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主福敦/社敦,涉及无赖派(织太+安太+织安)、中芥、魏兰。其余友情向。
"大奥"原指德川幕府家的"后宫",标题取广义的"后宫"意思,但本文不是all向。
年龄操作有√。男男生子有√。跳过生理学设定。
私设如山。全员友情客串。
*角色属于《文豪野犬》官方,ooc属于我。除姓名与异能名外,一切内容与三次元无关。
【第二十章 对峙】
福泽谕吉看着中岛敦的动作缓缓变化,如同一滴黑墨终于在清水中扩散开来。
在此之前,二皇子像一只可怜巴巴的流浪幼猫:在雨中踽踽独行,小心翼翼地把手揣在围巾里,温顺地跟在身后。随着定子落下,中岛敦的动作变了。仍然缓慢,但不是僵硬,而是面对未知情况,迅速思索对策、刻意放缓动作以争取时间,像是察觉到了危机的野生动物。
如果是从前的福泽谕吉,见此可能还会犹豫一下,觉得中岛敦在自己面前露了怯,不能再给他压力。但和太宰治谈过后,他的新行动计划完备,核心主打一个敌退我进,敌进我更进。
中岛敦的血流逐渐涨潮,冲刷过脑海。
月圆对他造成的影响不仅仅是肉体上的。他的思维正逐渐逼近白虎。
福泽谕吉说出"你伤不到我"的瞬间,中岛敦察觉到事情正在向万丈深渊疾驰。
太宰治和福泽谕吉的会面出了问题。二亲王向一位原本定位为"过客"的人倾吐了秘密,又将他送到了中岛敦面前。原因不明,秘密程度不明,目的不明,安全措施不明。
福泽谕吉仍握着他一边手腕。中岛敦悄无声息地把另一只手移向身侧。
这次,福泽谕吉没对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银狼几乎是立刻收紧手指:"敦,你可以看手机,干什么都行。但是别跑,我们谈谈。"
谈什么,足够让您和福地先生一样人间蒸发的事吗?中岛敦沉默几秒,当着福泽谕吉的面掏出手机,一条条核对信息源。
没有新短信或邮件。异能特务科没有发布新任务。军部静默不语。科学院OA系统最近更新是防火演习。国防科技局正为梶井基次郎新内裤的颜色争相下注。社交媒体一片祥和。八卦头版头条是争论一对刚公开的男明星情侣谁上谁下,各路闲人扯头花摔桌子吵成一团,乱七八糟也不知道谁打谁。
银狼入局后,太宰治没有发布任何指令。意思很明确,让中岛敦自己拿主意。
中岛敦慢慢把手机放回口袋,飞速思考。
福泽谕吉今晚强硬异常。他不好逃,只能先为自己争取时间。
"您冷不冷?"中岛敦不动声色地开口,"今晚降了好几度,您要不要先洗澡?"
自己态度强硬了,中岛敦却突然冷静下来。福泽谕吉对太宰治说的"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有了深刻体会。
—中岛敦的弹簧属性不仅仅表现在任务上,而是被当成通用方法运用于生活的各个方面,包括感情。
福泽谕吉的思路越发明朗。他同样不动声色:"好。"在中岛敦稍显松懈的下一秒,补充,"进来跟我一块洗。"
中岛敦的大脑卡了一毫秒,再次转出火花。
—这话几个意思?
福泽谕吉的目的大概率非常单纯:防止自己洗澡的时候中岛敦开门跑路。但按照福泽谕吉一贯的行事作风,如果只有"不让中岛敦逃走"这一目的,更直接的方法应该是一口回绝洗澡的提议。
—那他为什么要答应?
