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主福敦/社敦,涉及无赖派(织太+安太+织安)、中芥、魏兰。其余友情向。

"大奥"原指德川幕府家的"后宫",标题取广义的"后宫"意思,但本文不是all向。

年龄操作有√。男男生子有√。跳过生理学设定。

私设如山。全员友情客串。

*角色属于《文豪野犬》官方,ooc属于我。除姓名与异能名外,一切内容与三次元无关。


【第十六章 雨夜】

太宰治目瞪口呆:"您说什么?"

福泽谕吉收起伞坐进驾驶座:"这家店主说,他刚接到皇室总管的电话,请他们绝对不要销售烟酒给您。"

太宰治指着福泽谕吉:"但是是您去买的啊?"

福泽谕吉说:"总管补充,今晚也不要卖给我。店主表示歉意,然后就打烊了。"

太宰治抱头惨叫:"混蛋安吾!动作也太快了吧!"他愤愤不平地盯着福泽谕吉,"请告诉我您没有报信。我会哭着和敦告状的,我发誓。"

太宰治表现得最多只有14岁。福泽谕吉有点无奈,从纸袋里掏出一个蟹肉罐头给他:"我没有报信。—敦殿下说您爱吃这个。"

太宰治委委屈屈地说:"好吧。"他揭开盖子,像猫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下,眼睛一亮,"好吃!"他把罐头举到眼前仔细端详,急急地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这个新口味真是太棒了!我要买它一千股!"

福泽谕吉一言不发。

他根本不知道太宰治来干嘛的。


一众皇室成员里,和福泽谕吉打交道最少的就是太宰治。

最初,福泽谕吉只知道这位亲王长得漂亮但性情乖张,不过天赋异禀,关键时候扮演执棋者。织田作之助加冕之初,秘密颁布了一项前无古人很有可能也是后无来者的特殊命令,代号"银之神谕"。获颁者的权力等同国王,若出示该指令,上到军部、异能特务科、议会,下到各市政府机关,都必须无条件立刻执行持有者的一切命令,不得怠慢。至今为止,持有该指令的有且只有太宰治一人。福泽谕吉有幸见过太宰治掏出指令拍值班特务室桌面上,要求特务班子即刻赶往某处秘密逮捕一名普通居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银狼从后续调查中得知,那位"居民"是个技巧高超、瞒天过海的间谍,奇迹般骗过了所有情报机关,却不知怎么被太宰治发现了,被逮捕时携带着一枚奇点级别的异能炸弹,能把2000万人口的横滨整个移平。

认识中岛敦后,福泽谕吉从二皇子口中听到了更多太宰治的事情,但只让二亲王的形象越发扑朔迷离。

众所周知,4位王储中,最受太宰治青睐的就是二皇子中岛敦。毫不夸张地说,进入军校前,中岛敦是被太宰治揣衣兜里养的,父子俩亲密无间。在中岛敦眼中,太宰治是他的人生导师、终身道标,是一位聪慧睿智、信赖可靠、平时喜欢恶作剧、关键时刻有如神降的模范父亲。

然而,福泽谕吉还知道,中原中也结婚的时候没少被太宰治使绊子,恨得牙痒痒,私下里喊他"臭青花鱼"和"绷带浪费装置",觉得二亲王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父亲和丈夫代表;芥川龙之介把太宰治当神,唯命是从;魏尔伦和兰波称呼太宰治为"恶魔天才",颇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与谢野晶子将太宰治视为她行医生涯中最烦人的患者;异能特务科将太宰治作为最高机密处理,见到真人,直接送坂口安吾办公室,一句话都不多问。

今天,森鸥外说,太宰治是座曾一心求死的迷宫。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综合传闻,即使刨除滤镜,共同点也就只有"聪慧过人"和"一朵奇葩",其他评价差异悬殊。福泽谕吉偶尔会怀疑太宰治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或者有个不为人知的绰号,例如"二十面相"。

理论上,福泽谕吉嫁进皇室,配偶还是二亲王的爱子,和太宰治私下打的交道不可避免会增多。事实却并非如此。几个月下来,他唯一一次在非工作场合见到太宰治,是在领证后,皇室举办的一场小型庆祝宴。那是场家宴,出席者只有皇室成员、魏尔伦夫夫、立原道造、布拉姆父女、尾崎红叶母女和与谢野晶子。身为丈人,太宰治很正常地和儿婿握手客套了几句,拉着中岛敦私下说了些话,转头就原形毕露去挑衅中原中也。两人没呛一会就对吹决斗,双双喝得烂醉,不得不提前退场。

