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02
在佛罗伦萨找一个住处对德拉科来说是件特别麻烦的事情,当然不是缺钱的问题——显而易见——结果就是他不得不在酒店住了一个半月。这桩不幸的遭遇全部拜纳西莎·马尔福所赐。
其实德拉科到达佛罗伦萨的第二天,就找到了理想中的住处。一栋在郊外的漂亮小别墅,四层楼的石墙建筑,被一个巨大的花园环绕着。甚至还有一个室内泳池。
简直是完美。但在他母亲眼里就完全不是了,她对这栋房子只是皱了皱鼻子,评价道," 你要是住在这里,那就永远不会出门了,除非我死了,不然你别想成为一个隐士。"
他母亲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啦,德拉科想住在那里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考虑到房子的地理位置远离市中心,周围有树林遮蔽,最关键的是没有邻居。
那里就像是另一个没有被变态杀人狂玷污过的马尔福庄园,至少德拉科没听说那房子住过什么奇怪的人,他也没打算探查一番房子的历史,硬要发现那里曾经住过一个纳粹什么的。
真的,很完美了。
但显然纳西莎做了个决定,结束马尔福家人世代住在远离大众的巨大庄园里,摆出一副贵族架势生活的做派。德拉科的监禁结束后,马尔福夫人自己就搬离了庄园,住到了诺丁山的一栋小别墅里,用保护咒语和魔法将房子隐藏起来,迷惑并保持那些麻瓜离房子远一点,但她还是有邻居的。
德拉科没有和她一般融入人群的意愿,但纳西莎可不管这个,非常热心地想要避免他成为她自己和德拉科父亲以前希望儿子成为的模样,成为被伏地魔毁了生活之前他们的模样。
想想看也真是怪讽刺的,但德拉科还是不能真正理解,尤其当他每天早上五点就爬起来去跑步,只是为了避免遇到其他人的时候。
他一般会在六点半回到家,快速冲个澡,刚开始小口喝着早茶时,米尔维就会出现在他身边,用那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盯着他。
"抱歉,马尔福先生,马尔福夫人在飞路那里找你。"她说的结结巴巴。
德拉科这辈子到目前为止干过很多很多糟糕的事情,所以搞不好之后人生之路上的所有惩罚都是他罪有应得,但这件事在最近开始变得让人难以忍受。
他把茶杯放回茶托上,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头看向米尔维。"好吧。谢谢。"
金发巫师放下自己的早饭,朝客厅方向走去,觉得迎接自己的又是糟糕的一天。
"早上好,亲爱的。"火焰中传来纳西莎招呼他的声音。伦敦这会才早上七点,他母亲却已经把头发梳成了一个复杂而夸张的发髻。她戴着钻石耳环,虽然德拉科看不见,但他愿意打赌,她肯定穿着一条优雅的长裙。
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德拉科开始后悔同意和她通话了。
"早上好,母亲。"
"你怎么样啊,亲爱的?"
"挺好的。你呢?伦敦一切还好吗?"
"都挺好的,德拉科,谢谢你关心。"纳西莎笑了一下,接下来停顿了几秒钟。"抱歉这么早找你,亲爱的,不过还有二十分钟我就得出门了。"
他心里有点感激她还算直击主题。因为他俩避免不了接下来的一场争论——谁让梅林都不肯让他顺顺利利地开启一天呢——早来早结束,至少他在去上班前还能把那杯茶喝完。
"哦,是呢。"他拖长了音调。
"你父亲想见你。"沉默了很久后,纳西莎还是开口了,"你已经好多年没去看过他了。"
"我和他无话可说。"
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德拉科是把卢修斯当做自己的偶像来崇拜的,那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持和憧憬对象。卢修斯的每一句话都被他记在心里,不断重复,仿佛那些话就是真理,因为那时候的德拉科就是这么认为的。他信任自己的父亲,除了这个创造了自己的男人,谁还能值得他不可动摇地去信仰呢?