刚被太宰治耍完,中岛敦无法自制地想到了色诱。
福泽谕吉的外勤任务大部分可以归类于默不作声的观察监视与雷厉风行的切瓜砍菜。他天生丽质,但行事作风太过超然,更适合物理与精神的双重超度,而不是色诱。
—但这不代表福泽谕吉没这个本事。
异能特务科的特务们个个十项全能。没人能精准预测任务过程中会发生什么意外,后援永远没办法饱和,特务们必须精通随机应变。特务的基本训练不只有暗杀、格斗、伪装、谈判、审讯、侦查与反侦察,还有色诱、算牌、口技甚至打水漂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的奇技淫巧。
色诱,字面意思上就是以色惑人。但对特务而言,它的含义相当灵活。广义来说,只要你能利用自己的皮囊干扰目标的理性思考,都能被简单粗暴地归于色诱术。
中岛敦喜欢福泽谕吉。非柏拉图式的。不管他再怎么掩饰与自我催眠,现实就是如此。如果说,之前给福泽谕吉上药的时候他还能本着道德与担忧保持清心寡欲,被《爱情三角量表》暴击、被织田作之助唤醒沙海记忆后的月圆夜,他不敢保证自己仍能不动其他心思。
—尤其是福泽谕吉今晚根本看不出任何伤病虚弱感,锋利得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最佳状态,随时都能抄刀群殴犯罪集团,他一个人殴人家一群。银狼光是站在那里,中岛敦的理智都得抖三抖。
中岛敦按捺下吞咽的冲动:"我在宫里洗过了。"
福泽谕吉说:"你身上寒气太重了,洗暖和了再上床睡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今晚的第一要务是跟我"谈谈"吧?谈完后,我俩能不能再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甚至还能不能睡觉,都是未知数。您确定现在提"上床睡觉"的事?
中岛敦谨慎地说道:"我换套衣服就行。"
福泽谕吉若有所思:"哦。"他慢慢地说,"那帮我涂药吧。"
中岛敦的神经一根根绷紧:"今晚只有…只有一种药要涂在腹部,您自己动手也可以。"
福泽谕吉眯起眼睛。
有意思。
订婚以来,中岛敦操心得总让福泽谕吉误以为自己不是十步杀一人的银狼,而是陶瓷做的花瓶,还是薄如蝉翼的陶瓷。今天去协助查案了,中岛敦觉得他劳力劳神累到了,端茶送水揉肩捶腿;明天去开会了,中岛敦觉得他戴着面具委屈了,嘘寒问暖做饭布菜。福泽谕吉通宵写报告,早晨一出书房,外面窗帘都拉好了,柔光灯也开了,就怕阳光刺了他的眼睛。福泽谕吉需要什么,基本不需要吱声,中岛敦就已经饱和式奉上。像是涂药这种事情,不管伤在哪儿、福泽谕吉能不能自己涂,中岛敦自动自觉就接手了,当事人根本用不着说话。
这是中岛敦有史以来第一次拒绝他的要求。
中岛敦表现得太过小心,也太过认真,大部分时候,福泽谕吉都顺着他了。但今晚,福泽谕吉打定主意纹丝不动。从中岛敦那边不太好下手,光是让他上车,福泽谕吉说了4遍,追加2遍让他坐副驾驶座,二皇子才照办。转到福泽谕吉身上,二皇子倒是很容易动摇了,说到上药,结巴了下才拒绝。福泽谕吉毫不犹豫地瞄准弱点丢出了钩子:"今晚又湿又冷,我在外面走了一圈,肩背微微地痛,帮我揉揉吧。"
中岛敦:"…"
您不会以为恶魔天才养出的老虎能蠢到什么都信吧。
福泽谕吉今晚强势得像银狼办案。中岛敦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福泽谕吉一脚刹车就是"捡个猫家人们他想跟我回家",拎上车不由分说把围巾塞给他暖手,下了车直接押送回家把门反锁开始问话,一套下来行云流水。银狼全程器宇轩昂,坐如钟站如松走如风,说话中气十足,没有表现出分毫不适。与谢野晶子如果目睹全程,能当场免除银狼所有的康复治疗计划,以最快的速度敲章送他回异能特务科出外勤。
现在嘴里说着天气湿冷肩背酸疼,依然声如洪钟腰杆挺直动作流畅,张口就来,演都不带演的,就是明着玩愿者上钩的游戏是吧。
然而,中岛敦想到骤降8℃的气温与瑟瑟秋风,西格玛白天还穿着短袖衬衫满头大汗,傍晚就一边喊冷一边翻了件中岛敦的外套穿上,又想到福泽谕吉的复诊结果刚恢复正常,与谢野晶子交代"多休息,多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最近寒潮来了,注意保暖"…
