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愤怒

寂静是可怕的。这给了他思考的时间。该死,他现在只能思考了。这不是最糟糕的吗?没人可以和他交谈,没有一个神志清醒的人。不过,也没人相信他要说的话。

但也不是完全的寂静。如果西里斯仔细地听,他能听到海浪拍打石头的轰鸣声。他附近的一间牢房里传来了滴水声。

滴答。

滴答。

滴答。

老鼠。他躺在稻草床上,夜里会听到老鼠的声音,他很疲乏,眼皮发沉,却不能闭眼。因为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他们。詹姆斯。莉莉。他们的眼睛睁得很大,呆滞,没有焦距…如果他闭上眼睛,就像吞掉一剂沸腾的魔药,它在他的胃里翻腾着,热得发烫,不停地往上涌,直到他把胃里仅剩的东西都吐出来为止。所以他尽量不闭上眼睛,尽量不睡觉。

四周一片寂静,这是可怕的,但是不如整个走廊突然充满了声音更可怕。尖叫声,低语声,抽泣声。最糟糕的是,他们绝望地喊着一个西里斯不认识的名字,他几乎希望他能帮他们把这个人找过来。但是他有他自己的恶魔需要担心。

突然爆发的声音只意味着一件事。监狱看守来检查被拘留者和罪犯了,这些近乎疯癫的人。当他感觉到寒意在潮湿和黑暗的走廊里蔓延时,他的心里十分恐慌。西里斯还记得他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因为尖叫和大笑,嗓子都嘶哑了。寒意初次来袭时,他走到牢房栅栏前,把脸贴在肮脏的金属上。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如此可怕,让那些平时很安静的囚犯们这样恐惧。

他太愚蠢了。

摄魂怪让他想起了那可怕的记忆,第一天,他大哭大叫,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寒冷,那股缓慢的寒意像藤蔓一样爬上他的身体;缠绕着它的受害者,让他窒息。

詹姆斯。莉莉。死了。他们死了,都是他的错。他怎么会这么愚蠢,他这么愚蠢,他这么迟钝,而彼得…彼得还在外面,不是吗?他还在某个地方,密谋,活着,而詹姆斯和莉莉死了。

但是,不用摄魂怪出现,西里斯就知道他有多么愚蠢。他应该看出迹象的—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莱姆斯不是叛徒,他怎么会那么想呢?只要莱姆斯能来看他,只要莱姆斯能来见他哪怕一会儿,他就能说服他,他知道他能说服他。

可是西里斯知道莱姆斯永远不会来见他的。

如果角色互换,西里斯可能会去阿兹卡班见莱姆斯,只是为了掐死他,亲手杀了他,因为他怎么敢背叛詹姆斯和莉莉。他们都愿意为詹姆斯和莉莉而死,但他们还活着,而詹姆斯和莉莉却在地下腐烂—

西里斯尖叫着,使劲拽着自己的头发。他不应该被关在这里,不是他干的,他需要保护哈利,他需要出去!

"哈利!哈利!"他叫道,跑过去抓住栏杆。

有时候,像其他人那样喊出来感觉很好。是他干的,这都是他的错,莱姆斯永远不会来见他,哈利永远不会知道这是彼得干的,西里斯太愚蠢了…

西里斯滑到地上,用双手捂住耳朵。哈利的名字在他脑海里回响,好像他还在尖叫着,回响,回响,回响。

哈利。

他必须出去。他必须找到哈利。

他必须去找哈利。

"哈利?"

他的嘴唇皲裂了。脱水。他们几乎不给他们吃喝。他会死在这个地方吗?

"哈利?"他又叫道。

"我是金妮。"

这种过渡十分流畅,甚至是不明显的。西里斯抬起头,壁炉旁边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他在椅子上眯起眼睛。

"你为什么站在黑暗里?"他粗哑地问。

她走进光线中,明黄色和橙色的火光照在她身上。金妮腼腆地笑了笑。

"我不想打扰你,"她说。"你似乎陷入了沉思。"

西里斯从座位上坐起来,也朝她笑了。韦斯莱一家来到他童年的家里,这对他来说仍然很奇怪。更奇怪的是,这里成为了凤凰社的总部。他希望他最亲爱的母亲在坟墓里不得安生。想到这里,他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你有什么事吗?"

金妮朝他走近了些,紧张地扭绞着身前的手。他微微扬起眉毛,但是没有说话。

"我只是…那天晚上—我还没有机会感谢你。"

她的声音低沉而窘迫。西里斯移开目光,想起了他发现她因为噩梦而忧虑不已。但是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一场噩梦,西里斯很清楚。他经常会有同样的恐惧。他晚上闭上眼睛时,她的尖叫声仍然在他耳边回响。听起来就像是他自己的…

"不用谢我。"西里斯轻声说。

他的话没有给她任何安慰。金妮又朝他走近一步。现在,她不再扭绞双手,而是扯着她那件粉红色羊毛衫磨破的下摆。这让西里斯记起,她还很小。

"西里斯?"

她叫他名字的语气与过去不同了。他们之间现在有了一种联系,一种她与别人没有的亲密。他们都是黑暗的受害者,都只能勉强将头露出水面。但是,天啊,他们白天里都是完美的演员,不是吗?

"嗯?"

