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緣』
懶貓小茜 著
【則 ~ 參】
清晨六點。鬧鐘很稱職的準時響起﹐也把沉睡中的楓邪強挖了起來。她坐起身然後懵然的揉揉眼睛﹐企圖讓自己清醒些。
「該死﹗為什麼這混帳的夢就是不放過我﹖﹗嫌我睡眠時間不夠短啊﹖﹗真是天殺的﹗」楓邪恨恨的抱怨。
她忿忿的下床把被子疊好﹐走進浴室盥洗﹐然後把及腰的褐色長髮辮成長長的麻花辮再捲成髻﹐換上T恤和短褲﹐穿上襪子才下樓到廚房把冰箱裡的冰水拿出來。她拾起餐桌旁的小運動背包﹐把水瓶與小毛巾塞到裡頭﹐抓起桌上的鴨嘴帽戴上就走到門前把運動鞋穿上再出門。
今天是星期天﹐也是她與果步約好的『練習』日子。關上大門之後﹐她蹲下把兩片似鐵﹑烏漆麻黑的東西塞進襪子裡。站起身後﹐她在原地小跑步一下下﹐確定那兩片東西不會走動後就停止小跑﹐開始做熱身運動。五分鐘後﹐她背上剛才被丟在一旁的小背包﹐往她與果步相約的公園慢跑去。
楓邪來到公園對面的交通燈時停下了腳步﹐邊等紅燈轉綠邊小歇。這時一輛耀眼的黃色跑車停在她面前﹐同樣是等著交通燈轉換顏色。
跑車司機位的窗子搖了下來﹐司機向路旁的楓邪打了個招呼。「優質生﹐早啊﹗」
楓邪把放在交通燈上的視線轉到車子和司機身上。「這顏色真刺眼呢。又是一個沒啥『色品』的人。」她暗地裡嘲諷。但是在她看到司機的剎那﹐她原本的暗嘲馬上變成難以置信。她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啟介前輩﹗﹖」
「嗨﹗這麼早就出來跑步﹖」啟介輕快的問。
「呃…是丫。」楓邪有點靦腆的笑。
「聽賢太那小子說你被學校田徑部點名加入﹐看來還真有其事呢。」他比了比她一身的運動裝。
「確實如此﹐所以我得開始訓練了。」楓邪點點頭。「前輩呢﹖怎麼星期天也起的這麼早﹖」她好奇的問。
「哈哈哈…起的早﹖怎麼可能﹖我是現在才要回家睡覺啦。」
「ㄟ…是嗎﹖你通常都玩通宵的嗎﹖」
「可以這麼說吧﹐可是我不把『它』當作是玩。」他向她調皮的一眨眼。
「ㄛ﹖」
「怎麼賢太沒跟妳說過嗎﹖」
「ㄏ﹖說過啥﹖」她被問得莫名其妙。
「他沒說過他加入咱們車隊的事嗎﹖」啟介稍微皺眉。
「啊﹐原來是這事。他是有說過啦﹐不過都是我一竅不通的東西所以沒多留神。」
「噢﹐原來。」
這時行人道的燈轉綠了﹐楓邪就向啟介揮了揮手道別。「不跟你多說了前輩。我先走了﹐拜拜。」
「拜。」
楓邪跑向對面的公園﹐然後消失在通往公園深處的幽深路徑當中。
啟介的Mazda RX-7 FD3S 所在的行車道的燈號也轉綠了。他把檔排進一檔﹐就往高橋宅的方向開去。這時一直坐在助手座閉目假寢的涼介張開眼看向他弟弟。
「你剛才跟誰說話丫﹖」
啟介瞄了他哥一眼﹐「你不是在睡覺嗎﹐大哥﹖」
「只是稍微瞇了一下。」
「喔。」
「剛才那女孩是誰啊﹖」
「優質生嘍﹐就是哪個以年度最高聯考分數考人群馬大法律系那個水野楓邪。」
「水野楓邪﹖她不是男的嗎﹖」涼介劍眉輕挑。
「很明顯的不是了﹐雖然我也曾經以為她是男的﹐不過事實卻剛好相反。」
「這也難怪我們會誤會她的性別﹐因為她的名字聽起來絕對是個男性名字。」
「是丫。」
涼介回頭望了望楓邪慢慢消失的背影﹐煞時他腦海裡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她…好像在哪見過。我怎麼會覺得她的背影很熟悉呢﹖」他暗自嘀咕。
