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圣诞节和新年
四天后,12月24日
有人轻声敲门。
金妮吓了一跳。她正蜷腿坐在沙发上,膝上放着一杯逐渐冷却的热可可。她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了。再过几个小时,圣诞夜就要变为圣诞节了。
她走向门口,抬头看了一眼楼梯。楼上很安静。她施了一道消音咒,然后打开了门。裹得严严实实的纳威匆忙走了进来。从他身后溜进来的风吹得壁炉里的火焰摇曳不定。
早晨寒冷又潮湿,白天差不多也是这样。发生了这么多事,尽管她母亲尽力为节日作装饰,但气氛很难活跃起来。吃过晚餐后不久,她的哥哥们就回了各自的家。莫丽不想让他们深夜在外面逗留,这样不安全了。
"你还好吗?"纳威问,解开了遮住下半张脸的围巾。
金妮哼了一声。"我还好吗?你呢?幻影移形顺利吗?保护魔咒的口令没问题吧?"
纳威耸了耸肩。"反正我在这了。"他说。他坐了下来,金妮坐在他旁边的垫子上,把她的马克杯递给他。他喝了一大口,脸色立刻因为急需的温暖而红润起来。"我们什么时候走?"
金妮看了一眼表。"再过几分钟。"她说。"我们别到得太早。我可不想在这种天气去戈德里克山谷游荡。"
纳威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要去见秋。卢娜安排了这次会面,他们三个本打算一起去的。但是现在…
"卢娜应该在的。"纳威说,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的表情很严肃。"相比我们俩,秋更信任她。"
"我知道,"金妮说。"但是我们也没有…"
"这还有意义吗?"他突然问道。
她注视着他。自从这一切开始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纳威表现出怀疑。在过去几个星期里,他一直比平常更安静,但她以为是因为在禁林里发生的事情。他总是告诉大家要保持斗志,要相信哈利…
他看到她的眼神,涨红了脸。"我只是觉得—我不知道—"他发出了恼火的声音。
"只有这样才能避免麻瓜出身的学生被带走—"
"我知道。只是—"他又停了下来。
"只是什么?"
"只是—把他们留在霍格沃茨还有什么意义吗?他们最后还是会被发现的,那对他们来说会更糟糕。卡罗兄妹越来越残暴了。卢娜的遭遇…"他吞咽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金妮考虑了一下。"我们必须坚持到哈利回来。"
"如果他不回来呢?"
她握住他的手,安慰地攥了攥。"他会的。"她说。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认真又坚定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振作起来,她抓住机会,干巴巴地补充道:"他一定会的。他是我见过最固执的人之一。"
他笑了起来。
"走吧,"她说,又看了一眼表。"我们该尽自己的一份力了。"
他们熄灭壁炉,穿上外套,纳威重新裹上围巾,金妮用一顶大号的羊毛帽遮住了她的红发。他们走出陋居,迅速穿过狂风大作的草坪,来到保护屏障之外,她抓住纳威的胳膊。"准备好了吗?"他问。
"别让我分体。"
他露出了笑容。"不敢保证。"他回答,两人便消失了。
当他们出现在戈德里克山谷时,那里正在下雪。
秋租的公寓在远离主干道的一栋房子的一楼。纳威敲门时,金妮紧张地打量着街道。感谢梅林,现在正在下雪。
他们敲第二次门时,她来开门了。他们穿过外面的小房间,那里有一道楼梯通往楼上的公寓,然后又穿过第二道门,来到了秋的厨房。
厨房很小,但装饰得很漂亮。墙上挂着相框,炉子上放着一只水壶。壁炉里燃着火焰。
尽管环境很舒适,但秋十分紧张慎重。她走到房间另一边,柜台隔开了他们。这给了金妮机会观察她。
她穿着宽松牛仔裤和浅粉色毛衣。她的乌黑长发在头顶盘了起来,完美的皮肤脸颊处微微泛红。金妮忍不住想起了塞德里克—他和秋会生出很漂亮的孩子。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伤心。
"卢娜在哪儿?"秋突然问道。她的左手抓着瓷砖,右手放在柜台下面,肯定握住了魔杖。金妮不能责怪她。
"她被抓走了,"纳威说。"斯莱特林—"他看了一眼金妮,"一些斯莱特林抓走了她。"
"什么?"秋问,担忧冲破了警惕。"带走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对她施咒,把她拖下了火车。"金妮阴沉地说。"他们可能把她带到马尔福庄园了,但我们不能肯定。"
"可是为什么?她还好吗?"
