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欲念,的场静司想道。他将哭泣的夏目圈进怀里的同时,一边唾弃着自己利用他脆弱心理的卑鄙,而另一边,柑橘味的信息素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自己:这个坤泽,原本就是属于自己的。

他其实还对夏目隐瞒了一些事情,他过来确实是为了把手札交给夏目,但只是准备放在神社就走,而让他改变主意的,是他在来的路上,看到了跟在夏目身后的贺茂夏彦这件事。

虽然稻荷神社离学校不远,按照贺茂夏彦平日里的路线,也算不上跟踪,但是除妖人的习惯他再熟悉不过,以这位贺茂少主的功夫,也就是平日里彻底卸下防备的夏目毫无察觉,又或者夏目确实察觉到了,也懒得去质问他。

但的场静司感到了冒犯与威胁。

他本已放下的欲念又一次升腾,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坤泽沾染上别的乾元的气息,光是想象就已经让他的嫉妒吞噬了理智。

他轻抚着夏目后颈的腺体,释放出信息素安抚着怀中的坤泽的心情,仍然克制精准,恰到好处。

但他无法欺骗自己本能的反应,他根本做不到放开手中的坤泽。

欲念,早已无法割舍地刻在了他的身体中。

不过他也不算太着急,他轻抚着夏目的背,心中暗自想道,夏目本身就是最不确定的因素,相比较而言,贺茂家的少主才是最好摆平的那个。

既然如此,那他便慢慢等好了,没有百目妖,没有诅咒,的场家也彻底脱离乱局,他这夏目以身犯险换来的性命,也不差这么点时间。

临近暑假的时候,由于小组活动要留校,夏目回不去八原,塔子和滋合计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牵挂,便决定前往京都看望夏目。

"小组活动很累吧,"塔子看着他有些疲惫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问道,"宫城小姐和我提起的时候我还没当回事,你的身体受得住吗?"

"没关系的,塔子阿姨。"夏目向塔子微笑,示意她不用担心,"我之后有请假,等到最后一次外出完成,就不会有事了。"

因为住在神社实在不方便和塔子和滋解释,夏目最近还是搬回了原本在京都的宿处。塔子和滋来的时候夏目还没下课,两人便去买了菜。而此刻,在灶上的汤已经煨好,香味阵阵飘散出厨房,夏目摆好碗筷坐在桌旁,久违地感觉到了在家的氛围。

"确实很辛苦呀,不过如果不喜欢这个方向的话,夏目你还有什么感兴趣的方向吗?"滋也有些担心,那次事故之后,他们就一直担心夏目的身体。只是这孩子若说要退出这个小组,滋又担心起他的职业方向来,因此话说出口,又后悔地觉得自己其实不必如此着急,"不过毕竟你大学还有两年,有的场家的那个孩子在,我们也不用太过操心你在京都的生活,倒也不必如此积极,还是身体重要。"

"滋在家担心得可多了,又是担心你大学学业太重,又说能够去京都念大学其实对你也有好处。"塔子听着他的话摇了摇头,笑着对夏目说道,"不过,我们的想法一直都是一样的,就是你开心就好。

"不论是留在京都也好,回到八原也好,不要觉得为难,我和滋总是陪着你的。"

夏目接过塔子盛汤的碗,鼻子一酸,但还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知道了。"

饭后话了一会儿家常,夏目便回到了房间休息,正在整理书包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贵志,我能进来吗?"塔子敲门问道。

"可以的,"夏目放下了手中的包,"塔子阿姨有什么事吗?"

"我怕滋听了又要多想,所以想了想还是单独来问你。"塔子跪坐下来,有些严肃地问他,"你最近并不是住在这里,对吧。"

夏目心里咯噔了一下。

"滋他看不出来,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塔子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里厨房的东西都是新搬进来的,床和家具都新打理过,即便你是个干净的人,脸色这么差,都这么累了,也不可能保持住这种整洁程度。"

"抱歉,塔子阿姨。"夏目有些像被抓到错误的小学生,一边认错,一边想着该怎么解释他从医院出来就住在神社的事实。

"所以,你是住到的场家那孩子那儿去了吗?"

欸?

欸欸欸欸欸欸欸欸?

夏目一时间有些错乱,这才想起来的场静司直到现在,在塔子和滋的心中还是他名义上的乾元。即便他身体已经恢复,但是为着保证安全,他暂时也无法脱离的场家的保护,便也没有向家里说明。

可是塔子阿姨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即便在身体恢复之前,他也不是一直住在的场本家啊!

