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明亮的橘橙色火焰爆发开来的瞬间,房间内的窗户无一幸免,玻璃随着热浪碎裂,散落到偶有人影的街道上,进一步跌碎的是他的心,这还是正午,没有雨的夏末,秋季即将到来,绚烂的阳光猛烈而无情地踩着那些破碎的玻璃跃动,他在火焰愈加蔓延破坏墙体之前把它们全部冻住。

明亮的、橘橙色的、宛如那艳阳一般的火焰,止步于透明蓝色的冰里,几乎把房间内的墙壁全部围住,还有些越过了丢失玻璃的窗户,像是触角一般,悬浮在窗外。

尖叫声、延绵不断的高昂的尖叫声,让看护的玛丽安娜捂住了耳朵退到一边,她左臂上的衣服烧焦了一块,可见的皮肤流淌着鲜红色的血,在同样焦黑的表皮上。

"该死!"Giotto低声咒骂着快步走上前去紧紧捉住那个可能进一步失控而爆发出更加骇人火焰的青年—他抱住头卷缩在一片狼藉的床上,身体痉挛,"纳克尔!"

"在!"被点到名的纳克尔紧张地回了一句,他原先在属于他的房内处理一些近来其他家族暗中袭击Vongola的资料,听到声响,立刻走出房间,尾随Giotto来到纲吉所在的这里。

"处理玛丽安娜的手臂,检查有没有其他伤势。"

"了解。"得到命令的纳克尔上前查看玛丽安娜修女被灼伤的手臂,他从身上的教服里拿出一根银色的类似指挥棒的东西,长约15厘米,通体呈圆扁状,最宽处1厘米,逐渐收窄,头部为三角的形状,纳克尔把三角形的尖端对准玛丽安娜左臂上灼伤的地方,集中注意力,小心翼翼输入他体内的属于他的火焰,而后亮黄色的光从尖端散出,覆盖住玛丽安娜依然在流血的伤口,不一会,伤口就逐渐愈合了。

这是个介体—根据塔尔波的说法,配合指环使用,因为纳克尔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身的力量,倘若他做到了,那么不需要借助其他物品就能依靠自身治愈他人—治愈的火焰—实际上是增强活性,加快细胞再生速度,达到快速治愈的效果—来自塔尔波的研究结果。

在纲吉第一次失控几乎炸毁在巴勒莫的Vongola分部的时候,Giotto就邀请塔尔波做加强房屋坚固性的工作,那时候塔尔波对纲吉的力量很感兴趣,他取样纲吉的火焰分析研究,再分别研究了Vongola指环的持有者以及他们各自不同颜色的火焰,得出的结果让人—至少是指环的持有者—倍感兴趣,甚至是Alaudi,紫色的火焰的属性为增值,Alaudi正在研究怎么让它更有效地投入到虐杀活动中。

"纲吉,纲吉。"Giotto轻柔地呼喊,他双手捧起纲吉的头部,纲吉正狠狠揪住自己褐色的发丝,力道大得把头皮都扯伤,断裂的发丝缠绕着他的手指。

"呜、给我,给我!"纲吉睁大没有一丝光彩的眼瞳瞪着Giotto,他放开自己的头发,转而把手捉到Giotto的双臂上,狠狠地扣进去,似乎这样就能减缓布满心脏的瘙痒感。

"嗯,没事的。"Giotto缓缓拥住纲吉,脖子正好抵在纲吉嘴巴前,他感到纲吉急促的呼吸,随后,是咬裂皮肤的刺痛感。

纲吉的牙齿深陷在Giotto的脖子上,他用力地咬住,手指移到Giotto背部,以同样不顾一切的力道掐进去,指甲隔着薄薄的白色衬衣刮出皮肤表层,然而这些都不能缓解他的饥渴,他发出类似哭泣的咽呜声。

Giotto没忍住抽气,但他只是用自己环住纲吉的手轻轻地拍着纲吉颤抖的背,像是抚摸婴儿,"没事的,纲吉,会没事的。"

最低声的呢喃,是过往无数的夜晚里母亲的睡前故事,那些嵌入皮肤的疼痛,未能传达心脏的万分之一。

他的手里拥抱着他的全世界,可他的世界早已分崩离析。

"来了来了。"爱德华急急忙忙跑进房间,打开桌上早就准备好的医药箱,从里面拿出装好液体的针筒,替纲吉的手臂消过毒后将针头扎进纲吉的左手静脉处,那紧绷的手臂抽搐着,而随针筒里的镇静剂被缓慢地注入,纲吉的肌肉很快便放松下来。

实际上,爱德华真的不想给纲吉使用镇静剂。

他对纲吉的血液进行了抽样检查,他发现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纲吉一直被注射一种让人很容易上瘾的毒物,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不清楚现在为纲吉注射镇静剂会不会引起什么反应,何况,连续使用镇静剂本来就会使人上瘾,而纲吉已经有很严重的戒断反应。

"应该让塔尔波再改造窗户玻璃结构的。"Giotto轻轻说,他还抱着纲吉,衣领处被染红了大片。

"或许你该找个空旷的地方让他随意发泄,这样就用不上镇静剂了。"爱德华耸肩,把针头从针筒上拆下来,随意丢回药箱里。

"现在外面不安全。"Giotto回答,他抱起纲吉,把纲吉安置到隔壁卧室,先前纲吉所在的卧室已经一片狼藉,他们需要收拾,也需要继续加固。

或许。Giotto想,这里以后会变成绝对稳固安全的堡垒。

他将纲吉放到白色柔软的床上,又为他细心掖好被角,任由爱德华不怎么温柔地处理他颈部的伤口,那里,全是咬伤,深的浅的,新的旧的,密密麻麻。

戒断反应出现在纲吉第一次醒来后的隔天,那时候纲吉的神智还算清醒,面对Giotto能做出反应,后来,就一直断断续续昏迷着,醒来时也是这般癫狂,Giotto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使纲吉好转,外面,各个黑手党家族因为Helix的事纷纷把矛头指向Vongola,马尔萨拉因为Alaudi而平安无事,可Alaudi终将会回到巴勒莫,所以Giotto在离开皮亚扎—阿尔梅里纳的时候特意把G和雨月调到马尔萨拉,将纳克尔从马尔萨拉调到巴勒莫,带着玛丽安娜。

