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月事。"
仔细询问过你细节后,队伍中那位最年长的女性肯定了你的猜想。
"和我当年的症状一样…不过现在可是稀罕的事情呢。"
她看着你,眼尾的纹路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拉扯了一下,带着似笑非笑的古怪神色。
"象征着自然生育的可能性…我是该恭喜你,还是向你表示同情呢?"
"…"
这样的结果对你来说并不是那么震惊。早在找到这位女性确认自己的身体之前,你在心里已经有了各种可能性,并且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保持沉默就好。"你告诉她。
"身为有自然生育能力的Breeder在米德加尔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享受净化过的空气,甚至还有新鲜的瓜果,而不是靠乱七八糟的营养剂…"她依然絮絮叨叨,"可是,像医生这样的人…"
你皱眉,打断了她:"你答应我说的么?"
她看着你,眯了眯眼睛。
"接下来去米德加尔的行程,如果你的身体有什么不适,我会无条件帮你诊治,或者你有别的什么需求…"光靠说说怎么可能堵住对方的嘴,你开出了自己的价码。"你也知道我与领队的关系,拿到资源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他知道么?"年长女性似乎根本没听你在说什么,突然开口问道。
"谁?"然后,你意识到她说的是领队,而不是在有一瞬间弥漫你思绪的银发。"这不关你的事情,"你回答道,随即,你又顿了顿,难以启齿地开口:"还有…我需要你告诉我怎么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湿漉漉的东西。"
你的运气是好的,一直到了废弃城镇的落脚点,你作为breeder的症状才表现出来。
这是一座占地非常可观的废弃城镇。很明显仿效了许多米德加尔的钢筋基建,甚至还有一套小型的魔晄炉供能。
不过这一切都被绵延不绝的沙暴磨损腐蚀得破旧不堪。
像这样的城市,就算被许多像你们的旅人当作中途之家搜刮了不少物资,依然有许多被认为无用或者太占地方的东西被遗留了下来。
先遣侦察的那几个队员回来后,你们的车队便浩浩荡荡进入了城镇中。
男人们举着武器,四处警戒扫荡,猎杀驱赶盘踞的小型魔兽,尽量开辟出一块安全的区域。你这才有机会避开了人们,偷偷摸摸地讲自己的症状告诉年长女性。
在那之后,你从破损的窗口钻进居民的家中,举着电筒,一边用臂弯遮住自己的口鼻,一边翻箱倒柜四处寻找一些干净的衣物和布块———那个女人说你需要这些。
翻找过程中扬起的灰尘让你连连喷嚏。可是你竟然在一户人家厨房水池的管道中发现了少许残留的水。这让你得以稍微清理了一下自己的下体。
做完这些事,你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地面上。
Breeder… 星球珍贵的资源。不用经过任何医疗辅助就能孕育自然人的女性,或许能帮助星球解决人类繁衍问题。
凭借这个身份…这个队伍一定不会抛下你。甚至队伍理所当然地会有源源不断地物资供给你,而你不用去做任何事情,讨好任何人。
你想起了萨菲罗斯,那个谜团一般存在的神罗hero。你半哄半骗地让他成为了你的搭档。可你或许不再需要他了…
昏暗的光线从脏兮兮的窗口投射进来,落在面前茶几上横七竖八倒放的模糊不清的小相框上。
你不自觉地伸出手,拿起了离你最近的那个,用手指抹去玻璃罩上的灰尘,露出隐匿其间的房主———一家三口。父亲母亲,还有和你似乎差不多岁数的女儿正在冲你笑着。
你的心脏顿时一揪。
…
"…这个任务完成,我们就一起移民到其他星球…"
…
父亲的声音像是魔咒般地在耳边响起。
你一下子被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未来迎面袭来。
Breeder…身为breeder还能移民到其他星球么?