他希望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一个高贵而受人尊重的纯血巫师,在魔法部所有重要的部门中都有很深的影响力,手里掌握着惊人的财富。
卢修斯是他第一个导师,这不奇怪。他对德拉科详细阐述过为什么他们家比其他任何人都来得高贵,因为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古老的血液,他们的魔法是无价的财宝,而这个世界已经被混血巫师和麻瓜出身给玷污了。
"他们想偷走我们与生俱来的一切,儿子,"在某次针对他们所谓的高人一等主题的演讲中,卢修斯这样告诉德拉科,说话时还在漫不经心却优雅地用水晶酒杯喝着奥格登威士忌。"他们是偷溜进我们魔法社会的害虫,用那些麻瓜习俗污染了一切。他们都该被除掉。"
十二岁的德拉科坐在椅子上边听边点头。"而且他们都那么丑陋。"他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口吻补充道,这句应答得到了他父亲轻蔑但认同的一个冷笑。
"因为他们都是下贱的,德拉科。他们都是泥巴种。"
卢修斯从来不在妻子面前使用那个字眼,因此纳西莎多年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对一个小姑娘用过那样侮辱性的词语。当她发现时,为时已晚,因为她姐姐把那个词刻在了那个女孩的胳膊上。
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呢?一个混血的彻头彻尾的疯子,这疯子和他那臭名昭著的祖先也不是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德拉科有时候也想申请和卢修斯见一面,问问他为什么带着一家人去跟随一个毫不值得跟随的疯子混血巫师,那家伙还是在麻瓜的孤儿院长大的,甚至很晚才知道魔法的存在。但是这种冲动,总是会被他根本不想再看见他父亲的心绪给压制住,反正自从最后一次见他后,德拉科根本不想看见那个人。
"他是你父亲,德拉科。"纳西莎的语气重了一些,"他是爱你的。也许你可以下个月去见见他…"
"我有很多工作要做,母亲。"这个巫师打断了她。
他母亲非常不优雅地哼了哼,"你的借口越来越可悲了,德拉科。你至少编个好点的理由吧。"
"我不需要编什么理由,只要你不问不就好了。"他毫不客气地反驳回去,"你明明知道,在可预见的未来,我都不会去见他的。"
纳西莎张开嘴,还没发声就又闭上了,摆出一个冷冷的笑意算是反击。
"我过生日的时候你还来吗?还是工作太忙连我你都不见了?"
"我当然会去的,母亲。"德拉科答话时声音柔和了不少,"我会给你买 佛罗伦萨女王*家的糖渍紫罗兰的。"
他母亲的脸色柔和了一些,几秒钟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你最好别忘了。我得走了。我爱你,你知道的。"
"是的。我也爱你。回见了,母亲。"
"再见,亲爱的。"
纳西莎的脸消失在火焰中,剩下德拉科一个人对着炉火。他的视线随着旁边的落地钟声响,看到左手边位置。嘴里发出一声颇为懊恼的轻叹,因为只剩二十分钟的时间穿好衣服去上班了,看来早饭得取消了。
第一百万次诅咒自己的霉运,德拉科离开客厅,沿着走廊安静地走回楼上的卧室。米尔维一如既往地效率惊人,已经收拾好了他的床并打开了窗户,好让明媚的意大利阳光照进屋子里来。
这一点他一直没能习惯,佛罗伦萨有太多这样阳光灿烂的晴天了,毕竟他之前的人生都是在英格兰灰蒙蒙且经常下雨的天空下度过的。
他也不是矫情,但他还挺喜欢在天降大雨时,凭空变出一把伞的那种奇妙感觉的。
他母亲却,非常热爱阳光。
每次来看他时,纳西莎恨不得每一秒都待在阳光下,花上大把的时间坐在屋顶的一把躺椅上。德拉科为她研发了一款防晒乳,但还是没能阻止纳西莎晒太阳时要戴上极为夸张的遮阳帽和墨镜。
晒太阳时的她显得那么开心和真挚,但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能说服她留在佛罗伦萨,因为还有卢修斯。
纳西莎对卢修斯的深情每次都能让德拉科怒从中来。那个男人不仅成功地毁了他们全家的生活,还差点害得他们全都死于非命,结果他母亲不但依然在乎他,还不能离开他太远去开始自己的全新生活。卢修斯被困在阿兹卡班的牢房里这一点,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哪怕每次去见他时穿的是装洋葱的麻袋,她也会显得优雅无比。
不论怎么说,一切都阻止不了纳西莎在非人的时间早起,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重要宴会那样打扮一番,而实际上她只是要去阿兹卡班见她的罪人丈夫。