他本来打算让蓝宝也回到马尔萨拉,不过蓝宝要跟着他,这一次,蓝宝一定也吓坏了。

"说真的。"爱德华只为Giotto消毒,这是Giotto要求的,以防纲吉在咬他的时候吃到纱布,"你是不是有被虐症。"

"很遗憾。"Giotto摇头,"我没有。"

有人敲响开着的门,"抱歉,可以打扰一下?"恩佐一脸疲惫地靠着门框站立,爱德华耸肩,然后拎着药箱离开,他要去补充药箱里的药品。

"怎么?"Giotto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纲吉褐色的发丝,它们散落到白色的枕头上,看上去柔顺、乖巧,这个人睡着的时候就像婴儿。

"我很…抱歉。"恩佐再一次道歉,说到底,他一直认为,纲吉会变成这样,都是他的错,他太无能,可Giotto只是摇头,"刚刚,斐—基里奥内罗家族的人过来了,他交给我一份文件之后就急急忙忙离开,我猜,这应该跟纲吉有关,他曾经盗取过Helix跟Helix的分部之间的合同。"恩佐朝Giotto走去,把手上厚厚的一沓文件递给Giotto,因为他经常出入这里的关系,暗杀他的人不少,但他不能控制自己不来,"还在卡尔塔尼塞塔的时候,我们—纲吉和我,跟谢匹菈见过。"

"基里奥内罗家族现在还好吗?"Giotto接过文件,打开翻动,发现它们确实是Helix跟分部之间暗中交易的文件,有了这份文件,现在打着独立黑手党家族名义的高声指控Vongola的Helix的分部就可以解决了。

"还好,他们没有直接参与这件事,我甚至不知道纲吉把文件交给了他们。"恩佐嘲笑,那时候,他跟纲吉正合作,不过纲吉没有把文件给他,他以为纲吉是自己保存,说到底,那时候,他们之间就是互不信任,而斐现在却把文件给他,让他转交给Giotto,恩佐又不确定了,在这之中,纲吉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的家族呢?"

"一样。"恩佐摸摸鼻子,"总有人急着见上帝。"

加百罗涅以强大的资金实力吸引了不少联盟家族,他们在防御方面很愿意支持加百罗涅。

"那么。"Giotto舔舔嘴唇,"恩佐·加百罗涅,你是否愿意带领你所在的加百罗涅与Vongola一同进行反击?"

恩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乐意之极。"他说。


第一只白鸽降落到窗外时,Giotto正好在文件的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漂亮的花体西西里文,连带Helix与其分部交易的文件,他把文件全部装在一个纸袋里,交给戴蒙,戴蒙会通过某种途径让西西里岛上所有的黑手党家族都知道文件袋里的内容。

彼时,第二只白鸽也降落到Giotto办公室的窗外。

"你觉得这会有用?"戴蒙接过文件袋,厚厚的,有一定的重量,"所有的人针对的都是Vongola,而不是Helix。"

"当然,他们针对Vongola,也不是绝对支持Helix,因为他们从不知道Helix对'规则'的破坏,而Helix破坏'规则'的证据在这里,不过,这是我们单方面发出的,相信与否的选择权在他们手上,可这足够改变现在的局势。"Giotto坐在椅上转过半个圈,他凝望窗外越来越多的白鸽。

"所以你只是需要这一点点的改变?"戴蒙又问,而Giotto知道戴蒙是在委婉地询问他想要的结果以及下一步计划。

"只要把部分视线转移到残留的Helix分部,之后我们就可以慢慢地吞并他们,当然,他们有三个选择,Vongola、加百罗涅、基里奥内罗。"

"吞并?这真是意外。"戴蒙牵起一个嘲弄的笑容,"我以为你会不管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我对消灭他们的事没兴趣,但是丢着不管—他们始终不会放弃,不是吗?"Giotto右手拇指抚上唇角,微微笑道。

"那倒是真的,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不请自来的客人?"戴蒙歪过头,深蓝色的刘海浅浅搭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我以为那是你的领域…"说罢,以Giotto为中心,从他的身体漫出一层薄薄的火焰,以平面的姿态穿过墙壁,渗透这栋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一楼,厨房。"

戴蒙在下一秒消失在原处,半分钟后,整栋屋子开始震动,外边的白鸽纷纷扬扬散去,Giotto离开椅子前往一楼厨房,他在经过大厅的时候看见窝在沙发上的蓝宝,后者眼睛紧闭,身体有规律地起伏,睡得很安稳。

他经过蓝宝,朝厨房走去,轻轻靠在门框边,"我猜猜,这是迷路了吗?怎么就来到厨房了?明明都盯我这么紧了。"

Giotto让戴蒙对房屋施了幻术,带着恶意潜入的人会在这不复杂的构造中迷失方向,厨房里,正好有这么一个人,他全身被泛着靛青色雾气的东西捆住,在厨房冰凉的地面上扭动。

"我劝你别挣扎,据我对戴蒙的理解,你越挣扎,这东西缠得越紧。"Giotto扫了戴蒙一眼,戴蒙正好整以暇地倚靠着料理台,"那么,你是谁?"

