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05
和格兰杰告别后,德拉科直接回了家,还有满满的日程在等着他呢:读一下那本书,希望能找到一些为那个女巫熬制药剂的灵感,把想法写下来,早点上床休息这样才能第二天早上精神饱满地醒来。
开始读这本书到目前为止,总算翻到了他觉得可能有用的一章,但这一小段描述看起来也没什么用:
钻心咒是三大不可饶恕咒之一,终极目的是为了给受害者带来非常可怕的折磨和痛苦。钻心咒的威力与其施咒者的力量直接相关。但施咒者力量也不是唯一会影响施咒效果的因素:哪怕最强大的巫师,如果缺乏决心的话,也会施咒失败。如果成功施咒,钻心咒会对受害者的身体和心理带来严重的损伤。不过,因为一般无法确认该咒语在进入人体时具体攻击的是什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降低和控制住其后遗症。
整本书只剩下一页了,很显然这个作者根本帮不了他,德拉科心情很糟,差点没当场把这本破书扔到窗外去。
显然他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关于钻心咒的医疗层面上的信息,而且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些信息,这就让德拉科更为生气,居然浪费了这么些时间——几乎一整天了——结果什么都没得到。
也不能算什么都没得到吧。
他把手里的书放到了左手边的小桌子上,把左腿搭在右腿上,给自己一点时间回顾下今天发生了什么。在他看来,格兰杰就是个谜。每次两人遇到——最近还挺经常遇到的,简直比当年同住在霍格沃茨时遇到的次数都多——格兰杰都看上去是真的…很高兴。是的。他不敢说她是欣喜的——那样想就太自以为是了——但她的确看起来并不介意两人如此频繁地碰面。
梅林在上,是她主动邀请他喝咖啡的啊。
不,也不完全是吧。
的确,格兰杰提出邀请一起喝杯咖啡,但和她喜欢与他相处没关系,只不过是出于礼貌,得为了那剂生牙膏药感谢他。也许对那个女巫而言,礼貌是重要到可以牺牲自己一个小时的人生的。对,肯定是这样。
或者——真相再残酷一点且更有可能的是——格兰杰在玩一个扭曲而变态的心理游戏,她不过是耐心地在等待德拉科为自己曾经做过的可怕事情而道歉。更别提那些他本该做却没做的事,比如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此刻的天气已经不再热到让人窒息,时间已近黄昏,天空被涂上了深浅不一的紫色和蓝色,但德拉科觉得浑身血液仿佛着了火,身体很热,热到每一次呼吸都能烤干他的肺和喉咙。
他从扶手椅上站起来,冲到窗前去开窗,想给肺里送一些新鲜空气。但毫无效用,身体还是火烧一般。
他就是个白痴。
不,不止是白痴,他就是个卑鄙小人。
他怎么能以为格兰杰只是为了对他表示礼貌呢?他,曾经有六年的时间竭尽所能地让她的生活痛苦难忍,欺凌她,贬低她的血统,她的家庭,她的朋友。
他难道以为一剂生牙膏药就能抵消自己曾经对她犯下的那些滔天恶行吗?