"我们不知道。"纳威用手揉了揉脸。"过去几周里,卡罗兄妹一直把她当作攻击的对象…"
"因为谢诺菲留斯,"秋替他说道,理解地点了点头。她收紧了抓着柜台的手。"我们都知道。我们知道他应该低调行事。他应该—"
"你并没有保持低调。"金妮说道,她微微扬起眉毛,看了看纳威,又低头看着她自己。
她眨了眨眼睛,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对,我想也是。"她承认道。但金妮注意到,她没有表明态度。如果他们是魔法部的密探,想揪出叛徒,那他们还没有办法证明她有罪。他们必须说服她。
"所以你们过来了。"她说。
"是的,"纳威回答。"我们过来了。我们在学校里重振了DA,卢娜和你说过,我们正努力让卡罗兄妹别碰那些麻瓜出身的学生。"
"听起来卡罗兄妹的魔爪已经伸向所有学生了,不只是麻瓜出身的。"秋挖苦地说。
"是的,"他承认道,"但只要管理层相信他们是纯血或混血,至少还是有些保护措施的。"
"你可能比我们更清楚他们怎么对待麻瓜种。"金妮说。
秋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我每天都能看到。"
"那你就知道我们为什么需要印章了,"她激动地说。"汤姆已经杀了太多我们的朋友。"
秋盯着她—眼神坚定—她知道她们都想到了塞德里克。他是一位好朋友—对秋来说不止如此。金妮又想到了布雷斯,想到他那无拘无束的大笑,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胳膊搂着她的肩膀。太多朋友了。
"好吧。"秋终于说道,把她拉回了现实。她挥动魔杖,低声念了一个词。印章逐渐出现在她的柜台上。"不能把它放在这里,"她解释道,"原因很明显。"
"你是说我们可能是密探,会叫魔法部的暴徒来你的公寓翻找证据?"
"如我所说,"秋沉重地笑了笑,"原因很明显。"
他们走出公寓时,印章沉甸甸地装在金妮的口袋里。他们在柜台上仔细地看了它—木制把手和复杂雕刻的沉重底部—秋给他们演示了如何使用—一道在纸上加蜡的咒语和另一道盖章的咒语。
他们走入了一个冬季仙境。鹅毛大雪轻轻落在街道上,远处草坪上的白雪平坦无瑕。还没有人出来。已经快到午夜了。
金妮挽着纳威的胳膊,他们一起顺着来路返回,走出这条街上房屋周围反幻影移形魔咒的范围。他们静静地走着,谁也不想破坏这种如有魔力的寂静。
突然,纳威的身体僵硬了。
"怎么—"金妮说。这时,她看到了他们。
两个人影站在几百码远的地方,镇上教堂被大雪覆盖的墓园之中。在洁白的雪地里,他们的身影显得格外漆黑,他们穿得很厚,胳膊也挽在一起。她眯起眼睛,心突然跳到了喉咙里。那不可能是—
接着,她跑了起来。纳威紧跟在她身后。
她飞奔进墓园,扑到哈利怀里时,赫敏差点将她击昏。但哈利及时认出了她,才没有被撞倒。他接住了她。
"金妮!以梅林的名义,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的双脚落回了地上,她松开他,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哈利,"她轻声说。"让我看看你。"
他比她记忆中更瘦了,他的脸更加憔悴苍白,下巴上有着胡茬,长长的头发乱糟糟地垂在耳边。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很疲惫,好像他离开的这几个月里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意识到,这可能是真的。
他看到了她身后的纳威。"纳威!这是—"
金妮紧紧地抱住了赫敏。"见鬼,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赫敏露出了笑容。"我们也可以问你们同样的问题。"
"罗恩在哪儿?"她又问道,环顾着四周。
哈利和赫敏交换着眼神,她的胃顿时翻了个个儿,膝盖也开始发软。"哦,梅林,"她哽咽地说,疯狂地想着她母亲会说什么。"他不是—"
"没有,"哈利立刻说道,将手放在她的腰上,扶住了她。"不是那样的。"他顿了顿。"这很难解释—"
"他离开了。"赫敏简单地说。她的笑容消失了,声音短促而嘶哑,好像她在努力克制,不让它颤抖。
金妮来回看着他们。"他离开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哈利叹了口气,再次看向赫敏。她避开了他的眼神。"听着,"他最后说道,"我们为什么不…"他看向他们身后的街道和许多漆黑的窗户。金妮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在这里非常惹人注意。