中岛敦:"…我去拿按摩油。"
福泽谕吉说:"在浴室柜子里。"
中岛敦跟着福泽谕吉走进浴室,一路都在琢磨。
我到底为什么要提议洗澡?我直接答应谈谈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中岛敦一边拼命反思为什么会错在起点,一边警惕福泽谕吉今晚还可能干出什么事。他从药箱里拿出按摩油和外用药,挽起袖子转过身—
看见福泽谕吉背对着他,已经脱了外层的和服,正在解里衣。白色的布料从他肩头滑落,露出光滑结实的肌肉。
中岛敦向后一步,贴在了洗手台上,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预感是对的。
哪怕这22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心无旁骛恬淡少欲,起心动念压根不费吹灰之力。一旦动了,再想平复下去就得千难万阻起步了。
福泽谕吉其实没想到要把中岛敦逼进浴室。
他原计划是把中岛敦摁在客厅。那里摆设了不少精巧的物件,中岛敦节俭,要是被逼急了,看到精美的茶具书画,真想掀桌子夺门而出也会犹豫一下。靠着那几秒犹豫,银狼就可以擒住白虎压进沙发。
但中岛敦提了洗澡。福泽谕吉发现,这主意更好。
中岛敦几乎不可能在他脱下铠甲的时候寸步不让。正如他很难在中岛敦示弱的时候硬下心肠。
看见中岛敦在寒风骤雨中踽踽独行,听到喊自己的名字,茫然地转过头的时候,福泽谕吉心头如同钻通了地下水,喷涌出痛心、酸涩、挫败,以及一点想挥刀把罪魁祸首片成薄片的狠意。他的第一个冲动就是告诉中岛敦,你想干什么都行,想怎么样怎么样,想把银狼摆哪个位置就摆哪个位置,想远观想亵玩我都奉陪,离不离婚我都认了;不需要支付代价,不需要呕心沥血,只因为你是中岛敦。
他不善言辞,但精通死咬不放。一次听不懂,就重复说上十遍二十遍一百遍;一晚上记不住,就重复三天三夜一年三年五年十年,直到二皇子彻彻底底明白。
福泽谕吉清楚地知道那个楚楚可怜的孩子是头刻意伪装的巨兽。但就算是神明自己,只要是泽谕吉的爱人,只要福泽谕吉的心脏还会跳动,就不该也绝不会在深夜的寒风中淋着雨湿漉漉地彷徨着、独自走向无法心安的未来。
然而,想到太宰治的话,福泽谕吉硬下心来,说了第三遍"上车",并直接了当地告诉中岛敦,别想离婚也别想再娶,我不允许。
现在,福泽谕吉站在浴室里,完全是随机应变。
他俩很少共浴。屈指可数的几次,大半是在数年前任务之后的宿舍浴室,当时小孩儿还会眼睛亮亮地问"福泽先生要不要我帮您擦背",并在坐进浴缸后舒适地长叹一口气,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眯眯地说"果然任务之后泡个澡最舒服了"。
离开沙海,小孩儿看他的眼神有了一丝看不清说不出的意味,开始避开曾经纯真无邪的肢体接触;鹤见川行动后,中岛敦敬畏地看着他,想远离又想靠近;一年前,成为未婚夫的中岛敦开始把福泽谕吉摆进展览柜,一丝不苟地精心侍弄。剩余的几次共浴是在订婚后发生的:福泽谕吉吃的药有倦怠的副作用,中岛敦怕他洗澡的时候昏过去,全程盯梢,就算脱光了坐浴缸里都像个精准运转的监视器。
但今天,福泽谕吉没顺着中岛敦演瓷偶。从姿势到气势,他都在提醒中岛敦:我是银狼。
而经历了沙海的月圆夜,他不信中岛敦真能铁下心搞柏拉图式恋爱。于是,福泽谕吉背对着中岛敦,比往常慢一些,脱下衣服。
他听见门把手发出咔的一声。
中岛敦冲到浴室门口抓住门把手就要夺路而出,但福泽谕吉闪电般伸手,再一次扣住了他的手腕。
—您是真精通擒拿啊!
福泽谕吉脱得就剩一件里衣,那件白衣就耷拉在他手臂上要掉不掉,肩膀锁骨胸肌腹部都已经一丝不挂。
中岛敦根本不敢抬头,抓紧门把手如同攥着救命稻草:"谕吉…谕吉先生,我我我还是出去我…"
福泽谕吉平静地说:"泡个澡吧,气温降得太突然了。"
—哪个人说银狼和色诱八字不合的?!不知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吗?!他脱个衣服二皇子都心律不齐了!这个节骨眼上说一起洗澡,是打算谋杀皇室成员吗?!