答案明显是否定的。
不用在沙暴和恶劣环境下讨生活,被星球所有人类供养的Breeder,任务只有生育。为人类繁衍后代,这是多么崇高的任务。
或许当你进入米德加尔的那一刻,将会像所有被赞誉和区别对待的breeder一般,失去作为普通人的自由。
你陷入了一种焦灼的情绪。那一刻对未知和变数的恐惧,让你对米德加尔的所有执念变得格外复杂。
可是如果不去那里,你又能去哪里呢…
妈妈在那里,你必须回去。
…
天花板破洞的破洞传来响动,你听见男人和女人的调笑声,很快那些声音便变得淫乱糜烂。
生育率低下的时代,没有意外诞生后代的烦恼,所有人对性事的态度都格外纯粹,仅仅是对生理的满足和快乐的追求。有时甚至像这样,几个人在一起…
是的,你听出了上面的人是谁后,微微皱起了眉。上面那对兄弟对你并不很友好,完全是对你视而不见。不过他们作为搭档的姑娘和你相互照应过…
上层发生的事情或许几十年前很奇怪,现在已经屡见不鲜。完全是个人喜好。
可是你心里很膈应。
沉闷的低吼,急促的呼吸,通过空气和墙壁共振传来,你的下腹的不适感褪去了伪装,变成明显的疼痛…
上层的男人们不时爆出的粗口,然后在激情时称呼女人没用的Breeder,叫她怀上自己的孩子…
这样的话,作为在床上挑起情欲的台词,你从前也听过不少…
只是现在的你真的有那样的可能性的时候,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那根本不是甜言蜜语的情话和赞美,反而像是对待配种的牲口…
你听不下去,头疼欲裂,挣扎着起身,离开方才窝了许久的屋子…
然而在你握着门把手想要推开那扇嘎吱作响的门离开时,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猛然一扯,整个身子失去了平衡。脱口而出的尖叫声湮没在宽大的手掌中。向后倒去的的身体被熟悉无比的体魄包围。
"嘘…"领队在你的后脑上低声道,你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武器硌在自己的后背,"我会放开你,你不要大叫知道了么?"他的气息喷在你的发丝上。
你在他的手心里点点头,却在他放开你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肘报复地狠狠的反捅了他一下。
他吃痛闷吭,立刻改变了主意,更加用力地钳着你的手臂,毫不费力地治住了你的挣扎,像提猫崽一般地将你从房屋的后门架了出去。
出了屋子,他终于在两栋建筑相交的夹角处放开了你。
"你这是干什么!"你愤然。气他刚才那番粗暴,你本就一看见他心里就如猫抓般难受…
"没什么,"他抓着自己的领口,调整了一番被你刚才一番挣扎弄乱的装备,"只是怕你弄出声音来饶了别人的雅兴。"
你没说话,那对兄弟对你确实非常不友好。不过,你还是嘴硬道:"他们不应该没检查房屋就做那事…"
"这里是在无人区,我的大小姐,"领队嘲讽地笑了笑,"做事还讲求先来后到么?"
是的,现在哪有什么规矩可言,一切都是遵循着丛林法则…在这个队伍里,所有人都被粗暴地分为有用和没用。仅有的秩序是领队那样的人制定的。不过,也远远好过没有秩序。
"你听见他们说了什么。"领队似乎并不想纠结这些口舌之争。他转移了话题。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挪开了视线。那些淫词秽语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关于Breeder的那些话…那个女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出卖你吧…
领队选的位置很好,两面都是墙,让你无处可逃,只有用手掌向后撑着墙面。站立让你的腹部下坠的感觉变得强烈,双腿间隐隐感到热潮涌出…
他轻哼一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武器,手腕上金属链条烦躁地相互撞击:"米德加尔到底有什么魔力?"