尽管摄魂怪们已经被请离了阿兹卡班,那座监狱依然和从前一样是个破烂地方,关满了罪行比他父亲还要深重的食死徒们。
想到他母亲要走过那些走廊和牢房才能见到卢修斯,德拉科就要发疯。
不幸的是,他对她的行为根本无能为力:能让纳西莎和卢修斯彻底分开的力量还没出现呢,最年轻的这位马尔福笃定在他自己的有生之年是不会见到的。
他把关于自己父母和阿兹卡班的想法抛开,直接走到了衣橱旁边,挑了第一件进入视线的西装。还好科雷利把魔药工坊的温度设定的非常低,不然他这么穿早就汗流浃背了。虽然德拉科没去过科雷利家里,但他肯定那老家伙一定把家里的温度也弄得很低,才好保持那样一身穿着,不像他自己在家更愿意只穿短裤。
在庄园的那么多年里,被迫一直穿着皮鞋和西装的德拉科,如今能几乎光脚和光着身子在家里行走,也算是某种程度的解放了。
"米尔维,"站到壁炉前以后,他呼唤道。
小精灵马上出现在了他身边,"来了,马尔福先生。"
"我不回来吃午饭了,我有工作要做。"
"马尔福先生需要米尔维把午餐送到店里吗?"米尔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恭顺。
德拉科摇摇头,"不需要了。随便做点你想做的事吧。"
她大大的淡紫色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和她脸上那个大大的笑容倒是还挺配。"米尔维可以去自由市场买点东西呢。"
她每周至少去一次那个市场,却每次都这么兴奋。
"是啊,挺好的,"他无心地接了一句,"我得走了。祝你今天愉快,米尔维。"
"谢谢你,马尔福先生,您也是。"小精灵在德拉科走进壁炉喊出目的地之前尖叫着回答道。
他在魔药店里现身时,科雷利已经点着了坩埚。
"早上好,科雷利先生。"德拉科和他打招呼。
老巫师从坩埚上抬起蓝色的眼睛,然后挥了挥手,"早,德拉科。一切都还好吗?"
"都好,谢谢。您呢?"
"都好。"
每日清晨的例行问好已经完成,该开始干活了。
"我去开店门。"
科雷利随意地点头表示同意,注意力回到了坩埚上。于是德拉科离开工坊去了店面。
这会时间还早,在第一批客人涌进来之前他还有点时间,可以在忙碌前短暂地享受一下宁静时光。
他站在柜台前面,颇为丧气地叹一口气,变出了之前和格兰杰交谈时记笔记的那张羊皮纸。
就像科雷利前一天非常不客气地说的那样,治疗痛经的魔药不难,而且算得上很平常。但格兰杰的问题不是她的经期造成的,至少不是直接原因。
这个问题的症结是她的头疼,这和她的女性生殖系统就没关系了。而这却造成了对他俩来说都很难的一个局面,对格兰杰而言,一个本来简单的问题不可避免地复杂化了,对德拉科而言,他不得不重温早就被隐藏在心灵深处的那些可怕回忆。
在找到治疗钻心咒长期后遗症的解决方案前,去想着什么解决痛经的魔药根本没意义。
德拉科自己很清楚那种折磨有多痛苦,毕竟他自己也不止一次遭受过那种不可饶恕咒,甚至在伏地魔手下遭遇过。讽刺的是,他和格兰杰是在同一个地方被这个咒语折磨的,因为他本人,还有其他当时有幸在那间客厅里的其他人,居然让波特逃跑了。
不论如何,他受到的折磨远比不上格兰杰。伏地魔不是真的想杀了他,或者应该说只要伏地魔还想继续用他们家的钱,就不能真的杀了他或他父母。他只是想惩罚他们,因此德拉科也就最多被折磨了三十秒左右。
但那三十秒仍是德拉科记忆中最痛苦的一刻了。就仿佛他被人活生生地肢解了一般,浑身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大脑似乎不受控制地不停地撞在颅骨上。
格兰杰整整被折磨了九分四十六秒。
九分四十六秒。
德拉科当时就站在壁炉那里看着她,自己的手颤抖到不得不扶着壁炉的大理石台面才能稳住身体,以免摔倒在地上。他模糊地记得母亲低声在他耳边安慰他,让他保持住理智。
闭上眼睛。封闭大脑。
他也做不到。
格兰杰被人折磨的身体是他唯一能看见的东西,她的尖叫声深深印入他的血液里。
那天直到几小时后,他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凝视着卧室的黑暗时,才意识到之前自己一直在计时。
两百零九秒时,她两腿间的牛仔裤上出现了一个潮湿的印子。
三百零六秒时,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流口水。
但在四百三十二秒时发生的事情才是让德拉科多年梦魇都难以忘记的。格兰杰突然睁开双眼,棕色的眼睛将绝望的目光落在了他脸上,盯着他灰色的眸子不移开。她就一直那样看着他,尽管嘴里还在不自觉地说着什么该死的宝剑。直到卢修斯命令德拉科去把那只妖精带来,她才看向一边,闭起了眼睛。
格兰杰确实是看向他了,绝望地乞求一点帮助,可他做了什么呢?