他领着他们走到墓园边缘,他的手仍然虚扶着她的后背,时不时会碰到她的毛衣。隔着层层衣服,她也能感觉到压力。
最后,他们来到一棵大树旁。它的树枝光秃秃的,但他们走到树后,挤在一起,树干差不多把他们挡住了。赫敏低声念了一道咒语,周围的空气微微暖和起来,让他们能够更舒适一些。"我想为我们遮挡雪花,"她歉意地说,"但有人可能会注意到边缘奇怪的落雪。"
"罗恩是怎么回事?"金妮追问道。
"他离开了。"哈利不情愿地说。
"几周之前。"赫敏愤怒地说。
哈利抢在她前面开了口。"他以为—好吧,我们不完全确定他在想什么。我们吵了架,然后他离开了。但是—"他又看了赫敏一眼,这次更加刻意,好像他是在对她而不是金妮和纳威说话,"—他不是他自己了。他影响了他。"他说,金妮知道他在说汤姆。
"罗恩那样做了?罗恩离开了你们两个?"她不敢相信地说。她十分清楚,罗恩爱哈利和赫敏。他轻率、固执、十分让人窝火—但他爱他们。一定是非常扭曲的东西才让他在半途离开了他们。
"他去哪儿了?"纳威同样震惊地问。
"梅林才知道。"赫敏不屑一顾地说,金妮转向了她。
"你就不担心吗?"
"我们当然担心!"赫敏厉声说道。"我们一直担心得要命!一直—"她的声音哽咽了,她转过身,咬紧了下巴。金妮从来没有听过她说脏话。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金妮最后轻声说道。"我不应该暗示你不担心。"
赫敏喘着粗气,脸仍然别到一边,纳威朝她走了过去。他拉着她,往旷野走了几步。他们开始低声交谈起来。
金妮转向了哈利。"该死,"她咒骂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说。"
"你恐慌了,"哈利说。"没关系。你真应该听听他不在的时候,我和赫敏对彼此说过的话。还有我们三个之前说过的话。他离开的部分原因…是我对他说的一些话。"
他看起来很内疚,金妮将手放在他贴近胸前的胳膊肘上。"是汤姆。你自己也说了。只有汤姆才能让他离开。"
他看起来很怀疑和—她又想到—疲惫,十分疲惫。她决定改变话题。"你需要剪头发了。"她轻快地说。
他皱起眉头,用手捋了捋头发。"赫敏一直想剪。"
"需要一个比赫敏更加精干的女巫才能驯服这头乱发,"她打趣道,"这确实说明了一些问题。"
他笑了笑,但她看得出来,他是为了她才强颜欢笑的。她攥了攥他的胳膊肘,他看向她,她低声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哈利?你们…一切…你们都还好吗?"
他点了点头。"我们很好。"他说,然后顿了顿。"我父母埋在这里。"
她跟随他的目光,看向他和赫敏刚刚所站的地方。"哦,梅林,哈利…"
"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他急促地说。"我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想的。"他无力地耸了耸肩,然后再次看向她的眼睛。"但我们现在没事。"
问题已经到了她的嘴边—进展怎么样?你能做到吗?—但她将它们咽了回去。他的肩膀已经承担了那么多,他不需要再多重量了。
"你呢?"他突然急切地问道,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问她好不好。
"嗯。"她立刻答道。
"霍格沃茨…"
"好。"她这次回答得有点太快了。她没有停下来思考他是怎么知道她在霍格沃茨的。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格里莫广场的门厅,就在他、罗恩和赫敏前往魔法部之前。
他的绿眼睛探询地看着她。"金妮…"
他的语气充满了关切,她忍不住轻声说道:"他抓走了卢娜。"
他吓了一跳。"什么意思?谁做的?"
"德拉科。"她叹了口气。"其他几个斯莱特林…帕金森、克拉布、高尔…"
"怎么抓走的?什么时候?"
"在国王十字车站把她从火车上拖走了。"
他大吃一惊。"别那么惊讶,"她苦涩地说。"他能做出更糟糕的事。"
他疲惫地摇了摇头。"是吗?"他突然阴郁地笑了一声。"以前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让我觉得—"
她皱起了眉头。"你觉得什么?"
