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01

你是一个危险集合体,

是我所爱之物的危险集合体。

一个古老的灵魂,

一颗黄金般的心灵,

一双能让我身体吟唱的手。

Nikita Gill

斯内普教授第一次在黑板上写下熬制疥疮药水的指示时——那是霍格沃茨一年级生必学的一种药剂——十一岁的德拉科·马尔福就明白了,这就是他想做的事情。当然不用当做工作来做,毕竟没必要像平民那样活着,因为他是全欧洲最富有的巫师家族之一的唯一继承人。不是那样的,年幼的德拉科已经开始幻想在马尔福庄园的地下室里辟出一块地方作为自己的专属魔药工坊了,在那里摆满全是各类魔药材料的架子,配备上最精良的各式装备。那里会成为他逃离现实的地方,是他心灵的避难所,是他想要躲开外面世界的纷扰和他父母肯定会为他选定的妻子时,可以让他一个人放松的地方。对了,他也不会让自己可能有的子嗣进入那里:正如同他自己也不被允许进入卢修斯的书房那样(除非他父亲特地召他过去)。德拉科的儿子绝对不能被允许踏入那间魔药工坊。毕竟那里有太多可能被孩子打坏的东西在。德拉科很确信,自己绝不会想要看见儿子出现在那里。

如今到了二十六岁,德拉科偶尔会去想,当初的那个小男孩如果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会说些什么呢?有时候德拉科觉得去弄个时间转换器大概也会很有意思,偷偷地回去看看曾经十一岁的自己,然后告诉那个男孩,他就是个白痴。

那扇设在店铺和德拉科所处的魔药作坊的门被突然推开了,一个老男人嘴里用意大利语嘟囔着一连串骂人的话,匆匆冲了进来。

霍格沃茨大战之后,德拉科只在自家宅邸内过了一晚上,傲罗们就全副武装地冲进了他家古老的院墙,逮捕了所有姓氏为马尔福的人,并将他们带去了阿兹卡班。他们被关押在不同的牢房里。八天后才有一个看守好心地告诉他,他母亲会第一个走上审判庭。因为她本人不是食死徒,更重要的是她曾经对伏地魔撒谎而拯救了波特的一条命。因此,纳西莎·马尔福洗清了所有对她的指控。波特本人甚至出庭力挺她,德拉科听闻此事后,在自己的牢房里都忍不住嗤之以鼻。真好,他现在得对那个疤头感激涕零了。

他父亲所经历的一切就完全不一样了,所有指控他的罪行都被认定成立——写满了那么多页的罪行——被判在阿兹卡班服刑十年。其实也算不上意外,不过让德拉科不由得开始猜测等待他自己的又将会是什么。如果他们判了卢修斯十年监禁,那么对一个蠢到会想去试图杀了邓布利多,严重伤了两个年轻学生,还迎接食死徒进入霍格沃茨的傻瓜蛋,又能有多高的期待呢?

搞不好,他们会让很快就要全员退役的摄魂怪们在下岗前给他来个最后一吻。这个念头一直在德拉科的脑海里盘旋,陪着他进了审判庭上那渗人的巨大笼子里。那些前来证明他罪行的人的数量之多,是他短暂人生失败的象征。他是个对无辜之人做尽坏事的混蛋,活该在阿兹卡班了此余生。

如果他们是这么认定的,德拉科多少觉得是能认同的。

但是,当波特走进证人包厢,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德拉科在马尔福庄园被要求指认黄金三角时明显是犹豫了,这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用来想出一个逃跑计划。波特继续陈述,描述了德拉科明显不是真的想杀了邓布利多,在那个可怕的夜晚,他最终是放下了自己的魔杖的。

德拉科如何也想不明白波特干嘛还要费劲帮助他。也许是纳西莎求他救救自己无药可救的儿子吧,又或许波特真的是德拉科一直以来嘲讽他的那种圣人。

虽然也许波特的行为动机还能有一些解释,德拉科是根本想不通为什么赫敏·格兰杰要站在威森加摩面前为他辩护了。她一身钴蓝色半长紧身裙,头发扎成一个发髻还算整齐,格兰杰的确是在为他辩护,向各位威森加摩的尊贵成员列举各种德拉科·马尔福不应该把阿兹卡班的牢底坐穿的理由。很难说谁对格兰杰充满激情的演讲更为惊讶,不知道该是威森加摩还是德拉科本人,他全程都是瞪大眼睛盯着那个女巫的。