夏目的耳根子都红了,但是要进一步解释他其实并没有住到的场静司那儿,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在塔子知道他脸皮薄,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没有进一步多问。

"我只是想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夏目有些迷茫地看着塔子。

"我问你到底喜不喜欢现在的乾元,"塔子看着一脸迷茫的夏目,叹了一口气,"当时是形势所逼,所以既然你同意了我也没有多问,但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既然只要标记就可以,那为什么不找一个你喜欢的乾元呢,贵志?"

塔子顺着夏目亚麻色的头发轻抚:"你也从不说和的场静司有关的事情,我很担心,你并不喜欢自己的乾元。"

塔子的忧虑不无道理。夏目瞒的事太多,关于的场静司的事,一旦提到必然要带出那些他并不想让塔子和滋知道的事,所以他也尽量不提,只是说自己在学校的事。而在塔子关切和忧虑的眼神中,他忽然意识到,塔子阿姨这么心细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刻意的隐瞒呢?

"没有的事,静司很好,只是我之前确实有其他考虑。"夏目笑着安慰她没事,虽然不能完全托出,但是还是照实说了一些东西,"之前不在这里是因为住在了打工的地方。"

"打工?"塔子又有些担心,"是钱不够用吗?"

"不是啦,"夏目握着她的手安慰她,"怎么说呢,只是有些想去做的事罢了,现在已经全部结束了,所以就搬回来了。你看,我不是也说了后续会放假,之后不会再劳累自己了吗?"

看着塔子还是有些忧虑的脸,夏目安慰了她几句,保证自己之后会好好照顾自己,塔子才勉强放下心。

但是入睡之前,他又想起塔子提起的关于的场静司的问题。

他们的关系本来就不算是正常的产物,一直以来他甚至都不愿去正视这个问题。如今他全面了解了的场静司的打算,也理解了他当时的想法,的场静司也做出了保证和补偿,他才从这场噩梦逐渐醒来。

他竟然开始有些习惯这样的感觉了。

能够进入水木教授的小组,是因为有老师的帮忙。即便在学校里极力隐瞒,但他威胁贺茂夏彦的底气仍然是稻荷神社和的场家。多轨的手札,也是因的场家买下了多轨宅,宫城才能整理出来。

而且真要细算起来,他的命也是的场静司救下的,即便是以这种方式。

明明自己才是被威胁给的场家做事的,怎么到头来反而看起来像是自己受了的场家的恩惠呢?夏目有些不服气,但的场家从未以这些为借口索求他除了百目妖之事以外的帮助,他也实在找不出指摘的点。

反正,万事总是在的场静司的控制之中的,夏目有些赌气地想道。

利用时不择手段,所有事情结束以后又反过来给了甜头,他恨也不是,怨也不是,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在烦恼这些有的没的问题。

但另一个声音又在他耳边劝道,无论如何,一切都终于结束了,不是吗?

七月中旬,小组的最后一次外出勘察终于开始了,但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牵头的人是贺茂夏彦,地点也不在京都,硬要说的话,可能离八原还近一些。贺茂夏彦也一改往常有些阴郁的模样,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就是这座神社了吗,贺茂君?"

"是的,教授。"当一行人到达时,贺茂夏彦已经等在了门口,见教授到了便上前迎接,"我正好在此地有任务,要离开京都一段时间,原本想向您请假的。家父听说后便建议我直接邀请教授您和小组一起来。这座神社地处山间,适合勘察,这段时间有人驻守,相比较自己前往还是要安全得多。"

夏目下车后颠了颠自己的包,心不在焉地听了几句贺茂夏彦的话,几个出身神官家庭的孩子倒没怎么在意,倒是几个明显是除妖世家出身的学生窃窃私语,皱起了眉。

不过他所关心的倒不是这些,而是神社另一侧建筑群的结界波动。

看来宫城他们已经到达了。

这座神社出的事情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然贺茂家主也不会放手让自己的儿子去处理。这座神社自怨气上涨,便逐渐失去了自己的神明,怨气平抑后才产生了新的神明。但有一天,这新的神明忽然不见了。神社怕会引起神罚,所以才会上报给了京都。而贺茂夏彦的任务,就是捉回神明,协助宫城完成净化,并重建神社结界。

虽说这任务安排挑不出毛病,但夏目总有些隐隐的担心,他的目光转向在前面带路的贺茂夏彦,心中有些疑虑:贺茂家主如此放手,还建议他把小组的人邀请过来,是这么信任自己儿子可以独当一面了吗?这和他当初把儿子扔到大学打磨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啊。

不过接下来几天的生活逐渐打消了他的疑虑,除了贺茂夏彦不太在小组里继续活动以外,一切都照常进行着,夏目才逐渐放下心来。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他又做梦了。

眼前是一个巫女模样的女孩,看到他先是一惊,左右看了看,上前小声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神明大人不在,这神社里由除妖人驻守,你让他们看到该如何是好?"