格兰杰对他客客气气不过是在等着他道歉,真是那样的话,她也够残忍的,不过德拉科也觉得自己完全是自作自受。说实在的,他应该遭受更大的惩罚,如果换了他是格兰杰,他肯定会找到更多扭曲的方法折磨对方。是的,他是特意用 折磨这个词的。
如果他自己不是格兰杰这种可能存在的扭曲行为的实施对象,搞不好还会挺佩服她的极致残酷的,但情况并不是那样的。
他 必须去道歉。
他得去道歉,还要找出一个方法,熬制出能解决她健康问题的完美药剂,因为如果他失败了,她会觉得是他不想好好帮忙。悲哀的是,他对那种完美药剂的制法依然毫无头绪。
但是…
但是…
说到道歉,听起来就是个很简单的任务,只不过需要他用自己的思想,声带和声音去做就好。好吧,其实他的勇气和胆量也很重要,这才是德拉科最担心的——每次见到格兰杰的时候——那些词语——最关键的词语——就会消散在他的喉咙里,让她不得不担负起打破两人间可怕沉默的重任。
但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毕竟他得表现得像个男人那样,告诉她,自己对发生的一切都感到抱歉。而且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道歉听起来不够有诚意,因为他是真心实意地感到抱歉的。
这些道歉之词必须尽快说出去。下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最合适的吧,德拉科明白第二天就会发生,因为格兰杰会去魔药店买生牙膏药。
他就差对着自己窗外大吼了,那样的道歉场景简直糟透了,毕竟他不想在卖给她给迷你波特用的膏药时去道歉。那样的话非常不得体,也非常不绅士。他已经犯蠢到告诉她膏药十二点就能做好,这就意味着一件事了,而那件事让他很是反胃。
他意识到靠新鲜空气是没法缓解格兰杰和可能降临的麻烦时,德拉科决定还是忙着熬制魔药就好——只不过正好熬的药里有给格兰杰的,他希望手上的任务足够复杂,能让他暂时忘记有一整个糟糕的周一等着他呢。
从窗边走开,他坐在了一张淡色的无梗花栎木的书桌后面,抓过一张羊皮纸,一杆羽毛笔,开始写下之前麦克格雷戈给格兰杰开的药方。
宝石草。
薰衣草。
薄荷叶。
独角兽角粉。
缬草根。
粉状月亮石。
菟葵糖浆。
他在薰衣草和缬草根下面划了线,把薄荷叶和月亮石圈了出来。
宝石草是提神药剂的一味原料,如果德拉科没猜错的话——他肯定自己的想法没错——麦克格雷戈加入这味原料,是为了抵消薰衣草,缬草根和月亮石带来的可怕副作用,这三样合起来能让格兰杰直接睡上一千年了。加入薄荷叶肯定也是为了这个。德拉科越是研究这张药方,越觉得这方子是麦克格雷戈在绝望之下搞出来的东西,只是希望能缓解下格兰杰的症状。似乎这个魔药匠人已经认为无法彻底祛除那些疼痛,于是开出了他能想到的最强烈的止疼剂。
金发巫师又看了遍这些原料清单,羽毛笔的笔尖不时地点在自己唇上。麦克格雷戈的方子其实风险挺大,不是说在创新方面有风险——说实在的,实在是非常平庸的组合——风险在于会给格兰杰带来无法避免的强烈副作用。第一次在店里问话时,德拉科考虑到她的情绪,没有问到这方面,而他其实非常清楚那个问题的答案:只要格兰杰服用这剂药,情绪上就会经历非常大的起落,哪怕从抑郁变成发疯状态,再感到极度的开心,德拉科也不会意外。经历这种情绪起伏,任何人都会有疯癫的可能,想到格兰杰经历了这些副作用和剧烈的头疼还没发疯,简直是个奇迹了。
哪怕她会是那个想让他彻底痛苦的混蛋女巫,德拉科也不得不承认,她是自己遇到过的最坚强的人了。她值得被治愈。
她就应该有权利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每个月和这看不见的敌人恶战一场。
格兰杰值得所有这一切,德拉科想让她得到这些,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有多恨自己。都改变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曾经发生的所有,但这么做或许能为格兰杰带来幸福,为德拉科带来内心的一丝平静。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应该不会对他心怀恨意了。
那一天后来的时间,德拉科都用来读书,研究魔药和药材,中途只停下来一会儿吃了米尔维给他做的牛排。当这个巫师从书本上抬起头,有些疑惑为什么感到这么累时,才发现已经过了午夜,如果他还想晨起跑步的话,最多只能睡上五个小时了——晨跑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何况第二天还会是个让人沮丧的周一呢。
第二天早上,德拉科从壁炉中走出来进到魔药店时,已经完成了早上的例行公事,不去想任何与十二点可能发生的事情的负面想法,礼貌地和自己的导师打了个招呼,"早上好,科雷利先生。"
年长的巫师抬起眼来,前面一直在看着面前的厚厚账本。"早上好,德拉科。你的周末过得还好吗?"