当首席魔法师宣布他被判在家监禁两年时,德拉科立时转过脸去找她,看到她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这就是他记忆中最后的关于赫敏·格兰杰的画面了:她那带着欣喜的笑容,是因为得知了德拉科·马尔福不会死在阿兹卡班了。

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不止一次地想起那个笑容,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为一个欺负过她很多次的人感到高兴,那个人还曾经旁观过她经历非人的折磨,那个人没有为他的罪行付出过真正的代价。

德拉科也没有真的问过她。在家监禁期间,波特是负责定期来观察他情况的傲罗之一,因此德拉科有了机会向他表示感谢,为了他自己和他母亲的事。那是德拉科一生中非常尴尬的一刻,而当他请疤头代为向格兰杰也转达谢意时,情况变得更加尴尬了。几天后,波特带着一封格兰杰写的信出现时,这位前斯莱特林差点没心脏病发作。

你好,马尔福,

我问过哈利能不能去你家直接和你说话,但显然你不被允许有访客,即便有傲罗陪同也不行。所以我只好给你写这封信了。

你不用谢我什么的,我只是做了自己觉得是对的事情。我猜可能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我真的不认为你是个坏人,只是个被人误导后试图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努力活下去的人罢了。为了我自己的家人,我可能也会那样做。

希望能很快和你见面。

赫敏

德拉科花了整整一周不停地读过这些文字,试图猜测赫敏·格兰杰到底是不是中了邪,才会给他写一封信,更不用提她还在信里写到他不是个坏人。

看在萨拉查的份上,她又为什么会想要见到他呢?

是不是有什么德拉科不知道的事情?

当他没在忙着为NEWT考试学习时,他去读了每一篇和赫敏·格兰杰有关的文章和报道。如果斯基特没在造谣的话——从那些照片上看也的确如此——格兰杰正和黄鼠狼打得火热。不过,不论是她的新恋情还是女英雄的身份,都没能阻止她重新跳上霍格沃茨特快回校完成学业,搞得好像她需要那点学习似的。下一篇文章是德拉科圣诞节时候读到的,她和圣人波特一起出席了魔法部的晚宴,还有那个浑蛋黄鼠狼和其他凤凰社的成员。

文章的配图里,格兰杰穿了一条很长的酒红色晚礼服,长长的卷发弄得非常优雅,嘴边一抹微笑,似乎在听那个红毛脑袋说了些什么。斯基特大胆猜测这对小情侣的婚期将至,果然次年六月她的猜测成了真,因为格兰杰被人拍到了手上的订婚戒指。

那篇文章之后,德拉科觉得该为自己这种疯狂又无法解释的执着行为画上一个句号了,把他所有关于赫敏·格兰杰的想法全部锁进脑海里无法触及的最黑暗角落里去。

他完成了自己的NEWT考试,每门课的成绩都非常优异。虽然意义也不大,因为他还有一年的居家监禁时间要度过,就算等到他能够自由出入以后,也可以肯定没人想和一个前食死徒有什么瓜葛。

他曾经的成为魔药大师的梦想,就在他眼前碎成了一地。还是他母亲提出了个可行的方案:尝试下海外机会。每次德拉科给全世界的魔药大师们写申请信时,纳西莎都陪在他身边,每次那些可能不大友好的拒绝信寄来时,她也会陪着德拉科。

在收到科西莫·科雷利的信之前,德拉科早就放弃希望了。而这封信要求他必须在三天内赶到佛罗伦萨。

科雷利先生根本不在乎德拉科以前是个食死徒还是其他,只要他能力足够做自己的学生就行。

"没事吧?"德拉科用意大利语问他,目光从坩埚上抬起来,看着面前自己非常紧张的导师。

"怎么会没事。赶紧别忙你手上的事,然后去店里。"科雷利开始大呼小叫,显然心情很不好。"店里有一个你的同胞,她的意大利语也太烂了。我猜她要的是某种止疼药剂,不过她唠里唠叨地说什么要改方子之类的。"

德拉科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忍住嘴角的上扬。科雷利是个了不起的巫师,在魔药方面造诣更是不得了,只是他这人特别没耐性,尤其对不会说意大利语的人。德拉科来到佛罗伦萨几周后才发现,他的申请能被接受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的意大利语堪称完美。

看来等在店里的那位客人可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我去看看她到底需要什么。"德拉科答道,科雷利哼了哼鼻子,