* * * * *
「楓邪﹗」果步邊奔向楓邪邊喊。
楓邪回頭向果步揮手。「ㄟ﹗早啊﹗」
「早﹗」果步停下腳步對楓邪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哇﹗好久沒有這麼早起和興奮了。」
看著好友如此幼稚的行為﹐楓邪唯有無奈的輕歎﹐同時她亦羨慕好友的赤子心態﹐因為她的心裡實在是被太多的世事所傷﹐無法再回復往日無懮的開暢。
「果步﹐我們開始吧。結束之後我們再一起去吃早餐。」
「嗯﹗太好了﹗我們趕快開始吧。」
果步從包包裡拿出一個她們久違的計時器﹐兩人同時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然後各自往反方向走去。
她們各自在一顆大杉樹下停下﹐距離大約一百一十米左右。這段小路是她們在高中時發現的﹐於是楓邪就用它來作校外的田徑練習場地。
楓邪在杉樹下蹲下稍稍移正暗置襪內的鉛片。是的﹐楓邪在練習時都會把兩片約一公分厚的鉛片方在襪裡﹐助她在除卻鉛片時跑得更快。這是楓邪母親生前教她的方法﹐是依照一些傳統武術練習的方式而來的。這個方法可說是世代相傳的因為楓邪的外公曾是一位武術家。
楓邪對果步比了個OK的手勢後就往果步的方向奔跑。果步也就在楓邪起跑的剎那按下計時器的按鍵﹐替楓邪計算時間。
「哇塞﹗妳好厲害耶﹗一年沒有跑了還可以維持以前的時間﹗」果步驚呼。
楓邪看了看時間﹐13.86秒。她笑了﹐「還好沒有落後太多。」
「喂﹐妳的要求未免過高了吧﹖」果步沒好氣的說。
楓邪只聳了聳肩。「再來吧。」
「OK。」
楓邪再次往她起跑的那顆大杉樹走去。
楓邪重複的跑了十次才停下來﹐結束這一次的練習。這次的總平均時間是13.2秒左右﹐一個對她來說是個差不多的時間。
楓邪灌了一整瓶的冰水﹐擦了擦額際的汗珠才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這個發自她內心深處的罕見笑容讓她整個人亮了起來。加上她因剛運動完畢﹐紅澀如蘋果的雙頰﹐讓人不自禁的想咬一口。這時的楓邪可是艷麗的﹐一種屬於健康與純真的美麗。而她那雙火焰似的晶眸更加的活躍了。果步不覺的看呆了。只有這個時候﹐只有在跑道上楓邪才可以拋切一切負擔與心傷﹐呈現出最真實的自己……
「走吧﹐我們吃早餐去。」楓邪挽著果步的手說。
果步重重的點了下頭﹐「嗯﹗」
兩個女生就此拉開腳步往就近的小食店去填滿她們正在鬧空城的五臟廟。
* * * * *
星期一下午﹐群馬大學的田徑部正在評選新隊員。果步和賢太陪著楓邪來到群馬大的大操場面試。
「好多人耶。」果步輕歎。
「嗯﹐真是名不虛傳﹐群馬大的田徑隊在國內可是數一數二的。」楓邪道。
賢太見狀﹐輕蹙眉﹐「這裡沒有一百也有五十個參選的人﹐要在這些人當中評雀中選絕對不容易呀。」
「廢話﹐這還用說嗎﹖可是憑楓邪的本事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你少看扁人了。」果步輕捶賢太的手臂。
「我只是在描述事實罷了嘛﹐妳何必這麼大的反應﹖」賢太撇嘴輕責。
果步對他扮了個鬼臉就拉著楓邪往田徑隊的登記處走去。楓邪只好再一次為對好友的幼稚行為感到汗顏。
賢太不甘被兩位女生撇下便馬上舉步跟上。