"你和我说过,你理解我,我并不孤单,你一直在我身边。"她冲口而出。

他认真地看着她,她涨红了脸,咬着下唇。

"我想让你知道…我也一直在你身边,"金妮轻声说。"你并不孤单。我理解你。"

他们对视了许久,接着,金妮一步步往后退去。西里斯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话,哪怕这是他的原话,给他带来了一种陌生的暖意,似乎在他的心里沉淀下来。他忍住了想拥抱她的冲动,这个知晓许多的小女孩。唯一能理解他的人。

"喂!"西里斯叫道。

她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阴影吞没了。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睁大的双眼反射着火光。

"谢谢你,"西里斯说,往前凑了凑。"谢谢你,金妮。"

他感觉到有人轻轻拍着他的手臂,便转过身来,眨着困倦的双眼。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他床边,房间里明亮的灯光使西里斯畏缩了一下。

"该死。"他呻吟道,伸出胳膊遮住了眼睛。

"西里斯。"

他认得这个声音。金斯莱·沙克尔。所谓的魔法部部长。

"我们要让你离开这里。"

听到他的话,西里斯放下了胳膊。金斯莱正警惕地看着他。

过去几天里,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金斯莱告诉他,他正在经历某种失忆,他最后的记忆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在他的记忆恢复之前,他不能出去。

尽管这起初听起来很疯狂,但是西里斯现在相信了,这可能是真的。每天都会有巫师来检查他,他们的眼神很友善,这是毫无道理的。他们很友好、健谈,很高兴见到他…每天晚上,他似乎都在重现这些经历,更像是一场梦,而不是一段回忆。一开始,他记得自己来到戈德里克山谷。他记得小哈利被抱在海格怀里,发出嘶哑的尖叫声。西里斯恳求海格把哈利给他,说他会照顾他…

记忆还在继续。彼得,在街上。爆炸。他逃走了,在他害死他们之后,是西里斯让他跑掉的!现在,他似乎梦到了阿兹卡班。他仍然能感觉到牢房里的寒冷,仍然能感觉到他紧握牢房栅栏时留在手上的污垢。如果他的梦可信,如果金斯莱可信,如果这不是某种恶作剧或惩罚…那么他被指控杀死了詹姆斯和莉莉。彼得逃走了。他被送到了阿兹卡班。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是真的吗?真的出了这么严重的差错吗?

金斯莱没有对他失忆的原因多作解释。他说这是一场意外。西里斯不相信。他真正记得的最后一件事…

不是詹姆斯,不是詹姆斯,他不可能死—

在那之后,他怎么能忘记这么多事?

这一切仍然令西里斯感到困惑。他抛开思绪,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金斯莱。

"你们要让我离开这里?"他问。"我被放了?"

"不完全是,"金斯莱回答,谨慎斟酌着用词。"我会给你和一个可靠的朋友安排住处,直到你好一些,直到我们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可靠的朋友?"西里斯谁也不信。"谁?"

金斯莱看着他的眼睛。

"金妮·韦斯莱。"

-*.*.*-

对她的父母说谎并不容易。说谎本身不难:跟弗雷德和乔治一起长大,金妮对此很精通。最困难的部分是,金妮告诉她妈妈她和哈利分手时,看到她露出沮丧的表情。她妈妈对他们抱有很大期望,希望他们能一起变老,生儿育女。

"也许有一天会的,"她向她保证。"但不是现在。我现在需要独处的时间。"

不知为何,她妈妈似乎理解她。莫丽收拾着陋居,尽管天气很热,她还是泡了热茶,并就去哪提出了建议。她父亲更担心的是她要独自去度假。

"你应该和我们一起待在家里,金,"他疲惫地对她说。"和你的家人一起。"

"亲爱的,她需要时间,"她妈妈插嘴说。"思考的时间。这是最主要的。"

"莫丽,我只是不—"

"我相信她,"她妈妈转向金妮。"我相信你。如果你说你需要度假,那就去吧,然后精神焕发地回来。"

她妈妈从来没有对这种事情有过这么平静的反应。也许是因为金妮说谎时眼里流露出来的疲惫,也许是因为她讲述真正的分手时差点哭出来的样子。见鬼,她确实需要去度假。但不是让她和西里斯·布莱克一起被关起来。

所以她收拾好行装。答应会给他们写信。说要去巴黎度假。和她的父母吻别。现在,她站在一座偏僻的小房子前。

这座房子很朴素,两层楼高,有一个前门廊。房子后面是一片被树木环绕的广阔田野。房子前面只有一条路,通往金斯莱和她说过的那个小镇,还有更多的树。金妮扛着她的扫帚,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她又不是这辈子都要住在这个房子里了。而且她认识西里斯,尽管他都不认识自己。她认识他,他们以前是朋友,还一起生活在同一栋房子里—

"金妮!你来了!"声音如同一把刀,割断了她的思绪。

见到金斯莱站在门口,金妮露出了笑容。上周,他们一直保持联系,计划与西里斯待在一起这件事。他找到了一栋不太可能被干扰的房子,用魔法保护了这片区域,让西里斯不能丢下金妮独自离开,房子里堆满了他们可能需要的东西…

"对不起,我迟到了。"她走上门廊说道。

"没关系,"他对她说,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打算骑着它飞走吗?"

"很诱人。"金妮嘀咕道,金斯莱接过她的扫帚,把它放在了门廊的秋千上。

"进来吧,我不会逗留太久。"

金斯莱带着她走进去,轻轻关上了门,金妮看了看四周。积尘的味道很大,她忍不住皱起了鼻子。金妮放下大包小裹,看着面前的房间。客厅在她右边,很宽敞,但是不大。远处墙上有一个没有点燃的壁炉,对面放着一张破旧的长沙发。有两扇窗户,一扇旁边是书架,另一扇旁边放着棋盘。客厅对面,她的左边,一扇门通往一个小厨房。她面前有一道楼梯,一定通往两间卧室和一间浴室。

"西里斯在楼上,"金斯莱注意到她的目光又转向了楼下,于是解释道。"金妮,如果你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有飞路粉,猫头鹰会经常过来,如果发生什么事,城镇离得也不远。"