也就是说,这个雨夜,是福泽谕吉有史以来第一次和太宰治一对一私下打交道。


福泽谕吉坐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地分析局势。

周二晚上十点半,天降中雨。太宰治闪现在停车场,撬儿婿的车,被发现后堂而皇之坐进副驾驶座,指挥福泽谕吉开车去靠近二环的一条街巷里买烟,惨遭店老板拒绝,被蟹肉罐头哄好。现在,两人坐在车里,左右店铺都打烊了,街道上没车也没人。二亲王津津有味地吃着罐头,动机不明,计划不明,性格不明,口供可信度不明;身份可能是中岛敦的父亲、福泽谕吉的丈人,也可能是二亲王,或者"银之神谕"的持有人。

面对敌人的时候,银狼打赢过更劣势的局。但太宰治不是敌人。

—是新晋嫌疑人。

怀揣一大把好牌的嫌疑人主动登门。福泽谕吉决定等对方先落子,见招拆招。

几分钟后,太宰治吃完了。福泽谕吉掏出保温瓶,给他倒了杯热茶。太宰治高高兴兴地接过去:"还是您好。我上次藏中也车后座上,中也发现后,锁了车门扑上来揍我。这小气矮子,不就是炸了他最喜欢的摩托吗?用得着这么记仇?"

福泽谕吉:"…"

这很难评。他决定沉默以对。

太宰治啜了口茶,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雨天喝热饮最棒了。您这么贴心,戏演得也精彩,比小蛞蝓强太多了。"

正剧来了。福泽谕吉不动声色:"恐怕我没听明白您的意思。"

太宰治慢悠悠地说:"这不是很明显嘛。人人都知道您严于律己、淡泊名利、嫉恶如仇,是位名副其实的正人君子。谁能想到,最早动心的是您,最先逾越的是您,至今钓得小敦团团转的还是您。如此不落俗套的反差,这戏真是精彩绝伦。"


所以这是个"我知道你在调查。作为最大的知情人员,我主动上门,能挖出多少情报就看你的本事"的游戏。福泽谕吉问:"您还有别的事吗?"

太宰治满不在乎地撇撇嘴:"没了。我放了织田作和安吾鸽子,等会就要被拎回去了。我们就抓紧时间喝完茶聊完天吧。"

很好,那就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了:"敦殿下为什么那么忧郁?"

太宰治相当爽快:"因为敦做不了能做的事。"

这个答案太意外了。福泽谕吉皱起眉头:"您不是在说无能为力,对吗?"

"bingo。"太宰治打了个响指,"这可跟森先生体会到的不同。敦做得到,但他不能做到,而且很不幸,他知道了。"

福泽谕吉不想探究太宰治为什么会知道森鸥外说了什么。四散的情报点正在他脑海中连接成线:"您是说,四年前,敦殿下经由鹤见川行动—恕我大胆猜测,经由佐佐城信子—知道自己有能力做得到一件事,但同时也知道了自己不能去做。"

太宰治鼓掌:"满分!不愧是银狼。"

福泽谕吉满腹狐疑:"我不觉得敦殿下的忧郁是在四年前突然出现的,而是突然加重的。"

太宰治点头:"没错。"

福泽谕吉串联了一下:"敦殿下早就有预感了,只是通过佐佐城信子确认了?"

太宰治喝彩:"优秀!我今天没带贴纸,您下次进宫记得找我领一朵小红花。"


迄今为止,太宰治说话都相当直接,唯一语焉不详的就是"那一件事"。福泽谕吉疑窦丛生,但选择先按兵不动:"敦殿下眼中,我、中原上将、魏尔伦元帅有什么特别的?"

太宰治说:"不只有你们3个。你们只是恰好在敦的社交圈子里罢了。"

福泽谕吉追问:"那我们和那些不在敦殿下圈子里的人有什么特别的?"

