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主福敦/社敦,涉及无赖派(织太+安太+织安)、中芥、魏兰。其余友情向。

"大奥"原指德川幕府家的"后宫",标题取广义的"后宫"意思,但本文不是all向。

年龄操作有√。男男生子有√。跳过生理学设定。

私设如山。全员友情客串。

*角色属于《文豪野犬》官方,ooc属于我。除姓名与异能名外,一切内容与三次元无关。


【第十四章 黑木原树海】

身处一座结构精良运转良好的巨大国家机器中的优点是,办事效率贼高;缺点是,零件时不时就要体验一把高端局。中岛敦口头汇报结束的第3个小时,西格玛被布拉姆扛进国防科技局,捂着嘴,脸色发青,白色定制西装破得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文物,双脚一着地,连滚带爬冲进盥洗室开始吐。

布拉姆说:"陛下要求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西格玛顾不上漱口就痛斥:"那你就变成蝙蝠,抓着我直线飞回来吗!"

布拉姆·斯托克伯爵,皇家历史及礼仪顾问,兼任小皇子西格玛的保镖,以学识渊博和温文尔雅闻名贵族社会,唯一的问题是脑回路异常。面对西格玛的控诉,伯爵看上去有些茫然:"直线是最短距离。"

西格玛怒吼:"这不是重点!!!"

中岛敦思索了一下西格玛所在地和横滨区国家军事基地两点连线的地理环境—包括大洋、高山峻岭、沙漠无人区—,肃然起敬:"你竟然只是吐了。"

西格玛抱着中岛敦撕心裂肺:"敦啊,你知道我这一路怎么过来的吗!别人看见我一准以为我被绑架了…"

布拉姆说:"所以我们一路上尽可能避开了无关路人。"

西格玛以头抢地:"这也不是重点!!!"

中岛敦赶紧把杯子凑到西格玛嘴边:"先漱口。"

办公室门开了,探出一个栗毛:"我听说西格玛殿下被人绑架了?"

布拉姆说:"没有,立原上将。"

立原道造嘀咕"我就知道那几个新兵不靠谱",招呼道:"斯托克伯爵。"

西格玛吐掉水,怒:"有!我被伯爵绑架了!"

立原道造敷衍:"好的好的—你还走得动不?要我抱你去404区吗?"

西格玛一头栽进中岛敦怀里装死。


从军部基地大楼后门出发,直行2.6公里,能看见一片高7米、布满尖刺的铁栅栏,全副武装的巡逻部队每1小时换一批;栏杆后方100米处,是参天大树组成的长墙。

这里是"黑木原树海"的入口,位居国家最著名的都市传说之首,军部代号"404区"。

约30年前,这座占地3000公顷、海拔约1000米的森林有个闻名遐迩的别称:自杀森林。据说,被国家列入禁区之前,每年都会有成百的人光顾此地,将这里作为生命的终点。近一个世纪来,已有上千人在这里自杀。织田作之助登基之初颁布的一系列命令中,就包括在此地建立军事基地。从此,"自杀森林"正式纳入军事管制区。除外得到国王或元帅亲自签发的许可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在民间,外星人论、污染论、军事实验论等等常年霸占各大超自然论坛热门榜,各路流言能集结成小说。封锁最初几年,不乏有好事者试图复现一把恐怖片主角作死开头,军部严抓了一批带走喝茶后,总算是偃旗息鼓。

中岛敦不得不感慨人类的好奇心真是不可小觑。再生能力又不是标配,这么个鸟都不敢飞过的鬼地方,竟会有人单凭爱好就逆着恐惧本能自投罗网,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立原道造走在最前面,中岛敦和西格玛并肩走在他身后,末尾是布拉姆。依次核对了4人的证件、许可证、虹膜和指纹后,守卫打开门禁,让一行人进入。

树墙前方,西格玛说:"就到这里。我和敦进去了。"

中岛敦说:"道造,伯爵,一有异常情况—"

立原道造说:"我们俩立马撤离到入口外。"

