事情都完美无缺。

可那些画面仍然不断出现,难以捉摸,令人发狂,特别是日记在旁边的时候。如果他能定住它们就好了。或者应该说"她",因为他知道是"她",哪怕他看不清那张脸的细节。不过,那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他非常非常想要的一个。把他的手伸进那头漂亮的红发里,打碎她那颗漂亮的红色心脏。

他可以做到。他想要做到。

"那么你见过她了?"

汤姆转过身来。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这个动作让他的骨头很疼。伊格内修斯·普威特正在他面前。

"谁?"他厉声问道。

"当然是德鲁埃拉。"男孩坏笑着说。"我们都看见你们了,在斯拉格霍恩的派对上。"

"哦,"汤姆说,漫不经心地用一根手指划着玻璃。"她啊。"

他记得那天晚上大多数时间是和德鲁埃拉·罗齐尔在一起的,她是比他低一级的斯莱特林学生。那天晚上结束时,他把她拉到槲寄生下,用力地吻了她,没有理会口哨声和朝德鲁埃拉投来的嫉妒眼神。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雪花从施了魔法的天花板飘落,落到他们交缠的身影上,钻石般的明亮灯光在寒夜中闪烁。真奇怪。他几乎忘了。

"她很漂亮。"伊格内修斯说。

汤姆冷淡地耸了耸肩。"罗齐尔是个有权势的家族。"

他向后靠去,把脸颊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思考着。他想起德鲁埃拉的父亲在魔法部身居高位。这是值得记住的事情。对,德鲁埃拉暂时可以。她对他的目标来说是一枚合格的棋子,但汤姆立刻知道她缺了些什么。在他隐秘、不被承认存在的内心深处,他渴望着一簇火花、一团火焰,那是在德鲁埃拉冰蓝色的眼睛和银白色的头发中永远无法找到的。他对她不过是一种不带感情的肉体欲望,而这种欲望永远不会影响他。除此之外,他对她只有蔑视。她很主动,也很忠诚,足够斯莱特林,拥有正常的自我保护意识—至少足以让她闭紧嘴巴。是的,她会做得很好。

但是…但是…在他的余光中,一个身影在湖面上翩翩起舞,使它融化,热气腾腾,在热量的影响下,冰面变得又黑又滑。头发是绯红日出的颜色。红得如同冬青果实、醇酒和他不曾知晓的温暖。不知道。

汤姆拿起了他的羽毛笔。这些天来,手里不拿着笔,他感觉不完整。他召唤了一张羊皮纸,在最上面潦草地写下"亲爱的德鲁埃拉",然后靠在窗户上。他露出了笑容。

你从来没有嫉妒过,对吗,爱小姐?当然没有:我不必问你;因为你从来没有感受过爱。(夏洛蒂·勃朗特,《简·爱》)

她在走廊里飘荡,在他人的生活中穿梭,空虚而微不足道,就像她最初来到霍格沃茨的那些日子,那时汤姆似乎是她唯一的朋友(全是谎言)。看不见她的学生们像水一样,本能地在她身边分开。最后。他。在走廊暖黄的光线中,他瘦削的身形是个黑色的剪影。级长徽章像一块镶嵌的绿宝石,在他的胸前闪闪发亮。他胳膊底下夹着一本书,是模范学生的化身。一群同学围在他身边,热切地跟他说话,但他似乎没怎么注意他们。

"汤姆!"

听到有人叫他,汤姆抬起头,扬起了嘴角。一群女孩在门口等候,这个清晰的女声就是其中一个女孩发出来的。金妮在走廊里看到过她。她身形高挑、容貌出众;高颧骨,尖下巴,嘴巴强硬倔强而非柔和精致。有几个人朝她投去了嫉妒的眼神,她似乎也知道。她有一种引人注目的冷傲、优雅的气质。冷漠但美丽非凡,无与伦比的冰雪女王。不过,此刻汤姆站在她面前,她的气势似乎微微减弱了,突然变得像任何一个十六岁女孩那样娴静和羞怯。

"德鲁埃拉,"汤姆轻声说。"你在等我。这不是很…甜蜜吗。"

德鲁埃拉抬头望着他,闪亮的冰金色卷发披在肩上。"我以为你想见我。"

"是吗?"

"你不想吗?"

"我不是一直都想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你就很难说了。"

"那我们就说清楚一些吧。"汤姆轻而易举地把她推到墙边,似乎对在课间匆忙穿梭于他们身边的学生们毫不在意。

德鲁埃拉透过浅金色的睫毛看着他。"我根本不了解你。对吗?"

"别假装你介意。"他温和的声音中,欲望暗流涌动,让金妮的后颈涌起阵阵寒意。她在有穿堂风的走廊里打了个哆嗦,但那不是因为冷。

"这里?"女孩说,自信的声音第一次有些动摇了。

"怎么了?羞于被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

"羞于?"她笑了起来,笑得那么随意,让金妮眼中涌起了泪水。"现在我是全校最令人羡慕的女孩。"

"为什么?"