太宰治说:"你们在那件事里出演了某个角色。"

这对话如同猜谜。福泽谕吉回忆了下中岛敦提到过的角色扮演游戏,勉强做了个类比:"中原上将和魏尔伦元帅已经演完了关键角色,我还要继续出演关键角色,而且走向不好。是吗?"

太宰治笑了起来:"我的天哪,敦还真教了您很多新鲜玩意儿。—nice try,但全错了。关键不是扮演完和没扮演完,而是你们的角色。"

福泽谕吉迅速思考:"我和元帅他们扮演的不是同一类角色。而我的角色,"既然不是走向不好,那中岛敦为什么对上他的时候格外忧郁?"同样是敦殿下有能力改变的,但不能改变的?"

太宰治仰头大笑:"我竟然没早点找您聊天,您这人可太有意思了。"他勉强止住笑,"对,您和魏尔伦他们扮演的不是同一类角色。但敦对您态度特殊和他的能力无关。您见过灾情报告吗?"

福泽谕吉不知道自己顺着太宰治的绳子会走向何方:"您是说台风、洪水报告?"

"对。损失了多少间房屋,多少人轻伤,诸如此类。"太宰治说,"报告里的一串数字,在现实中却牵扯重大,有家人、朋友、生活、回忆、未来,等等等等。遗憾的是,"他朝福泽谕吉举了举杯子:"您的角色如同报告,敦却在现实中注视着您。"

福泽谕吉逐渐匪夷所思:"您的意思是说,我所扮演的角色,是无足轻重的。但敦殿下觉得很重要。"

太宰治安抚地一笑:"无足轻重有些过分了。这么说吧,您的角色不是必须的。敦非常清楚这一点。但同时,敦希望您的角色是必须的。"他喝了口茶,"敦不就这样吗?无论任何生命,都想让对方活下去;即使身处绝境,也永远怀揣希望。"


福泽谕吉没接话。

这次的情报太过抽象,但可以在之后反刍,目前最紧迫的是在有限的时间里获取尽可能多的信息。关于中岛敦的所有疑问被拆分成网格,他迅速把已知情报分门别类填进空格,核对缺失部分:"敦殿下的自卑也是来源于'可为而不可为'吗?"

"是,也不是。"太宰治舒舒服服地往后靠了靠,打开储物柜拿了颗糖放嘴里,"忧郁是从一个坑里长出来的。自卑是从另一个坑里长出来的,途径一个坑,萎靡了点;途径忧郁的坑,惨遭施肥。"

爽快果然是暂时的。绝顶聪明的人都有同一个毛病,不用谜语就不会说话。福泽谕吉脑海中浮现出两株分叉的空气凤梨:"您的意思是说,自卑是在忧郁之前就有的。"

太宰治笑得相当开心:"谕吉君,我真是越来越喜欢您了。没错。"

再往前推导,不就是家庭教育了吗。中岛敦儿时的教育好像被一个人包场了吧?结合森鸥外的证词、中岛敦的鹤见川行动报告,福泽谕吉更加仔细地打量着中岛敦口中那位"慈父":"您做了什么?"

太宰治仿佛根本没察觉到福泽谕吉的语气逐渐冰冷,更有可能是根本不在意。他摇了摇手指:"首先,不,第一个坑不是我。敦到我手里的时候就是个皮薄馅大的自卑馅包子。"

福泽谕吉怀疑听到了什么皇室秘闻:"到您手里?"

太宰治正色道:"敦是我怀胎十月生的,另一位生物学上的父亲是织田作,法律意义上的第三位父亲是安吾,没有其他爹妈。再乱开脑洞,我就哭着和敦说您损我清白。"

但这不是狗血八点档就只能是奇幻剧了啊?福泽谕吉难以置信:"您是在告诉我,敦殿下一出生就自卑吗?"

太宰治神色如常,仿佛福泽谕吉问的问题是"1+1=2吗":"对。哦还有,不用再纠结第一个坑了,您什么都查不出来的。不是针对您。"他露出神秘的笑容,"这世上没人查得出来。"

开口闭口就是世界,放在任何人身上不是狂妄过头就是中二病。但说话的是太宰治,移动迷宫;正儿八经的真诚,纯度高过初恋,你还真不敢不信。问题实在太多,福泽谕吉迅速转向另一个方向:"第二个坑呢?"