布拉姆颔首:"请放心。"

中岛敦和西格玛走进树海。


与其他森林相比,黑木原树海恍如异空间。树木种类单调,棵棵茂盛浓密、遮天蔽日,却又盘根错节、七扭八拐,如同散落的麻绳。地面上是阴冷的枯枝残叶、七零八落的灌木和野草。无论是什么植物,叶片枝干都呈现出死气沉沉的灰绿或暗绿。除此以外,没有爬虫、没有鸟兽,连风都仿佛吹不进这片禁地。两人行走时踩踏枝叶发出的喀嚓就是黑木原树海唯一的声音。

随着越走越深,路面逐渐崎岖,树木也扭曲得更厉害,三人合抱的树干一头栽向地面,又在离土地不足半米高处冲天而起,撞向另一根横向生长的枝干;灌木像撕裂的花椰菜,零星散落在枝干间,挣扎着求生。

西格玛抓着中岛敦的手,弯着腰从一根横冲直撞的树干下钻出来,抱怨:"这路真难走。"

为了方便在林海中行走,西格玛一头长发扎成了发髻。中岛敦替他扶了扶充当簪子的战术笔,问:"要休息一会吗?"

西格玛摇头:"时间有限,我想尽快看到'肉汤'。"

中岛敦忍不住笑了:"你饿不饿?"

西格玛也笑起来:"不是吧,这也能勾起你的馋虫?"

中岛敦说:"谁叫它代号是这个啦。"

西格玛的脸皱成一团:"我第一次知道列在《404档案》的《不存在列表》上的'肉汤'原来是这鬼东西,恶心到一周喝不下汤。"

中岛敦笑道:"那天晚餐,你看到鸡汤,当场吐了。尾崎夫人以为有人下毒,金色夜叉的刀都出鞘了,皇宫差点戒严。"

西格玛做了个鬼脸:"《不存在列表》上关于'肉汤'的情报有更新吗?"

中岛敦摇摇头:"我刚查了,和以前一样,1次目击记录、2次闻到气味的记录,描述为'不规则形状的血浆池塘,占地面积约200平方米,附近可闻到腥臭的气味',其他没了。"

西格玛皱着脸:"为啥就默认那味道是腥臭啊?根本没法形容好吧,诡异得很,闻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中岛敦叹气:"大部分人类分辨不出来嘛,'腥臭'是最接近的形容词了。"

西格玛哼哼:"这几十年一直分解得挺正常的,还剩153平方厘米,怎么会突然消失?"

中岛敦说:"我的预感不太好,但竟然也不糟。"

西格玛抹抹嘴唇:"我也是。运气好的话,我们俩能直接解决。"

中岛敦摇头:"悬。我觉得始作俑者正有意牵扯别人进来。"前方是一处小断崖,他蹲下来背起西格玛,屈膝起跳,落在对岸,"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都和四年前有直接或间接关系。"

西格玛从他背上爬下来:"你说佐佐城信子?"

中岛敦嗯了一声:"有人把我的论文塞给一个叫国木田独步的人看了。"

西格玛皱眉:"国木田独步?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个人?"

中岛敦竖起三根手指:"一,人才档案;二,他以前是佐佐城信子的邻居;三,他是谕吉先生的学生。补充情报,他自称'生活在现实中的理想主义者,追寻着理想的现实主义者',曾宣称'我决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死去'。"

西格玛嘴角一抽:"我的天哪。—他看到的论文包括附录E-13吗?"

"初步调查,没有E-13。"中岛敦扶了他一把,两人跳过一根横行霸道的树干,"我觉得,就算当事人真有那份附录,也不会有太大问题,'黏菌钟'复刻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而且,"他吞了口唾沫,"佐佐城信子已经死了,这个宇宙只有你我。"

西格玛在他肩膀上安抚性地捏了捏:"别一个人扛着。你当年杀死她是经过我同意的。直到现在,我都认为这一决定准确无误。我们是共犯。"

中岛敦噗嗤一声笑了:"'共犯'是什么鬼?当年被逮捕的只有我一个。"

西格玛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一群老不死的在拿到证据之前单凭主观臆断就认定你是罪犯。逮捕你根本就是非法行为。要不是最后无罪释放,我能起诉到法庭这辈子见到我俩就绕道走。"

中岛敦在他手心捏了捏:"既然我们都是无罪的,那就不是'共犯'。"

西格玛问:"那叫什么?'同伙'?"