躺在地上的黑发男人别开了脸。

"你知道,除了戴蒙,我几乎没见过别的幻术师—你是Helix的守护者。"

Giotto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你很有意思,我想要你,还是说你更喜欢加百罗涅或者基里奥内罗?"

这时候,黑发的幻术师终于转过脸正对Giotto,他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从我身上得不到任何东西,任何!"他强调。

"我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实际上,你的家族已经算被毁掉了,因为你们愚蠢的首领。"Giotto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我只是单纯地对你感兴趣。"

"…你疯了!"

"不,你应该听见了,我想要吞并你们家族残留的人,而你,是其中之一。"

"虐待我们?"

"你觉得我会这么闲?"

"那为什么?你不怕我们…"他咬牙。

"当然,我怕,可是,你们能做得到?"Giotto反问,"我相信这对你们来说是很好的交易,你们将有新的归处,而我相信,我们—Vongola、加百罗涅、基里奥内罗都不会做出你所说的虐待,第二条路也有,寻求其他家族的庇护,加入其他家族,或许你们还可以继续向我复仇,第三条路是,逃离黑手党,这意味着你们将要从西西里离开,三选一。"Giotto双臂交缠置于胸前,他抬起手轻拂过自己的嘴唇,"不过我想你已经知道我拿到了你们家族总部跟分部之间的交易文件。"他补充。

空气瞬间寂静了,两分钟以后,幻术师沙哑着声音开口,"我想我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Giotto的承诺是诱人的,作为家族的幸存者,无论加入哪一个黑手党家族,都不会得到善待,尤其在文件被公开以后,针对他们的人肯定不少,而西西里是他们的家,只是,他不知道Giotto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

"明智的选择。"Giotto示意戴蒙放开对幻术师的限制,"正如我所说,对于我们,你们也有三个选项。"

"…我要回去安置他们…那份文件…"

"我必须公开,你知道的。"

"那我…"

"请便,只是下次记得,要先得到进门许可。"Giotto看着幻术师站起身,对方是一个瘦弱的男人,有些苍白,跟戴蒙给人的感觉很不同。

幻术师朝前走了两步,Giotto后退给他让路,"你真的不怕我…"他不死心地问,回答是一个笑容。


选择留在巴勒莫,Giotto是有私心的,纲吉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目前,Giotto还没有确定要将谁长期安排在分部,居住在这里的就他们几个人,另外,Giotto也在思考其他一些事,与马尔萨拉相比,巴勒莫是西西里首府,倘若能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那么其他黑手党家族是要再忌讳Vongola三分的。

兜兜转转这么久,Vongola还是跟大部分黑手党家族站到了对立面,Giotto先前所有的努力几乎功亏一篑,幸好,还有加百罗涅家族,幸好,还有基里奥内罗家族,幸好,还有纲吉—纲吉。

两个小时以前,纲吉再一次失控,整个分部沐浴在明亮的橙色火焰之中—房屋的墙壁足够坚固,火焰攀沿在上面,一丝裂痕都没烧出来,玻璃倒是都龟裂了,但没有碎。

纲吉给了Giotto两拳,一拳落在Giotto的右脸颊上,另一拳落在Giotto的左胸前,还有Giotto肚子上的一脚,最原始的暴力,Giotto几乎当场吐出来,可他只是紧紧压制住纲吉的四肢,等爱德华再一次为纲吉注射镇静剂。

他开始认真考虑爱德华先前的提议,不过实际上,他已经让塔尔波建造地下训练场,Vongola分部在巴勒莫比较繁华的地区,周围人流量大,离郊区又太远,他不能在附近找到空闲的房屋作为训练场,也不能在郊区建训练场,那太招摇,再说,所谓训练场,其实是为让纲吉失控时可以随便发泄的地方。

他们已经为他注射太多的镇静剂,这么久以来,超过大半的时间,纲吉都在沉睡,只要他醒来,他就会失控,最近,甚至在他沉睡的时候,他的力量都有暴走的迹象,更别提这一次,所有留在分部里的人都受伤了,即便Giotto在发现火焰的第一时间就把它们全部冻结,他还冻结了几个人,他们全身都被火焰包裹,表皮在瞬间融掉。

踏出分部正门的那一瞬间,Giotto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外出,他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只是想离开,想离开那么一会。

以前,伤心也好失意也罢,总是有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予他所有的信任与安抚,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随着一场大火逝去,从那天开始,许多许多的情感,就只能压在Giotto心里,他再也没有那些亲昵的拥抱,他突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思念主教,主教是他的父亲,是亲人,也是朋友,他几乎是支撑他坚强的所有。

而他永远失去了他,在他已经失去他这么久以后,他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只要是有关Giotto的一切,就都是不对的。

他还能做什么?

Giotto摇晃着沿巴勒莫的街道往下走,他知道他必须回去,纲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失控,可他的脸颊还在痛,他的胸口还在痛,他想吐,他感觉自己的胃在翻涌。

那些人,他们,全身的衣服都烧没了,露出的是血肉模糊的内里,他们只是分部的仆人,是艾琳娜安排的照顾Giotto他们生活起居的人,他们甚至不是Vongola的人。

在那个夜晚,在Giotto下令让G烧掉Helix总部的那个夜晚,里头的人是不是也是这模样?