他前言不搭后语。你也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只是他避人耳目,将你单独拎出来…就像从前你们无数次的心甘情愿和迫不得已的媾合。
他知道你在房内,他刚才一直跟踪你,他和你一样听了上面一场活春宫。
你或许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现在你这样的情况,当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满足他。
"我不行…"你告诉他,"现在不可以…"
他皱眉,"啊?"了一声,似乎你的开口打断了他散漫的思绪。他的目光游移回了你的脸上,然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瞬间凝聚。随即他的脸色变得格外复杂,暴躁讽刺意味像是遮天的沙尘。
"脑子里除了做爱就没有别的了么?"他突然莫名其妙地爆发了,像是发泄一般地朝你低吼,"没人能救你,知道么!?没有人!"然后一拳落在了你耳边的墙面上。
你本就在强撑的你,被他莫名其妙的状态吓得楞在了原地。耳边嗡嗡作响,压抑的情绪波动,让荷尔蒙直冲脑门,你感觉头疼欲裂,心跳加速,再加上下体的坠痛,让你陷入了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你不理解他,又似乎能够理解他。你们每一次冲动的争锋相对都似乎是为过往挽歌。
可是过去都已经过去了,你一直在逃避,怕一回头,会被沙砾凌迟。
你努力睁大眼睛盯着他的嘴唇开合。他的声音却如同蒙着棉花,他脸渐渐变形,手上侵虐粗暴的动作更像是加了放慢效果。
你觉得他在一点点变得高大,不得不慢慢抬头仰视他…
脑子很空,一切都乱七八糟,明明一件事都还没有解决,紧接着另一件事情又冒了出来。
失去父亲,与领队反目,搭档死在面前,与杀人犯同行,被拒绝后不明意义的深吻,不可思议地拥有了自然生育能力…
一切的一切压着你,仿佛落水后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又被压了回去。
你不敢想这一切。你怕自己一旦开始整理思绪,过去的一切,未来的无望,将把你死死缠住。半点挣脱的精力也没有了。
但是米德加尔,米德加尔不一样,那是你的开始,你期望的终点。是还能让你行尸走肉的理由。
可是,对你来说最为残忍的是,那里并没有你期望的东西,即使到了那里,也只会绝望…
领队说的没错,没有人能救你…
视线变暗,你死死盯着他的脸,却从没有启唇的嘴里听见了他的声音。那声音遥远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大叫着,让身体渐渐下坠的你抓住他的手。
无数石块在你身下滑落。你的脚下根本找不到着力点,坍塌声隆隆响起…
"父亲,你救救我父亲!"
你向他哭喊着。
他只是看了一眼你那位在努力攀着岩壁的父亲,无动于衷。抓住你的胳膊的大手在打滑,他涨红脸色变得狰狞,脖颈和手臂青筋可怖地暴起,挣扎着从腰间抽出皮带,想要用它将你的手腕和自己绑在一起…
落石声如同哒哒枪声。
在你的幻觉中,杂乱不堪的争吵声音在你头上那个努力拖着你的男人的背上如同沙暴一般地爆开…
"她不能走!"
"闪开!"
"不要开枪!"
"她是breeder…"
"去米德加尔…"
"任务已经完成了…"
"额外的赏金!"
哀嚎和咒骂的沙砾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瞬间将崖上那个男人吞没。
你发疯了似得,伸手去一根根扳他的手指…听见被沙尘吞没的他的慌乱地警告:"住手!再坚持一下!他不值得!"
沙暴如雪崩,湮没一切。
你感觉胳膊一松,如同破布袋子般的坠入了深深的黑暗。抬头看去,光在头上越来越远…
…
身体轻飘飘地,软绵绵地,黑暗像是无数的沙粒渐渐吞没了你的身体。
眼帘遮住后,就连最细微的空气摩擦声也消失了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你才鼓起勇气,艰难地睁开了双眼。沙砾并没有涌进你的眼睛。
你移动视线在诡异的绿色华光中俯看,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银发少年。
你看着他踮起脚,向你伸出手。
你不知所措,想做出回应,却发现根本无法活动。
你这才惊恐地发现无数的细管连接着你的身体,如同是扭曲枝桠的藤蔓束缚着。细管的另一个终端连接着一个个小型的透着绿光的培养罐,照亮着周围的空间,如同藤蔓上结出的果实。
培养罐随着你的挣扎缓缓转动。直到你能通过观察口看清里面东西————非人的胚胎,丑陋而畸形。
你吓得尖叫,却发现喉咙不知被什么卡住了,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而那个漂亮的少年伸出双手,抓住了其中一个培养罐,轻轻下拉。
疼痛感顿时侵袭了你的身体深处,仿佛某种事物在你的子宫缓缓剥脱…
睁眼的刹那,你有一种恍惚感。视线所触及的暖黄光与自己的影子,都如同透着培养罐的玻璃罩。你被密封着,透不过气来。
你缓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是靠在车窗冰冷的玻璃上,睁眼时,看向了窗外模糊的火光。
你一时间懵了,伸手触摸周围,熟悉的车内触感,烧木炭的气味让你确认自己并不是在做一个奇怪的梦。
可是这是哪里?