中岛敦边笑边惊道:"我的天哪,你读的不是一年制工商管理学硕士吗?这几个月都学了啥?怎么张口闭口都在法律底线上蹦迪?"

西格玛叹气:"你不知道我这几个月都在和什么人打交道。啥MBA学院啊,我看叫监狱预备班还差不多。同学聚餐,坐我旁边的人寒暄的第一句话是'您犯了什么事?'我还以为我听错了,那家伙见我没反应,又问了一句,还各种挤眉弄眼:'您是因为犯了什么事才被送到国外呀?'好家伙,我敢犯事,爸爸第一时间亲自逮捕我好吧。"

中岛敦目瞪狗呆,西格玛接着倒苦水:"我当时差点破口大骂'敢诽谤皇室,你是不是想法庭上见',布拉姆及时过来带我换了个位置。我后来才知道全班有四成师生是进过局子的,剩下六成是有人顶罪的。周六脱口秀最受欢迎的句子是'若你没有进过牢的朋友,你的社交生活就太过陈旧'。更离奇的是,那暴发户国家竟然有种专家叫'监狱顾问',专门引介犯法的顾客去喜欢的监狱服刑。"

中岛敦的下巴在地上打滚。

"课程就是用专业名词把诈骗术包装成'金融',大家击鼓传花,把吐金币的炸弹一个接一个传下去,抢金币的同时避免在自己手里炸了。"西格玛越说越崩溃,"我跟爸爸打电话,说我后悔了,这MBA我不读了,我这是在学犯罪啊。爸爸说,不是让我学习怎么犯罪的,而是让我好好看看那些恶棍是怎么从普通人身上压榨出猪饲料的,以后不要落进陷阱里,如果能反咬一口就更好了。太宰先生补充了一句,真想学犯罪跟着他就行,那些低级把戏都是他玩剩下的…然后爸爸就把电话挂了。"

西格玛喘了口气:"你说,太宰先生嫁进皇室前到底犯了多少事啊?"

中岛敦干巴巴:"你觉得我敢问吗。"

西格玛苦哈哈:"…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前面是一排挤得密不透风的树干。中岛敦目测了一下位置,弯腰把西格玛抱了起来,轻轻起跳,窜到树干高处寻找间隙。西格玛搂紧他的脖子:"说回你的附录,我不想冒险。为了实现欲望,人类能做出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我会跟爸爸们提议终身囚禁那个人,至于叫国木田独步的—"他思索片刻,"你要不要想个法子放身边?"

中岛敦把他的头摁进怀里,从一处狭窄的间隙钻了过去,落在地面:"关于这个—你不知道我这两周经历了什么。"

"哦?"西格玛从他身上爬下来,"说来听听?"


从起了离婚念头到拨动黏菌钟,中岛敦把这段不堪回首度日如年的日子全盘托出。

西格玛惊呆了:"我总结一下,你想离婚,谕吉先生想给你娶二房,与谢野医生要给你验孕,太宰先生让你做三角爱情量表,国木田独步把黏菌和预测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去了并在公共场合公开发问,涩泽龙彦暗示自己知道黏菌的事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招募国木田独步,谕吉先生打听四年前的事并知道了佐佐城信子,大哥逼着你给量表打高分,你和大哥拆了一家餐馆的包厢,黏菌钟报错了。—而这一切,发生在两周,14天,内。"

"这14天还没过完呐,现在才17:41。"中岛敦凄凄惨惨戚戚,"道造建议我找个神社拜拜。"

西格玛幽幽地问:"哪个神啊?策…"

他没发出声音,只好放弃吐槽:"让我猜猜,你是说,就顺着谕吉先生的意思,把国木田独步娶进来,正好放你眼皮子底下?"