他自己觉得上一个周末糟透了,所以还好这个词都显得过于重了,尤其想到接下来的一天依然会让人沮丧。
"挺好的。您呢?"
"老样子。"看来不怎么好。"但我没从巴林代利那个老蠢货那里听到什么投诉和抱怨,看来你找到其他方法得到那些书了。"
德拉科挥挥魔杖,集齐了生牙膏药所需的原材料,嘴角微微扬起。"我是昨天去的 纸张世界*,而不是周六。反正我还没幸运到能躲开阿里安娜,尽管我已经尽力缩短我俩的对话,全程保持住专业态度了。"
"看来你做到了呢。"科雷利不屑地哼了哼鼻子。"你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金发巫师点燃了坩埚下面的火,发出一声带着烦闷的叹气,"没有。他们唯一有的那本书,根本只有一小段讲到那个主题。真的就是浪费时间。你有什么建议吗,我还能去哪里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吗?"
他开始把材料倒进锅里,挥着魔杖召来一个广口瓶,格兰杰需要的膏药数量得拿个大瓶子才装得下。
"我有个在医院里工作的老朋友,我可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科雷利低下眼继续去看账本,接着又抬起视线,皱起了额头。"你为什么要做生牙膏药?今天的订单里没有啊。"他的口气里满是怀疑。
"没写在账本上是因为,需要这个药膏的女巫是昨天遇到我时和我说的。"
年长的巫师抬起一边的眉毛,似乎在挣扎要不要继续问下去,但还是抓起了羽毛笔,"好吧。告诉我给谁做的,做了多少,我好写到账本上。"
"赫敏·格兰杰,四份的剂量。"
这次科雷利没装作不认识赫敏·格兰杰,这就挺神奇了,毕竟就在几天前他还一副根本不知道她是谁的样子。"她的记录里你没写过和怀孕相关的内容。你问过她怀孕期间有头疼吗?"
换了其他人,知道德拉科和格兰杰在周日见面这事,都会用没完没了的问题烦死德拉科,但科西莫·科雷利不在此列,他只是恼火自己的助手居然忽略了买药客人如此重要的信息而已。
"那些药不是她自己用的,是给波特的儿子买的。"金发巫师解释道,努力忍住不要露出笑意。"他俩对上周五我免费送的那剂试用膏药非常满意。"
科雷利又皱起了眉头,怀疑神色加重了,"我不记得赫敏·格兰杰周五的时候来过店里。"他慢吞吞地说完这句话。
他当然不会记得,因为德拉科完全忘记告诉他自己鲁莽地请格兰杰进店来的事情。
这不是第一次了——显然也不是最后一次——金发巫师意识到了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傻瓜。
"她…"德拉科叹了口气,"我看到她在店外的街上吃午饭,根本没地方坐,所以我就问她要不要进来用午餐。"
"你请她进这里,用餐?"科雷利眼见着十分震惊了,也能理解这种情绪啦,德拉科还在适应自己最近越来越频繁的犯蠢行为呢。
"也,也不是那样的。"他一边解释,一边拿过一把长柄勺去搅动魔药,不敢去看自己的导师,因为这会算是在撒谎了。毕竟他的确是请她进店用餐了啊。
"哦,那我得反驳一下了,年轻人你显然是请她进店里来,在店里吃了午饭啊。"
梅林啊,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他就会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蠢货了。