他们血肉模糊地哭喊着,祈求生的希望。

Giotto最后看见的是蓝宝撑着盾牌的模样,蓝宝蹲在盾牌的后面,身后还跟着正好为他们端上午餐的女仆,她也蹲着,紧紧捉住蓝宝衣衫的下摆,这是不合礼仪的,但她吓坏了。

纳克尔在一旁,他来不及跑到蓝宝那方,而他使用自己的火焰抵挡掉纲吉的大部分火焰。

蓝宝的手臂在流血,纳克尔的双腿都受伤了,Giotto却只能在冻结火焰之后的第一时间赶到纲吉身边,控制住纲吉,他无法担忧地询问爱德华同样烧伤的身体,不严重,Giotto不知道爱德华在火焰爆发时在哪里做着什么。

他终于踉跄着摔倒在地面上,胃部翻滚,灼热的液体涌上喉咙,有湿润的液体沿着他的眼角滑落,他想,那不是泪水,不是。

他没有哭。

所有的人都可以哭,可以伤心可以难过,可以肆意发泄,唯独Giotto不能,他不能,他必须足够坚强,他是Vongola的首领。

那些落到地上的水滴,是西西里的天空在下雨,Giotto没有躲避,直至入夜,才蹒跚着走回分部,他感觉自己的头很痛,当黑暗里亮起那一抹明黄色的时候,他差点因为晕眩而再度跌倒。

"Giotto。"纳克尔从沙发上起身,他一直在等待,他走到门边搀扶Giotto回到沙发处,看着男人疲惫地瘫坐到沙发上,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受伤的人全都没事,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纲吉也很好。"

"嗯,都没事。"Giotto头枕在沙发靠背上,眯起眼注视天花板的一角,他轻声笑着,"都没事,真好,这很方便,不是吗—想要随便伤害一个人是这样的简单,就连生命也只不过是会融于一团火的程度—治疗,治愈,只有你能做到啊,纳克尔。"他有些胡言乱语地说。

纳克尔知道Giotto是在说他们之间的火焰的差别,他不是很懂那些原理,他对塔尔波的解释理解得很模糊,"Giotto,我能做到的事情是十分有限的。"

"它很有效。"Giotto纠正。

"但是没有你,我恐怕连拿起这根指针的勇气都没有。"纳克尔反对。

Giotto摇头,"你总会做到的,即使我不存在。"

"…Giotto,你知道吗,我不像G那么能帮得上你的忙,也不像Alaudi和斯佩多那么强大,我可能甚至不如艾琳娜—"

"不,你—"

"听我说。"纳克尔制止住Giotto,"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可你从来没对这样无能的我说什么,即使我连戴上拳击手套的勇气都没有…无论谁想加入Vongola,你总是笑着接受他们,从一开始寥寥无几的伶仃人数,我看着Vongola在你的带领下逐渐走上正轨,你让我们有了家,Giotto。"

—西西里是我们的家,即便它残破而又悲哀,Vongola却弥补了一切,Vongola是最温暖的家。

"其实我真的很害怕,我怕Vongola会慢慢地发展成为黑手党,尤其是经过这次的事件之后,我看得到,Vongola的强大是必然的,不过看着纲吉,有时候我又想,黑手党也好,Vongola也好,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呢?"纳克尔轻轻转动手中的指针,上头明黄色的亮光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你没有变,你总是这么善良,我相信这是Vongola里大部分人愿意追随你的原因—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没有变,只有Vongola是Vongola,不管外面的人认为它是什么。"

Giotto稍微垂下头,细碎的刘海斜斜搭在他鼻梁上,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想要坚定不移的守护,必要的牺牲是不可或缺的,谁都不能不残忍,他忍耐过,换来的是嘲笑与谩骂,他仁慈过,他想过要折中解决问题,现在纲吉痛苦地躺在床上。

"你很累了。"纳克尔点头补充。

"只是一点点。"Giotto否认着从沙发上起来,他朝楼梯笔直走去,在踏上台阶时回头,"你还要守夜吗?"

"不了,我等会就回房。"

在最开始回到巴勒莫的夜晚,因为偷袭的人实在太多,而戴蒙的幻术只能困住他们,于是他们只能被纳克尔和Alaudi的人捆绑送入监狱,那时起,纳克尔就开始守夜,最近,随着Helix的机密文件的公开,同时,作为对外公开为独立家族的它的五个分部的突然消沉,针对Vongola的恶意攻击少了很多,纳克尔就不用守夜了,当然,Vongola依然是他们的眼中钉。

Giotto往楼梯上走了两个台阶,又转过头,"啊,纳克尔。"他叫唤仍然坐在沙发上的人,"我们的目标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你也是一样。"

纳克尔的笑容在黑夜中显得模糊,Giotto最后留给他一个浅笑,缓步走上二层,他站在楼梯口,双眼放空地望着前方的画像,不远处烛光摇曳,整条走道晃荡在阴影里,他的卧室在楼梯左侧的尽头。

停顿了片刻,Giotto走向右方,楼梯旁的第一间卧室,他放轻动作转开门把手,门被推开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烛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到暗红色的地毯上,跟上边金色的花纹重叠在一起。

许久以前—大概也没有太久,某个夜晚,他曾经见过这孩子浴血的模样,一袭的黑,红色宛若点缀,寂静伫立在夜色中—是个孩子。

当然,这并不是指身高,也非年龄,实际上,对于纲吉,Giotto有一种很微妙的感情,他知道纲吉很危险,对西西里的死神来说,不存在忠诚的问题,金钱代表了一切,但他放不下,从见面的第一眼起,他就放不下他,纲吉就像西西里冬季的雨,那么顺其自然,冰冷、湿润。

Giotto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到床边,他看见纲吉蜷缩着身体深埋在被子里,只透出些许凌乱的棕发,他稍微拉下被子,露出这孩子柔和的面容,他很少见他这么放松的时候,在山上特训的时间里,他们共同享有多个夜晚,纲吉总是警惕着的,此刻,他因药物放松。

若非被逼到了尽头,怎么会走上这么极端的路?