中岛敦叹气:"不只是这个。这次事情有点棘手。我们可能要把招募专员的事提上日程了。让国木田君嫁进皇室是最差的候补方案,我只是想了一下。"

西格玛问:"那另一个候选方案就是我娶国木田独步?"

中岛敦沉痛地说:"弟弟,相信我,纯粹的政治联姻在我们这个家庭里绝对是下下策。我难道还不算前车之鉴吗?"

西格玛莫名其妙:"但你和谕吉先生不是纯粹的政治联姻啊?你俩不是两情相悦吗?"


中岛敦趔趄了一下。


西格玛有点吃力地从树干扭曲成的通道里爬出去:"人类的感情太复杂了,也太奇怪了。尤其是爱情,变数太大,我们搞不明白。你怎么就跌进去了呢?"

中岛敦说:"人类有句话叫'情不知所起'。"

西格玛摇摇头:"我当然知道我们因为肉体的缘故,和人类一样接收和产生情感,从情感中汲取或释放能量;也和人类一样,因为爱而满足。但这世界上能给予爱的不只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等等。我们已经能从家庭与朋友圈中汲取到足够的爱了,也能以他们希望被爱的方式去爱他们,你为什么会深陷爱情的泥淖还无法自拔?"

中岛敦叹息道:"这就是所谓'情不知所起'。"

西格玛拧起眉头,拽住他的手走上一段陡坡:"你是说,它不是你的必需品,却让你无法割舍。—敦,抱歉,我走不动了。"

中岛敦找了个稍显空旷的地方停下,拧开水壶盖子递给他,又拆了一块能量棒。

西格玛喘着粗气,接过水壶喝了几口,边啃能量棒边活动四肢:"这鬼地方真不是人能走的—你不累吗?"

中岛敦眨眨眼:"我的异能是体质型的,而且是军校出身。"

西格玛叹了口气:"军校的训练强度,我一个小时都坚持不下来,还是像爸爸那样做文职吧。"继而,他满脸困惑,"敦,你和谕吉先生的关系一直缓慢但稳定地推进。直到订婚前,你和谕吉先生的关系都还能用'亲密'形容。"

昨天,中岛敦刚被这个词折磨了通晓,再次听闻,不禁打了个寒颤。

西格玛正努力活动脖子,没注意到中岛敦的反应,但继续说:"不对,临近订婚的那几个月,你们都不是'亲密'了,而是有点'浪漫'。"

中岛敦咽了口唾沫:"有吗?"

西格玛理所当然:"是。我看见你们两个调情了。

中岛敦呆呆地重复:"我们两个调情…"

西格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你、谕吉先生去异能特务科汇报,周一,电梯挤得像罐头,你偷偷摸谕吉先生的手,而且谕吉先生摸了回去。你忘了?我当时还有点奇怪,你们俩年龄和经历都不符合正常高中生,调情怎么和青春校园言情漫一样?"


中岛敦:"…!"


周一上午,全世界的人都在忙碌,连异能特务科都比其他日子骚乱些。电梯被特工和文员塞满,每个人都忙成陀螺,谁也赶不及恪守"公共场合禁止喧嚣"的电梯守则,更没空管银狼和两位皇子是不是被糊到了墙上。核对报告声、打电话声、"黑咖啡再不补货要出人命了"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福泽谕吉、中岛敦和西格玛是从负一层车库上来的,那里还没什么人。到了一楼,打工人潮水般汹涌而入,电梯瞬间变成罐头。福泽谕吉向前一步,将两位皇子挡在身后的角落里。

中岛敦和西格玛紧贴着两侧墙壁,如同一条香芋牛轧糖。西格玛被挤得直往中岛敦怀里压下去,中岛敦硬撑着站稳,努力抬起手撑住墙壁,不经意间,擦过福泽谕吉的手指。

福泽谕吉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中岛敦带着点任务过后还没退却的肾上腺素、年纪小的有恃无恐,悄悄地挪了下手指,第二次擦过福泽谕吉的手,故意的,还在他小指上捏了捏。