"接着你昨天继续邀请她了?"科雷利步步紧逼,德拉科只要侧过脸去,就能对着他满面狐疑的神色。"你确定自己想躲着她吗?如果是的话,我得说你也做得太差了。"
搞不好他也不像德拉科以为的那样对此毫无兴趣吧。"我没邀请她。我们不过是碰巧在 纸张世界*遇到了。"
没必要解释昨天其实是格兰杰提出邀请,请他喝咖啡的,毕竟那样说容易引起误解,考虑到几小时后可能发生的事,更不能说了。一想到那件事,他的五脏六腑就要紧张地翻腾一阵。
"是吗,"科雷利哼哼道,"看来我们今天也会见到格兰杰小姐了。"
这不是个问题,德拉科垂下了脑袋,"是的。我和她说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膏药就能熬好,所以估计她会在午休时间过来的。"
这话说出口后,德拉科才反应过来,觉得格兰杰会在吃午餐前就过来不过是他的推测。一个有点愚蠢和天真的推测。
是啊,他向她保证过十二点的时候膏药就能做好,但她没说过自己计划午餐时间过来取。现在想想,格兰杰准点来的概率——至少在德拉科预计的时间就来的概率——根本低到可以忽略。魔法部的午休时间是十二点到下午两点,所以格兰杰在魔药店十二点半关门午休前只有半小时的时间。接下来她还能有一个半小时吃饭,时间是足够的,但有另一个更简单的方法:在她下午五点下班后再过来,那个时候魔药店还有一个小时才关门呢。
他握紧了手里的勺子,咬紧了牙齿,暗自咒骂自己的愚蠢。
简直是一出悲剧啊。
不,比悲剧更惨。这就是彻底而无边的世界末日。四份生牙膏药够用上两个月了,哪怕波特和他家那位觉得需要加大剂量安抚那个长牙的孩子,量也是足够的了。
但如果他不能在这些药剂熬好前见到格兰杰,他实在是没法好好道歉,而且谁知道那个女巫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不行,他必须在今天对格兰杰说出自己最诚挚,最诚心的道歉。如果她真的不会在吃午饭前过来,德拉科就只能问问她能否在下班后一起找个酒吧,喝一杯黄油啤酒了。
他从来没有什么虔诚的信仰,此刻却在内心向所知的一切神明祈祷,甚至一些算不上神明的偶像,祈祷格兰杰能在十二点前来。
至于为什么他会觉得午餐时间好过黄油啤酒时间,德拉科在心里觉得就不要纠结了。
"我明白了。"
科雷利的声音把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这个年老的魔药大师显然没被德拉科的解释全然说服——怎么可能说服呢,德拉科自己还没搞明白已然烦人的生活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呢。不过么,他倒还算是大度,由着这个年轻人去忙了。
出于为自己考虑,德拉科尽力不去多想关于赫敏·格兰杰的事情,以及她可能很快会出现在店里,但时间快到了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地会瞟向窗外,看看是不是有个棕色卷发的姑娘朝店门走来。也是挺讽刺的,直到早上八点那会,他还根本不想看见格兰杰,现在却恨不得她赶紧冲进店来,哪怕脸上挂着那种虚假的笑容也可以啊。
十二点二十二分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他不想下班以后邀请格兰杰一起出去,毕竟只有朋友间才会那么做,他俩显然不是朋友。
只求一件事实现也是过分的吗——一件小小的事情而已——真的那么困难吗?
难吗?