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现在轮到她追问了。"哈利…"
"只是—当他杀不了邓布利多时,我开始想—"
"什么?"
"—我可以发誓,他在萨里郡是有机会攻击我的,但他没有—"看到她的脸色,他突然停了下来。"你还好吗?"
"不—还好,但是—"
"哈利。"赫敏突然说道。她的声音很温柔。她和纳威正看着他们。"我们应该走了。"
他眨了眨眼睛。他的目光越过金妮,看向她身后的小镇。"是的。"他赞同道。她知道,他的心思已经重新集中在其他事情上了。他必须要做的事。
她的心里如一团乱麻,但她还是伸出胳膊抱住了他。"保重,哈利。"她在他耳边轻声说。
"你也是。"
"别进行愚蠢的冒险,好吗?"
"我不认为我们应该担心的是我。"
他最后一次收紧怀抱,然后俯下身,但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她对此很感激。她的一半心思都在德拉科身上,她不知道如果他更进一步的话,她会做什么。你不欠我什么,金妮。
他松开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走开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哈利?"她叫道。他转过身来,她尽可能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圣诞快乐。"
自从她进入墓园后,他的笑容第一次那么真诚自然。"圣诞快乐,金妮。"
六天后,新年夜
聚会十分吵闹,从门厅一直蔓延到走廊和餐厅。训练有素的家养小精灵难以察觉地在客人之间穿梭,头顶放着装满香槟和开胃小吃的托盘。德拉科知道,它们可以用魔法让托盘自己移动,但许多…客人…喜欢看到家养小精灵工作,这是他们优越性的明显标志。
他站在门厅边上,背靠墙壁,无精打采地看着人群。
当前统治阶级的所有重要人士都到场了。在黑魔王迅速掌控魔法部之前,那些纯血家族小心翼翼地退避三舍,这几个月里却一直在索要邀请函。现在,他们和食死徒们一起吃喝谈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喝着杯里的酒。在他吃过甘甜水果后,香槟品尝起来十分苦涩。越过杯沿,他在房间对面看到了他的父母。他们在跟帕金森夫妇和格林格拉斯夫妇交谈,笑容仿佛在他们的脸上凝固了。
他真希望他在其他地方。
从阿米库斯和阿莱克托的表情来看,他们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在远处的角落里,置身于剪裁考究的礼服长袍和优雅礼服之中,显得格外不自在。他们不快地嚼着食物,面带怒容。阿米库斯将鞋尖伸进了附近的一块羊皮地毯里。
为了地牢里的囚犯,德拉科希望他们不要太无聊。
他的姨妈用魔杖敲着香槟酒杯。贝拉特里克斯走上楼梯,从台阶上方俯视着形形色色的客人。她身穿一条精美剪裁的连衣裙。当然,是黑色的,但光泽酷似爬行动物的鳞片。她的头发像往常一样披散着,嘴唇是血红色的。
人们安静下来,纷纷离开餐厅,聚在了一起。
"晚上好。"她说。她说话时,德拉科在房间里寻找着斯内普。按理说,应该是他发表演讲。黑魔王现在的得力助手是他,而不是贝拉特里克斯。
他终于找到了校长。不像其他人,斯内普没有对衣着花什么心思,依然穿着那件过时的黑色长袍。他一边喝水,一边看着贝拉特里克斯。他面无表情,但眼角透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斯内普不是那种当众演讲和哗众取宠的人。德拉科早应该知道他会把这项任务交给贝拉特里克斯。
"很不幸,黑魔王今晚不能加入我们,"她说。"他去忙正事了。"
他们最后听到的消息是,黑魔王要去东欧。他在"忙"一件只有斯内普才可能知情的秘密事务,尽管贝拉特里克斯的暗示恰恰相反。
最后,她终于说到了结语。"当午夜钟声敲响时,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真正的巫师最终会出现在安排好的位置上。"她举起酒杯,露出得意的笑容。鲜红的嘴唇像是脸上两条狰狞的伤口。"敬纯洁。"
"敬纯洁!"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他的姨妈在醉醺醺的欢呼声中走下了楼梯。
德拉科将香槟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在经过的托盘上。它发出了响亮的碰撞声。没有理会家养小精灵恭敬的点头,他大步走出了房间。
地牢由两个好友守卫,能力可疑的新志愿者。在德拉科看来,用处也很可疑。一个是大块头,曾经结实的肌肉都变成了肥肉,另一个是小个子,让德拉科想起了风中摇曳的芦苇。
他旁若无人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当他开始进入庄园的黑暗深处时,他们低下头来向他致敬。
宴会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石头墙壁的寂静将他包围了。墙上的烛台微微闪动,在台阶上投下蛊惑的阴影。他的每一步都落得非常谨慎。