就在中岛敦小人得志准备收回手的时候,福泽谕吉反手捉住他的手腕。

剑士精通擒拿。这一握力道极小,中岛敦却动弹不得。

福泽谕吉的手上满是握剑留下的茧子,粗糙而厚实。仿佛确认了中岛敦乖乖不再动,他松开手,手指在中岛敦腕动脉搏动处轻轻划过,向前,勾过二皇子的掌心与手指,最后在中指指尖一点,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周一,异能特务科,九成员工都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哪怕是传奇特务银狼和王储们,存在感都比不上一粒咖啡因片。福泽谕吉安静地伫立在人群后方,纹丝不动,闭目养神。自然不可能有人注意到,他将手插进口袋前做了什么。

除了面红如妆的中岛敦。

—以及被挤得低下头的西格玛。


中岛敦捂脸。

怪不得他宣布要和福泽谕吉订婚的时候,除了已经知道此事的父亲们,唯一一个面色如常的就是西格玛。

他还以为那是因为西格玛一向对他的决议接受良好!


西格玛吃了半个能量棒,愁眉苦脸地把剩下一半还给中岛敦:"我不想吃了。"

中岛敦接过去几口吃完:"已经换了口味了,坚果加麦芽糖,还是不喜欢?"

西格玛喝了口水:"太腻了。—你们本来就有情感基础,再加上死里逃生,你还在照顾受伤的谕吉先生,按照剧本,进展理应顺理成章。小镜花和露西给我看过她们买的bl漫画,疗养和擦枪走火是标配。按照漫画进度,你现在已经怀上小狼崽了。如果下一部准备出子世代,还有可能揣了俩,一男一女。"

小镜花!露西!男闺蜜一定要处到这地步吗!中岛敦崩溃地开口:"西格玛,漫画和现实是两回事…"

"我知道,我是在做对比。"西格玛起身,"差不多了,我们接着走吧。—艺术源于生活,就算没那么夸张,按照常理,你俩现在玩个手应该是日常剧情了。但是,我出国不到三个月,你的态度突然急剧退化,已经藏不住焦虑和忧伤了,消极情绪甚至蔓延到了你生活和工作的各个方面。"


下一个问题就是这两周已经直接或间接听了无数遍的"你到底怎么了?"中岛敦忧伤地想,我能怎么办?对别人,这是秘密,我不能解释;对西格玛,他无法理解,我不必解释。


然而,西格玛下一句话是:"虽然不明白因果关系,但我知道,佐佐城信子作死后,你和谕吉先生打交道时压力很大。你硬是扛着压力去亲近他,去爱上他,去和他调情,甚至向他求婚、结婚、同居,即使你知道那压力像弹簧一样,压得越使劲,反作用力越大。直到最近,你撑不下去了。"他拉了拉中岛敦的手,"敦,我们不是无喜无悲的。我们如今是肉体凡胎,压力过大,会产生消极情绪,进而为了调节情绪作出一系列行为,是再正常没有的事了。我想问,"

西格玛盯着中岛敦的眼睛,像鱼吐泡泡那样不断冒着问号:"纵观你和谕吉先生的感情线,迄今为止,这段爱情给你带来的痛苦远大于快乐,你所获得的奖励与付出太过悬殊,你为什么还沉迷这种赔本生意?只是因为沉没成本?"