"她需要先学会自己目前生活的国家的语言,这才是她最需要的。"

居然到现在还没人把这老头咒到阿诺河里,也真的是个奇迹了。或许真有人这么干过,只是科雷利肯定不会提起,毕竟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真的能成为一个不得了的斯莱特林呢。

德拉科离开时,他一个人正骂骂咧咧地嘟囔着什么关于方言和但丁之类的话,德拉科也很好奇到底是谁能让自己的导师不爽到这个程度。她这会背对着德拉科,忙着在看架子上的什么东西。她的头发想来是想扎进一个发髻里的,只是有些不听话的发丝漏了出来,垂在了她肩头。她穿着黑色运动鞋,蓝色牛仔裤和一件长袖白衬衫。肩头挂着一只不大的棕色皮制手提包。整个人穿着完全就是麻瓜风格:这对德拉科来说没什么,可也是造成科雷利不爽的另一个理由。作为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巫师,他厌恶一切非传统的着装打扮,眼前的这个女子显然不符合科雷利的标准。

"早上好,女士。"德拉科挂起自己迎客的笑容,开口先招呼了一句。"我能怎么…"

女子转过身来对着他时,脸上刚刚挂起的笑容和嘴边的话都消失了。

她的嘴巴也张得老大,一脸疑惑和震惊。"马尔福?"

肯定有一些神明很恨他吧——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恨他恨到让他面对眼前这光怪陆离的一幕,因为除此之外没什么能解释他眼前的处境啊。

讲真的,这就是场灾难。

一场德拉科无法逃避的灾难,除非他马上冲出店铺去,再也不要回来了,可他毕竟不能这么做。所以他还是清了清喉咙,继续招呼自己的客人,"格兰杰"。

德拉科这辈子做过不少可怕的事,那么多人可以来这里,偏偏是赫敏·格兰杰踏进了这家佛罗伦萨的魔药店,这就是他此刻有多么不幸的最佳证明。

她看起来和德拉科记忆中当年审判时见到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这会因为见到德拉科整个人都还处在懵懵的状态中。格兰杰的脑袋左右晃着,似乎在判断是不是进入了什么异次元空间。她咬住下唇,眸子暗沉下去,似乎在努力思考什么。

"我可以向你保证,在这里见到你我很吃惊。我相信你也是。"看来对面这个女巫肯定不会先开口了,德拉科打破了沉默。

格兰杰猛地点了几下头,把一绺卷发拨到耳后,脸上明显的紧张神色。"是的…是啊,你当然会吃惊。我在佛罗伦萨这里的魔法部工作。在英国那会,我任职于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但这里的魔法法律执行司有了一个岗位空缺,我觉得对我来说是个好机会。你懂的,去海外工作什么的。而且,意大利的魔法部和欧洲魔法审判庭的关系很紧密,就是在整个欧洲层面上推动一些法律法规的机构,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德拉科真的很想告诉她,她能在佛罗伦萨的魔法部工作非常好,但格兰杰一直保持着那令人担忧的飞快语速,连停下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她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目光还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巫师,这让德拉科明白他该说点什么了。

"我敢肯定你的工作很有意思。"这是什么无聊的回答啊,不过也足够打破格兰杰如瀑布般地一番输出后的死寂了。

"是啊。"面前的女巫接道,"真的,很有意思。"或许是察觉出气氛很快又要变得阴云笼罩起来,格兰杰问道,"你在这里工作吗?"

德拉科垂下头去,"是的。我去参加了魔药大师的考试…"

"哦,太棒了!"她带着一脸笑容打断道,德拉科硬是没搞明白状况。

他敢肯定,她没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德拉科的话。算了,也没所谓了。想想这个女子因为自己遭受过的那些折磨,他甚至乐意让她用击球手的球棍把游走球朝他脸上打。不停地打的那种。

"我读到过科雷利先生,他应该是全欧洲最好的三大魔药大师之一呢。"她继续说下去。

要科雷利自己说,他绝对是最好的那一个,因为另外两个——用他的话说就是—— 完完全全的低能儿*。不过么,格兰杰就不用知道他导师的这点想法了,于是他只是简单地选择了一个安全的答复,"他的确是呢。能和他一起工作是我的荣幸。"德拉科打算接着这个话题,把谈话导向造成两人如今尴尬局面的真正起因。"科雷利先生和我说,你在找些什么。"