"德拉科,能在我搞定这该死的玩意儿的时候,去工坊看看安眠药剂的情况吗?"科雷利开口问道,脑袋朝收银机那里示意了一下,那家伙一早上都关不上,已经快两小时了。
"没问题。"
他刚刚跨过店面和工坊之间的那道门,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 上午好,我是赫敏·格兰杰。马尔福先生不在吗?他有给我留什么东西吗?应该是一些*——天哪,我忘记用意大利语怎么说了——"
如果一周之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很愿意听见赫敏·格兰杰提起他,德拉科会马上安排说这话的人去 无辜者病院*的精神科病房。
几天之内事情就能发生如此大的转变,生活真是充满惊奇呢。
他瞟了一眼锅里还在沸腾的魔药,听见身后传来了科雷利的声音," 生牙膏药,格兰杰女士。我帮你把马尔福叫出来。*"
"谢谢。*"
年长的魔药匠人走进工坊时,德拉科正在取为格兰杰留好的生牙膏药,固执地无视了自己加速的心跳,过去的几十秒里速度已经快得吓人了,这会他不仅仅为这个女巫终于现身而感到高兴。说实话,那点高兴早就被一股子难以名状的焦虑挤得没了什么感觉,这股子焦虑仿佛能把他活吞了。
"你家女巫来了。"科雷利无声地摆出这句话的嘴型,眼神颇为古怪地盯着他,但德拉科已经紧张到根本没去在意。
但是,他还是觉得得澄清一下,"她不是我的女巫。"
这位意大利巫师以非常不爽的一声冷哼作为回答,脑袋用力摇了摇,"你可以单独和她聊聊。"
"我…"他想拒绝这个机会,因为实在没必要,而且两人的对话也没什么秘密可言,但转念一想,也许自己尴尬的时候科雷利不在现场更好吧。所以他临时改了口,低声道了句,"谢谢。"
接着他鼓起勇气,抓紧了手里的膏药,走出了工坊,格兰杰正耐心地等在店铺里。她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搭配相配的灰色长裙和简单的黑色猫跟鞋——看来她更注重着装的舒适性而不是外观,赫敏·格兰杰这样的女子如此,德拉科也不意外。她的头发却整齐地扎成了一个长辫子,只有很少几绺碎发散了下来,这比起前几次她梳发髻时候凌乱的模样已经好上很多了。
"格兰杰,"他带着礼貌的笑意招呼道,朝她走过去。
"嗨。"该有人为这个女巫颁个奖啊,她比他认识的大多数女巫的演技都要好,那些人的问题主要在于缺乏诚实与美德。要不是德拉科已经预料到了她的那种扭曲心理游戏,真的会被误导去相信格兰杰对他的善意是真心的。"抱歉我来晚了,我一上午都在开会,十五分钟前才结束。不过如果你们已经关门了,我可以晚点再来…"
那是不可能的。
"不用的,"德拉科赶紧插话,免得她又像刹不住的瀑布似的每分钟飞出一万个词语来。"已经准备好了。"他把手里装了膏药的大罐子递过去,眼见着她的笑意更深了。
"哦,太谢谢你了。"她接过药罐,大声回应道,"多少钱呢?"
"十二加隆。每一剂三加隆。"
"好的。你拿好。"
德拉科把她递过来的钱放进了收银机——这玩意儿还没修好——然后咽了下嗓子。现在不开口就没机会了,他还真是时运不济,但必须行动起来。
"你准备在外面用午餐吗?"他问道,装作只是随便问问,其实心脏都快跳到喉咙了。
"我没想好呢,"很好。"我忘了给自己做点东西带出来。"真的是太好了。"我可以找个地方买个三明治什么的,然后边走边吃。你知道哪里能买到好吃一点的三明治吗?"