中岛敦沉默不语。没做完的"激情"量表突然闯入脑海。


6.我无法想象另一个人可能会带给我爱人给我的那种快乐。


出题人应该加一小段注释,以防初次恋爱情未至深的小情侣误会了"快乐"一词。


中岛敦吞咽了一下:"爱情的快乐,和一般意义上的快乐不一样。"

到底该怎么形容它?"那是终生难得一见、根深蒂固的、由不得当事人选择的,如同自然般无从阻挡、无从预测、无法拦截的,没有任何一个词足以概括的感觉。

"它从痛苦、焦虑、不安、彷徨、自卑、傲慢、忧愁的衣物上剪下一角,打得粉碎,再和成原浆,浇在你头上。你尝到无数巅峰时刻交融的味道,刺激你的大脑,把奖励系统砸得粉身碎骨,多巴胺决堤而出。你在惊涛骇浪中粉身碎骨,残存的细胞在灭顶之灾中被迫品味,思来想去,却发现,只有'快乐'勉强能够形容那种滋味。"

是的,就是这么可怕,把家养老虎活活吓成了文艺猫咪。


西格玛脸上是纯粹的迷惑。但抿着嘴唇思索了一阵,他说:"你想说,像毒品,一,它的刺激性比我们这些旁观者所想象的要剧烈;二,戒掉的痛苦比它所带来的更难以忍受。"

中岛敦自己都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西格玛竟然能抓到重点,不愧流着坂口安吾的血。

但西格玛还没有说完:"就像对待朋友、家人、国家、世界乃至使命,你习惯性牺牲自己,以为渴望的回报仍然和往常一样,他过得好即可;其实,你渴望更多的回应。这是你第一次品尝到贪婪的滋味。"


中岛敦站住了。

半晌,他一点点回过头:"你说什么?"


西格玛歪了下头,边思考边说:"我现在想到哪儿说哪儿,如果有不对的,请校正我。

"自我牺牲是刻在你的骨子里的。不只因为你的异能是再生,还因为你最初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的。到这里的这几十年,你把自我牺牲做得得心应手,因为人类是脆弱的,一点点力量就能改变他们的世界,你只用做出对于再生而言微不足道的牺牲,就能让他们过得很好。而你所渴望的回应,往小了说,家人、朋友的情感支持就让你很高兴;从使命与大义的角度来说,这世界正常运转,各司其命,就足以让你满意。然而,随着谕吉先生出现,你的稳定被打破了。

"如果只是希望谕吉先生过得好,你完全没必要踏出婚姻这一步。"

中岛敦提醒他:"当时议会正在弹劾谕吉先生…"

西格玛神态自若:"对,正好让你趁虚而入。"


中岛敦:"…"

中岛敦:"等等,我趁虚而入…"

西格玛对他的反应深感诧异:"不是吗?爸爸掌管的是以异能特务科为代表的国家秘密机构,调动个把部门让一位特工隐姓埋名继续在地下工作易如反掌。如果只是为了让谕吉先生继续他的事业,你只用相信爸爸就行了。你在议会弹劾他的当口提联姻,不就是因为你俩关系一直不温不火,你趁此机会直接浇上一桶油吗?"


中岛敦呆若木鸡。


西格玛接着说:"证领了,房子买了,物质基础齐全。谕吉先生在住院,要从上层建筑层面推进关系,只有你先下一步棋。于是,你按照老习惯,先上一套自我牺牲,根本不带索取的。反正根据你过往的经验,只要你付出了,足够满足你的回报就自动喂进嘴里。"

中岛敦:"我…"

西格玛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就继续说:"确实,谕吉先生过得挺好—被你那么呕心沥血地照料,没人会过不好。但你想要的回报不仅是这个。你想要…"他沉默了一会,带着点困惑,"你想要非柏拉图式的爱情。

"也就是说,"西格玛搜索枯肠,吃力地说,"一贯无私的你,起了私心。"


中岛敦:"…"


西格玛做完阅读理解,困惑不减反增:"敦,我不明白。谕吉先生为什么不回应你?"

中岛敦结结巴巴地说:"谕吉先生他…他…"

出题人都不知道标准答案,考生只好开蒙:"他并不想要你的自我牺牲?"

中岛敦:"…"

西格玛满脸问号:"你为什么不去索取?"

中岛敦:"…我,我怕改变他…"

西格玛越发迷惑:"你主动娶他的,当时不怕改变他,怎么现在怂了?"他没等到答案,只好又蒙,"你的使命感又占了上风?你开始唾弃一时被放纵的本能?"