「這是入隊申請表﹐麻煩妳填好再交回給我。」登記處的同學對楓邪交代。
楓邪看了看表格﹐點點頭就到一旁的小桌把表格上的空格一一填上。確定一切妥當後﹐她再次回到登記處﹐投上申請表。
「啊﹗妳就是水野楓邪﹗﹖」登記處的同學瞪大雙眼驚呼。
楓邪好笑的點頭。「是呀﹐我就是水野楓邪。」
「喔﹐對不起﹐我太失態了。我是田徑隊的總經理﹐經濟系四年級的前田芽子﹐請多多指教了。」芽子不好意思的搔搔腦袋。「妳剛才應該早跟我說妳就是水野同學﹐因為千惠同學早就遞上妳的申請表了。」
「是這樣子嗎﹖對不起呢﹐我都不知道﹐真不好意思。」
「沒有啦﹐也是我自己一時疏忽﹐沒有先問妳的名字就把表格塞了給妳。」芽子可愛的吐了吐粉舌。
楓邪被她的動作逗笑了﹐芽子也笑了出來。
「對了﹐妳就到那裡先做熱身吧。千惠和杉山待會就會開始作挑選了。」芽子指向已集合在起跑點的一群人。
楓邪點了點頭﹐「謝謝。」
「不客氣。祝妳好運。」
楓邪笑了笑就往起跑點走去。
果步和賢太坐在有遮陰的觀眾席上遙望正在熱身的楓邪。
「她真的有可能通過挑選嗎﹖」賢太擔懮的問。
「當然。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其實早就選定了楓邪。要楓邪參加這個挑選過程只是作個樣子告訴人家他們沒有偏袒楓邪﹐她是堂堂正正的通過挑選才進入田徑隊的。」果步懶懶的說。
「哦﹖是這樣子嗎﹖」
「難道你忘了楓邪曾是高中田徑聯賽的常勝將﹖」
「沒有﹐可是這畢竟是大學屆的選拔隊伍﹐不再是高中的小舞台。而她已經一年沒有跑了…」
「哎喲﹐你少在哪潑冷水啦。告訴你吧﹐昨天我才陪她練習過﹐而她的時間根本就和一年前的沒啥差別。所以安啦﹐少紀人懮天了。」果步調皮地道。
「什麼﹗﹖她的時間沒有落後﹗﹖」賢太不敢相信的驚叫。
果步馬上用手按住耳朵以隔除賢太的『噪音』。「喂﹗拜託你別鬼叫行不行﹗﹖吵死了啦﹗」
另一方﹐女子組隊長小田千惠階同男子組隊長杉山橫樹在楓邪熱身完畢後出現。
「大家好。我是杉山橫樹﹐田徑隊男子組的隊長。在我旁邊的這位是女子組的隊長小田千惠同學。而這兩位則是副隊長關口一志和長崎美寺子。」橫樹簡單的把自己與同伴介紹給新生們。
「學長﹑學姐們好。請多多指教。」新生們齊聲道。
「彼此﹑彼此。也請你們多指教。」四位前輩笑道。
「好了﹐我們開始吧。」橫樹吩咐﹐「請參選短跑和長跑的同學們留在此地。跳高的同學請隨千惠同學去﹐投鐵球與長矛的同學隨關口去﹐而跳遠和三級跳的同學就跟美寺子同學到沙堆那裡。」
在橫樹吩咐完後﹐所有的參選者便分成四組﹐各自隨他們的組長而去。和楓邪一起留在原地的參選者共有十五位。
「好啦﹐我們就由短跑開始吧。」橫樹對眾人宣佈﹐然後看看手裡的資料。「請參選短跑的…七位同學到起點準備﹐咱們由一百米衝刺開始。」
楓邪和其他六位參選者來到起點處便蹲下身﹐做好準備姿勢。這時幾位田徑隊員來到終點﹐其中一位向在起點的橫樹打了個可以開始的手勢。
「大家請準備好﹗」橫樹看大家都準備好後就開始倒數。「預備﹗…開始﹗」
大家在橫樹的一聲令下開跑。楓邪以一馬當先之姿從頭一直領先到尾﹐作出的時間是12.93秒﹐比她前一天在練習時所作出的時間更快。她對她的時間滿足一笑。其他人則被她的時間嚇了一跳。
「水野楓邪﹐妳果然名不虛傳。」橫樹對她說。
「謝謝。」楓邪對橫樹點了點頭。
當其他人聽到她的名字時﹐原有的驚訝都轉成『原來是她﹐難怪了』之感﹐因為大家對楓邪的名字並不陌生。