太宰治骄傲挺胸:"那当然是我了。为了把包子馅换成老少咸宜的,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心血吗!"

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得到了多少回报没有必然关系,天道酬勤就是个幌子。福泽谕吉直言不讳:"敦殿下还是很自卑。"

听众拒绝捧哏,太宰治不高兴地鼓起腮帮:"您是真的耿直啊。—原因有两个。第一,'知其可为而不能为',第二,"太宰治语气平静,面无表情,"我可没说把包子馅全换完。"

福泽谕吉皱起眉头:"不好意思?"

太宰治指了指脖子:"敦很危险,他得戴着项圈。"

福泽谕吉问:"您用他的自卑感作为项圈?"

太宰治点头:"知道怎么驯象吗?在它还小的时候就用一条铁链绑在柱子上,小象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渐渐习惯了不挣扎。直到长成大象,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链子时,它也不会挣扎。"

能用如此平静的口吻将亲儿子形容成野兽,福泽谕吉对太宰治的绝对理性有了进一步认识。他压住怒气,把线索连在一起:"敦殿下很危险,是因为他'可为'吗?"

太宰治挑起眉毛:"哦?您为什么这么想?"

福泽谕吉开始对这场含糊其辞避重就轻又不能审讯嫌疑人的问答游戏感到疲倦了:"敦殿下道德感极高。如果有一件事,他能做到但不能去做,对他造成的打击严重到差点让他患上抑郁症,那必定是一件对许多人都大有益处的事。力量本身不分善恶,只看持有者如何选择。一种力量要是能对许多人有益,反之,它也必定能对许多人造成伤害。敦殿下的能力危险到要戴上项圈,那我只能推测,这个'危险',正是您所提到的'那一件事'的反面。"


太宰治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滴,不置可否。

福泽谕吉权当他默认了:"那么,那件事…"

太宰治说:"不要问。"

他转过头看着福泽谕吉,表情是拍出"银之神谕"的时候都未曾露出的严肃:"不要问这件事情是什么。往小了说,为了敦好;往大了说,为了世界。"

打着"为了你好"的旗号搞独裁是为人父母最典型的疾病之一。福泽谕吉斩钉截铁:"这是件拯救世界级别的事。"

—反过来,中岛敦那不为人知的能力到底有多惊天动地?

太宰治翻了个白眼:"您怎么这么犟呢。请烂在肚子里,这辈子不要再提起。如果能忘个一干二净,您就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乖孩子。如果做不到,"他脸上波澜不惊,语气却突然冷若冰霜,"我可以帮您失忆。"

福泽谕吉的第一要务是情报,贫嘴和威胁根本一文不值。他给了太宰治15秒钟说废话,纯粹是出于尊重二亲王:"而这件事只有敦殿下做得到。"

太宰治的面容冰冷下来。瘫在座位上的慵懒黑猫变成了狩猎中的黑曼巴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猎物,毒腺分泌的声响仿佛震耳欲聋。

银狼岿然不动地瞪回去,几乎露出獠牙。

过了一会,太宰治突然极其夸张地叹了口气:"您就是打定主意死磕上了是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您有当法外狂徒的潜力?您知不知道,再继续挖下去,您可能会面临终身监禁乃至彻底消失?"

福泽谕吉不可置信地看着中岛敦的亲生父亲:"令郎很难过,我在想办法解决他的问题。"而您的反应是解决想办法解决问题的人?

太宰治冷漠地说:"您解决不了他的问题。"

福泽谕吉问:"只是解决不了,而不是禁止解决,是吗?"

太宰治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是在告诉您不要白费功夫。关键角色都做不到的事,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大可不必妄想做得到。"

福泽谕吉的怒火缓缓燃烧:"比敦殿下幸运的是,我不是知其可为而不能为,仅仅是知其不可而为之。"

太宰治轻蔑道:"您这是何苦呢?满足您的尊重需求乃至自我实现?延续救世主人设?您完全不必从敦身上寻求这些,门外有的是受苦受难的人等您救赎,而且以您的能力,只要伸手,效果就立竿见影;不像敦,您上下求索想尽一切办法,都绝不可能铲除他的苦难根源。"

福泽谕吉在袖子里缓缓攥拳:"我不可能对敦殿下的痛苦视而不见。"