什么也没做。
真的是什么都没做。
贝拉特里克斯终于停下折磨格兰杰时,德拉科的默数停在了五百八十六。当他发现眼前的这个格兰芬多的胸膛还能上下起伏,缓慢而陈重地还能呼吸时,差点没因为释然而哭出眼泪来。
贝拉特里克斯估计会叫他把她拖到地牢去,跟波特和韦斯莱关在一起——是啊,那两个家伙再怎么装也就是两个蠢货——直到他们在上面讨论完决定是不是要召唤黑魔王。在那段时间,德拉科就可以叫米尔维给格兰杰灌下提神剂和止疼剂。接着他才能去想个办法把她救出去但同时不至于害死他自己和他父母。
他 必须帮她逃出去。
他不能让她死在自己家里,尤其在她眼里看到了那么深沉的痛苦和悲伤后。
他的伟大计划在贝拉特里克斯碰触自己的黑魔标记召唤伏地魔时就全部泡汤了,接着他的疯子姨妈的一番话让德拉科浑身冰凉。
"我觉得我们可以不用那个泥巴种了。格雷伯克,你要她的话就拿去吧。"
尽管他父母一直尽力不让他知道格雷伯克在他们家犯下的那些罪行,德拉科还是很清楚这只狼人会怎么对付自己的猎物。
那只怪兽会一边强奸格兰杰一边把她咬死的。那个画面实在太可怕,德拉科还没反应过来就行动了。他一定得做点什么了,随便做点什么避免格兰杰悲惨的死亡。但他也不蠢,不至于当场拼上自己的性命。
杀戮咒不会对格雷伯克起效,毕竟他的体质特异,至少不可能第一击有效。德拉科也没时间和他周旋。所以杀了他根本不可能,他需要弄残那个畜生来争取时间。只要能控制住他一段时间,德拉科就能冲到格兰杰旁边,带着她幻影移形去到韦斯莱家的猪圈,那里肯定能找到人帮助她的。
然后他会回到庄园,宣布自己就是个叛徒,而他父母与此毫无关联。到那时候,伏地魔肯定已经来了,就能马上杀了他,帮德拉科做完这件他没有勇气自己去做的事。
德拉科·马尔福将就此死去。
显然事情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即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德拉科都不知道事情的展开到底是好是坏。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回忆,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羊皮纸上。
通过一些研究和学习,德拉科是知道钻心咒一定会给受害人带来长期的负面影响,但一般这种影响都只是在身体层面上的。抽搐,痉挛,失明,瘫痪或者——像隆巴顿夫妇那样的——对大脑皮层的损伤。这些都不是格兰杰的症状,她可能是第一个在被折磨了将近10分钟后,出现了头疼状况的案例了。
这种头疼的程度,剧烈到和引起症状的咒语效果相同。
他阅读过大量关于不可饶恕咒的研究资料,很清楚它们是如何攻击人体的,以及一般都主要攻击哪些神经,不然的话他怎么做下去都是浪费时间。
德拉科发誓一定要帮格兰杰找到解药,这样才能避免和她再次碰面。
但正如他人生中其他的计划一样,这个计划又被涌进店里的一群顾客打断了。
"你有关于钻心咒的书籍或者论文吗?"魔药店中午关门后,德拉科直接问了科雷利。
"只有一本,关于它们的不道德性的。"科雷利的声音很冷,"但我估计你要找的肯定不是这个。"
金发巫师摇了摇头,"不是的。我要的是和治疗相关的内容。我得弄明白那种咒语是如何攻击进身体的。"他叹了口气,"我还是去 纸张世界*找找看有没有可用的吧。"
科雷利马上翻了个白眼,并发出非常不友好的哼哼声。"你去那家该死书店的唯一结果,就是让那个巴林代利家的姑娘生起莫名的希望。"
尽管住处就在市中心,德拉科其实很少出门溜达或者购物。尤其很少去 荒唐广场*附近,那里是佛罗伦萨的魔法聚居区。他如果有想买的东西,米尔维很乐意为他代劳。如果他突然很想喝一杯现做的浓缩咖啡, 共和广场*那里有一家特别棒的麻瓜咖啡店呢。
魔法街区里只有一个地方德拉科会亲自去,那就是 纸张世界*,佛罗伦萨最大且藏书量最全的书店。每次去之前都抱着避免产生任何社交可能的心态,德拉科一般不是一大早去就是在午餐时间上门,这几个时间段书店里人是最少的。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新来了一个负责销售的姑娘。她比德拉科小五岁,阿里安娜·巴林代利是个有着棕色卷发,深色眸子的漂亮姑娘。每次德拉科去店里,她总要上前搭话——每次的理由都让德拉科困惑——终于有一次答应了她一起吃午餐。