金妮皱着眉头看向金斯莱。

"金斯莱,西里斯不会杀了我。我是来帮助他的。"

听到她的话,金斯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了出来。

"当然,当然,"他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他还没有提起他做的梦。不过对于我们一直告诉他的,他失忆的事,他似乎更能接受了。西里斯不太了解他的人生;我们更希望他能自己想起来。我们不知道将记忆强行灌输给他,会不会对他造成伤害。晚上让他好好睡觉,别吵醒他。我听说他做的梦会让他很…吵。如果可以的话,别去理会。这样是最好的。"

"好的。"金妮点点头说。

金斯莱笑着攥了攥她的肩膀,然后开始和她道别。一分钟后,他从她进来的那扇门离开了。关门声似乎在寂静的房子里回响。金妮叹了口气,拿起包朝楼梯走去。楼梯是木制的,如她所料,通往二楼,那里有两扇门,分别通往两间卧室,还有一扇门通往浴室。所有的门都关着。

金妮想了想,走向左边第一个门。浴室。她朝狭小的房间扬起眉毛,然后走向左边第二个门。她闷哼一声,用肩膀推开了门。她马上就闻到了烟味。

她扫视着房间。除了一张桌子、一张床和一个梳妆台,里面几乎什么也没有。墙上贴着褐红色的墙纸,有些地方都剥落了。这让她想起了她的家,她的心揪了起来,不过在她看到西里斯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他站在卧室的一扇窗户旁,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正望着窗外。听到她进来,他转过身来,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金妮张开嘴巴,然后又闭上了。她该说什么?金妮调整了一下怀里的包,张开嘴又想说话。他歪着脑袋,旁边的窗户开着,微风吹拂着棕色窗帘,几乎要把他吞没。

"喜欢我的新牢房吗?"西里斯问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坏笑着将香烟拿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房间,打量着房间里的沉闷摆设。

"很古朴,不是吗?"

他说话时,烟圈慢慢地从他嘴里飘出来。金妮看着他,将一切记在心里。西里斯英俊极了,她几乎想移开目光。他的脸很光滑,眼睛是深灰色的,漆黑的头发在后颈上卷曲着。

这使她想起了另一个在她梦中萦绕不去的黑发男孩,她皱起眉头,靠在门口。

"我们的新牢房。"她言简意赅地纠正道。

听到她的话,他扬起眉毛,露出了不快的笑容。

"你的卧室在走廊对面。"西里斯说,指了指她身后。

金妮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她转过身,径直穿过走廊,走向另一扇门。她又闷哼一声,推开了门。这间卧室和西里斯的一样简单。他的墙是褐红色的,而她的墙是木制的。靠墙摆放着一张床,窗边有一张桌子,对面墙上靠着一个梳妆台。金妮把包扔到床边,也像西里斯一样走到窗前。

她打开插销,试图把窗户推开。不过,年头已久,再加上常年不用,窗户似乎牢牢卡在了原处,她花了一两分钟才终于将它吱嘎作响地打开。她气呼呼地用罗恩的一件查德里火炮队汗衫擦了擦手,那是他以前在霍格沃茨上学时穿的。窗户终于打开后,金妮探出头去,想仔细地看看四周。她的窗户面对着森林,但是她能看到一部分后院,鲜艳的绿色草地吸引了她的目光。夏日微风吹乱了她的卷发,她心不在焉地将头发捋了回去。至少院子足够大,不会让她觉得四周的森林很压抑,金妮想。

金妮将身体探出窗户,用胳膊撑着窗台,查看外面的景色,直到手臂酸疼才缩回卧室。她决定让窗户开着,希望这样能给房间通通风,然后转过身来打量四周。她的注意力立刻被敞开的门吸引了,她从那里能直接看到西里斯的房间。他仍然站在窗前,看上去更像是一座雕像,而不是一个人。

金妮下定决心不要被他分散注意力,至少暂时不要,她走向她的行李,从小一点的包里拿出了她匆匆装进去的最后一件东西。那是她四年级圣诞节假期时拍的一张照片。几个月前,她翻看她妈妈整理的旧相册时发现了它。她当时就想把它拿给哈利,或者装裱起来,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他。不过后来,她接到了这个任务,要应付一个她几乎不了解的男人,她认为最好还是把它暂时留在身边。

她最先注意到的是一张张笑脸、人群背后的明亮灯光、房间角落里的圣诞树。他们在格里莫广场,她父亲被纳吉尼咬伤的地方正在愈合,他们都松了一口气。西里斯很高兴大家能和他一起过节,一切都很好,他精心装饰了房子,使那栋阴沉的房子变得有几分漂亮了。金妮还记得,她当时觉得很奇怪,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不在陋居过圣诞节。但是,她的家人和朋友都在她身边,让这件事变得不那么奇怪了。

在这张照片上,罗恩总是金妮第一个注意到的人。他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揉乱了金妮的头发。金妮笑着坐在椅子旁边的地板上,不停地想把罗恩推开。赫敏站在照片的边缘。她面带笑意地摇着头,偶尔会走出照片,只能在照片边缘看到她浓密的棕色头发。圣诞树旁边是西里斯和哈利。他们都坐在沙发上,西里斯的胳膊搂着哈利的肩膀。

那时的哈利看起来格外高兴,在那一年之后,他的情绪一直很糟糕。西里斯也很高兴,他搂紧哈利,指着拍照的人,脸上的皱纹和眼中的黑暗似乎都不存在了。

她的目光总是会停留在西里斯身上,那个她认识和记得的西里斯。金妮甚至不能说她很了解他,因为她确实不太了解他,但是,她对他的了解与大多数人不同。她叹了口气,把照片正面朝下放到了床上。

"到底是什么把我困在这里了?"