格兰杰舔了舔嘴唇,脑袋垂了下去,"是的…就是…在这里。"她靠近过来,递给德拉科一张羊皮纸。尽管他已经不大记得她的字迹,却也很清楚这张纸上的字迹不是她的,因为他对这笔迹的主人,菲德里斯·麦克格雷戈很熟悉。他是伦敦的一位魔药匠人,回复德拉科的信件里友好地地加了句," 除非我死了。"

宝石草。

薰衣草。

薄荷叶。

独角兽角粉。

缬草根。

粉状月亮石。

菟葵糖浆。

看起来只是糟糕地把提神药剂,缓和剂和安眠药剂混在了一起,而且至少有三种材料互相相克。

"你想让我们熬制这个吗?"德拉科皱起眉,无法掩饰语气中的深深怀疑,这些玩意儿能熬出什么啊。

看到格兰杰摇头时,他松了口气,她的动作让更多的发绺散落出来,真搞不懂她还弄个发髻有什么意义,毕竟根本没能让她的头发老实地听话。

"其实,我来是想看看你们能不能改进这个方子。"这个女巫如是回答,"这是菲德里斯·麦克格雷戈给我开的药方,但不是很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你要这个方子治疗什么呢?"德拉科问话时眼睛还在纸上的材料清单上扫视着。这勉强能算个魔药吧——或者应该说试着凑出一副药来——为了缓解某种疼痛,但材料搭配的混乱,让人无法猜测到底想要治疗什么。

"我的痛经。由于我的经期带来的疼痛。"格兰杰解释时,前面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德拉科不是那种谈起女性经期就尴尬的人,这个话题甚至够不上他和顾客谈话的最尴尬十大话题之一——他还清晰地记得一个五十多岁的令人难忘老女人,晃晃悠悠走进店里想找一款火焰威士忌味道的润滑剂。尽管如此,他还是希望他和赫敏·格兰杰第一次的认真讨论,不是关于她的月经周期的。

但话又说回来,他毕竟是个倒霉蛋嘛。

至少她不是来找和韦斯莱一起用的情趣润滑剂的。想到韦斯莱,德拉科瞟了一眼格兰杰的左手,意外地发现她没戴任何戒指,甚至那枚多年前报纸照片上的订婚戒指也没了。

所以说她和韦斯莱没有开心地走进婚姻殿堂咯?还是她重获单身了呢?

德拉科暗自怪罪自己怎么没继续跟踪那些八卦报道,但想到眼前女子的情况,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这有什么要紧吗?不要紧,根本毫无关联啊。

要紧的是这张纸上的材料,以及格兰杰本尊来到这家店里寻求帮助的事实。

把关于她恋爱生活的各种无聊无意义的思绪清空出去后,德拉科看回到她脸上。"你能具体描述下那种疼痛吗?是只有你的下腹部会疼吗?"

格兰杰摇了摇头,就这么个小动作,她的头发又开始四处飞散,就好像它们有自己的意志似的。这个选项德拉科并不敢完全排除。

"不完全是。我只在这里会疼得受不了。"她的右手扫过肚脐下方的一块区域,棕色的眼睛还盯着德拉科。"一般会持续两天。我的经期一直都很难熬,但过去我好歹能用布洛芬扛过去。"她的手离开前面扫过的区域挥舞到空中,牙齿深深地咬在了下唇上。"布洛芬是一种麻瓜药片。"

"嗯,我知道的。"她脸上的反应简直了,完全的震惊和不可置信,让德拉科忍不住嘴角上扬。当然了,在她印象中,他还是那个巴不得所有麻瓜和麻瓜出身都去死的纯血浑蛋。他还是那个只知道看着自己的疯子姨妈在客厅里折磨她的人,站在一旁什么都没做,所以她觉得他不会知道布洛芬也就不奇怪了。

今日的德拉科和当初的德拉科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人了,也不再是那间客厅里的那个男孩。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但这并不重要。

"你是说不止是下腹部痛,是吗?"德拉科想缓解因为提到麻瓜止疼药带来的一阵沉重气氛。

格兰杰很快恢复了过来,摇了两次头,又低了下去。"是的,我还有很强的恶心感,最近的话,还有很剧烈的头疼。"

"头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看似无心地问了一句。

"战争之后。"

他的手指攥紧了羊皮纸,他的目光——真是该死——已经猛地投向了离他不到一尺距离的女巫。

重大创伤后遗症并不少见,更不用提他们是在青少年时期经历了那么可怕的战争。但头疼的成因一般都很复杂,很少有巫师和女巫能扛得过去,看来他眼前的这个相当厉害。

有那么一瞬间,身边的店铺似乎消失了,而他身处一间充斥着惨叫声的黑暗屋子。

不,这会不行。

德拉科眨了几下眼睛,把焦点放在格兰杰的脸上。"我知道了,"他低声道,听到自己声音很平静时有一丝欣慰,因为这会他的灵魂都被卷进一阵龙卷风了。"你是在月经期间才会感到头疼吗?"