她笑了。"因为我是汤姆·里德尔的女朋友。"

在那一刻,金妮心里的一切都崩塌了。她无法动弹。无法思考。

她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她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尖叫,直到她的喉咙鲜血淋漓,她的指甲在灼热的手掌上打滑,上面沾满了汗水和眼泪,而汤姆—

汤姆—

他知道她所有最黑暗的秘密,汲取她的灵魂,粉碎她的纯真,毁掉她的人生—

他在和别人约会。

不知为何,这种背叛比其他的要更严重。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勉强保持着神志清醒。她以为她会痛苦而死,但她无法移开目光,哪怕汤姆俯下身,带着果决、纯粹的欲望覆上那女孩的双唇,她还是看着。

看到汤姆—她的汤姆—如此热情地抱着另一个人,金妮觉得双腿发软,一种猛烈、饥渴的痛苦摧毁着她的内心。她仍然无法移开目光。他已经烙进了她的心和灵魂,她怎么做得到呢?这太过分了。女孩顺从地朝汤姆弓起身子,他毫不费力地支撑着她苗条的身体,他的手以一种缓慢而慵懒的性感探索着她的每一寸,这使金妮意识到,她的脸和腿渐渐生出一种滚烫、兴奋的感觉。他不爱她,她激动地想。他不爱她。但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很完美,光明与黑暗,阿尔法与欧米伽。她是一个孤独的局外人,尽管她的内心深处在燃烧,活生生地燃烧。他是那么的克制,即使在激情中,也不慌不忙地吻着那女孩,仿佛他有的是时间。毒蛇将毒牙扎进温顺、心甘情愿的猎物。可如果这是死亡,如果这是毒液,那该多么甜蜜啊。堕入黑暗的怀抱,致命的毒液在血液中涌动,使拒绝抵抗的身体变得无力…

这时,汤姆的眼睛睁开了

金妮动不了了。他似乎在直视着她,但那是不可能的,当然…没人能看见她。但他的黑色眉毛惊讶地皱了起来。还有他的眼睛。汤姆的眼睛。比墨水更黑,比黑暗更黑—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碰到了某人的长袍。她盲目地被裹挟在人群中。面孔都模糊了,除了耳中的呼啸,她什么也听不到…她的世界正在周围坍塌—但是,不—那是他的世界,坍塌,坍塌…其他人似乎没有发觉。城堡呻吟着。窗玻璃碎了。金妮扑倒在地,双手捂住眼睛,蜷缩在地上—

发现她在1997年。

他在五十四年前就背叛了她。

你喜欢他们顽皮一点?(亨利·詹姆斯,《螺丝在拧紧》)

有些时候,她是一个孩子。一个有着深色大眼睛和鲜艳头发的孩子。

汤姆从来不喜欢孩子。他们粗鲁无礼、惹人讨厌、喋喋不休。但孩子会长大。孩子可以被塑造成强大的武器。孩子可以看似无辜。

这个萦绕在他想象中的小女孩呢?她愚蠢又惹人生厌,甚至没有出众的智慧。但这样也许更好。干净纯粹。朴实无瑕。空白日记的一张白纸。这样,他可以更加轻松地把他的精髓抄写到她身上。哦,那她会变得多么有趣啊。

糖、香料和所有美好的东西。

血、泪和毒蛇鳞片,等汤姆处置了她后,她就会变成这样。

这不是第一次了。汤姆想起了带着咸味的空气、碰撞和挣扎的海浪、手下滑腻的风化岩石。黑暗中恐惧的呼吸。但更加生动的是,蛰伏在他体内的某种东西被唤醒了,它像第一次抬起头的蛇一样,展开身体,让梦想成真,给予他曾经缺乏的力量。他现在意识到,艾米·本森和丹尼斯·毕晓普是练习。一个序曲,表明他可以做到必须要做的事。就连他们也有他们的用处。

但这次不一样。他需要知道更多。那个幻象或他在走廊里看到的东西要把他逼疯了,让他心烦意乱。他瞥见了火焰、瓷器和眼睛,深色的眼睛。哦,那双眼睛。她那样地看着他—

当她好的时候,她是非常非常好的,而当她坏的时候…

他需要答案。汤姆从来没有这样一心一意地想要失去对他自己或身体的控制,但头脑必须打开。他知道,肯定会有办法的。以前有必要的时候,他也这样做过,尽管那样最后让他好几天都精疲力尽、疼痛不已。但他不会胆怯。不会仅仅因为一个小女孩。他找到答案的。

他饮下火焰威士忌,直到血液在血管中沸腾,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直到脑海开始旋转,失去了所有意识。他低声读书,用金属封皮刺破手指,他喝下苦涩的魔药,味道就像活蛇在他体内扭动,野蛮地撕裂他的器官,直到他无声地在地板上痛苦抽搐。

他的身体抽搐着,痉挛着,汤姆捧着肚子,感觉他的肺都挤压在一起。空气和阴影翻涌着,他看见了—他看见了—

一个有着鲜艳头发的小女孩拿起一支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字。水,水滴,回声。然后,他看到一个小女孩的鬼魂被埋葬在一个石头墓穴里,由巨蛇看守…密室被打开了,与继承人为敌者,警惕…他血管里的冰水再次变成了血液,他那大理石般的肉体再次有了知觉、温度和生命…在他耳边嘶嘶地说…让我撕…让我撕裂…让我杀…他的蛇怪盘绕和扭动着,一声致命的尖叫划破冰冷甜腻的空气,在洞穴般的墙壁上回荡。画面越来越快,变得模糊,令人恼火。祖母绿色的鳞片和红宝石宝剑,金色羽毛和血,血,血,书写还在继续,在他的眼皮上灼烧,永不停歇—

汤姆尖叫了一声,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当他醒来时,他仍然躺在褪色的绿色地毯上,卷发贴着汗湿的额头。疼痛的余波仍然遍及全身,尽管太阳穴仿佛要裂开了,但他还是笑了起来。他是对的。那个女孩,那本日记,都是一样的,他现在能够确定了。

那个女孩掌握着我永生的关键。


[1] I wander through each chartered street,出自William Blake诗作《London》。

[2] Gustave Doré,法国版画家、雕刻家和插图作家。

[3] 英国童谣。

[4] 出自《新约·约翰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