他知道好几家店,但他原本的计划里可没有什么三明治的事。
"我其实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吃个饭。"尽管德拉科面带几乎完美的笑容,以非常礼貌的口吻说出了这句邀请,在他自己听来还是立时觉得非常愚蠢。更别提他此刻心跳得快要蹦出嘴巴,落到那台收银机里去了。
"哦,"格兰杰的话都变得有些结结巴巴了,"我刚才也说了,我没带午餐来,如果你不介意等一下,我可以找个地方买点东西,再回来这里。"
德拉科抬了抬眉毛,试图想明白这个女巫紧张的言辞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我是说出去吃,找一家餐厅。"他解释道,看到格兰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快要炸了。"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的话。"
对面的女巫眨了三下眼睛,脸颊开始变红,接着垂下头去,终于让德拉科得到了解脱,"我很愿意。谢谢你了。"
很好,最简单的一步完成了。
"太好了。我先和科雷利先生说一下,然后我们就出发。"
格兰杰又开始咬下唇了——他总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好啊。"
德拉科走进魔药工坊时,科雷利正全神贯注在那锅安眠药剂上。"都还好吧?"从他的语调里,德拉科能听出这位老巫师前面没有听到他和格兰杰的对话。
"都好。我要去吃午饭了。"
"好的,待会见了。"
感谢科雷利对他的私人生活毫无兴趣。"待会见了。"
格兰杰正耐心地——至少看起来是的——等着他,那双棕色眼睛扫到他时,嘴角上扬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也许即便她下定了决心要羞辱他,还是没法忍住在他身边时的紧张情绪,德拉科觉得也挺好:这个女巫已经够难搞了,如果她还能全然心安理得,那还不得折腾他到死了。
所以,紧张挺好的。
"可以走了吗?"德拉科语调客气地问道。
"可以了。"
赫敏很紧张,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这不是马尔福的错,也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导致的:实话实说的话,情况恰恰相反。
从魔药店去到餐厅的短暂路程中,这个巫师和她开展了十分友好的随意聊天,帮她控制住了紧张时停不住嘴乱说的毛病,这个坏习惯赫敏还在努力去克服,每次她紧张时都会犯这个毛病。
但当他俩已经坐在了这家意大利餐馆,读着菜单,那种要用自己的声音打破沉默的冲动折磨着她,身心层面都很折磨,她的牙齿又开始"蹂躏"她的上嘴唇了。
马尔福是怎么做到这么平静的?
说实在的,其实没什么不开心的必要,可赫敏还是觉得自己随时随地都可能炸开来,对面坐着的那个金发巫师却一副怡然自得,毫不紧张的模样。也许只是因为马尔福从小的环境,造就了他比自己成熟吧,但转念一想还怪丢人的,毕竟她可是被称作同龄人里最聪明的女巫呢。
不幸的是,赫敏在这一刻对自己的外号一点也不关心。
"你经常来这里吗?"她看向马尔福,嘴里问道,对方灰色的眼睛马上从菜单上抬起来,看向了她。"有什么你推荐的菜吗?"
"我个人比较喜欢红肉,所以每次来几乎都会点,他们做肉做得很棒。"他柔声答道,"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这里的意面也很不错。"
"我喜欢吃肉,非常喜欢,"她低下头又去看菜单,扫过了前菜的部分,听见了自己的嘟囔声,"但我也挺喜欢意面的。还有这些意式馄饨,土豆意式馄饨配牛肝菌和黑松露酱。天啊,感觉会非常好吃哎。你尝过吗?"
马尔福点了下头,"尝过,你没猜错,非常美味。"
"是呢,感觉就是,"赫敏这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视线已经落到主菜部分了,她非常想试试看佛罗伦萨牛排,但想到还有不到一小时就要回去工作,似乎点这个不太合适。不过么,她可以点菲力牛排和烤土豆。
"你准备吃什么?"赫敏去问马尔福,希望能帮助她自己决定到底吃什么做午餐。
"菲力牛排和烤土豆。"
看来这么选没错。她可以就这么点,肯定会是美味的一餐,但意式馄饨还在她脑海里上蹿下跳。不过,如果她点了意面的话,肯定要忍不住去看马尔福的菲力牛排。
"我也点这些,"赫敏宣布道——为了表示这是最终决定——她合上了菜单,感觉到嘴角弯出了满意的弧度。
但是,当侍者帮他们点了单,收走菜单后,她开始想念有个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在手上,因为没了菜单,她马上被拉回了前面紧张的状态里。
"魔法部的工作还顺利吗?"
马尔福的这种轻松真让人羡慕:他一副礼貌又自如的样子,表情很真诚,声音也不会像赫敏那样,一紧张就提高几个八度。要不是以前做过同学,她可以向所有人宣称,这个男人从来不会发火或者失态。
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估计没什么好的看法。
"挺麻烦的,"赫敏叹了口气接道,"我在一个保障小精灵权益的项目上,但推进实在挺困难的。"
马尔福露出思索的模样,皱起了额头,"你在学校时创立的那个组织叫什么来着?SPIT?"