指尖顺着棉被滑上纲吉的侧脸,苍白的皮肤,同样苍白的嘴唇,Giotto在地毯上坐下,头枕着床,另一只手在被子下找到纲吉无力的指间,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补充进去。

他会希望这孩子依然站在某个深巷,踏在血上,在狂风中微笑。


半夜,湿漉的滑腻持续滚过Giotto的手,还有凉凉的液体不断滴落到他手上,他感觉有一团温暖的东西在他的手边,他疲惫地睁开眼,看见一只颈部被橙色火焰包围的小动物。

Giotto动了动手指,小动物停止舔舐的行为,它抬起头盯着Giotto,那双同样明亮的橙色眼睛泛着光,透明的液体不断从中滑落,是眼泪。

它可怜巴巴地看着Giotto。

Giotto犹豫地抬起手,触摸那看上去烫手的火焰—是温暖的,他的手掌贴上了那圈火焰,忽然间,他觉得它很像狮子,它呼噜着磨蹭Giotto的手掌,片刻后,它把头转向了纲吉的方向,眼泪掉得更凶了。

之前地牢里的记忆突然涌现,那团不成形的极具攻击性的生物。

"是你吗?"Giotto询问,声音低沉沙哑,他的手抚上小狮子的背部,换来一阵舒缓的颤栗,Giotto明白了,它要保护纲吉,它为纲吉担心。

小狮子把眼泪全蹭在纲吉的脸上,纲吉似是有所感觉,再往被子里缩了缩身体。

Giotto直起身把小狮子抱离纲吉,"别闹醒他。"他说,腾出一只手为纲吉整理被子,又擦掉纲吉脸上的水迹。

那团温暖的生物在他怀里微微颤抖。

"你那时候可让我好受。"半开玩笑地,Giotto拍了拍它的头,随后把它安置到纲吉颈边,看它绕成一团闭眼入睡,这时,Giotto才发觉他颈背酸得厉害,活动手臂牵扯着肌肉发疼,于是,他起身绕到床的另一边,轻手轻脚爬上床,手虚虚拢住纲吉,再度入睡,直到天明被重物击到墙体的声音吵醒。

Giotto恍惚着睁开眼,面前是只露出些许褐发的纲吉,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替纲吉拉下棉被,下一秒,重物击中墙体的声音又传来了,Giotto蹙眉,他从床上起身,尽可能轻快地离开纲吉的卧室,朝声音传出的地方走去。

—一楼大厅。

当Giotto下到一层的时候,Alaudi的手铐正好甩到Lewis—原Helix守护者,那名幻术师—身后的墙上,它深深嵌进墙壁,擦过了Lewis的发丝,Giotto注意到,墙上总共镶嵌了三副手铐,而在Alaudi把手铐甩出去后,他的手中漫过紫色的稀薄的火焰,一副全新的手铐出现在他手里。

此外,大厅里,戴蒙正和艾琳娜在品茶,Giotto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大概是在他还未醒的时候,不过现在天色尚早,日光才微微从厚厚的云层中泄露些许。

"谁可以给我一个解释?"Giotto问,他已经看见Lewis的手在颤抖,细微地,Alaudi正抬手准备扔出下一副手铐。"Alaudi?"

被叫唤的Alaudi暂且放下手,他的指尖轻轻勾住手铐冰冷的边缘,"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他指示Lewis。

"嗯,介绍一下。"Giotto注视Alaudi,"Lewis,家族新成员,幻术师,原Helix守护者。"随后他转向Lewis所在的方向,"Alaudi,国家秘密情报局首席,Vongola守护者。"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这恐怕有点难。"Lewis后退,他想尽可能远离Alaudi,他在暂且安顿好愿意跟随他的Helix人员后就按Giotto的要求住入分部,Alaudi来之前他过得相安无事,今日,他才下楼,就看见站在大厅中央的他的噩梦,他所有的幻术都对Alaudi都没有作用。

Giotto好奇地问,"你对Alaudi做了什么?"

Lewis一阵沉默,他想说是他窃取了纲吉给Alaudi的资料,是他直接让纲吉跟恩佐暴露,是他间接导致纲吉被迪卡捉住,最终落得这样的局面,迪卡对纲吉做了什么,Lewis都知道,然而这些话他没有勇气说出口。

"毕竟幻术师是挺麻烦的…"没有得到回应,Giotto折中地评价道,实际上,对事情的经过如何,他多多少少都猜到了,而戴蒙听见这句话发出嗤笑,接着是艾琳娜轻微的责骂声,"Lewis以后就跟着Alaudi。"

"什么?"Lewis讶异地睁大眼,他要开始怀疑Giotto先前向他抛出橄榄枝的目的是为了让他死得更惨,"我不要。"

Alaudi瞪了Giotto一眼。

"你想,Alaudi是情报员,你的幻术对他来说是十分有用的。"Giotto说,为了顾及Alaudi的心情,他还特意补充,"当然,Alaudi,如果你选择用Lewis,那你的工作也会再轻松许多。"

"可是我…"Lewis开口抗议,但话说到一半就没再继续,因为Alaudi开始上下打量他,由头至脚,由脚至头,宛如紧盯螳螂捕蝉的黄雀。

Giotto知道,Alaudi默认了,毕竟他刚才的话都是说给Alaudi听的。

"我—"Lewis垂死挣扎,他当真不想跟Alaudi,不久前,Alaudi是真的想杀他,也差点杀了他。

"Alaudi能最大限度运用你的才能—"

"你们原先就有幻术师!"Lewis挣扎着终于想到同在客厅里的戴蒙,他体验过戴蒙的幻术,跟他不是同一个层次的,那时候,他明知他中了幻术,却无法挣脱,戴蒙很强大。

不过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看见一向冷淡的Alaudi露出了一个仿佛看见什么恶心东西的嫌弃表情,同时间戴蒙浑身颤抖了一下,几乎把茶抖出茶杯。

"如你所见,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太好…我倒宁愿他们能打上一场然后好好相处。"Giotto解释,后半句话是咕哝着的,只有离他最近的艾琳娜听见了。

"我跟他的关系也不好!"Lewis提高音量说。

下一秒,Alaudi朝他扔出了第四副手铐,依然是擦着他的头发过去的,他急速退后,准备用幻术回击,然而那并不能抵抗很久,因为在Giotto下来之前,他们就一直处于攻击—反抗—反抗失败—攻击的循环状态,Alaudi准备扔第五副手铐了—

"住手!Alaudi!"Giotto下意识要制止Alaudi的攻击行为,声音中带上些许不易察觉的威严,他明白,对Alaudi来说,用不用Lewis其实差别不大,而他想要Lewis。

Alaudi近乎是惊艳地望向Giotto,淡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他挑起唇角,颇有兴趣地看着Giotto严肃的脸,"有趣,真有趣。"他喃喃道,"呐,你要参加下个月无聊的地下情报交流会吗?"