他绕过拐角,进入了真正的地牢。这里有几个牢房。目前,只有离楼梯最远的两间牢房里关着人。他走向它们,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
他来到奥利凡德的牢房。老人蜷缩在简陋的床上,只有白发从毯子里露了出来。毯子,两条。他有两条毯子,但德拉科肯定,他们应该只给他发了一条。
他尴尬地走近卢娜的牢房,注意到了坐在矮凳上的人影。他正要伸手去拿魔杖时,他认出了她。"你在这里干什么?"他惊讶地问。
阿斯托利亚对他扬起眉毛。"和卢娜说话。"她说,好像这是很正常的事。
卢娜·洛夫古德确实在栅栏的另一边。她们两个似乎交谈一段时间了。
"但你是怎么通过守卫的?"他茫然地问。
她嘲讽地翘起嘴角。"告诉他们我想看一眼。他们就让我进来了。"
"该死。"德拉科低声骂道。用处确实可疑。
她又转身看向洛夫古德。在昏暗的光线中,他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条银色长裙,现在堆在了她的脚边。它紧贴着她苗条的身体,颜色让她看起来像一座完美切割的冰雕。他对守卫感到一丝同情。他能想象得到,她穿这条裙子可以很有说服力。
经过更仔细地观察,他发现洛夫古德在吃东西,是楼上宴会上的食物。"我给她的。"看到他的目光,阿斯托利亚简单地说。
他指着洛夫古德旁边地上放着的盘子。里面似乎装着阿斯托利亚的另一半礼物。
"给奥利凡德先生的,"卢娜解释道。"等他醒来后。"
"你把你的毯子也给他了?"
"他在这里比我更容易感冒。"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阿斯托利亚站了起来。"我要上去了,"她说。"我的父母该猜测我去哪儿了。再见,卢娜。"
卢娜挥了挥手,与她告别。阿斯托利亚朝德拉科点点头,然后朝楼梯走去,她的高跟鞋轻轻地踩在石头上。
他们陷入了沉默。对德拉科来说,这种感觉十分尴尬。他不知道他应不应该坐在阿斯托利亚刚才坐的凳子上,但他决定还是不这样做了。他将双手背在身后,免得它们无处可放。
"我爸爸知道我在这里吗?"洛夫古德最后问道。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强迫自己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当然。这是你在这里的原因。"
"所以他按照吩咐去做了?"
"对。"
"然后呢?"
"然后什么?"
"他做了要他做的事之后呢?"
他绷紧了下巴。"我不知道。"他承认。"但你不会受到伤害,"他的激动语气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向你保证。"
"你不能向我保证,德拉科。"她漫不经心地说。
她叫了他的名字,这让他感到很吃惊。"我会尽力的。"他辩解道。被关在牢房里的人是她,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尴尬和需要辩解。
"他们都还好吗?"她问。
"谁?"
"我的朋友们。"
"我不知道。"
"哦,"她听起来很惊讶。"我以为你会留心金妮。"
他尽量不表露出任何情绪。"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皱起了眉头。"那很明显,不是吗?"
他说过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回响,仿佛他就是在这空旷的地牢里说的。如果你不在乎你的性命,那我也不在乎。我不会再保护你了。
洛夫古德坦率地看着他,令他感到十分窘迫。就好像她能读懂他的思想,看穿他的身体,直接看到他的思想。
"不,"他简洁地答道,"不是的。"他躲避着她的目光,但他仍然能感觉到她在追踪他的动作,他决定是时候离开了。"我会再送来一些毯子,"他转过身时说道,"和食物。"
一阵沉默。"你真好。"她说。
他哼了一声。"是吗?"他讽刺地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好。
"嗯,"他往回走时,听见她说道。"是的。"
他不想回到宴会上了。
他来到厨房,召唤了一张羊皮纸和一支羽毛笔。
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挤满了麻瓜狂欢者,他们戴着疯狂的新年帽子,高声喧哗。金妮沿着主路行走,在欢欣的节庆氛围中,她觉得格格不入。她低下头,裹紧了外套。雪花落在她的帽子和肩膀上。
她在酒馆外面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二楼。前面房间的窗户都黑漆漆的。
她摸着口袋里的那张纸;在溜出陋居之前,她把它折起来,塞进了外套里,一路上,她几乎要把它揉碎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走到门口—差点被出来的一群女孩撞倒。"对不起!"她们醉醺醺地走到街上时,其中一个叫道。"不好意思!"