透过火光勉强能看见透射着阴影的粗糙的岩壁———这完全不是那个废弃城市该有的样子。
当你摸索着准备拉开门下车时,另一侧的车门被嘣地拉开了。
你与银发男人对视了一眼。他朝你露出了一个看起来非常真心且温和迷人的笑容,这却没由来地让还没理清思绪的你神经绷紧。
"医生,你醒了?还有不舒服么?"
他说着,低头钻进了车内,挤压了整个空间。他向你靠近,熟练地向你伸手,触碰你的额头。
现实与梦境如纸张一般对折重合。银发男孩伸手抓住了眼前的培养罐。
脑中残留的哀嚎开始席卷,诡异的绿光渐渐漫延。
你下意识地躲避梦境和男人伸出的手。可极为有限的空间限制了你的活动。你只是微微瑟缩了一下,然后就被他的大手遮住了一半的视线。
"我做了个梦,"过了一会儿,你在他袖口的阴翳下,梦呓般地沙哑地开口,"我被人从大家的身边带走了…"
你听见一声急促的鼻息,不知道是冷哼还是低笑。他的手掌撤回时,你对上了他那双在微光中依然流转荧光的眼睛。
"我为你注射了镇痛的药剂。"他没接你的话,只是侧着身子,视线挪到了你被挽起袖子的赤裸胳膊上。
你低头,那里确实被贴上了小小的创口贴。
你脑子更加地转不过来。
镇痛?…
啊,是的。下腹的疼痛传来的部位,那里应该是孕育新生儿的地方。
你顿时脸色一变,抬头看他。他怎么会知道你的秘事?
对方似乎读懂了你的脸色。"这样浓重的血腥气,"他说,然后迟疑了一下,轻声道:"那是女孩子的事情吧?Breeder…他们说你是天生的母亲。"
他言语虽然温和,但说地极为直白。你盯着他的嘴唇,只感觉气血上涌,当触及理智的防线时,随即又一点点冷却。
"Breeder…"你怔怔地开口。大脑飞速地转动,可身体却如同僵硬的人偶。
你不是傻子,如果连沉睡了百年的萨菲罗斯都知道breeder这个词,那么梦里的争吵根本就不是发生在梦中。
你只觉得喉头有些发干,"这里是哪里?"
他顿了一会儿,启声时如耳语,"这重要么?"
那低声并不是因为心虚。甚至,你觉得他说这话时,带着某种隐约的期待和愉悦。
"重要的是想要去哪里。不是么,医生?"
那一刻,你几乎肯定了你的猜想。
仅时几秒的愣神,你慌忙地摸着门把手拉开车门,逃命般地从车里跳了下来,却脚一软,跪倒在了沙土地里。
篝火的光亮仅照亮了眼前几步的距离,更远的地方是星月光下延绵不绝的沙丘。
眼前的这一切并没有没有你期待看到的废弃的城市钢筋丛林。在极为遥远的地方,闪烁着那座城市孤岛旅人们的几乎看不见的火光。
地面扬起的沙土迷了你的眼。你感觉到了背脊的寒冷。肩头之上,天际之间悬挂的诡异的行星冰冷地专注地凝视着你。仿佛知晓了一切却不告诉你任何答案。
"为什么?"
你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地上。背叛,恐惧,迷惘,不安充斥了你的全身。
这一切是为什么?
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带走你?