过去,纵使Alaudi无条件帮助Vongola,他也只是做他认为要去做的事,而那之中不包括把Vongola、把Giotto纳入到他的工作生活之中。

Alaudi作为情报局首席,服务于情报局才是他真正的工作,他听命于国家。

邀请Giotto参加地下情报交流会,是Giotto此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他明白Alaudi的底线,他知道对Alaudi,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应该怎么做,现在,Alaudi无疑是为Vongola敞开了一扇门,门后的光景到底如何,就是他们谁都不能控制得到的了。

Lewis无可争议被Alaudi带走,隐忍的痛一直根植于Giotto内心,他当然不想太过轻易放过Lewis,只是Lewis的能力是他想要的,在Helix,Lewis也有足够的影响力,能把残余的大部分Helix成员带到Vongola、加百罗涅、基里奥内罗,最大限度减轻了Helix对Vongola的报复行为。

Giotto还在思考,有一小部分Helix成员依附到依然敌视Vongola的黑手党家族,这不太好处理,这时,他突然听见了玛丽安娜的尖叫声。

玛丽安娜原先应该在教堂看护孩子,她却也是Giotto最信任的人之一,她对Vongola不懂的事有太多,她相当信任Giotto他们,从不过问太多,所以Giotto特意让纳克尔将她带来巴勒莫,看护纲吉。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Giotto冲出去跑到纲吉所在的房间,推开门进去,混杂在玛丽安娜哽咽的声音中的,还有呕吐的声音,可Giotto没有看见火焰。

"Giotto先生!"玛丽安娜注意到Giotto的到来,情不自禁冲他喊到,她双眼湿润,双手紧握置于嘴唇前,是祈祷的姿势。

玛丽安娜不熟悉纲吉,她从Giotto对纲吉的上心程度能猜出,Giotto很重视纲吉,这段日子,她日日看着这个少年躺在床上崩溃,她于心不忍,总算、总算—

Giotto深呼吸,他朝玛丽安娜点头,随后把视线放回到床上,他看见,纲吉坐在床上,一只手死死捉住白色的被子,另一只手捂住嘴唇,他在呕吐,但是他好多天都没认真吃过东西,他大多是在干呕,或者吐出一些液体。

Giotto不会承认,他永远也不会承认,此刻,他需要提醒自己记得呼吸,仅仅是几步的距离,他过不去,他怕梦会醒。

玛丽安娜担忧地朝纲吉伸出手,纲吉吼叫着躲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吃力的,连咆哮都显得软弱无力,他说,"别碰我!"

Giotto像是幡然醒悟般回过神,他大步走向纲吉,"玛丽安娜,准备些易于吞咽的食物。"

玛丽安娜点头,接着提起裙摆轻快地离开。

Giotto坐到床沿上,离纲吉很近,只要他伸出手,他就能触碰到纲吉。

"滚远点!"纲吉恶狠狠开口,有零星的火焰闪过他的头顶,他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像是跟什么东西作斗争,他痛苦地呜咽着。

Giotto毫不犹豫伸出手紧扣住纲吉的双手,那瞬间纲吉挣扎得更厉害了,他拼命想躲开Giotto,身体开始抽搐,稀薄的橙色火焰若隐若现围绕着他。

"纲吉!"Giotto把纲吉拉进怀里,那些火焰灼得他皮肤生痛,"住手!"

"你—该死的离我远点!"

"已经结束了。"Giotto靠在纲吉耳边轻声说,"已经结束了,全部—都已经结束了,你已经没事了。"

纲吉停止了挣扎,他声音颤抖,"全部?"他不自觉反问,那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像一把锥子,凿得他脑袋直痛。

"是的,全部都结束了,没有人会知道的。"Giotto轻抚着纲吉的头发,它们因为纲吉的暴行而纠缠到一块,"你会没事的。"

"不—"

"听我说。"Giotto在纲吉又开始挣扎之前松开对方,他垂下头抵上纲吉的额头,目光柔和,他直直盯着纲吉泛红的眼睛,那里面藏満的是恐惧以及微弱的希冀,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纲吉,"除了我,纲吉,除了我,没有人知道的,已经过去了,全部都。"

纲吉下意识重复,"只…有你?"