她重新站稳身体,走了进去。
酒吧里和街上一样明亮热闹。圣诞节装饰还没摘下来:椽子上挂着花哨的亮粉色金属箔,彩色小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反射在吧台后面的镜子上。
麻瓜们围坐在桌旁,桌上放着空酒杯和干净的盘子。壁炉、人潮和欢笑声让酒吧里暖融融的。有人在唱一首迟到的圣诞颂歌。
金妮穿过房间,勉强避开了几杯很满的苹果酒。她的心思全都放在楼上的房间上。5号房。她摸着那张羊皮纸。
酒吧后部有一道楼梯,用薄帘与厕所隔开。她掀开帘子,走上楼梯。一段楼梯。她没有让自己在平台上停留。
门上印着数字"5"的房间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她的手指松开信纸,握住了门把手。门没锁—就像他说的那样。
她很快就进去了。
她关上门,插上门闩,将楼下酒吧的声音隔绝在外面,然后打量着房间。当然,她以前来过这里。从小到大,她和哥哥们在镇上闲逛了不下一百次。但她从来没有开过房间。
房间很小,没什么家具,但很整洁。木地板看起来打扫过了,干净的床单叠了起来。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免费赠送的廉价新年香槟,床罩上绣着花朵。
她将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尽收眼底后,才看向站在窗边的人影,一只白皙的手搭在扶手椅的靠背上。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德拉科说。
她谨慎斟酌着用词。"没有太多选择,不是吗?"她撒谎道。"卢娜在你手上。"
"你认为我会伤害她?"他生硬地问。
"我不知道。"
"我不会的。"
"好吧。"
她摘下帽子。她的头发披散下来时,他的目光在上面流连了一阵。他攥紧了椅背。"我想让你听我亲口说,"他说。"我不会伤害她。"
"这就是你叫我过来的理由?告诉我这个?"
"不是—"
"那么?"
"金—"
这个字触动了她。"怎么了?"她厉声问道。
"我—"
"怎么了?"
"我需要见你。"
他的语气那么激烈,那么恳切,他突然看向她的眼睛,使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行吗?"他问道,呼了口气。"我想见你。"他改变了说法,但他们都知道,她第一次就听到了。
"什么?"她问,手指揪着帽子上的毛线。
"我不知道。"他说。这句话出乎意料的直率,但不如他接下来说的话直率。"我想你。"
她注视着他,让自己真正地看着他。他像往常一样完美无瑕,合身的黑色套装,领子上方的皮肤像雪花石膏一样,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寒冷的影响。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不修边幅。靴子上的雪融化了,她的脸颊微微泛红。
当她再次望向他的眼睛时,她发现在她的审视下,他并没有移开目光。他的眼睛—在眼眶泛红的疲态之下,其中的真诚几乎让人心跳停止。但是,它们又消失了,他微微耸了耸肩,这是一个自嘲、迟疑的姿势,让她喉咙发紧。他很少会感到迟疑。
"我不知道。"他反常地故作轻松,徒劳地想一笑置之。"我刚才在参加一个新年宴会,我就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往窗口走了半步,似乎又改变了主意,再次转身面对着她。
"我们,"他继续说道,"我们以前很好。就这样,我听着我的姨妈因为血统而祝贺一屋子的马屁精,然后去该死的地牢看望卢娜·洛夫古德。你不在。你不在那里。梅林才知道你在哪里恨我。我想—我只是想—我们到底怎么了,金妮?"
"布雷斯死了。"她喉咙哽咽地说。
这句话唤醒了他。他不再做敷衍的轻率尝试了。"布雷斯死了,"他重复道。"我不想的。你知道我不想的。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接受了黑魔标记,"她质问道。"你想那样吗?"