"您当然没有视而不见。"太宰治冷笑,"您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刻在心里,满怀悲悯,但纹丝不动,任凭敦愁肠百结、百转千回,靠近、远离又返回。异能特务科称呼您为'银狼'真是太冒犯了,应该叫'菩萨'才对。"


如果太宰治这么多年就是如此挑衅中原中也的,至今还没被揍进医院,只能说中原上将家风优良婉婉有仪。福泽谕吉的愤怒逐渐蔓延成燎原之势:"太宰殿下,您可以停止试探我了。"

太宰治敷衍地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您真会说笑,不是您问我问题的吗?我只不过如实作答罢了。"

福泽谕吉说:"敦殿下对您的评价很高。敦殿下提到的人中,您是他评价最高的。"

太宰治意兴阑珊地用糖纸叠飞机:"当然了,他这22年大半都是和我—以及只和我—度过的。"

福泽谕吉冷冷地说:"我无条件相信敦君,包括他对您的评价。"

太宰治嗤笑一声:"那您的信任可太廉价了。福地樱痴捅得不够疼吗。"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福泽谕吉尽可能不去想袖子暗袋里的短刀:"我坚信福地源一郎的选择是错的,一如我坚信他本质仍是我熟知的那个人。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太宰治歪头的样子比恐怖片中被鬼附身的小孩儿还让人毛骨悚然:"您是觉得我太随和了还是怎么的?对我说这些话,您是认定我不会立刻逮捕您吗?"

福泽谕吉毫不动摇:"太宰殿下,我的意思是,我们推诚相见吧。我信任敦君,包括他的判断,所以我相信您是他的道标,相信您以父亲的身份疼爱他、照料他,将他的事放在心上,相信他对您的信任与爱戴是真挚的,是对您全身心付出的回应,而不是斯德哥尔摩情结。您可以不用把自己包装成毫无人性的驯兽师了。"


一丝呆滞从太宰治的眼中闪过。


福泽谕吉算是明白了,太宰治那张嘴就是奇点级别的致命武器,想要终止连败,抢答就是最优解:"我知道我的表现并不理想。正如您所说,我一无所知,和敦君—殿下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我的角色无足轻重—或者如您所说,不是必须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也不在乎我所做的一切是否是为了满足尊重需求乃至自我实现,或者延续救世主人设;我希望能实现目标,但我不能因为无法实现目标就停止步伐。我只知道我必须去做。只要敦殿下仍然有哪怕一丝痛苦,对我而言,就是他在求助,而我一定会无条件伸出援手。

"我确实狂妄。说了伸出援手,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缓解敦殿下的痛苦。我只能去试错。我让敦君处于主动方,我错了;我想改为主动方,您告诉我还是错了。除去这两者,我还有很多方法没有尝试。"福泽谕吉盯着太宰治,"身为敦殿下的父亲,您要么直接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助您的儿子;要么一条条否定我的计划,直到我找到可行方案为止。"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着挡风玻璃。雨越下越大,在玻璃上形成了一片接续不断的瀑布。


半晌,二亲王长长地叹了口气,悠悠地说:"小敦继承了我很多方面,有好的,有坏的。让我欣慰的是,他继承了我的好运气。在万丈深渊边缘,我俩都遇到了奋不顾身想拉我们一把的人。"他拿起保温瓶,向福泽谕吉微微倾斜了下,表情温和。

福泽谕吉怔住了。他打量了保温瓶几秒,慢慢地、不敢置信地从储物柜里掏出一个纸杯。

太宰治没有像福泽谕吉想象的那样一瓶子砸他天灵盖上,也没有挪开保温瓶大叫"我骗您的";而是真倾斜瓶口,七平八稳、优雅流畅地给福泽谕吉倒了杯茶。


福泽谕吉拿着冒着热气的纸杯,一头雾水。

—这又是哪一出?


握着一大把好牌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恶魔天才突然和善得像圣子再世,是个人都没法不困惑这费油的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太宰治变回了黑猫。慵懒,神秘,无害。他云淡风轻地把自己的杯子满上:"我得承认,您远超出我的期待。"

福泽谕吉莫名其妙:"…您,过奖?"