Giotto用指尖划过纲吉苍白的嘴唇,擦去那些粘腻的液体,他亲吻纲吉的额头,在纲吉的颤栗里,又一次拥抱住对方,"只有我。"

—如果谎言能让你驻足在我身边,那么就把它延续永远。

下一刻,纲吉的腿开始抽搐,Giotto明白,纲吉还在戒断反应中,他转身趴到床上,双手再次狠狠捉住自己的头发,用力扯着,原来有些消停的火焰开始死灰复燃,围绕着他闪烁,仿佛只需要多一点时间就能引爆空气。

他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床上,Giotto双手摁住纲吉的肩膀,注意到白色的被单上开始漫出红色,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抬起一只手拴住纲吉双手手腕,把它们拉过纲吉头顶,狠狠压到床上,另一只空闲的手摸索着纲吉的嘴唇,然后用力挤进去,那一瞬间,锐利的牙齿割破他的皮肤,嵌进血肉里,几乎要咬碎骨头。

不知过了多久,纲吉开始渐渐平静下来,全身无力地趴在床上喘息,Giotto把手指从纲吉口中抽出,湿漉漉的,混杂着血液与唾液,他放松对纲吉的禁锢,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拭过纲吉同样粘腻的下巴,之后又随意擦着自己的手指,最后,他为纲吉有些僵硬的肌肉按摩,在这个过程中,纲吉一言不发。

当然,Giotto知道,纲吉是那么地骄傲,他不会让自己难堪。

"伤口…"纲吉沙哑着声音开口,他悄悄侧过头看向Giotto,才发现Giotto脖颈上有密密麻麻的咬痕跟抓痕。

他睡了太久,思绪浑浊着,应该说,他不清醒的时候太多了,然而短短几分钟,在这当中发生的事,已经足够让他猜测出太多东西。

"不痛。"Giotto将手帕随意放到桌上,伸出双手轻轻抱起纲吉,被接触的一瞬间,纲吉害怕地瑟缩了一下,然而Giotto全当没有发现,把纲吉带离了混乱的床,带出已经不适宜休息的房间,带到隔壁的房间,"身体会难受?"Giotto将他放到白色的床上,替他拉好被子。

纲吉摇头,他才刚清醒,他需要时间思考,Giotto说已经过去了,Giotto说只有他知道,他最后清醒的记忆,还停留在很久以前。

敲门的声音打断两人各自的沉思,蓝宝小心翼翼地站在门边张望,神情紧张,Giotto注意到,蓝宝拎着一个白色的箱子,是爱德华的药箱。

"谢谢,蓝宝。"Giotto温和地朝蓝宝道谢,蓝宝僵硬着走入房内,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落到纲吉身上。

"那医生说出去艳遇了…这个给你。"他把药箱递给Giotto,并没有打算帮Giotto处理伤口,他也处理不好,不过他没有立刻离开。

蓝宝往上看了看天花板,又低头瞧着地毯,像是上面开了一朵美丽的花,片刻后,在恼人的寂静中,他深呼吸一口气,提起全部的勇气,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直接丢到纲吉身旁,然后转身跑开,几乎是在逃跑的模样。

Giotto和纲吉同时转过头寻找那被蓝宝扔下的东西,他们发现,安静地躺在床上的,是包装精致的巧克力。


塔尔波一直在为地下训练场努力,偶尔,一些震动以及响声会传到地面上,可塔尔波已经尽了最大能力去控制它们。

自从纲吉渐渐清醒以后,爱德华就拒绝再为他使用镇静剂,大多数时候,纲吉只能靠自己忍耐度过发药瘾作时期,同时,他慢慢开始下床活动,他昏迷太久,而药物的后遗症耗费他太多的时间与精力,让他再次进行剧烈运动变得有些困难。

纲吉扣上礼帽,白色的衬衣松松散散挂在他身上,下半身是一条易于活动的黑色休闲裤,他离开卧室,沿着楼梯往下走。

有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他们在交谈,背对纲吉的是一名拥有深蓝色头发的男子,在男子旁边,坐着一位金发女子,从侧脸看过去,她的湛蓝色眸瞳烁烁生辉,纲吉认得她,艾琳娜,本应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煞羡旁人的公爵女。

"纲吉先生。"注意到纲吉的身影,艾琳娜有条不紊地起身面朝纲吉,她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仪,"日安。"

纲吉歪了歪头,脚步有一瞬间停滞,片刻后,他站到楼梯口,倚靠楼梯扶手,"日安。"

艾琳娜心满意足地坐下,指示自己身旁的位置,"我正和戴蒙闲聊,你要过来吗?"她邀请道。

纲吉只是摇头,他扫视大厅一圈,此间戴蒙有回头看他,以细微的点头作为问候,这让纲吉感到有些怪异,他可不认为他们的关系好到能互相打招呼的地步。

没有想太多,纲吉转身通过右侧的门,柠檬与肉桂的香气随从窗户吹进的风四处打转,玛丽安娜正把一盘薄饼放到蓝宝前。

"先生。"她温婉地对纲吉点头示意,这时候,纲吉注意到,看见他进来的蓝宝瑟缩着拿起一片薄饼,在上面涂上厚厚的柠檬果酱,低下头尽可能动作轻地咀嚼薄饼。

纲吉原先没留意到是午餐时间。

他禁不住勾起一边唇角,坐到蓝宝身旁,心情愉悦地感受到蓝宝开始颤抖,而坐在他们对面的纳克尔友好而朝气地朝他道好,纲吉点点头,漫不经心为自己拿来一个鸡蛋,放到容器上,用勺子敲碎蛋壳,他剥去一部分的蛋壳,撕裂了蛋白,有蛋黄从中溢出。

彼时蓝宝正好吃完一片薄饼,他纠结的视线徘徊在桌上的一大碟薄饼跟纲吉之间,纲吉动作优雅地勺起一勺鸡蛋,放入口中,下一秒,蓝宝委屈地跑出厨房,引出纲吉有些压抑的笑声。

"别太欺负他,你要知道,他可怕你了。"纳克尔劝说道,但纲吉注意到对方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容。

他耸肩,放下勺子,轻抿一口玛丽安娜刚放到他手边的清水,他悄悄打量着纳克尔,隐藏在黑色教袍之下的肌肉,结实有力。

"我说。"纲吉放下杯子,"我们打一架吧。"

"什—"凌厉的风划过纳克尔的侧脸,纳克尔条件反射往旁边躲开,纲吉的话语是昭示,他并没有询问纳克尔的意见,他一手撑着桌子跃过餐桌,腿往纳克尔扫去,在纳克尔躲开之后收回脚蹲到桌上,而撑在桌面上的手成拳往纳克尔的脸揍去,纳克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到墙上。