转眼一晃,下一个画面明显是在神社外的某片竹林里,那女孩有些踌躇地走进了竹林,探寻着左右张望,然后才看到了他,有些惊喜地喊道:"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

女孩指了指他怀中的东西,"这是给我的吗?"

梦中的自己递出手,夏目这才看到自己的手上是一支竹簪,样子不算精巧,但边边角角都笨拙地磨平磨光,看得出是用心做的。

"谢谢你!"那女孩开心地接过竹簪,又看了看他的手,皱起了眉,才从口袋里拿出了伤药,小心地在他手上的伤口上抹匀,"以后还是尽量小心点吧,神社里只会管得越来越紧,你的原身在这里,即便远离也走不了太远,进一次神社就得休息好几日。"

"但是那样就见不到你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也待不了太久了,青君。"女孩无奈地说,"我是神社的巫女,总要守着它的,总不能在这个时候逃跑。"

"好了,"收拾好伤药,女孩拍了拍腿上的土,"谢谢你的礼物,我先回去了,我把药留在这里,你记得涂就好。"

夏目清晰地感觉到主梦之人的沮丧:"神社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非得守着它呢。"

"如果不是神社收留了我,我可能在小时候就得饿死了。"那女孩看着他沮丧的样子笑了,拍了拍他的头,"神明大人终有一天会归来的,等到那一天,我就不用守着它了吧。"

这是梦的最后一幕。

这是…周围哪个妖怪的梦?夏目有些头疼,费力地坐起身。不是说是神明出逃吗?怎么又有个妖怪?他满腹困惑,却也找不到答案,忧虑又一次冲上了心头,只能将还在京都的斑用咒唤了过来。

"那说不定就是这座神社的新神明的梦吧。"斑舔了舔爪子,给出了他的看法,看着夏目有些疑惑的眼神,才继续解释了下去,"虽然不多见,但是妖怪修炼成当地神明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你也说了,照理有除妖人驻守,不该有妖怪的记忆入梦。那这么看下来,只能是你梦里那只妖怪成神之后未能抹去前身的全部记忆,于是出逃,将一些记忆碎片留在了神社中。"

"抹去…记忆?"夏目有些吃惊。

"神明本无悲喜,执念太过终会铸成大错,所以成神虽然能获得强大的力量,但代价也十分高昂,尤其是对于拥有漫长岁月的妖怪来说。"斑眯起一只眼说道,"若是能熬过这一关,他便会摒弃过往,真正成为无私的神明。

"但这样的例子毕竟是少数,你梦里那只妖怪不知道也正常,他成为神明之后发现记忆被渐渐撕裂,而他并不知道此时巫女已经去世,因而悲伤怨恨出逃,才导致了这一切吧。"

人类与妖怪之间的缘,终究铸成了这一切的因果。夏目叹了一口气,坐在縁侧看向中庭的树,他想起不月为了复活丰月,而义无反顾选择放弃神明的身份,想起太多因时间不同而分离的悲伤。

可他能够为那只妖怪做些什么呢?他有些犹豫。

若那妖怪成为神明已成事实,记忆注定会被抹去,巫女也早已去世,即便出逃成功又有何用呢?终究是遭遇神罚,最后反噬自身。

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这终究不是他能插手的事,夏目有些失落,也只能摇了摇头不去想,毕竟小组活动还在继续。

直到一天饭后,大家趁水木教授和贺茂夏彦都不在,才大着胆谈论起了贺茂家接的这件任务,有人表示自己虽然早有猜测,但如今才确定贺茂夏彦确实是贺茂家的那个少主,也有些人不满贺茂的脾性,但碍于组里也有神道的人,也只是两言三语揭过。

"这个任务原本明明是该交给稻荷神社的阴阳师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贺茂家插了一脚。"

"其实也不算插了一脚,"那个背部有伤痕的女孩反驳道,"贺茂家原本就是神道亲许,这次的神明事件你们多少也都知道一点儿吧,那位出逃的神明对除妖人和神道都厌恶得很,阴阳师现在还是依附于神道,也讨不了好,与其抱着和平解决的愿望,倒不如早做准备。"

谈话间,夏目也多多少少了解到了一些新的信息,和他的梦也大致对得上,而众人忽然的噤声吓了他一跳,顺着众人的眼神望去,他才看见贺茂夏彦匆匆从对面縁廊上走过,神情不妙。

"这是谁又招惹他了吗?"有人小声问道。

但夏目没有听到这句话,而是直直看着他背后的那道影子,暗自吃惊。

那是…的场家的纸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