赫敏笑了,"是S.P.E.W.。家养小精灵权利促进协会的简称。而且也算不上什么组织,就是个社团而已。"她带着一丝调侃意味解释道,马尔福只能笑笑以作回应。
"社团?是吗?"
"当然是的。"
"但我记得这个社团是有基金的吧?"
"当然有。八个银西可。"马尔福已经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这副表情让赫敏松了口气,"不许笑我!我十五岁那会就是个商务人士了。"
他笑得肩膀都开始抖动,明明赫敏让他不许这样来着,但对面的棕发女巫也没有责备他的打算,因为她自己也开始咯咯笑了。
"真意外,你居然还记得。"当终于停下笑声后,赫敏承认道。
"我怎么会忘,是你激发了我做波特臭大粪徽章的灵感。"
这句话让赫敏抽了口气,而马尔福看过来的眼神里只有孩子气和一丝狡猾。她试图回忆是否曾经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很快否定了这种可能,看来这又是一个意外事件呢。
"我都不知道该感到荣幸还是罪过了。"她小心地如此回答道。
"不用怀疑,你该感到荣幸。"
侍者端着两人的午餐过来了,赫敏得忍住闻到食物的诱人香气后想去不优雅地舔嘴唇的冲动。不过么,当第一口牛排肉刺激到她的味蕾后,这种挣扎就被放弃了。
"我的天啊,太好吃了。"这个女巫大声地说出了想法。
"很高兴你这么觉得。"
接下来的几分钟两人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餐食——也许马尔福不喜欢在吃饭时说话——但这并不让赫敏很困扰,她正忙着辨别出主厨到底是怎么处理土豆,才让它们如此风味独特的。她敢打赌肯定加了不少黄油。毕竟黄油总是那个秘诀所在。
"你喜欢佛罗伦萨吗?"对面的巫师平静地发问,打破了沉默。
赫敏点着头咽下一块菲力牛排。"喜欢。这是座非常美丽的城市。我还没时间全都逛一遍。我去过了 大教堂,领主广场*和 维琪奥桥*。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很多纪念碑想去看看呢。"她咬着下唇放下了刀叉,脑袋歪到一边,有些好奇地看向对面的巫师。"说到这个,我昨天买了一本关于佛罗伦萨的书,书上说佛罗伦萨这座城市可以算是浸润了魔法,哪怕在麻瓜街区也能找到魔法的踪迹。是吗?"
他的左边嘴角微微扬起,有些被逗乐了似的。"千真万确呢。你知道 心灵之约*是什么吗?"
要说赫敏讨厌什么,那肯定是无知了,尤其当她自己是那个不知道答案的人的时候。既然马尔福在这座城市里住得更久这是事实,那他对这里的历史和实情更为了解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但这不能成为她知识缺乏的合理解释。她也装不出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的模样,因为她不会撒谎,就算撒谎对方也会发觉的。
"恐怕不知道呢。"赫敏低声承认了,仿佛被老师抓到没有好好准备考试的学生一般。她本以为这个巫师会因为知道了同龄人里最聪明的女巫不知道的事情而沾沾自喜。结果他也放下了自己的刀叉,全神贯注地看向她的脸。眼睛亮闪闪的。
" 心灵之约*是1218年左右,由麻瓜世界和我们世界里最顶尖的艺术家们达成的一项协议。名字也由此而来,心灵之约。"马尔福开始解释道,赫敏都忘了自己前面的尴尬,"他们想让佛罗伦萨成为世界上最美最让人难忘的城市,他们知道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只能选择合作。这就是为什么这座城市里有数不清的两种文化交融的痕迹。你注意到 维琪奥桥*附近的日晷了吗?"