太宰治微笑着摇头:"不必客套。您受得起。我的两个儿子性格迥异。龙之介挑选另一半必须得严格把关,不能顺着他来;但敦,无论他选谁,我都会同意的。"他举杯示意了下,"对我而言,是不是您都可以。"

这在福泽谕吉预料之内:"以敦殿下的性格来说,人生大事必然很谨慎…"

太宰治慢悠悠地打断他:"本来,是不是您都可以。"

福泽谕吉迷惑得不得不闭嘴。

二亲王掏出两颗糖,递给福泽谕吉一颗:"敦没有恋爱的打算。不是抗拒婚姻,而是不打算主动寻觅。他已经准备好终生不与任何人发生亲密关系,永远当皇室—当织田作、安吾和我—尤其是我—的一张王牌。"他打量着糖果,咯咯笑出了声,"为了拿到这张牌,您不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

福泽谕吉听说过太宰治第二次怀孕和分娩的时候吃的苦头相当惊悚,说是死去活来都不为过。他隐约觉得,太宰治说的"代价"远不止差点丢了半条命;但又觉得,现在不是搞明白这个疑点的好时机。

太宰治继续说道:"敦提出订婚的时候,我确实吃了一惊。那孩子习惯了当棋子,而不是自己拿主意。看到他如此罕见地主动而坚定,我就知道,他确实坠入了爱河。"


福泽谕吉当时也很吃惊。不是每个人重伤醒来的第一眼都能看见暗恋对象衣冠楚楚啪地一声单膝跪倒在病床前(膝盖把地板砸出了裂纹),双手高举戒指盒如同献宝,声音响亮果断如同士兵做报告:"福泽谕吉先生,请问您愿意嫁给我吗?"

福泽谕吉没有立刻答应。因为他突然心跳过快,触发了心电监控器的警报,医生护士哗啦啦冲进来一群,求婚者为躲避踩踏不得不钻进床底。


太宰治把玩着那颗糖果:"敦一直尽可能考虑周全,尽可能让所有人各得其所、皆大欢喜。为此,他所支付的代价是正常人难以承担更难以想象的—虽然他自己甘之如饴。他想要的简单得异常:一碗茶泡饭,一句夸奖,摸摸头,都能让他开心得不得了,而就这么点东西,他都很少主动索取。就像一栋别墅售价5元,甚至分文不出也能长住。

"敦经历了非常漫长的思考、踌躇、心理斗争,才选择向您迈出一步。但在我眼中,本质上,您是我儿子少见地、主动向我开口要的一件小礼物。直白点说,那天,无论他请求订婚的对象是谁、有多少个,哪怕他想把军校一整个班都娶回来,对我来说都是太简单的愿望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满足。"太宰治抛起糖果又接住,"我曾想过可能让敦心动的人有哪些。实话告诉您,名单上有立原、镜花、露西,有他在军校的同窗、军部战友、异能特务科和他搭档过的特务,甚至有涩泽龙彦,"太宰治做了个鬼脸,"有个词叫'爱恨同源'嘛。当然,也包括您。所以,他选择和您订婚,完全在我预料之内。

"我不奢望敦的配偶成为他的支柱。我邂逅织田作和安吾,龙之介和中也相爱,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迹。我感谢运气,但我从不寄希望于运气。"

福泽谕吉好奇,这是不是太宰治这辈子第一次直白地夸奖那位相看两厌的大儿婿?

"我能保证的是,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成为敦的绊脚石。"太宰治咔嚓一声咬碎糖果,"这位配偶可以是全职丈夫,也可以继续在事业场上打拼;可以和敦相敬如宾,也可以黏黏糊糊;可以嚣张跋扈,也可以低眉顺眼;可以风流成性,也可以忠贞不渝。他怎么蹦跶都无所谓,反正窜不出我的手心。"太宰治带着点冷漠咀嚼着,"而敦,他不可能受制于别人。一方面,我们给敦建立的庇护所足够坚固。我的孩子根本不必通过婚姻获取物质或精神支持。有任何不满,敦只用转身回到家人和朋友的身边就好。另一方面,敦的使命感高于一切。如果那个人胆敢让他作出抉择,他可能会满怀怜悯与歉意,但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使命。

"换言之,小敦的配偶有没有都不重要,是谁就更不重要。"