是因为你是breeder的缘故么?他也会想着繁衍后代?不,百年前的星球上应该还没有出现生育问题。他应该没有像现在的男人们那样有着强烈的需求。
可队伍里的人们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又或许…他们根本阻止不了…
你开始颤抖了起来,想起了自己因那些说不明道不白,不知是期许还是欲望的驱使,做出的难堪举动,又想起同伴面容扭曲,脖颈扭曲拉长的可怖样子。情欲,恐惧交织缠绕,你努力想要赶走它们,却无济于事。
直到你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被人触碰,然后像捞猫咪一般被人揽住腹部捞着横抱了起来。
那双手方才刚抚摸过你的额头,也扭断过别人的脖子。
你颤抖着,却又不敢有丝毫反抗。
"好了好了。"对方安慰道,"医生的脾气就跟小孩子一样。"
他温柔地要求你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你提线木偶般地照做了。他冰冷的发丝缠绕上了你的手臂时,你嗅到了血腥气。那并不是从你身上传来的。
你猛然抬头看向他。
"今天实在是太迟了。明天医生再想想我们去哪里。"萨菲罗斯在你耳边愉悦地说。
…
萨菲罗斯又杀了什么人么?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身为被魔晄改造过的神罗hero,他有万分之一可能性可以不吃不喝独自一人能在沙暴的世界中生存下去,但是你是不行的。你离开了队伍,失去了搭档队友只有死路一条。
陷车了怎么办?机械故障了怎么办?弹药和资源不够怎么办?每一样都会要了你脆弱的命。
似乎因为他的出现,一切本该是既定事实的事情,发生了变化和偏移。
如果没有他,你应该会跟着队伍前往米德加尔,会因为breeder的身份被豢养,或许可以为妈妈换取移民其他星球的机会。可是,他像质量巨大的天体一般地,将你吸引向了一个无序的轨道。
如果你有某种信仰,或许会认为这是所谓的命运,让你们之间产生绝对的引力。
你对他心生畏惧,却并不排斥他的亲密接触。你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却没由来地轻信他应该不会伤害你。
但是他却背叛你的信任,毫无理由地将你从你熟悉的地方掳走…
你躺在睡袋中悄然翻了个身,睁开了眼。
那天晚上你是注定睡不着的。
萨菲罗斯并没有搭起帐篷,而是在车与岩壁半窟之间的夹缝中升起了篝火。
他靠在岩壁上,像是守着战利品的猎人般地守着你,半侧着身子背对着你一动不动。
废弃城镇离这里并不是完全追不上的距离。你还是有机会回到你熟悉的队伍里。而不是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才认识不过几天的男人。
那个队伍虽然有着无数难以面对的事情,可和潜在的危险以及生存下去的概率比起来,你应该果断地选择回去。
你刚才或许是因为身体的疲惫,再加上脑中一片混乱,反而压制了情绪的爆发。你对萨菲罗斯的顺从,没有哭闹是正确的。
如果你很小心的话,你或许可以…
你看向他背影。他一半的身体隐藏在冰冷的黑暗之中,而橘红的火光则浸染着他银白的发丝。
你想起了唤醒他的第一个夜晚,自己也曾为他的英俊的外貌所吸引。
可是,这一切,或许本该就不应该发生的。你以为的机会,不过是个陷阱。
你极为缓慢地,从睡袋里一点点地挪了出来,手指按过腰间的小刀时犹豫了半天。最后选择伸手去够离自己不到半米外地面上躺着的石块。
萨菲罗斯没有伤害过你。
但是他杀了你的搭档,或许还杀了其他人…
他对你一直很温和。
但是他是神罗hero,被魔晄改造过的战士,或许连人类也算不上…
他说会带你去想去的地方。
你凭什么能相信他。你的队伍明明能带你回到米德加尔…是的,你只是想回到米德加尔。你只需要打晕他,开上你的车,只要回到那个废弃城市。他们会保护你这个breeder…
可是萨菲罗斯怎么办?这是背叛。你们是搭档。
是他先背叛了你。在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掳走了你,还没告诉你任何理由。他是神罗hero,没有那么脆弱。你不一样,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不然,你怎么能活着回到妈妈身边…
妈妈…