这个测试赫敏无论如何也通不过了。"没有。"她承认道,已经准备暗自咒骂自己,吊死在这个巫师的一张嘴上算了。
"那东西在一栋房子上——放在那里就很奇怪。"马尔福答道,声音还是平静而温和的。"下半部分能看见一只小小的蜥蜴。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
"为什么?"赫敏听见了自己的问话,已经被马尔福的话完全吸引住了。
"那是天文学家、炼金术师多米尼克·里沃利蒂和麻瓜建筑师洛伦佐·萨尔瓦蒂之间的试验性合作:他们想创造出能够立刻辨别出一个人是否具有魔法血统的东西,而不用特地去测试这种血统。于是,萨尔瓦蒂在里沃利蒂的指导下建造了那座日晷,那个蜥蜴是用巫师给的特殊材料建造的,只能被有魔法血统的人看见。"
他说完这段话的时候,赫敏可以说是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了,她脑袋里有个声音在呐喊,赶紧问他一下两人是不是能先别吃东西了,马上去佛罗伦萨城里逛一逛才好。
"看来我必须去再买一本好一点的书了。"她愣了几秒后,轻声地喃喃道。
马尔福的嘴角再次扬上去了。"是呢,不然可能无法更好地了解魔法石呢。"
赫敏很多年没听到过这个词了,但这不是让她惊到不知道说什么的原因。马尔福这话的意思是在暗指,佛罗伦萨这里也有魔法石吗?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那这位女巫有一些话要说了。
"只有尼可·勒梅才能造出魔法石啊。"
没有用什么带有嘲讽意味的反击之词回答她,马尔福的脸上露出了那种坏笑,这让赫敏看见了他几乎完美的前门牙。
"怎么了?"她不肯认输,"是真的啊。我知道我没错。"
"随你怎么说咯。"他耸耸肩,赫敏有了一种爬到桌子上去的冲动,双手抓住他领带打结的部分,用力摇动他本人,直到他说清楚话里是什么意思。
但她很清楚,那样的行为会彻底推翻自己要和这个前斯莱特林保持好关系的计划,赫敏抓紧了自己的餐叉,去戳盘子里的土豆。
"走着瞧呗,"她嘟哝道,声音没有特别低,故意让对面的巫师能听到。对面的这个家伙依然挂着那副坏笑。
马尔福坚持为午餐付了钱,尽管赫敏激烈地反对其实没有必要,金发巫师直接把金加隆给了侍者,嘴上强调这次轮到他了。
这让赫敏开始担心,马尔福之所以请她共进午餐,只是为了还之前喝咖啡的人情,那样的话就太不可思议了。那样的话,事情其实是朝着她希望的方向背道而驰了,他岂不是在很不情愿的情况下被迫和自己用餐了。
这种担忧一直伴随她到走回魔法部——那个巫师还坚持要陪她走回去——马尔福看起来非常紧张,只低声说了很少几句话,谈谈天气之类的。这副模样更加加重了她的担忧。
赫敏自己呢,她有很多话想说,只要两人间不要安静得如此可怕就好,但她还是忍住了没开口。
谈话是怎么从关于佛罗伦萨精妙魔法的话题上转到如此可怕的沉默上的,赫敏也说不清楚。她只知道当看见魔法部时,内心有一股从未出现过的释然。
"我到了。"赫敏带着紧张的笑意开口了,"谢谢你的午餐。"
"谢谢你赏光。"
马尔福的下巴咬得太紧了,赫敏都开始担心他会咬碎了牙,但是想想还是别问了。
"我得走了,不然上班要迟到了。回见了。"
"嗯。回见了。"这巫师的回复听着像是机器人,赫敏回应的笑声听起来又高了几个八度,转过身去朝魔法部的入口走去。
她强迫自己不要半路回头,直到走到大门前都算成功。在她踏入忙碌的魔法部大厅前,还是转头看了一眼。
但马尔福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