西里斯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立刻转过身来,用手捂住了胸口。

"梅林,你吓死我了。"她抱怨道,拿起照片,把它塞进了包里。

他的目光跟随着她紧张的动作。

"回答问题。"西里斯命令。

金妮转身面对着他,耸了耸肩。有许多东西确保西里斯在没有金妮陪伴的情况下不能离开这栋房子,这些都与魔法有关。她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觉得向他解释这件事是很愚蠢的。在内心深处,金妮有一种感觉,那不是西里斯真正关心的事情。

"你可以尝试离开,"她慢慢地说。"但是你走不了。"

西里斯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她眯起眼睛,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因为她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再次相遇时,西里斯看起来很不以为然。金妮不知道他是怀疑她的魔法能力,还是觉得她不修边幅。也许查德里火炮队的汗衫和破旧短裤不是他们在一起第一天的最佳着装选择,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西里斯能把白衬衫和黑裤子穿出昂贵礼服长袍的效果,这又不是她的错。

这个念头让金妮觉得很恼火,她环抱胳膊,扬起眉毛。这种沉默的对峙似乎使金妮和西里斯的心情都变差了。为了缓和气氛,她终于开口了。

"我在试着帮助你。你必须相信我。"

她的话让他更生气了。他绷紧身体,灰色眼睛暗了下来。她咬着下唇,等待着他的回答…他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尖锐,几乎使她后退一步。

"我不能相信你,你为他们工作!"西里斯喊道,他声音里的愤怒和他的笑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没有为他们工作,"金妮向他保证。"我现在其实处于无业状态。"

"你在撒谎!"

就像是憎恨、愤怒和担忧在他体内迅速蔓延,混淆了他的感觉。金妮知道,不知为什么,西里斯记得她,她知道即使他想,他对她也没有负面的情绪,她就是知道。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的愤怒。她可以轻松地应付哈利、罗恩、赫敏或她的任何家人。但是西里斯不一样。

"我没有撒谎,西里斯。我想成为霍利黑德哈比队的追球手,但是…因为我的怯懦,所以没能成功。去年我尝试过,但失败了。今年我甚至没有勇气再去参加选拔赛。所以我现在和你一起被困在这里了。我也被困在这里了。"

金妮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低沉冷静,但是这让他的心情更糟糕了。

"哦,得了吧。"西里斯吼道。"你想让我相信你?你想让我做你的朋友?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朋友,你和他们一样差劲,你不是我的狱友,你是该死的狱警。他们偏偏给我留下了一个小女孩—"

"我不是小女孩。"金妮指着他,厉声说道。"你别以为我会逆来顺受,想都别想,西里斯·布莱克。你说得对;我们不是朋友,你没理由相信我。但是,现在这栋房子里只有你和我,你不会想让我成为你的敌人。"

她的话,或许是她声音中的愤怒,让他安静了下来。金妮双手叉腰,甩开了眼前的头发。

"下一个问题?"她几乎是在咆哮。

他抿紧了嘴唇。

"你是一个韦斯莱。"他打量着她的红发、雀斑和衣服。

他突然让她想起了马尔福。

"眼神不错。"金妮回答,他的指责语气让她的心情更差了。

"韦斯莱家好几代都没生过女孩了。"

"直到我的到来。"

西里斯随意地靠在门框上,但他的眼神很锐利。

"我还小的时候,我父母就让我学习了所有纯血家族的家谱。"他厌恶地说。

金妮翻了个白眼。他的父母当然会让他那么做。

"听起来很吸引人。"她冷冷地嘟哝道。

西里斯直起身来,走进了她的房间。尽管这个房间刚刚才成为她的,但她觉得好像他未经允许就进入了她的领地。她能感觉到皮肤之下的恼火。

"金妮·韦斯莱不存在。"西里斯说。

他从她身边走过,她转过身,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

"我当然存在。"她又抱起了胳膊。

"我在霍格沃茨时,你不在那里,你也不在凤凰社,你不存在!"

西里斯沮丧地用手捋着头发。

"你是谁?"他最后喊道,用拳头捶着桌子。

他的力量震得桌子咔咔作响,金妮失控了。

"你想让我说什么?"金妮举起双手叫道。"你想让我说,我是一个伪装的食死徒吗?我们在用某种可怕的方式欺骗你—和我一起生活是伏地魔和他的傻瓜们对你的终极折磨?看。你看到黑魔标记了吗?"

金妮卷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

"我们不是敌人。我不是食死徒。我也知道你知道。所以别再像个傻瓜似的,别烦我了!"

但他没有离开她。西里斯发出一声尖叫,踢了踢桌子,然后抓起它扔向房间的另一边。它撞到墙上,摔得粉碎。金妮吓了一跳,忍住了拿起魔杖保护自己的冲动。她不需要保护,也不想让他感觉受到威胁。

她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西里斯将衣柜推到一边,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他又尖叫起来,其中的痛苦使金妮畏缩了一下。她甚至不怎么了解他的遭遇。她怎么能这样?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她的愤怒逐渐消失了,他也一样。西里斯用双手撑着墙壁,垂下了脑袋。寂静震耳欲聋,金妮正在天人交战,她本能地想接近他,她的理智却告诉她离他远点。然而,这不重要了,因为西里斯突然从墙边退开了。他又捋了捋头发,大步从她身边走过,离开了她的卧室,没有理会她探询的目光。

-*.*.*-

修好桌子很容易,一道简单的修理咒语就行了。衣柜没有损坏,所以金妮只是把它推回了原处,她收拾西里斯留下的烂摊子时,又觉得十分恼火。她一边把桌子拉回原位,一边劝着自己,他经受了那么多,她应该给他一点空间。不过,金妮对西里斯的同情也仅限于小小的情绪失控。