「好了﹐接下來是兩百米短跑。請大家準備。」橫樹說﹐然後轉向楓邪﹐「水野﹐妳也會參加這個項目吧﹖」
楓邪自負的笑﹐「當然。」說罷就往起點走去。
「很特別的一個女孩。」橫樹心裡暗咐。接著﹐他笑了﹐一個獵人對獵物勢在必得的笑。「準備接招吧﹐水野楓邪。」
果不其然﹐楓邪以最快的時間成績加入了田徑隊。為此﹐果步和賢太為她舉行了一個小小的慶祝會…就在楓邪家裡。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過著普通的大學生涯。
賢太有時會向她們述說車隊的趣事﹐雖然兩位女生往往是聽的恍若置身於五里霧中﹐但她們還是賢太的好聽眾。
楓邪雖然功課繁忙﹐又要參加田徑隊的練習與活動﹐但是她依然照常的去打工。她依然是『夢幻』的知名調酒師和運動器材商店的好店員。
果步則常抓著楓邪不放要她當她的模特兒﹐讓她劃畫。而楓邪永遠都在逃避果步的通緝。
最近最大的消息就是田徑部男子組的隊長﹐建築系的才子杉山橫樹在追求法律系的高才生﹐楓邪。可是從頭到尾都是橫樹在一頭熱﹐楓邪則是甩都懶得甩他﹐也和他講清楚她對他不來電。誰叫橫樹和『他』比起來實在是遜太多了。可是﹐橫樹卻毫不氣餒﹐對楓邪糾纏不息。這﹐可是楓邪最心煩之事。
* * * * *
暑假很快就來到。夏蟬吱吱的鳴聲到處可聞。
如同法律系其他的學生﹐楓邪被編派到高崎市一家國際知名的律師行﹐哈夫門法律事務所見習。於是﹐楓邪無可奈何的只有辭掉運動器材商店的工作﹐來到事務所裡上班。雖然在事務所裡工作很忙﹑壓力大﹑工資也少得可憐﹐但是楓邪依然游刃有餘﹐因為她覺得壓力是她磨練自己的最佳伴侶。
在事務所裡﹐楓邪工作積極﹐再加上她本身的領悟力很高﹐所以再難的工作她也有辦法解決。因此﹐事務所裡的工作人員﹐包括高層主管都很滿意楓邪的工作態度。
因為工作關係﹐楓邪把一份開學時要交的報告拖到暑假最後一個禮拜才開始著手。現在她正在群馬大的圖書館裡一邊尋找所需的書籍與資料﹐一邊怨聲嘀咕﹕「雨宮教授絕對是腦袋鏽逗了。要嘛﹐他就把我編到一家小事務所就好﹐要嘛﹐就給我一個比較容易的報告寫嘛。干嘛把我弄到哈夫門去又給我一個煩死人的報告寫嘛﹗﹖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竟然會碰到這種鳥事﹗」
在楓邪把最後一份質料拿到手後﹐她就到櫃檯處把書借出去﹐然後火燒屁股似的飆出圖書館往家的方向衝﹐因為她還得趕到『夢幻』上班。
可是就在她奪門而出時﹐她撞上了一面牆﹐一面硬中帶軟的『胸』牆。煞時﹐她手裡的書與資料灑了一地。
「噢﹗我的鼻﹏」楓邪悶吭﹐手摸著被撞紅的俏鼻。
「小姐﹐妳沒事吧﹖」『牆』以好聽的男中音出聲問道。
「ㄏ﹗﹖牆會說話﹗﹖」她心裡訝問﹐而且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聽過。
她抬頭想看清楚這面不知從哪冒出來擋她的路的『牆』時﹐她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竟望入了一雙深藍似海洋的眼裡。那是一雙她再熟悉不過的眼睛﹐一雙每晚都糾纏她身心的深逐眼眸。
兩人都在同一時間驚呼﹕「是你(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