他们还没吃到披萨呢,这个巫师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阿里安娜是他见过的最虚荣,最无聊的女孩了,要知道,德拉科可是多年和克拉布与高尔打交道的人。这就很能说明她有多蠢了。她的笑声大概是这世上最粗鲁的一种了,听起来像是炸弹爆炸似的。而且这姑娘还可怕到根本没有个人空间的意识。整个午餐期间,她的椅子从德拉科对面慢慢挪到了他旁边,她的手在他身上到处碰过。他说是到处,真的是到处都碰到了。她的手指划到他两条大腿之间时,德拉科真的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当着一整个餐厅的人指责这个差点要成功骚扰他的疯姑娘。他好不容易忍住自己,找了个借口赶紧回了魔药店。
这件事发生在六个月前,自那以后,德拉科尽量不去那家书店,这样才能将他和阿里安娜之间可能发生的少量对话,控制在销售员和顾客正常的谈话议题内。所以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巫会觉得自己对她有意思。
"您能替我去一趟吗?"
科雷利皱起眉头,瞪着德拉科的样子仿佛在说他是不是疯了。果然,这个要求超纲了。
但他这么提也是有原因的。
如果德拉科敢在店里人少的时候,去到那家书店,阿里安娜绝对会一直黏在他身边。而德拉科知道自己在心情糟糕的时候,是没法找到自己需要的书籍的。
但如果他不去买一些关于钻心咒的书,那就几乎不可能帮格兰杰成功找到合适的魔药,这种结果也不是德拉科想面对的。
金发巫师左思右想,觉得只能在书店人最多的时候光顾,才能避开阿里安娜,毕竟她那会得忙着应付其他店里的客人。
什么时候起,活着都这么难了?
"我今晚会见到米开朗基罗。我是不是得做好准备,听他威胁我,让我的白痴同事别去骚扰他的宝贝孙女啊?"
科雷利说这话时,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威胁意味。
"不会的。我明天再去。"德拉科答道,听起来仿佛就要去面对一只炸尾螺似的。"希望阿里安娜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误了招待其他客人就行。尽管她实在不是什么聪明女孩。"
科雷利看他的眼神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这个老巫师还是特意补充了一句,"孩子,想要让这世界上的阿里安娜们彻底离你远点的唯一机会,就是赶紧在手指上套上一枚戒指。哪怕这么做了,我也不敢肯定能百分百有效呢。"
就在这一刻,德拉科对婚姻的渴望可能和想到被关在阿兹卡班监狱里的感觉差不多了。妻子是一种——对,就是一种——马尔福家族继承人才会被期待去拥有的事物,只要是和他还算熟悉的人都了解,在可预见的未来都不会听见他婚礼上的钟声响起。
德拉科最不需要的就是在这一天天已经很操蛋的生活里,再添加一个暴躁且无聊的女巫了。
不用了。
"我会找到别的方法的,不用把另一个人和我绑定在一起的那种。"德拉科拖长音调接话。
"那就别再跑步,开始每天吃下四个蛋糕呗。"科雷利开玩笑一般,金发巫师只能对他尴尬一笑。"回见了,德拉科。"
"好的。祝你午餐愉快。"
这个意大利巫师踏进了壁炉的火焰中。"卡特琳娜给我带了一些她做的 酿馅饼*来,我放在办公室了。还配了一些茴香,你去吃了吧。"这话其实就是命令,科雷利说完就消失了,留下德拉科一个人在工坊里。
他没心思浪费时间在吃东西上,如果这会想不出给格兰杰的药方,还有其他客人的需求等着他去完成呢。
现在科雷利走了,他就能脱了外套,卷起袖子干活,那样更舒服一些。
他需要完成三副止疼剂,一副无梦药剂,一副镇定剂,还有一副生牙膏药帮一个绝望的母亲对付一个哭得像报丧女妖似的婴儿。
德拉科决定先做膏药——那个母亲真的怪可怜的。她估计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但看起来老了不少,极度疲惫,黑眼圈很重,头发乱糟糟的,比格兰杰的头发还可怕。