中岛敦更加拼命地去拽门把手:"不!我洗过了!我要出去!我…"
福泽谕吉耐心地说:"把门把手往下摁,再往外推,这门才打得开。"
中岛敦呆滞了一下,赶紧照办:"谢谢谕吉先生,我这就…"
福泽谕吉拉住门把手。
他看上去不紧不慢,没用什么力气。但中岛敦就是感觉手里一沉,门突然重得像千吨巨石,纹丝不动。
—您的异能不是领导型的吗?!您到底还会多少种技巧?!
就在中岛敦破罐子破摔要开异能拆门的时候,福泽谕吉扣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低声说:"敦,把衣服脱了,你身上好冷。"
—福泽谕吉到底是怎么做到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织田作之助开了一对一小班教学吗?!
中岛敦开始挣扎。随即,福泽谕吉的声音沉下来,染上了命令的意味:"敦,松手。"
中岛敦不动了。
他看着那汪如渊墨绿,慢慢松开了门把手。
福泽谕吉盯着中岛敦看了一会,放开他的手腕,一字一顿道:"脱衣服。"
福泽谕吉看明白了。
在自己人面前,中岛敦是个洋葱。
每次费劲巴拉地剥开一层,他都泪汪汪地告诉你好痛呀这已经是最里面啦求求您放过我吧。但只要你硬下心往里再划一刀,又是辛辣坚固的甲壳。
中岛敦的每一次反抗都是示弱与试探。只要再推一步,白虎就恢复冷静,再一次观察环境、判断形势、思索对策。
说出"松手"的时候,一如所料,福泽谕吉看见中岛敦眼中的慌乱迅速平息下去。白虎发现试图逃跑没让福泽谕吉停手,就站定了,露出了更为探究的眼神。
福泽谕吉心想,怪不得太宰亲王宝贝这孩子宝贝得不行,差点没把银狼剥皮拆骨。手里有这么个珍宝,其他人胆敢窥觑,银狼也会毫不犹豫地亮出利爪和獠牙。
他这么想着,脱去里衣,率先走进浴缸坐下。
过了一会,响起衣服摩擦声。中岛敦脱完了衣服,踏进浴缸,把药瓶放在矮柜上,低声说:"您转下身。"
浴缸很宽敞,像个小型泳池,水位到福泽谕吉的胸口。福泽谕吉把发尾撩上肩头,依言转身。
不是背对着中岛敦,而是正对着他。
按摩油是北部医院自制的,用了各种舒筋活络安神定志的草药。不同于太宰治深恶痛绝的薄荷油,这种药油的气味调配得相当清淡,只有一种奇妙的、轻微的、弥久的淡香,是北院最受欢迎的院内制剂之一,康复休养不二之选。这气味中岛敦再熟悉没有。国王用过,两位亲王用过。中岛敦小时候,月圆夜太过亢奋,半夜还顶着一双虎耳甩着尾巴满房间乱窜,太宰治把他抱上床塞进被子,也会在他太阳穴和鼻唇沟上涂一点药油揉一揉,哄他睡觉。
中岛敦打开瓶盖。熟悉的淡香氤氲在水雾间,却只是在他脑海中平铺分解,不带任何情感地化为用量精准的成分,丧失了所有安抚功能。他看不清福泽谕吉的身影,只知道银狼此时此刻站在一道分水岭上,左边是旖旎、黏稠、甜腻到窒息的滚烫糖浆,右边是吞吐着死亡、静止与停滞的无尽深渊。银发男人就那么向他走来,面容晦暗不明,随时可能跌落一边。中岛敦没了主意,只能踌躇着、警惕着,等着福泽谕吉下一步要把棋子落在哪个位置。
心不在焉中,一只手捉住了他的右侧小腿。
中岛敦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不是福泽谕吉的后背,而是他的胸口。
鹅黄色的灯光洒在银狼胸肌上,水珠顺着流畅的线条缓缓滴落,滑向水面以下。
中岛敦手一抖,药瓶扑通一声掉进水里,开始随波逐流。
福泽谕吉在他小腿肚子上捏了捏,啧了一声:"这两天没休息吗?怎么这么僵?"
中岛敦噌地就往后退:"谕谕谕谕吉先生?!"