她不是他的保姆,不是他的母亲,也不是他的女佣。金妮是来帮助他的,但是,也许她能给他的最好帮助就是帮他收拾烂摊子。想到这里,她的脸红了。如果整个假期,金妮都在打扫卫生,金斯莱肯定听不下去。

整理好房间里的家具后,金妮开始取出行李。西里斯怒气冲冲地离开卧室时,她把衣服叠好,放进抽屉里,没有理会他。她把羽毛笔和羊皮纸放在桌子上时,看到西里斯坐在后院,也没让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那张照片被她放在了书桌的一个柜子里。她将房间布置好,便来到前门廊,拿起她的扫帚,把它带回房间,立在一个角落里。

等她结束时,太阳开始落山了。金妮漫不经心地想,时间都去哪了。金妮关上窗户,只留了一条缝,她看到西里斯离开田野,正要回到房子里。她拿出干净的短裤和内裤,还有一件宽松汗衫,决定洗个澡。希望水的声音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除了考试前的霍格沃茨图书馆,金妮从来没在这栋房子这样安静的地方待过。她跟六个吵闹的男孩一起长大,从来没把房子和寂静联系在一起。这让她很不安。但是,西里斯现在沉默又孤僻,金妮只好自娱自乐了。

金妮关上卧室的门,朝浴室走去。

"你不是敌人。"

金妮看向西里斯的房间,隐隐约约地看到他坐在床上。太阳即将落山,阴影已经布满了他的房间。西里斯欣然地与黑暗融为一体。金妮想,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相当不惹人注意,这是她以前没有发现的。她认识的西里斯很吵闹,动作和语言都是。这个西里斯可以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或进入房子。金妮被她的思绪弄得心烦意乱,她眯起眼睛,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些。

"什么?"

她看到他动了动,但他没有从床上站起来。太阳终于消失在森林后面,不再为房间提供光线,走廊里的灯亮了起来。

"你不是敌人,"西里斯疲惫地承认。"但你也不是我的朋友。"

金妮叹了口气,打开浴室的门,不知道这个迷茫的男孩希望她说些什么。她关上门,莫名觉得很内疚。

-*.*.*-

那天晚上,金妮很容易就睡着了。她给她妈妈写了封信,说她已经平安到达度假目的地,她把信放在书桌上,打算等猫头鹰来的时候寄出去。金妮在厨房简单做了一顿饭后,就回到了她的房间。她坐在窗边,看着树林在风中摆动,几乎想骑着扫帚飞一会儿。但是,她想起金斯莱关于西里斯的睡眠习惯的话,便给房间里施了一道无声咒语。之后,她爬上床,重新翻开了赫敏给她的小说。

文字帮助她入睡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要快。

烟味是金妮早上醒来的原因。那味道很难闻,当她意识到她闻到的是什么时,她立刻皱起了鼻子。金妮揉着眼睛,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她在哪里。肯定不是陋居,肯定不是哈利的公寓…

温馨的家啊,金妮想道,她发出一身呻吟,翻身仰面躺在床上,伸展着双腿。她踢开身上的毯子,但仍然躺在床上。说实话,她害怕正式起床。如果她能闻到烟味,西里斯肯定已经起床了,这意味着要与他开始另一天未知的互动。他们还会吵架吗?他们会一整天都不说话吗?也许最重要的问题是连金妮都不想问自己的。

金妮坐起身来,看向门外,发现西里斯的门开了一条缝。他已经吃饭了吗?她应该给他做饭吗?他们今天能和平共处吗?

金妮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她相信她看起来很糟糕,她刚起床时,卷发通常和赫敏一样乱蓬蓬的,但她有一种无法解释的渴望,想看看西里斯现在怎么样了。尽管他们昨晚再也没有说过话,尽管他明确说明他没有把她当成朋友,但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想冲出房间。于是,在金妮徒劳地试图用手梳理头发之后,她下了床,穿过走廊。

对于金妮来说,在陋居里,不用敲门就进入任何房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所以她想都没想,就推开了西里斯的门。发现他光着上身躺在床上,她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她尴尬地涨红了脸,急忙移开了目光。

"嗯?"西里斯轻声问道。

"只是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金妮立刻答道,后退一步准备离开。

"没见过男生光膀子吗?你到底多大了?"

金妮半路停了下来,生气地看着他。

"啊,你还挺高兴的,不是吗?"她厉声说道,又回到了房间里。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你闯进来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金妮想说点聪明话,却说不出来。她仔细看着面前的男人,目光掠过线条分明的胸膛,最后落到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下面有黑眼袋,里面全是血丝。即使他躺在床上,她也能看出他的疲惫。金妮来找他,是为了确保他熬过了昨晚,他确实还活着,就像她告诉他的那样。她有一种感觉,夜晚的睡眠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她突然后悔给她的房间施了无声咒语。如果他喊了她,而她没听到呢?金斯莱警告过她,夜晚对西里斯来说很艰难,她不但没有主动帮助他,还屏蔽了他的声音。她觉得羞愧难当。

"你想吃早餐吗?"

这是她能给他最好的和解礼物。她等着他的回答,从西里斯点燃的香烟里飘出来的烟雾刺痛了她的眼睛。

"已经吃过了。"他最终说道。

金妮皱起眉头,但还是点点头,离开了房间。她走向厨房,希望自己在思考的时候手里有点事做。她一走进厨房,就发现了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两片烤焦的面包。一片上面被咬了一口。金妮摇着头,打开橱柜,寻找她想吃的东西。但她几乎无法集中注意力。

所以他不接受她的和解礼物?他宁愿吃点烤焦的面包,也不愿吃她做的东西?他想无礼待人,还是这只是他的天性?