"不,我…"

店铺的大门被人推开,打断了格兰杰,两个女巫走了进来。

" 早上好啊!*"她们俩声音明快地先招呼起来,完美无视了前面店里压抑的氛围,无视了一个胆小的前食死徒和战争女英雄对话的尴尬场面。

" 早上好,女士们。*"德拉科挥了挥手,敲响了柜台附近的铃铛,好让科雷利从魔药制作间的黑暗里走出来。既然这两个女巫是意大利人,他的导师应该不介意接待的。" 科雷利先生马上就来。*"

那个人马上就现身,带着礼貌的微笑去接待两个女巫了。

德拉科的视线重新回到格兰杰身上时,才发现对方一直盯着他看。"抱歉。你前面说什么来着?"

她眉头微蹙,似乎在回忆前面讲到哪里了,接着点了下头。"对,我在和你说我的头疼。不止是在我经期时会发生,最近开始变得…"她停了下来,咽了下嗓子,"变得无法忍受。我会痛到眼睛都睁不开。"

如果可以的话,德拉科宁愿放弃自己一半的财产,也不想和格兰杰继续这个话题的讨论,因为她的声音,她的话语都在把他试图藏匿在灵魂深处的那些情绪和记忆往外拉。

"我估计你找过治疗师了吧。"他只能低声挤出这么一句回应。

"我找过十个治疗师了,他们只会让我在头疼变得无法忍受时吃药缓解,主要就是在经期的时候。麦克格雷戈先生试过不同种类的药剂,唯一能稍微控制住头疼的那次,我一整天里吐了十二次。"格兰杰说到越多关于麦克格雷戈的事,德拉科就越庆幸自己当初的申请被拒绝了。"我觉得也许科雷利先生能帮我找到最合适的药剂,这是我来这里的唯一原因。"

一个想法——又一个糟糕的想法——跳进了德拉科的脑子里。格兰杰走进这家店就是想找科雷利,这个传奇魔药大师的,结果她却不得不要和自己的前同学,一直欺负自己的前食死徒碰面,他绝对是她最不想与之讨论自己问题的人了。

去他妈的科雷利,还有他那该死的不和任何不能把意大利语说得像母语一样的人好好沟通的臭毛病。

那个死老头知不知道格兰杰是谁啊?

德拉科打赌他八成不知道,因为科雷利一般会选择性遗忘一切和魔药无关的其他事物。对德拉科来说倒是件幸运的事,因为他从没问过德拉科的过往,不过在此刻这简直成了一个诅咒,诅咒着他来帮助赫敏·格兰杰。

"我敢肯定科雷利先生会找到能帮助你的方法的。"德拉科喃喃道,这话在他自己听来都假的很。"我会把一切和他解释清楚的,你不用担心的。"

"我不是说你没有他好啦。"格兰杰紧张起来,声音变高了几个八度,弄得科雷利和那两个女巫都转头看过来。"我只是说,是他的名气驱使我来这里的,既然你在他手下接受培训,肯定你和科雷利先生是一样好的。真希望我没冒犯到你。"

梅林在上,这就是场噩梦吧!

格兰杰的脸这会全红了,双手紧张地握紧又张开,牙齿不停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感觉都要咬破了。这居然是因为她觉得 被冒犯了?

