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08

德拉科很清楚,自己绝不是地球上最幸运的那个人,但在他还算谦卑的认知里,被如此对待也实在是过分了一点。哪怕他是个应该受到惩罚的人。

更别提,这种背叛和伤害来自自己那么多年的朋友。

那个混蛋。

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德拉科——哪怕告诉他们中任何一个也行——他居然找了个女朋友?真的有必要让他在踏出壁炉的那一刻,被这个女朋友直接冲到面前来宣告才可以吗?

而且这个女朋友居然还是卢娜·洛夫古德,而且这个女巫是用深不可测的笑容和一句差不多令人费解的"你好啊,德拉科!我俩很久没见了呢。上次见面还是我被关在你家的时候呢,不是吗?"来欢迎他的。

这么震撼人心的开场让德拉科以为当晚不可能再糟糕了,结果西奥多马上开心地宣布他们一行人就要一起去到三把扫帚酒吧,去和自己爱人的朋友们一起喝酒。这些话让金发巫师真的很想伸手进口袋里,摸着自己的门钥匙直接回去佛罗伦萨的住处了。

他就该那么做来着,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在霍格莫德遇见本应该待在家里好好休息的赫敏·格兰杰。可她就在那里,穿着一条黑色连衣裙,大口地喝着黄油啤酒,都不敢正眼瞧他一眼。

一眼都不瞧呢。

她只是冲他摆出了那独特的尴尬笑容,仅此而已。

不休息对她而言似乎还不够糟,格兰杰一直不停地喝着那杯黄油啤酒。她有没有吃过饭啊?她不至于蠢到空腹喝酒吧?

但话说回来,这个人可是赫敏·格兰杰啊,所以搞不好她很可能一整天都没吃过什么。

接着,波特的表哥居然选了这么个时间点和他说话,下一秒这人就成了当场他第二讨厌的人。这种厌恶感似乎是相互的,因为那个男人——他叫什么来着?——一直恶狠狠地瞪着他,梅林啊,德拉科都不知道为什么。或者说,在那个麻瓜男人把胳膊搭在格兰杰的椅背上之前,他没想明白。

他是她的男朋友吗?!

要死了,这个女巫看男人的眼光也太烂了吧。她是靠男人的愚蠢程度来选的吗?越蠢越好?

因为,去他妈的,这家伙和姜黄毛脑袋比起来,都显得没档次。

她肯定和这个猪头说过德拉科对她犯下的错,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波特的亲戚这么讨厌他。

格兰杰真是思虑周到,不遗余力地让他生活的每一寸地方都尽可能变得让人无法忍受。

什么样的男朋友,会让自己女友经历过那样的头疼以后还这样喝酒啊?他有提醒她好好吃东西吗?

德拉科打赌他没有。

他只顾忙着提醒德拉科,自己是个多么可怕的人,才会对格兰杰做出那么多过分的事。以至于都想不起来提醒她吃东西。

那个臭女巫也是,自己买来的薯条半口都没尝。那会德拉科才注意到波特的表哥已经把胳膊挪开了,一脸尴尬的模样,而格兰杰显然非常地不爽。

他都没试图去安慰她,这就非常奇怪了,德拉科也是知道和女朋友吵架时的一些基本原则的。除非,那个蠢蛋不是格兰杰的男朋友,前面的举动只是为了暗示些什么。

真他妈是个大蠢货。

但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这个麻瓜——丹迪?顿迪?——喜欢格兰杰,非常喜欢,而这个女巫很明显是不欢迎这种喜欢的。

德拉科怎么回事,居然会把她错认为大猪头的女朋友?

格兰杰不可能是这种蠢货的女朋友。

哦,看看门钥匙事件后,德拉科邀请格兰杰去他家暂住时,那家伙脸上的神色哦。

妙极了。

真是太妙了。

这让他回忆起了从前赢了波特和他朋友们的那些时刻,不过这次,格兰杰是站在他一边的。

当晚德拉科躺上床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去他的,他到底干了什么啊?

赫敏·格兰杰也在这里,在他家里,睡在离他几个房间远的客房里。

他是不是彻底疯了?