金妮关上橱柜,朝冰箱走去。但是,不管她翻找多久,她发现她什么也不想吃。她爬上楼梯,故意不去看西里斯敞开的房门,回到了她的卧室。她迅速脱掉睡衣,换上短裤和汗衫。之后,她找到了她的脏运动鞋,那是她打魁地奇或跑步时穿的。

金妮完全准备好之后,就离开卧室,直接下了楼。她不在乎西里斯在做什么,他可能还在抽烟,所以她没有把她的计划告诉他。金妮推开前门,深深呼吸了一口夏日的空气。今天很暖和,中午肯定会更热,不过有风,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跑步了。金妮用手腕上的带子将头发扎起来,伸展着身体。

然后,她沿着森林边缘慢跑起来。

慢跑总是能帮助她保持头脑清醒。当她为霍利黑德哈比队的选拔赛训练时,她开始把慢跑当成一种伸展方式。在霍格沃茨的时候,她天生就很结实,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多地跟哈利和罗恩一起去酒吧后,她意识到,她需要更加努力才能保持身材。在她因为一件蠢事跟珀西大吵一架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运动的其他好处。跑步能帮助她平静下来。

金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跑步。跑到一半,金妮加快了速度,跃过一根落下来的树枝。她感到双腿开始缓缓发烫,心跳得越来越快,脸颊也热得发红。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突然决定跑进森林,而不是回到房子里。

森林的地上全是旧树叶和树枝,但金妮绕开周围的大树时,很容易就避开了它们。她能听到鸟儿在头顶鸣叫,当她离它们栖息的一棵树太近时,有几只鸟飞了起来。她一只脚踩进了一个小水坑,水溅到了她的腿上,但她继续往前跑着,不知道要跑到哪里。

金妮直到跑得喘不过气,才停了下来,用手撑着身边的一棵树。金妮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看向四周。前面有一个小池塘,看上去十分宜人,她脱下鞋袜,把脚放了进去。水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仰起脑袋。也许西里斯会喜欢这个地方。也许等他准备好时,她会带他来这里。

金妮睁开眼睛,用鼻子叹了口气。她在这里干什么?她为什么会被人说服做这件事?西里斯不希望她在这里,即使她是他唯一记得的人。他被他的恶魔缠身,他身边的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愤怒,但她不能责怪他。

金妮穿上鞋袜,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走路比跑步花的时间要长,但这一路还是很舒服。树荫为她遮挡阳光,似乎没过多久,房子就映入眼帘了。她的肚子叫了起来,她这才想起,她还没吃早饭,金妮皱起了眉头。在进入房子之前,她短暂地琢磨了一下,西里斯正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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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在这一天里,二人都设法避开了对方。不过金妮有一种感觉,这主要归功于西里斯。又洗了个澡后,她在房间里换了衣服。听到前门的关门声,她才注意到他要离开房子。金妮冲到窗前,探出身子去看后院。她很快就看到了他的身影,他走到田野中央,似乎要倒下了。

好像他已经放弃了。

金妮看着他,咬着嘴唇。她知道他不能像她那样越过树林边界,不过把他留在那里还是觉得很奇怪。一只猫头鹰的到来使她终于不再胡思乱想了。她把信寄给了她妈妈。之后,金妮像往常一样下楼开始做饭。等她做完时,西里斯已经叼着一根香烟回到了房子里。她试图吸引他的目光,但他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回了他的房间。

吃过饭后,她坐在客厅里,觉得无聊极了。金妮试着阅读赫敏给她的小说,读了几章就把它扔到了桌上。她看了看书架上的其他书,但没有找到感兴趣的。她的目光停留在巫师棋上,想到要自己下棋,就觉得很可怜。她皱起嘴巴,沉闷地意识到,她想家了。

她真讨厌独自一人。哪怕严格来说,她并不是一个人。

这一天过得很慢。终于等到日落时,金妮几乎都要感到庆幸了。她坐在前门廊上,望着乡下明亮的星星。这是一个美丽的夏夜。她真想知道西里斯是不是也在看星星。

她叹了口气,夜晚气温下降了,她便也离开门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西里斯的门关着,她倒在床上,忍住了想要尖叫的冲动。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会无聊死的。

金妮睡着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是她向自己保证,明天早上要和西里斯谈谈。

一声呜咽把她吵醒了。金妮猛地睁开眼睛,困惑地看着卧室的天花板。她做了个鬼脸,意识到她没换衣服就睡着了。金妮揉着眼睛,翻了个身。她卧室的门开着,她一定是忘记关了,尽管房子里很黑,她还是看到西里斯的门开了一条缝。

金妮正要继续舒舒服服地躺着,突然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呜咽。她原以为是她在做梦,但是…不,不是的。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显然是西里斯。金斯莱警告过她的。金妮决定不施无声咒语,以防他需要她。不过,经过今天的事情,金妮相信西里斯不会愿意让她进他的卧室的,尤其是在他睡觉的时候。

她应该怎么办—

一声哽咽的喘息使金妮停止了犹豫,她下了床,毫不犹豫地走出房间,来到走廊里。她站在他的门外,只安静了一秒钟,她就听到了西里斯在床上扭动的声音。金妮放轻动作,慢慢推开他的房门。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床边点着一根蜡烛,一定是他睡着之前忘记吹熄了。西里斯身上缠着被单,赤裸的胸膛随着呼吸快速地上下起伏。

她来到他的卧室,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该叫醒他吗?她该握住他的手,试着安慰他吗?他显然是做噩梦了;他的眼睛在眼皮底下动得很厉害。金妮手足无措,觉得自己进入他的房间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几年前他发现她做噩梦时,也是这种感觉吗?她小心翼翼地站在他的门口,突然想起了这段回忆。西里斯曾经帮过她…

