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京骨科】为时未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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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今年秋末西格德曾在谷底的泉水边发现一头受伤的白狼,它的皮毛是银色的,在落日的余晖下又有点金色,它躺在那里,混身是伤口,脸上也布满伤口。他猜它一定是被狼群驱逐出去的。第一天他没有管它,第二天他去的时候依旧看到了它,扔给它一块肉干。西格德从小就被教育不要对自己的敌人手下留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放过了它,也许是它左脸上也有一条疤痕,也许是那些曾扰乱他心智的前世记忆。第三天西格德再去时狼已经不见了。
七年了。
艾沃尔和西格德的目光交汇,她抑制不住想要抬手去拥抱他,就像多年以前她迎接西格德远游而归时一样。但紧接她着又意识到今非昔比,在这一切怒火与背叛后,她似乎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这样做。
"西格德。"她开口的声音有些走调。
"坐吧,外面很冷吧。"男人说着,用铁钳翻了一下火塘里面的炭火,让它烧得更旺些,又从上面取下温着的蜜酒,递给艾沃尔。
她接过喝了一口,皱起眉头,太苦了,像是制作中没放蜂蜜,不是她熟悉的佛恩伯格酿造,舌尖上残留的余味有一种艰涩的苦,应该是他自己酿造的。
她变了不少。
西格德的目光安静地落在面前之人身上,在他的印象里,艾沃尔永远是那个还没有他大剑高的小毛头,会在叠石成功后开怀大笑,会在哭累后靠在他背上让他背着。西格德闭上眼睛都能想起在海厄波尔的那一夜,他杀死了抓着小艾沃尔的敌人,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紧接着艾沃尔冲到他怀里,就是那一刻他才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他每天练武是为了什么——庇护所爱之人。
命运反复无常。
他们离开了故土,他失去了右手,他们一起回到了挪威,最后分道扬镳,他看着艾沃尔转身上船独自回英格兰。
他的亲人,他的氏族,他的荣誉,似乎都离他而去,在英格兰辗转沉浮五年后他又回到了原点,一无所有。
燃烧的柴火发出的断裂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西格德看着她的脸被苦的皱成一团,还吐出一小节舌头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想起有一年冬天,小艾沃尔断断续续病了整个冬季,每次喝药汤的时候都要躲,最后还得他拎着她的后颈,一边哄一边灌。
就在这一瞬间,那个只存在于西格德的记忆里的金发小姑娘和他面前的狼吻者黑鸦领主不可思议的重合在一起,仿佛一切隔阂都没有发生,他们又回到了从前,他们还是相互依存的兄妹。
他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从法兰西回来了?"
"你知道我去法兰西了?"脱口而出后她有些后悔,游历四方追逐荣耀曾经是西格德的梦想,可如今他在此处深居,大抵是不想知道她的光辉事迹的。
"我虽然远居深山但我又不是聋子,整个挪威都在传唱你和西格费雷德的故事。"西格德低头笑着,带动了眼角的细纹,她已经好久没见过他发自内心地笑,"你干得很好,艾沃尔,我心底里一直知道你会是一个优秀的领主,瞧瞧你现在,英格兰,爱尔兰,法兰西,米德加德到处都是黑鸦氏族的盟友,瓦林和罗斯塔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我,我也是这样相信的。"她低着头,表情在惚晃的火光下显得有些落寂,"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是我们当年离开的时候都没有想到。"
"西格德…"她停顿了一下,想要开口又发不出声音,举杯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西格德没有开口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等待她准备好。
"荣誉,结盟,保护居民地大家的安全,有时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大海中挣扎的浮木,被迫在命运之海中随波逐流。这些年来我不断踏上旅途,踏上陌生的土地,认识了一个又一个人,他们有的成为了我的朋友,我们一起追逐着荣耀,但最后无一例外,他们都会死,或死于敌手,或死于我的剑下。"
"相识,分歧,刀剑相向,如此循环往复。我对命运的游戏有些厌倦了。多年以来深陷异国背井离乡让我意识到家人是最重要的。只有每次远航结束后,大家在码头迎接我时我才觉得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每当这时我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你,我迫切地希望这时你会在我身旁。"
"从法兰西回来后我不间断地做着一个噩梦,我相信这是一道神示,你是我的家人,你我继续分离恐怕会走向不幸。"艾沃尔停顿了一下,"兄长,和我回英格兰吧。"
艾沃尔的声音有些颤抖,没有往日里的坚定和冷静,他意识到在没有彼此陪伴的时光中,恐怕不是只有他一人深陷痛苦之中。
"艾沃尔,你是一个好领主,从不畏惧,是一个真正的战士,你永远是我的家人,但是我不确定是否应该信任你。"他深深地看着她,"你会效忠我,不会背叛我,你无数次这样说过。你不应该许下你无法信守的诺言。"
"西格德…当年的那些事,我以为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但这只是命运的捉弄罢了。我当时看待事物的眼光不同,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也无法理解的你和戴格的选择。而我和兰蒂芙,我们……"
"艾沃尔,这些并不是你的错。"西格德似乎并不想听这些无法改变的过去,"只是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不重要"
也许是这几个字,也许是他又一次逃避、避之不谈的态度,这彻底点燃了她内心的怒火,被她压抑的情欲,被他刻意忽视的情感,这么多年了,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留在挪威的冰雪之中,但事实并非如此,一片死灰中的火星从未熄灭,在她心底瞬间蔓延扭曲为一片火海。
她残忍地继续道出事实, "我和兰蒂芙,我们只不过是拥有相同的痛苦,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她死死盯着他的脸,企图得到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回应,"你知道的,兄长,你一直都知道,不是吗?"