黑暗中他坐起身子,眼睛瞪得老大,深呼吸几下后,试图理清思绪,分析眼下的情况。是的,格兰杰就在他家里,但也不是绝对的坏事:如果前面遇见顿迪·德福利特——管它是不是疤头表哥的名字呢,谁在乎啊——让德拉科意识到什么的话,那就是这个女巫绝不会妥协自己,装出不介意的样子。

每次金发巫师和格兰杰在一起的时候,她感觉总有点紧张,但从没怒气冲冲地瞪过他,也不会咬紧下巴一副马上就要打人的神色——这就很奇怪了,德拉科依然能记得她打在自己脸上的一巴掌有多重,她明明那么矮小的一个人。

直到深夜两点半过去,马尔福家的继承人终于想通了:格兰杰没在精心策划什么让他主动道歉的陷阱计划——那种事他自己倒还有可能做,但现在不是去想这种计划的时候。

没有沦为一个出了名的会报复且极具创意性的女巫的可怜针对对象,德拉科松了口气。可心情仅仅舒缓了不到二十秒,他那烦人的大脑又自己冒出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没有那样的计划,那格兰杰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这个巫师直到睡着也没想出答案,夜里也没有经历半个让他灵光乍现的梦。既然不能把格兰杰一个人丢在自己家,然后出去晨跑,德拉科决定索性一觉睡到八点钟。后来又觉得不能只穿一条长裤就出现在自己的客人面前,德拉科套上了一条运动裤,一件T恤,轻手轻脚地下楼去,避免在安静的走廊里弄出一点声响。

"米尔维,"到了客厅后德拉科才出声,客厅已经沐浴在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中。

"早上好,德拉科先生!"米尔维出现在他左手边的位置,兴奋地招呼道,脸上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德拉科先生准备吃早饭了吗?"

他当然想至少先喝一杯意式浓缩咖啡,但在自己客人未起身之前就开吃似乎不大合适。

"不急,我还要等一下我的客人。"他说道,看到米尔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换成了一副迷惑的神情。

"客人?马尔福夫人来这里了?"

这么猜其实没问题,毕竟在昨晚之前,只有他母亲会在这里过夜。

德拉科轻轻咳嗽一声,摇了摇头,"不,不是我母亲。是…"

他突然停住了,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格兰杰。

她算什么呢?

一个朋友?不,还没到那个地步。

认识的人吧,但考虑到他从十一岁起就认识她,这个称呼也不大合适。

"一位女士,"他最后选了这个词,毕竟格兰杰的确是一个人类女性。

米尔维瞪着他的惊讶模样,仿佛马上就有一只蛇怪要下楼来似的,她的眼睛瞪得那么大,感觉就要掉出来了。

"德拉科先生有一位客人是女士?"家养小精灵声音里满满的惊愕,和他脸上一脸无奈的呆样真是绝配。"那位女士还在楼上?"

德拉科总觉得听她的语气,自己该觉得被冒犯了的,但此时也无暇顾及,因为他更担心谈话中提到的女士随时都会下楼来。

"是的,所以你可能也得为她准备下早餐…"

"哦,没问题,德拉科先生!"米尔维打断了他,突然笑得比之前还要灿烂。事实上,她看上去高兴得都要哭出来了,真要哭出来德拉科可要不高兴了。"米尔维会给德拉科先生的女客人准备早餐的,米尔维会把早餐摆在屋顶阳台上,德拉科先生就能让这位女士看看他房子的景色有多美了!"

德拉科正想问问她为什么格兰杰会在意屋顶阳台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了。

"马尔福?"