人们是怎么选择把新生人类带到这个世界来的,德拉科真的想不明白。脑子正常的人,怎么会想要去养大另外一个人呢?这还没算上这些小小的人类能把所有的能量都抽干吸净呢:在德拉科眼里,他们不过是胖一点,可爱一点的迷你摄魂怪罢了,这简直比真摄魂怪还可怕,因为其他人会自主躲开那些可怕的生物,可他们不会躲开孩子。
不过,这不是德拉科自己要担心的问题啦。
他只花了十五分钟,就帮那个报丧女妖熬好了膏药,接着去做单子上的其他魔药,准备同时一起熬制。
一小时后,空荡荡的魔药工坊里响起了非常令人难堪的响声。德拉科没吃午饭,但是他的胃已经开始抗议了,发出了很响的声音,甚至响过了还在沸腾的坩埚。
他成功地忽视了自己胃部的抗议差不多有十分钟,然后胃部开始抽搐,响声越来越大。
"该死的。"德拉科低声咒骂道,心里对自己有点不爽。
还是不想到外面去觅食,德拉科穿过店面准备去到科雷利的办公室,却被外面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力。 撒丁岛大街*如往常一样,午餐时间人来人往,来这里的游客和本地人混在一起,挤在这大太阳下的街道上。
和平时一样,街上挤得连银西可大的地方都空不出来让人能坐下,感觉所有人——除了德拉科——都决定今天在户外用餐,结果就是门外街上的巫师和女巫们,拥挤得仿佛罐头里的沙丁鱼。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在边走边吃帕尼尼面包吧。
但这都不是让德拉科停下去科雷利办公室脚步的原因。
一扇紧闭的门旁边的石墙上,靠着一个女巫,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穿一双黑色猫跟鞋,长长的驼色高腰裙,黑色的长袖衬衫。她把带着的两个大包放在了地上,夹在两腿之间。她的左手似乎在试图拿稳一个午餐盒,右手努力用餐叉把食物往嘴里送。她的左臂下还夹着一瓶水,脑袋尽量后仰靠在墙上,免得松散的卷发披到面前。
离她右手边两步远,两个绅士打扮的人正坐在一个被延伸出来的小屋顶遮住阳光的台阶上,惬意地聊着天。两个人似乎都没意识到,附近就有一个女士正在挣扎着吃点东西。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这是她什么奇怪的惩罚他的方法吗?像个死缠烂打的鬼魂一样让他下半辈子不得安宁?倒不是他不应该被这么对待,但他宁愿她更加直接一点。
他一定是住在自己的专属地狱里吧,被赫敏·格兰杰缠着不放——而她因为某些不便告知的理由,居然需要他的帮助。这真是一种特殊而精妙的复仇形式呢。
德拉科为这个古怪的问题想了很多可能的解决方法。
首先,他可以对那两个蠢货施夺魂咒,控制他们表现得像个正常绅士那样,把座位让给格兰杰。
或者,他可以变出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小露台来,只为了给她使用。
再或者,他可以选择忽视她,回魔药工坊去,把自己饿死来赎罪。
去他妈的吧。
知道自己怕是几秒后就会后悔,德拉科还是打开了店门,带着走上绞刑架一般的心情朝那个女巫走去。
"格兰杰,"他开口喊道,显然对面的女巫没留意到他,毕竟带着那么多东西还要保持平衡实在很难。
格兰杰稍稍扭过头来看向他时,头发垂在了肩膀后面,看着很是厚重。她肯定动了自己的左臂,因为那瓶水掉了下来。
"马尔福。哦,天啊。"
德拉科蹲下去捡那瓶水,但站起身后发现也没法把这瓶水还回去,除非直接塞回她的胳膊下,他可不打算真那么做。
"你还好吧?"
这真是蠢透了的问题,但德拉科此刻只能想出这句话而已,毕竟他总不能真的去问" 你为什么要站在我的店门口弄得这副狼狈样"吧。
格兰杰低下头,还抓着自己的餐盒和餐叉,这会德拉科才看清盒子里装着的是沙拉和两片没碰过的面包,毕竟她除非直接啃上去,不然根本没法吃到面包。
"我想在户外吃午饭来着,但是看来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她上扬的嘴角挤出个勉强的笑来。
"天气好的时候一直都是这副光景。"德拉科的回答很空洞,紧接着两人间又沉默下来。
是啊,他前面担心的后悔情绪在慢慢上来了,这会他希望自己前面选择对那两个蠢货施夺魂咒了。
"你也犯过同样的错误吗?在户外用餐?"