他绷紧了下巴。"你回了学校,"他反驳道。"你加入了该死的DA。"
她突然松了口气。她原以为在这个房间里等着她的会是那个自以为是的马尔福。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但她知道如何应付那个马尔福。到目前为止,几乎就像排好的剧本一样。他们会朝对方叫喊、冷笑,然后她会冲出房间,坚信她恨他,一直都恨他…
"你和帕金森睡了。"她嘲弄地说。
"你没有和波特上床。"
这让她停了下来。
他盯着她的眼睛。"你为什么让我以为你那么做了?"
她考虑了一下。她为什么呢?"因为我想伤害你,"她直接答道,看到他畏缩了一下。"因为我认为那并不重要。"
他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那种事怎么可能不重要?"
"因为你杀了邓布利多教授!"她厉声说道。他僵住了,她停下来,直视着他的脸。"但你没有,对吗?"她复述着他的话。"你为什么让我以为你那么做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发现她在孤注一掷地挽回他们争吵的势头。"很高兴把这个功劳据为己有,对吗?"她冷笑道。
他的眼中闪着怒火。这是很低级的抨击,她做好了应对反击的准备。但是,银色眼睛中的愤怒就这样消失了,只剩下疲惫的真诚。
他挫败地用手揉了揉脸。"好吧,"他勉强说道。"我走了。"他穿过房间,朝她和门口走去。
她还没想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伸手拦住了他。他停了下来。她能感觉到他的前臂肌肉在她的手中绷紧了。
"等等。"她后知后觉地说。
他闭上了眼睛。
现在轮到她感到迟疑了。她为什么拦住他?这一切可能结束了—她可能已经下了一半楼梯—没有他—
"我们能—"她说,结结巴巴地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我们就不能…一小会儿吗?"她信心不足地说。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时,他又睁开了眼睛,正认真地看着她。
接着,他微微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这种熟悉的感觉几乎将她吞没。
他贴近了她。"好的,"他贴着她的嘴唇喃喃道,听起来几乎有些感激,"我们不要吧。"
他在几个小时后醒来时,天还没亮。雪花更急地落在窗户上。但床铺很温暖。他本能地伸出手,想寻找金妮,却只摸到了床单。
他用胳膊肘撑起身体。
她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她已经穿上了牛仔裤,现在正在捋顺头发,把它们梳成低马尾。她的后背不着寸缕,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和星光中,她的脊背闪着银光。
她穿上衬衫,开始系上扣子。
"要走了?"他问。
她吓了一跳。"如果我父母醒来时我不在…他们会担心的。"
"没错。"他赞同道。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他们醒来后发现她不见了,他们做的应该不只是担心。在洛夫古德发生了那种事之后…
金妮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她转身看向他。"卢娜,"她说。"你能保证她不会受伤吗?"
他皱起了嘴。"我不—"
"别说了。"她坚决地说。他皱起眉头,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明亮而坚定。"别在这件事上说什么'我控制不了'、'不插手'的废话。"
他坐直身体,用手揉了揉颈后。这确实超出了他的控制,如果贝拉特里克斯、卡罗兄妹或者其他食死徒想伤害洛夫古德,最明智的事情就是置身事外。这样的话,如果是金妮被关在地牢里,他就还有可信度。他正要这样告诉她时,她又说道:"求你了。她是我的朋友。"
他发现自己默许地点了点头。
"告诉她我们都记挂着她。"
"好的。"他说。
他等待着,但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伸手去拿靴子。
"谢谢你,"他最后说道,她皱起了眉头。他苦笑了一下。"没有感谢我。"
她露出了理解的表情。你真好,他提出要给洛夫古德一些微不足道的食物和毯子时,她这样说过。你真好…她的语气那么惊讶,好像她没想到他还有一丝体面似的。
但金妮没有感谢他。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依然觉得他不是那么糟糕的人—对他抱有更高的期望。
她点点头,起身走向门口,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你需要更小心些。"她握住门把手时,他说。她停住了。"我是认真的,金妮。洛夫古德的遭遇也可能发生在你身上。"
她的另一只手攥紧了毛线帽。"有比我的生死更重要的事情。"她没有看他,干脆地说道。
他没有犹豫。"对我来说不是。"
她转身看向他。"那是你这样做的原因吗?"她问。
"当然,"他回答。"别的我都不在乎。"
她咬着嘴唇,大声地叹了口气。她看起来很痛苦。"也许那就是问题。"她轻声说,然后离开了。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接着,他发出沮丧的吼叫,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香槟。他们一口都没喝。他打开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的手在颤抖。
他真希望她不必离开。
去他的新年快乐,他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吻过金妮之后,它尝起来十分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