米尔维兴奋地尖叫一声,德拉科马上瞪她一眼。"赶紧去做早餐吧,快去。"他下了命令,心情烦躁到没在意自己略显粗鲁的语气,没等听到那声熟悉的幻影移形轻响,他就冲出了客厅,去到走廊里迎接客人。

"嗯,我…在这。"

最后一个词是轻声吐出来的,因为他喉咙里突然打了结似的,感觉都要不能呼吸了,更别提好好说话了。

之前德拉科问她晚上想穿什么休息时,格兰杰说只要给她最旧的T恤就行,她不能过分消费他的热情好客了,这话是她自己说的。既然他不是什么野人,因此给到她的是自己最舒服的一件衬衫,白色的衣料上有丝线绣出的图样。当然这个女巫反对过,说她穿来只是睡觉的,但德拉科只是打断了她荒唐的抗议之词,说自己有数不清的这类衣服,这话也不是假的。只是他拿出来的那件,在最底部用金线绣了他名字的首字母,但他觉得这点就不用特别指出来了。

差不多七小时过去,当德拉科看着自己的客人下楼来时,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得把这件衣服送给她,因为她穿着比他要好看多了。

首先,这件上衣的长度正好能盖住她大腿的上半部,露出下面修长美丽的双腿。她把衣袖卷到了胳膊肘上方,他却只顾着看她试图把一头卷发再次扎成那个毫无用处的发髻,根本就没注意到她前臂上吓人的伤疤。格兰杰一边赤着脚下楼梯一边绑头发,脚踩在木质楼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就仿佛她不是真的在这里似的。

当她把视线落在他身上后,嘴角微微扬起,笑意入了她的眼睛,这一幕让德拉科彻底说不出话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早上好,"格兰杰柔声打起了招呼,站到了他面前,终于不再去摆弄她的头发,还是有不少不听话的发卷从她蹩脚的完成品里跑出来。

"早上好,"德拉科答道,又借着咳嗽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是很低,"你还好吗?睡得怎么样?"

棕发女子低下头去,"很好,谢谢。我睡得非常好,床特别舒服。"

"好的。挺好的。"他喃喃道,发现已经没法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这种行为必须得到纠正,因为直勾勾地盯着一位穿着男士衬衫的女子——先别管这是他的衬衫盖住了她的身体——非常不礼貌,也不得体。"你饿了吗?米尔维在给我们俩做早餐了。"

格兰杰马上黑了脸,德拉科差点心脏病发作。他说错什么了吗?是她不想吃早餐?有什么不能给在家做客的女巫提供早餐的规矩是他不知道的吗?

她为什么突然间就不高兴了呢?

"米尔维?你有一个家养小精灵吗,马尔福?"

原来是家养小精灵。

当然啊,必须是家养小精灵的问题啊。

梅林啊,这个女巫真的能折腾死他吧。

"米尔维是一个自由小精灵。"德拉科赶紧解释,免得格兰杰一个眼神就判他死刑。"她为我工作,有合同的。"

女巫脸上的阴云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脸上只剩一抹红晕了。"哦,我知道了。真是太好了,很高兴知道这一点。"

以前都是格兰杰不能忍受他俩对话时必然出现的尴尬的沉默,这一次换成德拉科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来缓解她磕磕巴巴的这句话之后的尴尬——也许因为此刻是在他家里吧。

"米尔维在屋顶阳台摆了早餐。"他声音平静地说道,"但如果你愿意在楼下吃的话…"

"不用,这么安排很好了,"格兰杰打断他时脸还是红的,"当然,只要你愿意的话。"

他愿不愿意显然不重要,因为米尔维已经做了决定,把早餐摆在了屋顶阳台,看起来这个女巫并不介意这样的安排,那德拉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好啊。我们…我们又得上楼去了。"

"哦,当然。屋顶嘛。"

通往睡房的楼梯足够宽敞,两人并排前进都可以,但还是会不经意间碰到对方。但这短促的触碰并不是最吸引他注意力的,因为此刻他的鼻间满满全是香水的气息,让他有点头晕。多年来习惯于低头在沸腾的坩埚前面工作,德拉科已经练就了凭气味就能辨别材料的本领。可以说他是非常擅长的。

今天早上闻到的这股子气味却非常新鲜,是他从未闻到过的味道,这个巫师瞬间产生了想要分析一下,看看都包含哪些原材料的冲动。

首先跳出来的是柑橘的气味。不,不是随便什么柑橘,是那种会装饰在玫瑰花束上的小型橘子。但夹杂着一股辛辣的气息…薄荷吗?还是肉桂?要他猜的话可能是两者的混合。他也嗅到了檀香木和龙涎香的影子。

这些材料的组合,在他脑海中显得极为诱人,它们组合而成的香水是德拉科生平闻过最美的味道;令他很想沉浸其中,深深吸入身体,尽量多地将肺部充满这种气息。

"你也不喜欢穿拖鞋吗?"