格兰杰试图在烈日炎炎下和他聊天,还是在德拉科自动走到她面前之后。
如果称眼前的一幕奇怪,都算是客气的了,因为真的太奇怪了。
"不,我前面在店里。"他指了指身后的方向,眼睛却还盯着她的脸,仿佛只有这件事才是重要的。德拉科清清嗓子,做好了心理准备,"我看到你了,所以觉得,"这个决定太糟糕了,"还是出来问问你,要不要去店里吃东西。"
格兰杰的眼睛瞪大了,有那么一瞬,德拉科担心她会把手里的餐盒和餐叉弄掉了。
她怕是要开始尖叫了。
格兰杰会用最大的音量告诉他,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她会跟着他回到一间没有其他人的店里。她说不定还会补充,她宁愿在太阳下被晒化,也不会接受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姨妈折磨她的胆小鬼的帮助。
他前面干嘛不对那两个白痴用夺魂咒呢?
宁愿冒险施不可饶恕咒而进监狱,也比当众被赫敏·格兰杰羞辱强。这件事后,他估计得辞职,逃到美国去才行。
"你确定我不会打扰到你吗?"
格兰杰的长篇大论开场词还真是选的挺奇怪的,但是他还能有什么其他期待呢,毕竟这个女巫是个会把水瓶夹在腋下,抱着沙拉直接开吃的人啊。
"不会的。"德拉科答道,耐心地等待自己的惩罚到来。
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再看回到他身上。"科雷利先生不要紧吗?我不想让他不开心。"
哦,是了,现在他算明白她在忧虑什么了。她想确认德拉科居然有勇气,单独邀请她呢。
"他回家吃午饭了。"
搞不好她会告诉波特和韦斯莱,然后那两个蠢蛋哪怕追到地狱也要揍德拉科一顿。也是种不错的展开呢。
"哦。好吧。谢谢你了。"
什么?
她没疯吧?
也许是德拉科之前太快下判断,没把脑补损伤考虑进去,不然没法解释格兰杰会在接受他一起回店里的邀请后,还能露出那种羞涩的笑容。
德拉科接下来才意识到,他还没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一系列展开,他正站在等待着下一步行动的格兰杰面前,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太好了,"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要我帮忙拿这些包吗?"
"哦,太谢谢了。"
格兰杰松开用两条腿夹着的包后,他就拿起它们,带着这个女巫回了店里。
当他关上身后的店门,这次冲动行事的实际感马上压迫了上来。
他正独自一人和赫敏·格兰杰待在一起。
他独自一人和赫敏·格兰杰待在一起,而对方还拿着自己的午餐和餐叉。
店里没有可以坐下的椅子,也不能把她直接领进科雷利的办公室,看来只能去魔药工坊招待格兰杰了。
"请跟我来。"
他是不是太正式了一点?
也许吧,但德拉科已经紧张到不去在乎这点了。他把格兰杰领进了魔药工坊,坩埚里的无梦药剂还在咕嘟嘟冒泡,他挥了下魔杖,清空了一张椅子前的桌面。
快速用清理一新咒语打扫了一下,德拉科指了指那张椅子让格兰杰坐,后者前面一直在打量工坊里的东西。"你可以坐在那里。"
"谢谢。"
要是她再道谢一次,德拉科的神经怕是要崩溃了。他把她的包放在另一张椅子上,准备把那瓶水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
当看见她脸上的狐疑神色时,他被一股恐惧的情绪击中了。
"有什么不对吗?"
"你要在哪里吃饭呢?还是你已经吃过了?你已经开始工作了吗?我不想打扰到你的工作。"
他真的要活不过今天了。
"你没有打扰我。我一般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就能吃饭了。"他撒了谎,但马上动手开始清理她座位附近的一块地方。
这个动作看来说服了格兰杰,她终于松开了那个该死的午餐盒,餐叉顺手放进了盒子。
"坐吧,我去拿自己的午餐。"
"好的。"
"好的。"德拉科应了一句,冲出工坊去到科雷利的办公室。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结果自己导师留给他的午餐还是未组装版本的。他把茴香撒进酿馅饼里,然后用餐巾纸包了起来。
也许格兰杰也需要餐巾纸。
他随手抓了十张,回去了魔药工坊,这一次根本没朝屋外的街道看一眼。
已经坐下的格兰杰有些尴尬地冲他笑笑算是欢迎,德拉科坐到了她对面。
"我拿了些餐巾纸来。"
"哦,谢谢。我之前有的,不过掉在街上了。"她停顿了几秒,"那个,祝你好胃口。"
"祝你好胃口。"
这话听着真是怪蠢的,不过想来他俩如今坐在一起也很超现实了。
几分钟怪尴尬的沉默,两人都不敢看对方一眼,德拉科开始期望自己最好弄错了魔药配置的步骤,待会有爆炸发生才好。不是什么致命的错误,只不过能制造点转移注意力的事情就好。
他是不是该谢谢她之前在自己的审判会上为自己辩护?