但福泽谕吉牢牢握住他的小腿:"别乱动,会抽筋的,我给你揉揉。"
药瓶在两人间的水面上沉沉浮浮,和中岛敦的思绪一样颠沛流离。中岛敦手忙脚乱地去抓瓶子:"不用不用您不是肩背还痛…"
福泽谕吉先一步伸手拿走了药瓶:"已经不痛了。"
中岛敦:"…"
—您终于连演都懒得演了吗。
福泽谕吉顿了下,又一次用上命令的口吻:"别动。"
在白虎的注视中,银狼步步逼近,半步糖浆半步深渊。
福泽谕吉往手里倒了点按摩油,握住中岛敦的脚背,缓缓揉上去。
中岛敦的大脑分出了好几个支路,同步飞速运转。
钓鱼佬钩直饵咸,盯着海怪催他赶紧咬。海怪想看看钓鱼佬想玩什么把戏,真咬了钩。钓鱼佬却拎着鱼竿晃晃悠悠就是不拉绳子不收网也不投掷鱼叉,把海怪整不会了。
为方便按摩,福泽谕吉把他的小腿抬高了一点。中岛敦坐不直,向后靠在浴缸壁上。水温不太高,但浴室本就暖和,两人又拉扯那么久,福泽谕吉出了点汗。隔着水雾,中岛敦看见水珠从福泽谕吉鬓角滑落,银发湿漉漉地披洒在肩头。福泽谕吉深邃的双眸专注地盯着水下,手指有力地拧过他的脚心。
一阵酸麻触电般直冲上小腿,中岛敦忍不住发出一声气音。福泽谕吉极其自然地伸手捋过中岛敦的鬓角,下行到耳后,再是下颌,哄道:"坚持一下。很快就好。"
中岛敦:"…"
您不是要"谈谈"吗?我都扒光被您摁浴缸里了,您还这么慢条斯理的,是准备谈什么?
福泽谕吉仿佛真忘了把猫绑架回家是要"谈谈"。他顺着脚踝一路向上,专注地按摩着穴位,好像他没见到太宰治,没听到国家机密,仍是个局外的过客。
太宰治到底说了什么?福泽谕吉到底知道了多少?中岛敦夹着棋子踌躇着要不要落下,而他走神的时候,福泽谕吉已经按摩到了膝盖,在他髌骨上缘和小腿上方慢慢地来回揉捏。
中岛敦开口了:"太宰先生跟您说了什么?"
福泽谕吉想,中岛敦这两天一定遇到了相当棘手的事。
最初搭档的那几年,福泽谕吉还会在任务后叮嘱小孩儿压压腿拉拉筋松松肌肉,做个理疗最好,后来才发现月下兽的体质不是盖的:大部分任务之后,中岛敦睡一晚上就能满血复活,活蹦乱跳精神百倍地去军部接下一个任务。有那么几次,中岛敦出完任务,深夜才回来,蹑手蹑脚爬上床,躺下就睡着了,也没发现枕边人睁开了眼睛。福泽谕吉摸摸二皇子四肢,手下的肌肤柔软又有弹性,一点都不像操劳过后。小孩儿筋疲力竭、舒舒服服地蜷在他身边,漂亮又温顺,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咪。
今天,中岛敦的小腿僵得像石头。福泽谕吉施压可能是原因,却不会是唯一原因。"肩背微微地痛"是哄中岛敦洗澡的借口;摸到中岛敦的小腿,按摩油又有了其他用途。福泽谕吉确实要"谈谈",但中岛敦还有余韵躲,就说明被逼得不够紧。福泽谕吉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把洋葱中岛敦剥到核心。于是他抓住二皇子,不容置喙把小孩儿打结的肌肉揉开。
中岛敦虎目圆睁,大脑运转声几乎震耳欲聋。
终于,白虎先行一步。
—好问题。太宰治到底说了什么?
太宰治说的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他吐露的机密肯定有真的,因为立原道造来了,坂口安吾也来了。深夜,骤雨,空无一人的街道,"银之神谕"的持有者,猎犬指挥官,异能特务科首领—秘密逮捕因素齐全,银狼没有人间蒸发真算得上铁树开花。
福泽谕吉沉吟着,随着中岛敦的呼吸频率一下一下摁压着他的小腿:"太宰殿下说,你的异能是否定。作为出宫的条件,你克服了一部分异能效果。"
中岛敦盯着他,沉默不语。
福泽谕吉继续说:"他说,你能救世,但你不能救世。"
中岛敦嘴唇分开又合拢,依旧一言不发。
福泽谕吉说:"他还说,在救世这件事中,有很多角色。我的角色是可有可无的。"
中岛敦猛地坐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是的!"