格兰杰的问题让他人还在楼梯上就被瞬间拉了回来,垂下视线看向身边的女子,他才发现对方的棕色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嘴唇抿紧,露出她特有的优雅又略带尴尬的微笑。

"啊?什么?"

"你光着脚,"她说完这话,快速瞟了一眼他的脚。

"哦,是的。我不喜欢拖鞋。"

"我也是。我喜欢能感觉到脚下地板的质地。很让人振奋,不是吗?"

振奋。

是呢,这个词用来形容脚底地板凉凉的感觉很合适。

"是的。"德拉科答道,领着格兰杰走上通往屋顶的楼梯。

他推开屋顶的门,就听见了身边女巫的一声惊呼。

"哦,我的天啊,"她惊讶地低声叹道,眼睛四处打量着沐浴在阳光下的阳台各处。

虽然纳西莎给德拉科找的房子绝对是舒适的,且在整个佛罗伦萨都算得上奢华,但不得不说屋顶上的阳台才是这栋房子的点睛之笔。足够宽敞的空间,能放下一张四人桌,两张帆布躺椅和一个烤炉,尽管德拉科从没用过那个烤炉——他也没打算用——这栋房子比周围的建筑物都要高一些,佛罗伦萨市中心的风景可以尽收眼底,往左边看能望见 佛罗伦萨大教堂和领主广场*,右手边能看见 维琪奥桥*和在阳光下闪烁着的 阿诺河*。

米尔维已经摆好了一桌子丰盛的早餐——他注意到里面有从 佛罗伦萨女王*店买来的甜点,这么点时间她是怎么买到的呢。小精灵没有弄出一顶遮阳蓬挡一挡阳光,因为德拉科一直不介意晒晒太阳,但搞不好格兰杰不愿意呢。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变一顶遮阳蓬出来,挡挡太阳。"巫师直接开口了,低头看看自己仍然处在惊讶之中的客人,对方抬起棕色眼睛看向他。

"啊?"

德拉科指了指餐桌,"如果阳光太刺眼的话,有遮阳蓬可以…"

"哦不用,拜托了。"女巫打断了他的话——她这个习惯真是怪讨厌的——莫名地听着很焦虑。"我很愿意坐在阳光下的。"她的脸颊红起来,瞳孔在虹膜里面轻微地震颤着。"当然,前提是你不介意的话。"

"不,我不介意的。"德拉科答道。巫师朝阳台里面走了一步,皮肤上感觉到了阳光的温暖——梅林啊,他是爱着意大利的。

他垂下视线看向格兰杰——没穿鞋的她显得更加娇小了——他注意到了从她发髻里散落下来的那些发卷,它们捕捉到了阳光,呈现出一连串淡棕,金黄和暖红的色泽变幻。他开始去想象,如果她把头发全部散开来,完全沐浴在阳光中,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你经常在这里用早餐吗?"眼前的女巫问道,视线依然恋恋不舍地看着眼前展开的城市画卷,德拉科已经走到桌子旁边,去为她拉开一把椅子了。

"有时候吧。"

"谢谢。"格兰杰笑着在椅子上优雅地坐下。"我要是有这样的屋顶阳台,就不肯出门去了。我的公寓只有一个很小的阳台——小得可怜的那种。我想过用魔法将它扩大一些,毕竟现在那地方只能放得下一把椅子。但真要那么做,我得先打一份正式报告申请给到魔法部,因为他们要记录所有对建筑物施行的魔法咒语来…"她突然停了下来,咬住下唇,脸上又是一阵红晕。"真不知道我干嘛要和你说这些,你肯定不感兴趣的。"

"我有兴趣啊。我是说,对这种话题。"德拉科答道,稳住全身免得被她影响得也开始紧张,因为格兰杰已经——和从前的每次一样——又开始紧张无比。

她的表情依旧有些尴尬,搞不好她不相信他的回答,觉得他只是在客气,这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德拉科这会真的对她说的话题非常有兴趣。也许他自己已经疯了。

"那个阳台在哪?我不记得昨天有看到过。"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格兰杰的脸。

她的鼻子和脸颊上都有雀斑。一直都有的吗?