"不要是詹姆斯—"西里斯突然倒抽着气,身体抽搐着,好像被咒语击中了。

金妮很惊讶,她的动作竟然能那么快,她跑到他床边跪了下来,他的手指在睡梦中抽搐着,想要抓住什么,金妮握住了它们。烛光摇曳着,在他脸上投下了阴影。当他的身体再次抽搐,他又发出呜咽时,她犹豫地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她握着的那只手的手背。这似乎并没有安抚他,却让她冷静了下来,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起了点作用。

他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金妮看着他,真讨厌他必须得经受这些。他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很年轻,就像是一个霍格沃茨的学生。她想知道他梦到了什么。詹姆斯·波特?哈利的爸爸。他的好朋友。

金妮眉头紧锁,攥紧了他的手。这不公平,对吗?

她就这样跪坐在他床边的地板上,待了好几个小时,用她唯一的方式安慰他。蜡烛很快就熄灭了,房间里一片黑暗,她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

她咕哝一声醒了过来。金妮因为不舒服地蜷缩在西里斯的床边,觉得浑身酸痛;她的一条胳膊还在原处,仿佛他的手仍然握在她的手里。但是它不在了。金妮抻了半天腿,终于能动弹了,她发现西里斯不在床上。金妮皱着眉头站了起来。

外面已经阳光灿烂。金妮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不过这不重要,因为她也没什么事要做。她环顾着房间,然后走进了走廊。她伸手揉了揉脸,用另一只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该死。"金妮呻吟道。

她下定决心再也不睡在地板上了—

金妮抬起头,看见西里斯站在她面前,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淋淋的,脸颊热得通红。她愣住了,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了他卧室的门上时,她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当他醒来,发现她睡在他旁边的地板上时,他是怎么想的?她的好奇心压倒了她,她等着他开口,两人之间漫长的沉默十分尴尬。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

她莫名有一种考试失败的感觉。

"西里斯。"她最终说道,清了清喉咙,为他让开了路。

她走向她的卧室,伸手去开门。金妮咬着嘴唇,回头看了一眼。西里斯几乎没有动;他可能往前走了一步。他把一只手按在卧室的门上,但他垂着脑袋,头发挡住了他的脸。金妮犹豫了。如果她感到孤独,他一定也很孤独。如果他一直在做噩梦,想起什么,那他一定很困惑。如果他正慢慢地记起他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人生…几乎像她被附身时一样。一觉醒来不记得你是怎么到那里的。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害怕、犹豫、孤独—

"西里斯?"

西里斯抬起了头,他的皮肤苍白,眼睛下面有黑眼圈。梅林,这让金妮想起了一年级时的自己,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她朝他走去。他像往常一样,谨慎地看着她。

"我—"

"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他嘶哑地问。

这个问题不是指责。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不高兴。西里斯只是很疲惫。

"你做噩梦了。"金妮回答,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听上去格外响亮。

他点了点头。

"我在试着帮你,"金妮继续说道,觉得有必要让他明白。"求求你,西里斯,我在试着帮你。"

他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打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她无助地看着他关上了门。

金妮真讨厌无助的感觉。

-*.*.*-

快到下午了,远处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金妮坐在门廊的秋千上,将腿盘在身下,看着云层越来越暗,逐渐膨胀。空气里甚至有一种夏雨的味道,清新又潮湿,她已经快一年没有闻到了。她认为她也许应该去将所有的窗户都关上,她开始把腿从座位上放下来时,听到房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她转过头,听见西里斯下了楼。他似乎去了厨房,脚步声很轻。寂静随之而至。金妮叹了口气,起身走进房子。她小心地经过厨房,往里看了看。西里斯望向窗外,与她看着同样的暴风雨。像往常一样,她想说话,却选择不做停留,给他一些空间。

他的声音让她停了下来。

"我需要离开这里。"他的声音很压抑。

金妮停下脚步,往后退了一步,让西里斯重新回到她的视野。

"我们不能离开—"

"金妮。我需要离开这里。"

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这几乎像咒语一样有力,金妮点点头,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换上运动鞋。我们外面见。"

-*.*.*-

他们的脚步声很响亮,这似乎是唯一能让金妮集中精力的东西。她摇了摇头,放慢脚下的速度,因为西里斯似乎不习惯跑步。她说他们不能离开,这并不是谎话。他们不能去附近的城镇,不能去拜访朋友,不能和其他人一起。现在还不能。但他们可以去跑步。她可以带着他进入森林,就像她昨天那样。

她用余光打量着他,确定他不会晕倒,才朝森林点了点头。他们一直静静地沿着森林边缘跑步,速度保持一致,现在是时候带他去看她之前发现的那个小池塘了。

西里斯惊讶地看着她。他显然尝试过离开后院,因为他没有想要进入森林的意思,不过,见金妮跑到他前面,避开一棵树,跑进了茂密的树林里,西里斯立刻紧随其后。他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景色。

"快来啊。"金妮喊道。

这次,他对她做出了回应,露出一抹坏笑。见到他的笑容,金妮感到一种奇怪的暖意传遍全身,她转身朝树林深处跑去。她能听到西里斯跟在她身后。

他们一起跃过倒下的树木,拨开挡路的绿色枝叶,在潮湿的森林地面上保持平衡。当西里斯躲开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时,金妮笑了起来。与此同时,她还听到了雨滴落在头顶的树上的声音。她立刻抬起头,发现乌云终于来了。不久之后,雨水开始打湿她的衣服时,他们来到了池塘边上。