福泽谕吉扶住中岛敦的肩膀,静静地看着他。
金紫色的眼睛里,无数情感迅速切换着。有错愕,有惊异,有挫败,有固执。中岛敦张嘴又闭上,过了一会,轻声重复了一遍:"不是的。"
他攥紧了福泽谕吉的手臂又松开,眉头紧蹙,盯着水面。
福泽谕吉慢慢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太宰殿下说,让我来赢得你的信任。"
中岛敦终于明白,太宰治抛过来的不是烫手山芋,而是一块熊熊燃烧的铁铸山芋。
太宰治拿福泽谕吉当信使,送来了指令:这个人入局了,如今就站在警戒线上。要不要抛出饵、抛出多少饵、他会去往何方,你自己看着办。
中岛敦喃喃道:"谕吉先生,您…"
—您太脆弱了。我的信任是有毒的。硬要饮鸩,您就会坠入永不见底的痛苦深渊,再也无法脱身。
"您…我…"
—我知道您和福地樱痴有多像。我知道国木田独步继承了您的意志。我还知道将有一位又一位继承者。你们如此高尚,不放过任何希望。正因为如此,太容易被蛊惑,太容易走上不归途。
"您…改变…"
—然而,如果没有被蛊惑,您还是您吗?如果被欺骗、被告知可行但不可为,您会有多痛苦?
无数词句在口中百转千回。最终,中岛敦什么都没说出来。
温度越来越高,蒸腾的水汽把浴室化为一片朦胧。中岛敦迟钝地注意到,福泽谕吉一手抓着他的小腿,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两人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只要有一方伸伸脖子,嘴唇就能相贴。
福泽谕吉耐心地等着。
这是一年多—乃至四年多以来,中岛敦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毫无怯意、毫不退缩、大大方方,没有丝毫拘谨。白虎让福泽谕吉抓着小腿,安静地待在福泽谕吉的手臂里,任君观赏。
中岛敦被泡得汗津津的,水珠缓缓从露出水面的雪白肌肤上滑下。那缕略长的白发蜻蜓点水般停在水面。他眉头紧皱,金紫色的眸子流光溢彩;淡红的嘴唇轻轻抿着,在淡淡的雾气中如一抹似有似无的落花。
福泽谕吉几乎想要再一次顺着冲动去抚摸他的面颊。但沉吟片刻,银狼还是决定发发慈悲给白虎留一丝空间。
—他已经等了6年,不介意再等十来二十分钟。
终于,中岛敦的目光集中起来。他的双眼像两颗缓慢旋转的宝石,转向水下,又转向福泽谕吉揽过来的手臂,再投向福泽谕吉的嘴唇,最后对上福泽谕吉的眼睛。
中岛敦表情空白。
福泽谕吉做好了阻止他跳出浴缸的准备。然而,中岛敦没有逃跑。短暂的呆滞后,他确实绷紧了身体,但只是困惑地、缜密地、矛盾地看着福泽谕吉。
过了半晌,中岛敦的眸子清澈起来。无数情感消散过后,剩余一底决意。
"福泽先生。"中岛敦说,声音平淡如水,没有一丝情感。
首都事变以来,关押候审的"福泽"实在太多,在公共场合也不好引起注意,中岛敦再没有称呼他为"福泽先生"。
—直到现在。
福泽谕吉知道中岛敦在想什么,因为他也想起了同一件事。
皮肤上逐渐浮现沙子划过的幻觉。福泽谕吉说:"嗯。"
中岛敦想好了把银狼这颗棋子放在哪儿。
远离秘党,继续贯彻他的道义,永远不要触及可能让他腐烂扭曲的机密核心。
看中的商品没有明码标价,中岛敦直接掏出支票簿,按照过往经验,写了个数字。
福泽谕吉看着中岛敦缓缓向自己靠近,如同一头好奇的老虎。
中岛敦的右手碰到了福泽谕吉的胸肌,被烫到一般顿了一下,又坚定地摸了上去。他的手掌贴着肌肤,从水下一路向上,完全离开水面,再往上,一路经过胸肌、锁骨、肩膀,停在福泽谕吉的肩胛骨上。他的另一只手伸到水底,握住了福泽谕吉捏着小腿的手臂。中岛敦曲起腿,贴得更近了。他的左手引导着福泽谕吉松开了小腿,转而也握住中岛敦的手臂。
福泽谕吉静静地看着他。
中岛敦停在福泽谕吉嘴唇前,低声问:"您想要什么?"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