嗯,应该是的,雀斑不可能一夜之间长出来这么多,但德拉科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多年来从未注意到过,哪怕在学校那会也没注意过。

"因为在我的卧室里。"面前的女巫答道,声音听着比前面稳了一些,脸颊上依然残留着淡淡的粉色。"我没带你在公寓里转转,所以你没看到。"格兰杰苦笑笑,鼻子皱起来,德拉科一下子忘了呼吸,直到她再次开口说明了自己前面那个表情的缘由,"抱歉,你来我家的时候都没能带你转一下。"

她这话是认真的吗?

德拉科皱起了眉头,"我向你保证——你的住处肯定很漂亮——但那不是我关心的重点。"他一副实事求是的口气,因为他的确在说实话;那会他只关心格兰杰本人的安危,想到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却能相信自己去帮助她,那更加没有失败的理由了。

这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你该吃点东西了。米尔维做了卡布奇诺,她很会调制咖啡的。不过如果你想要点别的,我来…"

"卡布奇诺太棒了。"

看来打断德拉科说话是一种不可抗拒的本能吧,连格兰杰个人的意志都无法抵抗。

"谢谢。"

说出这句感谢之词时,她的嘴角扬起,露出那种极为真诚的笑容,能看见她脸上的酒窝,这就足够让德拉科原谅格兰杰这种糟糕的习惯了。他都没想要去掩饰自己控制不住的左边嘴角,露出了一抹坏笑,眼睛一直盯着格兰杰脸上的表情。

"听女士您的吩咐。"他低声道。

格兰杰笑眯眯地接过了德拉科递给她的一杯热咖啡,全程一直看着他。那会他注意到她的虹膜并不是自己以前以为的深色,在阳光下,那种深巧克力色已经变成了仿佛在流动的焦糖色泽。

这个巫师再一次感叹,自己从前怎么会没注意到这么多明显的细节之处,没想明白呢,他还是决定拿起杯子,给自己来一份卡布奇诺。

"你说得没错,这卡布奇诺太美味了。"她的粉色舌尖伸出嘴巴,快速地舔了下嘴唇后这么评价道。

"米尔维知道的话会很高兴的。"

"她为你工作有多久了?"

德拉科把杯子放到了茶托上。"米尔维一直在我们家。她的父母,多蒂和普雷克,是我祖父的小精灵,米尔维比我父亲早出生两年。针对你的问题么,她是从战后开始为我工作的。"

"她从你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认识你了。"

"是的。"他停顿一下,又补充道,"她是我的保姆。"

格兰杰将脑袋歪到一边,带着好奇看向他,"别误会了我的意思,但我一直以为你的保姆是个女巫。"

不算什么不得了的误解,毕竟格兰杰很可能对纯血巫师家族如何养育继承人并不熟悉。

对她来说,这种不熟悉是一种恩赐了。

"家养小精灵们负责照顾孩子的基础生活需求,比如喂食,换尿布。他们的教育么,就要交给家庭教师或老师们了。"

这个女巫把脑袋歪向另一边,依然好奇地对他笑了笑。"你有多少个家庭教师啊?"

"我想想看啊,"他接话的时候递给她一块可颂面包,格兰杰接过去时低声说了句,"谢谢。"

"托林先生教我英语,魔法史和魔法文学。莫拉尔德女士教我数学和科学。洛伦蒂泽先生是我的意大利语和拉丁语老师;菲尼斯先生教俄语,布韦太太教我法语。当然,我还有专门的魁地奇教师…"

"当然呢,"格兰杰附和道,咬了一口可颂面包,露出了笑容。

挺奇怪的,德拉科本以为会瞪她一眼却没这么做,嘴边的那抹淡淡笑意在看到对面女子脸上越发深的酒窝后,不可抑制地发展成了实在的笑容。

"我忘了你对魁地奇执着的厌恶呢。"