要不是眼前的这一切过于悲剧化了点,德拉科搞不好会失控到歇斯底里地大笑一场,因为赫敏·格兰杰——一个有着慢性头疼病的战争女英雄——居然担心自己可能冒犯了德拉科·马尔福——一个造成她目前处境的主犯之一。

"你没有冒犯我一丁点,格兰杰。没事的。"他回应道,心里祈祷这能让她别再那么紧张,再这样下去,他自己都要精神崩溃了。"我只是还得再问你几个问题。"

"哦,当然可以。"

店铺大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了一家四口人,其中还有两个大声尖叫着的孩子。

看来今天的德拉科真是够倒霉的。

格兰杰这会看上去宁可下地狱,也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谈论自己的问题,这倒是很能理解啦。德拉科其实愿意问问她要不要去科雷利的办公室详谈,只是和他本人单独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估计格兰杰会被吓坏的吧。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在他俩附近施了个闭耳塞听咒。

"谢谢,"格兰杰轻声道谢,微微笑了一下。

"没什么的。"德拉科变出一张羊皮纸和一支速记羽毛笔。"可以开始了吗?"他心里有那么点希望格兰杰可以说她不愿意再谈论下去,转身离去。显然,事情没朝那个方向发展。

"可以的。"

"如果不是在经期时候发生头疼,你会吃药吗?"

"酮洛芬。"这一次她没有解释这是什么药。

"有效吗?"

"不大有效。"

"布洛芬呢?它们能缓解痛经吗?"

"一点点而已,但会加剧头疼。"

"上一次你用布洛芬时候的情况如何?"

"我痛晕过去了。"

这简直太妙了。

"我知道了,"德拉科低声应道,却感觉心跳声已经砸在了自己的肋骨上,思绪也有要爆炸的预感。"你最后一次使用的魔药怎么样呢?能缓解疼痛吗?"

他其实高度怀疑那药没什么用,但这个问题总是还得问的。

"没用,而且让我特别疲劳,一整天都很困。"

这是薰衣草和缬草根的联合反应了。"你会有经期痉挛吗?可能是手上的?"

"有的。"格兰杰似乎被惊到了的样子。

"月亮石和薄荷混用时,会有这种副作用。"德拉科解释道,已经预见了她肯定会问的问题。"你能描述一下疼得最厉害时候的样子吗?"

这句话的最后一个音节吐出口时,他就后悔了。格兰杰直勾勾地盯着他,深色的瞳孔在眼睛里明显地颤动着。

他真的是个蠢货。

"抱歉,你不是一定要回答的。"为了防止她接下来说点什么蠢话回应他,比如硬要回答这个问题,德拉科赶紧问了另一个,"你的经期还正常规律吗?"

有一个小孩正危险地在一口坩埚附近上蹿下跳。看科雷利的表情,他差一点点就能当着那孩子父母和兄弟的面,把他咒到阿诺河里去了。

德拉科觉得即便没有那个小赤佬,自己这一天承受的也够多了。

"还算规律,一般在28天到35天之间。"

"好的。"巫师低头看了看羊皮纸,想确保速记笔全都记下来了,他可不想再重复一遍任何内容。看起来功能还可以。"你有在持续吃什么药吗?"

"没有。"

"麻瓜的药呢?"

"也没有。"

"有什么过敏吗?"

她顿了几秒才回答。"只有杏子。但我估计你也不会用上。"她的嘴角又浮出一丝尴尬的笑意,德拉科只能也尴尬地笑笑,怕是自己笑得很难看吧。

"我也觉得用不上。"他附和的语气很温和,"你下次经期大概什么时候?"

"大概五月十五号吧。"

"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咯。"有足够的时间调配一剂药呢。"我这边的信息差不多够了。如果你能把地址留下,我们这里药剂一准备好就可以给你写信了。"

"好的。我住在玛托娜亚大街17号。"

"好的,记下来了。"德拉科打了个响指,羊皮纸和速记笔都不见了,接着他停了闭耳塞听咒,这下其他客人都能感受到他俩间那种尬到不行的沉默了。

"我该走了,你可以继续工作了。"格兰杰有些结结巴巴,手指摆弄着衬衫的下摆。"估计得回见了。"

想到要再次进行刚才那样的对话,德拉科真心希望不要再见面才好。"当然。"

"好的,那我先走了。谢谢了,马尔福。"

"谢谢你,格兰杰。"

格兰杰终于离开魔药店后,德拉科赶紧凑上去招呼那对夫妇和他们就要被恶咒击中的孩子,小心翼翼地不朝店铺外面看。

这会差不多已经是中午了——格兰杰的拜访也过去了两小时——最后一个客人终于离开了店铺,让德拉科有机会和科西莫·科雷利好好地聊一聊。

"前面来的那个女的是赫敏·格兰杰。"他突然蹦出这句话,老巫师对此只是抬了抬眉毛,后者刚把店门关上准备去吃午饭了。

"谁?"