太宰治的话一点都不客气,语气却相当和蔼:"就是这么巧。敦的配偶和您在那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一模一样:可有可无,好的话是锦上添花,不好的话完全可以形同陌路。"

他吹了吹茶杯,喝了一口。


说好了推诚相见,福泽谕吉委婉地坦白:"我很高兴敦殿下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但我不是为了他的家庭而成为他的丈夫的。"

太宰治笑着点头:"懂。您眼中只有小敦,我们的存在和您的角色一样,可有可无。"

福泽谕吉刚想开口,太宰治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别道歉。我都那么冒犯您了,您反咬回来是天经地义。"

福泽谕吉顿了顿,改口:"我很庆幸我国领袖是现任皇室…"

太宰治不耐烦地再一次挥手:"我们今天聊的是小敦和您的婚姻,没有国家、政治和君臣尊卑。请务必省略所有客套话,我听得脑仁疼。"

那福泽谕吉就直说了:"从爱上敦殿下的时候起,我就已经准备好成为他的后盾了,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家庭。他从其他地方没有得到满足的需求,我都准备好给他、或者为他寻找。"

太宰治扮了一个相当顽皮可爱的鬼脸:"很肉麻,但您说的是我儿子,所以我顶着一身鸡皮疙瘩表示感谢。—这就是为什么您超乎了我的预料。"他举了举茶杯,"您的爱真是强势得让我都瞠目结舌。我,中也,您,一个小小的九口之家竟然有三分之一都是爱得猖狂蛮横的,真是地灵人杰。"

福泽谕吉这辈子第一次被打上"猖狂蛮横"的标签,有点懵圈:"您说强势…"

"啊?原来您自己没发现吗?"太宰治被逗乐了,"除外我和织田作、安吾,敦最崇敬的人就是您,几乎对您唯命是从。当年他坚持问清楚福地樱痴的动机,就是因为您对那家伙的无条件信任。您不说漂亮话、不约敦出去玩耍、不主动接触敦的社交圈、不打听敦的私事,就势如破竹地入侵了敦的生活,让他辗转反侧抓心挠肺;您没写过情书,没说过爱语,用空空的双手就收割了敦的灵魂。"太宰治哼了一声,"回想起我给您俩牵线的时候,敦才16岁,情欲上白得像张纸。当时看您无欲无求就差得道飞升,哪知一口咬上小敦就不松嘴了。我真是亲手把儿子送进了狼窝。"

福泽谕吉咀嚼着太宰治的话,有点惊讶也有点尴尬:"…您说得有理。"

太宰治骄傲地翘起尾巴:"我总是对的。—敦对您是真上心,精心照料小心呵护,诚诚恳恳像个模范普通人那样经营婚姻生活。您要是心安理得地陪他演这出琴瑟和鸣的戏码,我就啥都不用管了。"他啧了一声,"您偏不,您就是要啃最难啃的骨头,就是要挖掘出真正的敦,就是要当敦的支柱,就是要修补敦的伤口,就是要把他从痛苦中拉出来,仿佛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找到敦所处的炼狱并将他带出来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了。"他吃吃地笑起来,"您这几乎就是以凡人之躯挟泰山以超北海啊。敦哪儿见过这架势,手足无措进退两难,还真就被您敲破了壳露出了破绽。"

太宰治瞪了福泽谕吉一眼,但仅仅是嗔怪的一眼:"这下好了。本来是不是您都可以,现在,要么绝不能是您,要么非您不可。"

福泽谕吉认错:"我确实伤到他了。"

"等等等等。"太宰治举手,"您伤到他了,这是事实,甚至可以说是奇迹。但从您的目的来看,您的选项是对的。"

福泽谕吉眯起眼睛:"还请您不吝指教。"

太宰治咋舌:"敦不想学扮猪吃老虎真是太浪费了。他特别像还没断奶就被母猫遗弃又淋了雨的奶猫,感觉指头一碰就会就地去世,弄得人动也不敢动,把他原本是头巨型白虎忘了个精光,对吧?"

福泽谕吉默默点头。

太宰治打了个响指:"提问环节!敦的异能,最突出的特点有两个,第一是化虎,第二是什么?"

福泽谕吉说:"超再生。"

"错!"太宰治一拍手,压低了声音,"他的异能压根不是超再生,而是否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