格兰杰玩笑般地翻了个白眼。"我没有 厌恶魁地奇。我只是觉得这项运动被过誉了:说到底,不过就是一群人飞来飞去,忙着抓几个球罢了。"

这句话引起了两人对该项著名魔法运动的激烈争辩,格兰杰毫不留情,半步不退让,始终为自己的观点辩护,德拉科却一直在试图解释她的想法为什么大错特错。

"我们可以争上好几天,但你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马尔福。"这个女巫一副实事求是的语气,但还是能听出来一丝调侃,而且根本没有分毫的不悦之情。这对德拉科来说是个了不起的成就了,尤其是考虑到,两人已经共同享用这顿米尔维精心准备的早餐超过半小时了,这顿早饭真的都足够喂饱一支军队了。

"我会找到方法的。"

"反正你不要在失败后极度沮丧就好。其他人也试过,但我还是觉得魁地奇挺没意思的。"

其他人。

波特。

韦斯莱。

但德拉科不在意疤头,至少眼下不在意,此刻他的好奇心完全放在能和她挂钩的其他名字上,他很清楚那不关他的事,也最好少做评价,但他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了提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我记得见到过你戴戒指的照片,"他小心翼翼地开问了,一直盯着这个女子的面容,注意她神色的变化。到目前为止,格兰杰只是接住了他的直视,比起之前还是认真了一些,"我以为你会和韦斯莱结婚的。"

"哦,"格兰杰又开始咬嘴唇,有那么几秒钟,德拉科觉得自己搞砸了两人关系好不容易的那点进展,但她接着说下去了,"我们本来计划要结婚的…但后来分手了。"

哦,好吧,他这么想道。问题在于他想要了解更多,却不知道如何在不失礼的情况下追问。而且,他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突然很想知道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情的细节。

"抱歉,"德拉科答道,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再问那些引起自己客人不适的问题。

"你太客气了,但是我…"格兰杰的手指摆弄着餐巾开口了,眼睛死死地盯牢他的双眼。"那样做是最好的,至少我是一直这么对自己说的。"

已经彻底忘了还在吃早餐,德拉科被格兰杰此刻露出的那种悲伤的笑容深深吸引了。他不喜欢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因为他更喜欢看到那种会让她露出深深酒窝的笑意。

"抱歉,我不该多问的…"

"不,没事的。"她插话道,"说实话,你不知道这件事我还挺吃惊的。当时真是到处能看到这件事的恶心报道呢。"

报道。

他开始在脑海中疯狂搜索格兰杰提到的那篇报道,但很快就停止了,他想起来了,自己读到过的和这个女巫相关的最后一篇报道,就是丽塔·斯基特推测她很快就要改姓的那篇了。

"恐怕我没看到过呢,"德拉科承认道,"不过么,你什么都不用告诉我的。我不想引起你的不悦。"

她的脸色亮了一些,淡淡的笑容减轻了一点德拉科心上对这次谈话的负担。

"你没有让我不悦。再说,你总会知道的,所以还不如我直接告诉你比较好。"她深呼吸一下,舌头划过双唇让它们变得湿润。"罗恩和我本打算在2006年6月结婚的,但那会我俩已经搬到一起住了,在伦敦找了一间公寓。一开始都很好,但后来…"她白色的牙齿把原本粉色的嘴唇咬得愈加深红了。"我预料过我俩会有争吵,但我已经决定为和另一个人生活而做出一些妥协了。我做好准备,也尽力了。我俩都尽力了。"

她咽了下嗓子,手指依然摆弄着餐巾。

"后来我开始为一些不应该困扰我的小事而烦恼。一开始只是一只乱丢的袜子,或者是他总忘了盖上牙膏的盖子,但再过一个月,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肝火旺。每天我俩都为了些愚蠢的小事大吵特吵,不吵架的时候我俩根本就是室友,而不是即将结婚的两个人。"她又停下来,表情严肃起来,"2005年9月21日那天,周五的晚上,他出任务去了,我决定一个人去一家麻瓜的酒吧…"