搞不好他应该道谢,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我以前还没来过这样的魔药工坊呢。"格兰杰突然开口,尖利的声线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但显然她也受不了这股子压抑的沉默了。"除了魔药课以外啦。这里真的挺壮观的。"
德拉科咽下嘴里的食物,点点头表示同意,"是啊,科雷利先生很喜欢这里。这家店是他的祖先在1345年开业的。"
格兰杰露出兴奋的笑容,和她眼里流露的激动之情倒是呼应了。"哦,我读到过相关的内容!你知道吗,这家魔药店的古老,仅次于埃及的 宝石?"德拉科抬起一边的眉毛,对面的女巫咬着下唇露出狡黠的笑来,脸颊泛起了粉红。"但我估计你肯定知道,毕竟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些年。"
"是啊,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德拉科用平静的语调回答道,甚至还对她露出了算是真诚的一个笑来。
格兰杰把一叉子沙拉送到嘴边,咀嚼之后再咽下去,这给德拉科时间又咬了一口自己的酿馅饼。
卡特琳娜——科雷利的姐姐——做这种面包的手艺是佛罗伦萨的第一名。搞不好在全托斯卡纳都是第一名呢。
"你经常在这里吃午饭吗?"
格兰杰说话时很紧张,简直是无法忽视的紧张。他以前没仔细思考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学校那会,他因为出身而看不起她,之后么——那个,他尽量避免去想到她。
不过眼下,这种思考已经无法避免。
"不,除非我有工作要完成。"
格兰杰放下餐叉,嘴巴微微撅起,"哦,你有工作要做啊。看来我的确打扰到你了。"
"不,你没有。我已经做完了,只要等着药熬好就行。"德拉科说着指了指左边还在慢慢沸腾的坩埚。"看见吗?"
这个女巫完全没有被说服的样子,而是皱起眉头愣了很久。当她的表情终于柔和下来时,德拉科松了一口气,接着她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我能问问你在做什么药吗?还是那是个秘密?"
金发巫师把最后一口午餐咽下去,拿起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和手。"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无梦药剂罢了。"
"你今天还做了哪些药呢?"
德拉科老老实实地回答了,看着她的神色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有用吗?"格兰杰语气认真起来,"那个生牙膏药。"
格兰杰自己有孩子了吗?
她没提到过什么孩子的事,但也没有提起孩子的必要。也许她和黄鼠狼生了个孩子然后离婚了。
这有可能是个合理的解释。
"有用啊,"既然他回答了,就索性问下去,"你需要吗?"
"金妮说她试过一次,但是没什么用。"格兰杰压低声音答道。等一下,谁他妈又是金妮来着?"你确定这个膏药真的有用吗?"
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忍住没有龇牙咧嘴,或者不客气地哼哼鼻子,"至少目前还没人投诉过。"他的回答听着有点不开心了。
"好的。"格兰杰又开始咬嘴唇——讲真的,她怎么没把自己咬伤的?"我可以买一点吗?"
看来格兰杰真的有个孩子。
呵呵,这还真是让人好奇呢。
"当然可以。"
德拉科挥挥魔杖,膏药飞到了格兰杰面前。
"谢谢你。"格兰杰站起身冲到自己的包旁边。"多少钱?"
德拉科坐直身子,摇了摇头。"算我请客吧。告诉我有没有用就行了。"
"谢谢你了。"
女巫把药膏放进了稍微小一点的包里,将剩下的午餐变没了。"我得走了,不然上班要迟到了。"
格兰杰走后,当德拉科关上点门后才意识到了两件事。
首先,他得重做一份生牙膏药了。
其次,前面他忘记把卷起的袖管放下来,所以格兰杰前面吃饭的时候,全程都能看见他残余的黑魔标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