中岛敦:"…"


中岛敦牵着西格玛默默走着,脑子一团浆糊。

西格玛交了满分答卷,但根本不理解这篇阅读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剧情,脑子里也全是浆糊。

浆糊兄弟就这么心思各异地走着,直到前方出现一片狭小的空地。


综合交错的树干不甘地绕开,勾勒出一个圆环。圆环里是光秃秃地土地。没有草,没有灌木。

空地正中央,是一只形状完整、细节清晰的鞋印。


浆糊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岛敦若有所思:"那怪兽目击报告就是这么回事了。"


西格玛看着鞋印,面如冰霜:"哪个杀千刀的把'肉汤'拿走了?"

中岛敦的目光扫过四周上下,鼻翼轻轻扇动:"它已经不在黑木原树海了。"

西格玛冷冷地说:"很好。这地图对敌我双方都不利。出了地图,只要还在国内,就是军部的天下;要是出了国门,我们两个解决。"

"404区内,只留下了鞋印这一条线索。"中岛敦拿出平板,绕着空地打转,从各个角度拍照,"我觉得危险等级在5-7波动。我们至今没有感知到任何特异反应。对方在试探?"

西格玛咬牙切齿:"我不在乎他的目的是什么。我只要销毁'肉汤',再把罪魁祸首扔进绞肉机。"

中岛敦摸了摸他的背:"目前看来,一般调查不会有超出军部应对能力的危险。"

"同意。"西格玛皱紧眉头,"共享气味的情报吧。"

"长期吸入'肉汤'的气味会导致幻觉与情绪异常。一旦有人嗅到异味,要立刻撤离,并疏散气味范围内的所有人群。最危险的是'肉汤'本身。不要看,绝对不要看,数秒的目击就能摧毁人类的精神。一旦确认'肉汤'所在地,就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中岛敦迅速把照片和文字打包发送给立原道造,"其他?"

西格玛摇摇头:"我这里暂时没有。你呢?"

中岛敦把平板递给他,独自走到鞋印边,蹲下身,双手触地,凑近那个浅坑。

下一秒,他的双眼被金色填充。


周遭,崎岖的树木逐渐恢复原状。树干挺直再缩小,叶片焕发出绿色。阳光透过缝隙洒在地面上。昆虫在泥土中爬行,有了青蛙和蜥蜴,野兔在树后警惕地看着周围,泉水从石间涌出,汇聚成细流,游鱼跃出水面。原方,一头长着大角的雄鹿站立在光芒中,紧接着,是第二头,第三头—

仍然荒芜的远方,那团长满软刺黑色物体像一颗软化的海胆,有成年野象那么大,蛄蛹着、伸出长长的触手,攀附在周遭的植物上,缓缓离开这座森林。

中岛敦盯着那个黑色物体。在他眼中,世界被无数泛着白色微光的细丝充满,仿佛无数密密麻麻的河网。无尽的尘埃绕开黑色物体缓缓流动。忽然,一支纤细如丝的尘埃流撞击在物体上,继而偏离了既有轨道,歪向远方。

中岛敦的目光锁定了那一丝光芒,深吸了一口气。

无数气味涌入他的鼻腔,逐渐化为平面状态—所有细节被摊开,一览无余,赤裸、鲜艳、直端,无处隐藏,无从隐瞒,却依然怪异得像一座巨大的迷宫。

青草、树木、雨后的泥土;硝烟、焦木、血腥;尸体、冰冷、酸雨、了无生气,死亡,静止,停滞,隐约夹杂着—


中岛敦说:"葡萄。"

西格玛问:"葡萄?"

中岛敦说:"葡萄藤的味道。"

西格玛慢慢地说:"你是说,葡萄看到了肉汤。"

中岛敦站起身:"葡萄是有籽的。如果它喝下肉汤,就要结出一串串肉汤味的葡萄。"


两人沉默了一会。西格玛宣布:"取证结束。我们要开始行动了。"

黑木原树海一动不动,没有一丝生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