德拉科有些猜到故事的走向,格兰杰估计也看出他猜到了,因为她的脸变得通红起来。

"有个男人请我喝了啤酒,我俩谈了很久,喝了很多酒。后来他请我和他一起去外面,因为他说他想抽烟。他吻了我,我也吻了他,后来我俩又去了酒吧的盥洗室…"

之前格兰杰突然出现在科雷利的魔药店里时,德拉科绝对想不到就在几周后,她会和自己坦白承认出轨过自己的前未婚夫,还是在一家麻瓜酒吧里。更有甚者,这段坦白还是在她穿着德拉科的高级衬衫,坐在他的屋顶阳台上的椅子里吃早饭时说出来的。

她对那个红毛脑袋感到厌倦这点倒没有让他吃惊,但想到格兰杰会在一个公共盥洗室里和陌生人发生关系就…他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种感觉。

"我知道自己和罗恩已经结束了,因为如果我还爱着他的话,是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我计划等他回来以后就坦白一切,和他分手,但我没留意到丽塔·斯基特。"格兰杰吐出那个名字时语气算得上恶狠狠了,"那个可怕的女人和她的助手就在附近,我猜也只是巧合吧,他们拍了很多照片,放在了第二天预言家日报的头版上。"

"操。"

"是啊。罗恩那晚回来后,看到了那篇报道,就和我分手了。"她露出个尴尬的笑容,耸了耸肩。"这就是我的故事了,让我获得了荡妇的称号呢。"

"你根本 不是什么荡妇。"德拉科立时反驳,这话让她两边的眉毛都扬起来了。

"我收到过好几封吼叫信和其他信件,里面都言辞激烈地宣称我就是。"

德拉科很明白打开一封信,发现里面满是侮辱和不雅词汇的感受,他在战后的多年里,不断地读到过——还有听到过——他就是个食死徒,根本一文不值,一个胆小鬼,根本不配活着呼吸之类的话语。这是当初德拉科堕入一系列坏习惯的深渊里,差点毁了自己的原因之一。那些巫师和女巫们的言语——尽管必须残忍地承认是没说错——曾让他非常想消失在这个世界。他活该被他们憎恨,因为他的愚蠢几乎毁了这些人的世界,可是格兰杰…

只是想到有人会写信,写吼叫信并称呼她是个荡妇,就让德拉科有用拳头去打他们每个人的冲动。

"我不想给自己找借口,"格兰杰继续道,"我知道自己做的那件事很低级,对罗恩也很不公平。我也希望当时能换种方式应对,但我在那晚之前就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爱着罗恩了,可是…"她耸一下肩膀,"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做了。之后再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你不用向我或者其他任何人证明什么,格兰杰,"德拉科对她说。她又笑了,这一次笑得很柔和,金发巫师感觉此刻该缓和下气氛了,"我以前也会去伦敦的麻瓜酒吧,你知道吗。"

"盥洗室也去吗?"她没打算直接说出来的,所以马上她的整张脸都红了,瞪大了眼睛,"我…抱歉,我不应该…"

"没事的,格兰杰,"德拉科打断她,觉得挺好玩的,"回答你的问题,"

"你不用回答了,"女巫喃喃道,似乎坐在那里就要炸了,但对方没理睬这句话。

"我从来就对在公开场合和人发生关系没什么兴趣…"他如此答道,她的脸这下子简直是血红一片了。

"也不是公开场合啊。我们躲在盥洗室,只有我们俩。"

德拉科直接哈哈大笑。"那就是在公共场所发生关系,格兰杰。我可以肯定,如果就在酒吧的人群里发生关系的话,算得上是犯罪了。"

格兰杰举起双手以示投降似的,"行吧行吧。那我就是个会被陌生人在酒吧里占便宜的傻瓜,行了吧。"

"我没说过这话。我只是说自己从来不在公共场合发生关系。有这种可能会发生的时候——发生过两次呢——我都会觉得应该找个更私密的地方,或者带上那位女士去酒店开房。"