你看着身前男人宽阔的背脊,缓缓地举起石块…
绿光翻卷入了你的脑海,旧设施的灰尘,神罗培养罐,银发男孩向你伸出手…
你咬牙,强行闭上了眼。
对不起…
莽撞至极的计划自然是没有得逞的。
在你闭眼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制住了手腕,巨大的力量掐着脖子按倒在了地面上。
"如果我是医生,坐起来的那一刻就应该停手了。"身体上的男人平静地陈述这一事实。
绝对的力量差面前,你根本还没有任何反抗,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你想到了前一任搭档的死,想到了气管被收紧时的窒息感。
他晃动的银白的发丝如同剧毒的水印流淌到了你的脸上,挡住了你的视线,你看不清这个将要夺取你生命的人的表情。
生死之间,泪腺终于开始分泌。你意识自己的愚蠢,是自己对不起对方。一个邪念需要用自己的命去抵消。
"对不起…对不起…"你哽咽着。
迷茫和失措,恐惧和歉意,还有长时间的疲惫和不如意,在那一刻几乎击垮了你所有的精神和斗志。你甚至没有开口求他放过你的性命。
你只是在他的身下因为决堤的情绪波动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攀住他扣着你脖颈的冰冷的大手。
这时你才惊诧地意识到,他只是握着你的脖子,就像随意握着物什,仅仅是握着而已,根本没有真正的发力。喘不过气的感觉,全是因为他高大强壮身躯的重量。
身上人沉默不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那双手顺着你的脖子和领口移动了一下,冰冷的感觉让你瑟缩。
你能感觉到他呼吸在胸腹间微滞。
下一刻,他放开了你。方才冷漠和隐隐的怒火已经化为了慢慢的不确定。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心,随即又握了成了拳。
你脑中空白了一下,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淤青还没有退么?
你捂住自己的脖子,奋力地推开了分神中的他,下意识地缩起了双腿和身子。
"医生…"
他的手掌掐过那里,让你濒死。他亲吻过那里,嘴唇触碰到你脖颈的感觉依然灼烧着你的皮肤。他询问过你,第一次你顾及你们的关系而说谎,而这第二次,似乎他终于意识到了那是自己的手笔。
他抬头看着你,脸被火光映地半明半暗。
你看见他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沉思表情。仿佛在无意间凑齐了某个拼图的碎片,这个碎片将指向了某个计划之外的方向,所以被迫将原有的想法重新推翻。
你觉得诧异,并不是因为这样的表情独特。恰恰相反,你对这样的表情过于熟悉。
这样的表情交替地出现在了你的父亲还有领队身上。那是仿佛是上辈子,无知天真的你向他们撒娇时,他们相似的神情。
那时的你,认为他们至少应该温和地安抚你。可是现实与期待相差太远,所以才令你记忆如此深刻。
现在萨菲罗斯也露出了同样的神情,你依然与从前一样,一无所知。
就在你要启唇说些什么,只见萨菲罗斯眼神一凌,仿佛划破平静天空的彗星般地,划破了深陷思绪的面色。
非常奇特地,你似乎能捕捉到空气如同冰块凝滞的声音。
极度敏锐的五感下,一切变得缓慢。你只感觉后脊拂上丝丝的凉风穿过你的毛发和皮肤,视线便瞬间被胸口那片黑色皮衣完全填满。
下一秒,你整个脸被叩进了他的怀里,被他护着头部扑倒在沙石硌人的地面上。
你有一瞬间的失聪,背脊突如其来的巨大撞击,让你晕头转向。
你那口气还没缓过来,便像个破布娃娃般地被强壮的手臂大力一扯,拦腰抱起护在身后。
一声魔兽的诡异恐怖的嘶鸣让你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吓得抓住了挡在身前男人的衣服后摆。
男人不知何时手中已经握起了一把半长不短的刀。凭着刀身奇特的形状,你认出了那居然是领队的备用刀。
然而眼前的事情迫在眉睫,不容你多想。
"篝火里没有加驱逐魔兽的香料。"你藏在他银色的发丝间,探出头看着逼近的龇牙咧嘴的魔兽群哆嗦地说着。
你是疏忽了。从前数十辆车的队伍一起行动,很少会成为魔兽的目标,就算不添加香料也没关系。
可现在你们只有两人。那些魔兽如大型猎犬大小,在黑夜里成群结队,不消几秒便会将落单的旅人或猎物撕成碎片。