看到池塘,西里斯停了下来,坐在地上,两条腿在面前伸开。他喘着粗气,比她喘得厉害,但他的嘴角仍然带着笑意。金妮也笑了。

"我们怎么能穿过森林的?我自己就不行。"

啊,她猜对了。他确实尝试过逃跑。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更自由地行动。"金妮说,将双手搭在臀部。

西里斯抬起头,扬起眉毛看着她。

"别痴心妄想了,布莱克。"她开玩笑地警告道。

他笑着摇摇头,移开了目光。转变发生得太快了,金妮甚至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他的笑容消失了,眼睛也暗了下来。西里斯从地上站起来,清了清喉咙。

"我们回去吧。"西里斯提议道,不过从他的语气来看,她没有选择。

没错,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可西里斯刚才还很放松,现在却生气了。对她生气吗?金妮眯起了眼睛。

"怎么了?"她厉声说。

西里斯看向她,用手捋着头发。

"什么意思?"

"我们刚才还很开心,一切都很好,"金妮大声说道,气恼地擦掉脸上越来越多的雨水。"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他看上去好像她刚刚打了他。

"我—我到底有什么毛病?"他激动地说,被她的话刺痛了。"我有毛病?"

她摇了摇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轻声说。"我只是—"

"你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我笑起来会感到内疚?为什么我甚至都难以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感觉都不真实,一点都不真实!"

滂沱大雨淋湿了他,金妮看着他的情绪逐渐失控,怒火迅速涌起。

"真该死,这一切都是,你是我知道的唯一真实的东西,就连这似乎都是错的,不是吗?我睡着的时候,我看到你的时候,你还那么小,但是在那之前,我生活在一个该死的牢房里,摄魂怪正在吸干我的生命,我看到詹姆斯和莉莉,就好像他们是跟我生活在一起的鬼魂!"

他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心里涌起一种古怪的痛楚。她真愚蠢,他是在为那些早已死去、但对他来说仍然是一道新伤口的人感到悲伤。金妮迟疑地向前迈了一步。

"西里斯,求求你,别说了。"她恳求道。

西里斯抬头望着天空,摇了摇头。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使她难以看清他。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让人难以承受。金妮知道她不应该和他吵架。他在智慧和脾气都与她不分伯仲,金妮很清楚,但她控制不了自己。内疚像雨水一样劈头盖脸地朝她浇了下来。因为即使是现在,在他仍然活得好好的,应该是最幸福的时候,他的现实生活的噩梦仍然折磨着他。

他的身形很僵硬,黑色汗衫紧紧贴在身上。金妮往前走了一步,细看着他逐渐冷静下来时快速起伏的身体。

"求求你,西里斯—"

西里斯突然转过身来,金妮急忙向后退去。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不是要接住她,而是要将她按在树上。金妮大喊一声,想用另一条胳膊将他推开。他的皮肤很凉,她在他手里挣扎时,他没有动。

金妮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只要能让他离她远点,放开她。但是,当她看向他的眼睛时,她什么也没说。他的眼睛里翻涌着各种情绪,但她似乎无法明确地辨认出来。他是伤心、受伤、生气还是—

当他朝她俯下身时,她的思路断了。金妮感到小腹不由自主地涌进一股热流。她很久没有这么亲近过别人了,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而且…

他的嘴唇拂过她的耳朵,金妮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求求你,"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嘲弄着她。"求求你。"

她不禁想,这是不是他第一次说"求求你",即使他只是在取笑她。

接着,西里斯往后退了一步,松开了她。金妮睁开眼睛,西里斯不悦地看着她。

"真可怜—"

金妮以他握住她胳膊的速度,一把抓住他湿透的衣襟,把他拽向自己,也许是惊讶减慢了他的反应速度,他踉跄地倒向了她。金妮没给他和自己时间思考,便踮起脚尖吻了他。他们的皮肤冰冷潮湿,头发在滴水,头顶的树枝几乎遮不住风雨,金妮却觉得很热。

是他们嘴唇的热量,等他反应过来后,他没有推开她,而是把她搂得更紧了。是他们身体的热量,他将她推到树上,但这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别的东西。是金妮喘息的热量,西里斯决定放开她的嘴唇,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脖子上,他咬了她,不疼—不,金妮感受到的不是疼痛。是她手指的热量,她试图将他拉得更近,更近些。

她很久没有这么想要一个人了。这让人既害怕又兴奋,因为即使她意识到她在亲吻西里斯·布莱克,她也不会停下来。不过,这些念头并没有进入她的脑海,本能占了上风。金妮能感觉到西里斯顶着她,在盲目的欲望作祟下,她已经伸手去解他的裤子了。因为她想要他,她想要这个,她想要,她想要,这太对了。

西里斯用敏捷的手指拽着她的汗衫。

"脱掉。"他吼道,金妮打了个哆嗦,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或悲伤之外的东西,令她丢盔弃甲。

皮肤,亲吻,很对,这感觉太对了,哪怕这是大错特错的—

一道闪电将金妮从欲望中惊醒。西里斯也是一样。他伸进她汗衫里的手停了下来。两人逐渐恢复了理智,不过,他仍然抱着她,呼吸落在她潮湿的皮肤上。

最后,他把她放了下来,转身给她时间整理仪容。树皮硌得她后背生疼,金妮肯定她的T恤破了。然而,冰冷的雨水使她感到麻木。也可能是其他感觉。金妮尽量抚平衣服,然后清了清喉咙。

"西里斯。"她叫道。

他转过身来,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他并不尴尬。如果金妮还能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情绪的话。

"我们回去吧。"西里斯又提议道,这次他的声音几乎是温柔的。

金妮点点头,两个人一起在倾盆大雨中离开池塘,朝房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