"真希望我当时也想到这点才好。"格兰杰抿起嘴唇,一脸会意,只是几秒钟又露出严肃的神色来。"我要转换下话题了,既然我们已经吃完早餐了,你能带我去有飞路网的壁炉吗?我必须得回家一趟了。"

德拉科抬起一边的眉毛,有些怀疑,"格兰杰,你不能一个人回自己的公寓去。你也不能待在那里。"

这个女巫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白眼,满脸不耐烦,仿佛他在胡说八道,可明明他是在讲道理。"哈利总是过度忧虑。我敢肯定门钥匙是落在我父母那里了。一切都没问题的。"

还是有可能——非常低的可能——她只是不想在他这里再多待一晚了。但他还是不能放格兰杰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公寓里,毕竟有可能会有人侵入那里伤害她。

"我今晚陪你去找一个酒店入住,如果你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的话…"

"不是那个意思,"格兰杰着急打断他,"我只是一直觉得在给你添麻烦,我不想让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想让你觉得,你有必要请我留在这里。"

"我很高兴能让你暂住在这里,格兰杰。"德拉科的答话没有半点犹疑,"只要你需要,随便你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几分钟后,两人站在他的壁炉前,争论得相当热烈,因为德拉科坚持第一个走进飞路去查看她公寓里是否一切安好,但格兰杰却要固执地将自己置于风险之中。她全程都还穿着他的衬衫,脚上是那双她昨晚穿着的皮鞋,这副模样让面前的巫师忍不住要多看几眼,非常容易让人分心。

到最后,两人达成协议一起过去,因此他发现自己和格兰杰没穿多少衣服的身体贴在了一块。也是那时候他才注意到她里面没有穿文胸,所以他胳膊蹭到的是她没被约束住的前胸啊。

格兰杰似乎不介意或者说根本没注意到,视线一直看着前方,没去在意他的胳膊。德拉科么,不仅注意到了,两人挤在壁炉里的全程,他脑袋里想的都是自己的那一块皮肤,已经感知到了她胸部的柔软。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当然知道。

尽管这么说很是悲哀,但这是差不多七个月以来德拉科第一次和一个女子如此靠近,也是这些时间以来第一次又感受到了女性曲线的柔美。

只一秒钟时间,他就认定自己是个可悲又变态的家伙,居然揩起了格兰杰的油,而对方又一次信任他到希望帮助她,可他在干嘛呢?对她的胸部想入非非。

真的是很变态。

所以当两人来到这个女巫安静的客厅里时,这个巫师长舒一口气。

总是那么鲁莽大意,格兰杰率先踏出右脚走出了壁炉,要不是德拉科拉住了她的胳膊肘,整个人就直接飞出去了。

"我先出去,"他低声说道,根本没给她反应和回答的时间,"如果有事发生,直接回我家去。"

格兰杰这会嘴巴都合不拢地看着他,"你是认真的吗?这里什么问题也没有。我只是…"

"我不管。"

"就算有什么问题,"她还要固执地说下去,"我也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

"我知道你能,但我不想你那么做。所以我才来这里的。"

她从睫毛后面瞪眼瞧他,奇怪的是瞳孔居然放大了一些,牙齿又咬进了下嘴唇。"好吧。谢谢你了。"她说出这句话的声音很细微。

德拉科没想明白她怎么瞬间就这么温顺听话了,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想这个问题,先得检查下她的公寓是否安全,有没有人躲在暗处。

手执魔杖,他走出壁炉,开始施展各种检查安全用的咒语,幸运的是一切似乎都没问题。接着他亲自检查了所有地方确保无碍。先去了厨房,接着是浴室,最后去到了非常整洁的卧室。

"现在能出来了吗,我的闪亮骑士?"

格兰杰的声音让他回过头去面对着她。她还站在壁炉里,那双高跟鞋显得她美貌惊人,长长的卷发披散下来,搭在他的衬衫上。她嘴角上扬,笑得妩媚十足,嘴巴微微张开着,能看见她用舌头舔了下牙齿。

"可以了,"德拉科的回答很轻,内心挣扎着抵抗一个刚刚冒出来的可怕念头。这个念头太危险了,因为他开始幻想在一家麻瓜酒吧里和她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