不是很重的一拳,纲吉没办法完全发力,他却知道这已经能让纳克尔有够不好受,他跳下桌子,下一拳同样往纳克尔脸上挥去,纳克尔开始朝侧边后退着躲避纲吉的攻击。

"不反抗?"纲吉快速蹲下伸出腿又向纳克尔的脚踝处扫去,他依然不能很好控制自己,重心不稳,纳克尔被绊到踉跄着退出厨房,没有倒下。

在厨房门口的花瓶被纲吉打落之前,Giotto从屋外进入大厅,他刚从艾斯尔的府邸回来,面对屋内的情况呆愣了一刻,很快便反应过来,"够了。"他喝止道,"不准在屋内打架,尤其是厨房。"

纲吉回过头,看见玛丽安娜心痛地蹲在被他无意间扫落地的薄饼前。

听命于Giotto,对纲吉来说是不存在的事,他行动从来随意,只不过,恰好他感到些许疲惫,于是停止对纳克尔的攻击,仅限此刻。

他朝纳克尔露出一个足够挑衅的笑容,踩着缓慢的步伐回到二层,感到腿有点麻,Giotto很快跟上去,用眼神示意纳克尔替玛丽安娜收拾好厨房。

"为什么?"在完全离开楼下人的视线之后,Giotto才牵起纲吉的手,不动声色扶着纲吉向房间走去。

纲吉没有回答,Giotto也不逼他,只是,接下去的日子,他像是对纳克尔有多大的意见,逮到机会就攻击纳克尔,似乎对他与纳克尔之间"我们打一架"这件事乐此不疲。

纳克尔往后躲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拐角处安放在装饰用小桌上的花瓶,纯白色的瓷瓶摇晃了两下,在纲吉经过的时候被气流带到地上,炸裂的碎片伴随今朝玛丽安娜采摘的粉色花朵凋零,漫出的水浸湿深色地板。

他沉痛地扫了眼这周被他们打破的第七个花瓶,花瓶是艾琳娜带过来的,替代原先在这里的蓝白色瓷瓶,而玛丽安娜格外喜欢这个纯白瓷花瓶,下一秒,稍微走神的纳克尔被纲吉的拳头打中,他踉跄着后退,条件反射俯下身躲过纲吉的回旋踢。

纲吉在纳克尔躲开他的回旋踢的同时顺势以飞踢的脚踩到墙壁上,借力用先前踏在地面上的腿的膝盖朝纳克尔撞去,正中纳克尔的头部,纳克尔翻身滚过错开纲吉紧接着的下一脚。

他们已经维持这种状态好几天了,大多时候都是纲吉攻击,纳克尔躲避,Vongola分部内呈现出一种很微妙的氛围。

纲吉攻击的动作十分流畅并且连贯,他不打算给纳克尔喘息的机会,也不打算手下留情,经过近几天的这种名义上的活动行为,目前,他的身体状态良好,他很少有失控的时候,那些遍布他全身的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已经不常出现了。

纳克尔越过楼梯扶手逃到一层,纲吉抬起右手摁上礼帽紧追而去,大厅沙发上,艾琳娜依旧和戴蒙品尝英国茶闲聊—他们总是这样,好像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有趣的事,也不怕被牵连。

至于Giotto,倘若这个时间段内他不在分部,那么就是被艾斯尔唤去了,后者最近对邀请Vongola的首领进行下午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艾琳娜参与过几次,也就没继续,毕竟艾斯尔总是带着她的堂妹—伊莲,艾琳娜知道,她的父亲是想将伊莲介绍给Giotto,在这件事上,她不宜掺和。

纲吉对纳克尔的逃避行为感到有些许的厌倦了,他开始随手抄起最近的物体向纳克尔投去,烛台以及花瓶伴随各种响声落到地面上,或者是先砸到墙上再落到地面上。

"花瓶—"听见花瓶碎裂声的艾琳娜呵斥,与此同时,有人进入屋内,同一秒开口道,"住手。"

纳克尔被高声的怒意制止住全部动作,纲吉却上前一步出拳,带着凌厉的风,纳克尔往侧身踏过一步,转身躲过纲吉的攻击,这时候,他看见刚站到他身后的玛丽安娜,她双手捧着装满新鲜出炉的面包的篮子,惊恐地闭上眼。

—要揍上了。

纳克尔知道,纲吉要揍上玛丽安娜了,他清楚地了解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拼尽全力的出拳是无法收回的,就算可以收回,纲吉也不会收回,短时间的相处,使他充分认识到纲吉绝对不是仁慈的人。

他半蹲着身再次躲过纲吉的拳头,偏过头正对纲吉,把玛丽安娜护在他身后,同时,他双手成拳置于胸前,右拳对准纲吉的左脸颊快速出击,皮肤相接的瞬间,纲吉被逼后退着几乎摔倒在地,有血沿着他的唇角留下。

"纲吉。"Giotto担忧地走到纲吉身前,隔开纲吉与纳克尔,纳克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纲吉却突然间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充斥着Vongola的分部。

"什么嘛,这不是很有力嘛。"纲吉用拇指擦去血液,他勾起一个挑衅的笑容,"抱歉,修女,差点打中了你。"

纳克尔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回头注视在他身后安然无恙的玛丽安娜,又把视线投到纲吉身上,他看见,Giotto再上前一步更加靠近纲吉,在Giotto的手接触到纲吉的左脸颊的时候,纲吉明显地僵直了身体,随后,很快又放松下来,他听不见的耳语里,Giotto带些宠溺意味地说—

"故意的?嗯?"

纲吉露出一个很无耻的笑容。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