"早上来的那个英国女人。"德拉科咬着牙接道。

"所以呢?"

今天真的是他的倒霉日吧。"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在英国的时候我很对不起的那些人吗?赫敏·格兰杰绝对是其中最惨的一个。"

科雷利看起来对德拉科的坦白无动于衷,这让年轻的巫师更加气愤了。

"今天不该由我和她对话的。"

这些话——或者该说是他说出这些话的恶毒口吻——让科雷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你做到了啊,所以呢?"魔药匠人反问道。

"我是全宇宙格兰杰最不想与之讨论她病情的人了。"他回答时,一只手从头发里穿过。"她是来找你的,结果发现接待她的是我。"

"她投诉抱怨了吗?"科雷利的语气仿佛很无辜。

"她告诉我,她是来找 的,她需要 的帮助。"德拉科继续反驳,还特地加了重音。他挥了下手,变出了前面和格兰杰讨论时记的笔记,递给了科雷利。"在这。你看看吧。"

老魔药匠人接过羊皮纸,蓝色的眼睛就飞快地扫读起来,瞳孔快速地左右移动着。

"就为了点痛经毛病,你就闹这么大情绪?"他看起来也生气了。

"不是…你看到她的头疼问题了吗?"

"看到了,不过这在女性的经期也不是什么罕见的毛病,我没搞懂你那么气急败坏干什么。"

德拉科攥紧双拳,免得自己忍不住去打老师。"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啊?"

"你告诉我了啊,她是一个你曾经欺负过的人。"

去他妈的,这个老头子简直无药可救了。

"你还记得哈利·波特这个名字吗?哼,赫敏·格兰杰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个战争英雄。"

科雷利皱起了眉头,这是他在思考时常做的动作。

"赫敏·格兰杰是吗?可能几年前在某本八卦杂志上看到过一张照片吧,但照片上的人和前面来店里的女人看起来不一样啊。"

德拉科根本不知道科雷利口中的照片到底什么样,估计他见过的格兰杰头发没有那么乱,也没穿着麻瓜的衣服。他哪知道自己仅因为对方意大利语不好就不想接待的女子,才是格兰杰最真实的样子。"她就是赫敏·格兰杰,相信我。她的头疼是受过钻心咒留下的后遗症。"

这句话终于让科雷利的注意力集中过来。他很快地又看了一遍手里的笔记,抬起眼睛看向德拉科才开口,"这里没写关于钻心咒的事啊。你都没问她,怎么能推测出来呢?"

"我就在旁边。"他低声答道。

"什么?"

金发的男子咽了下嗓子,"她被人折磨时我就在旁边。发生在我家里,下手的人是我姨妈。我就站在离她几尺远的地方。"

德拉科已经认识科雷利快四年了,但从未见过他像此刻这样哑口无言。看来这样的坦白之言,哪怕是科雷利也无法承受呢。

"格兰杰被钻心咒折磨了九分四十六秒。那种折磨咒语我姨妈特别擅长,所以格兰杰女士现在还能走路和说话,已经是个奇迹了。"他接着说下去,"所以我真的不该是那个去接待她的人。"

"是啊,是挺不幸的。"科雷利喃喃道。

"我知道的。那个——你就帮她做一份药剂好了,拜托。"

魔药大师抬起一边的眉毛,一脸不解的样子。"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自己做?"

科雷利刚才真的有在听德拉科讲话吗?估计真没有。

"必须是你才行。她来就是找你的,而且…"

"我已经教了你好几年了,德拉科。"科雷利打断了他的话,"你可以在没有我帮助的情况下,帮赫敏·格兰杰女士熬制一副药剂。"

"她来是为了找你。"德拉科很绝望地又重复了一遍,搞不明白科雷利干嘛要雪上加霜地让事情变得更糟,"她不信任我…"

"那这就是个赢回她信任的绝佳机会。"

他这是疯了吧,彻头彻尾地发疯了。

"我不需要格兰杰的信任。"德拉科大声道,"我只希望她尽快找到解决她头疼的方法,这样我就再也不用见到她了。"

科雷利的嘴角挤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你还真是个特别绅士的人呢。"

"我不能再见她。"金发男子赶紧解释,觉得自己快要想吐了,"对我来说太过沉重了。"

对面的年长巫师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接着走到他面前,把一只手搭在德拉科的肩头。"那你最好赶紧帮她找到解决方法。"

说完这些话,这个意大利混蛋居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