晦暗不明、不合伦理的感情。
他一直知道。从她若隐若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从她在他婚礼上的失态。也许这也是命运的安排之一。当年艾沃尔还太小了,她不记得,但西格德还清晰地记得父亲隐隐约约提过的婚约。但是一切都变了,艾沃尔后来成了他的妹妹,这段姻缘丝线应该被彻底剪断的。
他低着头,他不想,也不能面对她固执的目光。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最近天黑后会有狼群出没。"西格德的声音不掺杂一丝感情,"你应该走了。"
艾沃尔独自一人下山回到长屋。
入夜后,又是熟悉的噩梦。她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耳边尖利的狼嚎此起彼伏她却看不到它们在哪,只有一个个幽灵一般的影子从她身边掠过,指引着她向前走。
"啪嗒"她踩上了一片血迹。再抬头时她看见了西格德,倒在血泊之中。一头白狼在他身边,察觉到她的气息,回头看着她。
"……"艾沃尔深吸一口气从梦中惊醒,心跳的噪音让她耳膜发震,她必须要找到他,现在。
月色下艾沃尔纵马向山上疾驰,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听到狼嚎声由远及近,现实和噩梦逐渐重合在一起。
有四五只野狼正围在门口,嚎叫着,企图进入屋内,冒着绿光的眼睛在艾沃尔下马的一瞬间看向,她,狼群紧接着向她袭来,一只狼最先冲到她面前,她猛地向一旁侧身然后斧子砍向狼头,一下,两下,直到它断气,紧接着是第两只,第三只,最后一只狼不再挣扎后她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才如梦方醒地起身推开门。
屋内还有一只。
雪白的皮毛,和她梦里的一样。狼正伏在西格德身上,察觉到后它转身冲她低吼着,冰蓝色的眼睛闪着骇人的凶光,狼嘴附近的毛被染湿了,毛发被血打湿成一缕一缕的,鲜血顺着留下。
西格德的血。
她条件反射一般把斧子猛力扔向白狼,"砰"的一声卡在狼左边的头骨上,它抽搐了一下紧接着断了气。
艾沃尔在看到西格德的一瞬间呼吸几乎停滞了,他躺在地上,手垂向一侧,手里还虚虚握着刀柄,他面无血色,眼睛紧闭着,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像是死了。
艾沃尔跌跌撞撞向他走去,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有另外两具布满撕咬伤口的狼尸。
"西格德…西格德…"她全身不自主的颤抖着,慢慢地把手向他伸过去。
一片冰冷。
她不可避免地面对着一种可能——多年以后的重逢,没有宽慰,没有争吵,只有一具尸体迎接她。她紧紧把他搂住在怀中,额头和他紧紧抵在一起,神情恍惚地喃喃着:"不,西格德…兄长…不应该是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失去双亲的夜晚,她依旧是那个枉然无助的女童,对亲人的离去无能为力。
"轻点,艾沃尔,我被你勒得喘不上来气了。"
西格德感到有温热的液体坠落在他脸上,紧接着响起的是她的抽泣声。他已经很久没见他的妹妹哭了,上次还是她八九岁的时候,他抬起手想擦擦她的脸颊,就像他曾无数次做过的一样。艾沃尔握住了他的手,紧接着他的唇被她颤抖着的双唇贴上,那缓缓的带有暗示的亲吻使他不禁感到头脑里仿佛有件什么东西突然崩裂了,刹那间,他完全陷入昏天黑地之中。
西格德再次醒来的时候正是黄昏,夕阳透过缝隙和屋内的炉火融为一体,他有些吃力的看向四周,他在佛恩伯格的长屋里,而艾沃尔正趴在他身边。
夕阳的余晖照着她的金发,如白昼般美丽,他吃力地抬手,熟悉的触感让他想起多年以前,他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把小艾沃尔一头乱毛搭理好,编发的过程对两个人来说都很痛苦,西格德嫌她乱动,而艾沃尔总是发出"嘶嘶"地痛呼嫌弃他笨手笨脚,最后等到编好时她往往已经靠着他睡着了,就像现在一样。
"我永远无法拒绝你,对吗?艾沃尔,无论是在过去还是未来,我注定要追随你要天涯海角。"
他们的命运又一次不可分割地连接在一起。
几个月后西格德的伤痊愈,适合航行的季节也随之而来。黑鸦氏族的劫掠者们在正码头上清点着要运回英格兰的物资。
"别忘了我们两个!"小男孩诺林一手拎着行李一手牵着他的妹妹,丝毫不见外地冲艾沃尔喊道,而埃尔娜则一头扎进西格德怀里。
三个人一副串通好了的模样齐刷刷地看向艾沃尔。
"my jarl ?"始作俑者笑眯眯地问道。
"……当然可以"自从西格德意识到这个称呼让她混身不自在后他就没停下过这么喊她。可见他确实放下了当年的一切,但艾沃尔总觉的怪怪的,这么多年大家都是喊她的名字没有人叫她"领主",但以后,某人要是在某些场合坚持这样称呼,也不妨是一种……情趣?当然把她的兄长拐到床上也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起航了。
艾沃尔站在船头,西格德坐在她面前,埃尔娜和诺林一左一右蜷缩在他的毛皮披风里面。
"西格德,西格德,再给我讲一遍你和艾沃尔当年的故事吧!"埃尔娜缠着西格德说道。
"讲了太多遍了,你个粘人的巨魔牙。"西格德揉了揉她的脑袋,"英格兰是个广阔温暖的地方,你们可以创造出属于你们自己的萨迦传说。"
长船航向狭窄的海峡外,像多年前一样。只不过时过境迁,他们已经不再有年少的热血和冲动。
况且这次他们不是踏上去英格兰冒险的旅途。
他们回家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