"回到车里去。"他平静地告诉你,缓缓地退下了刀鞘。
"可是…"
你还想说些什么,只见萨菲罗斯手起刀落,一瞬间便将嘶鸣着飞扑上来的几只魔兽砍成了两节。温热的血液"滋啦"地喷溅到了你的脸上。你来不急闭眼,血液模糊了你的视线,将一切罩上了一层猩红色。
精准的杀戮后的男人,在你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握着刀柄,手中来回切换了一下姿势,似乎还不是非常熟悉手中的武器。
魔兽们退却了一下,随即便蜂拥而上。
在他即将被狂躁的野兽淹没的瞬间,你只看到了刀锋反射出的火光一闪,下一刻数只魔兽被远远地被弹飞了出去,如沙袋般地摔撞在地面和岩壁上,断肢残骸扭曲着,之后不再动弹。
银发男人大开杀戒的身形快得惊人。那样高大强壮的体魄,动作却显得无比轻盈,精准,行云流水,甚至连喷溅的血液都沾不到他丝毫。
你却来不急欣赏,只顾着去拉身后的车门,想要躲到车上去。
然而就在你拉开车门的那一刻,一只躲在暗处的魔兽突然从车底探出了头,凶猛地向你的脸扑咬上来。
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得你尖叫,狼狈不堪地勉强躲开了这一动作。经历过数月荒漠中的危险和磨难的你,在受到攻击时,已经下意识地去摸腰间插在皮带上的匕首。
可你的腰间什么都没有,放在明明还在的武器却不知去向。
那只一击未中的魔兽,疯狂地再次向你扑来,咬中了你的胳膊开始拉扯。只听"哗啦"一声,它的尖齿扯下了你的袖口一片。
你想趁机逃跑。可另一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魔兽一下子从你身后将你撞倒在了地上。
你混乱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转过头来,却看见可怖的血盆大口。
你绝望地捂着脸。
然而就在此时,利器破空而来呼啸而来,瞬间末入了与你搏斗的魔兽的脖颈之中。
你惊恐地看见血液喷溅,那只魔兽在你的身上挣扎着抽搐了起来。
你吓得手脚并用从它身下趴了出来。那取走它性命的利器,正是属于你的匕首。
你这才意识了是怎么回事。方才萨菲罗斯制住你时早就将你防身的武器不知不觉地缴走了。
在这愣神时间里,对方几乎已经干净利落地几乎解决了所有的魔兽。
小小的落脚点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抽搐的残肢和尸体。篝火被贯进火堆中尸身撞散了许多,变得半明半暗。空气中弥漫着皮毛烧焦的气味。
变成猎人的猎物开始用脚翻动那些魔兽,然后用刀干净利落地收割那些挣扎求生的生命。
嘶吼哀嚎之后的嘈杂之后,四周安静得可怕。
你隔着烟雾呆呆地望着萨菲罗斯的高大的背影,似乎能听见血液从他的刀尖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他静静地伫立着,仿佛远古的杀戮的神,渐渐平息了冲天的杀气。
他在明灭的火光中缓缓转过身来,与你四目相接,微微扬起头,向你张开了手臂,如同张开一片黑色羽翼。
受惊的你没有一星半点的思考,便颤抖着,一头飞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血腥气变得浓烈,胸口炙热
他的心跳依然是平缓的,仿佛方才那些动作甚至没让他的鼻息紊乱。你听着他的心跳,也渐渐归于平静。
他一动不动搂着你很长时间,直到你感觉到了没被他环抱的地方的冷。夜风吹过,让你颤抖着起了一次鸡皮疙瘩。
你从他的怀中抬起了头。
篝火已经完全熄灭了。
星光透过头顶的岩石架洒在了他肩头,给他的银发织起了微光的薄纱。那是尘埃在空气中漂浮,是粒子在遥远的太空中撞击爆炸的星尘。
神祇展开的光与暗的羽翼,携同的祝福的赠物…
那一刻,你的脑中被无数联想和灵感所充斥。自己仿佛被引进了一个超脱的空间————一点点被银白的微光点亮,蔓延到了周遭的一切。
当你伸手想要抓住那微光,如同伸手摸碰浩瀚宇宙中那些所有的值得赞美的一切。那无关于生存,无关于这个世界在你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
那个空间的神,轻轻捧起你的脸,拇指指尖轻轻擦去了你脸上的血迹,如同擦去了你脑子所有的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