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宫城大人最近一段时间被叫回本家了,恐怕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接见外人了。"稻荷神社的巫女恭顺地回复着来人。
情况变化得比他想象地要快。
伪装成的场家下属的的场静司低眉顺眼地谢过回话的人,心底却生出嘲讽,阴阳师本就是由的场家保护的存在,如今的场家倒成了外人,宫城家插手控制稻荷神社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为着维持"的场静司生死不明"的现状,好让暗中的人放松警惕,他最终选择了将命令伪造成"的场静司生前留下的指令",在暗中缓缓推进帮助七濑将楔在这座的场本宅朽木之下的钉子拔出。
但是他这个姐姐着实过于棘手了一些,他抚摸着玉戒有些头疼,宫城家主虽然阴狠,却不会做出如此激进的决策,恐怕是的场泉告诉他这神社的关键,他才会下定决心出手。可的场泉毕竟是目前的场家唯一的顺位继承人,即便的场家不可能容忍自己未来的家主联合外人控制自己的家族,也没办法轻易地将她赶出去。
况且…
他正思索着走向神社外围,小拇指上的红绳却猛起一阵妖力共振,他猛地一惊。
是不月?
不对…的场静司意识到不月不该在京都,他眼波一转,心下有所猜测,抬脚向妖力源处追去。
"我不希望自己再重复一遍,"的场泉把玩着手中的刀柄,随行的式神毫不留情地将眼前的女人抓着双手拎了起来,"百目妖的诅咒,到底有没有解除?"
"我知道你们都是阴阳师后裔,"的场泉走上前,红色的眸子如同冰冷而切割锋利的宝石,"告诉我你知道的,我同样可以庇护你。"
手中的刀柄逐渐幻化出刃,的场泉挑起了阶下之人的下巴。
眼前的人,赫然是失踪已久的明日海。
一天以前。
"你疯了?"的场静司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明日海,"这个时候还回到京都。"
"那又如何,你不也是一样。"明日海勉力支撑起身体,"宫城还不够强,我不能放着稻荷神社不管。"还有夏目,要是稻荷神社也被控制了,那孩子就真的没办法从京都的旋涡中抽身了。
她继续缓了缓喘息,准备继续行进绕到神社后方,那里应该是结界的阵眼。
的场静司看穿了她的想法,却也知道阻拦不了,只能皱起眉顺着话头问下去,"所以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担心,毕竟就像你说的,我们分开之后我就不会记得我们的对话了不是吗?"明日海勾唇笑了,抬眼看向一路蜿蜒至山上的鸟居,"你不用刻意配合我,只需要履行你许下的承诺就好了。"
保护夏目,保护阴阳师。这是她最后能做的了。
的场泉慢吞吞地收起刀柄,有些不悦地带着式神走出了她逼问明日海的牢房。
不出所料,明日海没办法在离开神社的情况下维持自身的妖力运转,最终会冒险回到稻荷神社。而她提早让宫城家控制了稻荷神社,终于在几天前抓住了她的踪迹。
明日海面对拷问的严防死守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真正令她感到动摇的,则是她的身体状态。
"…泉大人既然知道我的身世,"明日海跪坐着,有些虚弱,"那想必也应该知道我回到神社的理由。
"我知道大人不信我,但是我没有必要扯这种无意义的谎。
"若是诅咒真的解除,我又何必回到这神社来呢?"
的场泉停下了脚步,一拳砸在了地牢的石墙上,啧了一声。当时正是因为怀疑诅咒是否解除,她才决定在稻荷神社附近布下眼线,试探明日海是否会回到神社。她原本想像之前一样直接出手试探宫城家的那个女孩身上的诅咒是否解除,但宫城家主绝对不会容忍自己这个傀儡插手得太多,她也不想将阴阳师的事透露给这个老奸巨猾的男人。但是真正得到了答案,验证了她那弟弟的无能之后,她竟然还是感到不甘。
的场静司,她那可笑的弟弟不择手段牺牲掉自己手上的棋子,不惜背负深重的怨气,苦心孤诣布局这么多年,竟仍然摆脱不了的场家可悲的命运,简直就是个笑话。
眼前如同庞然大物的的场一族,内里却如同纸帛一般。
不,她还是不信。
她抬起眼,收回了冲动的动作。明日海出现得实在是太巧了,简直就是往枪口上撞,难保她是为了其他的理由才出此下策。
她重新恢复了自若的神态,的场静司绝对不会如此愚蠢地赴死,就算诅咒真的没有解除,他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一定有什么,是他愿意以生命交换的东西。
是了,她眯起眼,那个坤泽。
明日海的话恐怕不能完全使的场泉信服,的场静司回复了的场家上层稻荷神社被宫城家控制的消息,开始考虑下一步应对的场泉的对策。虽然不能完全打消的场泉的怀疑,但明日海的话势必会使她对直接夺下的场家主的位子有所顾虑,倒不是她在意诅咒本身,而是一旦在这种情况下上位,宫城家恐怕就没那么好摆脱了。
她不会允许别人把她当作傀儡,也不会允许的场家受人摆布。
这一点上,他们还算是有默契。
他抚摸着玉戒旋转了一圈,阴阳师,稻荷神社,都必须彻底脱离宫城家的控制。
穿过回廊,夏目正穿着玄色的和服半跪在池边喂鱼,倒不是他特别喜欢这种活动,而是斑恰好今天要从八原带来妖怪们和藤原家的消息,他便正好打发时间。
毕竟这种时候,他越是不理世事,才越安全。
的场静司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夏目并不适合黑色,即便的场静司把福祉戴在了他的指间,他的身体也不可能立刻得到改善,单薄的骨架在黑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瘦弱。当初即便在必须正装的场合,夏目大多也是淡堇色的和服,就如他曾经在八原见到的少年一样,温柔而明亮。
但他也再了解不过,那孩子之所以着黑色,是因为在为自己服丧。
他明明还那样年轻,若是没有被卷入这一切,恐怕连爱情都未曾触碰过,却一夜之间成了他人的遗孀。
夏目仿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来正巧撞上了他的目光,的场静司动作一顿,随即意识到自己伪装成了的场家的下属,调整表情上前问好。
"夫人,"的场静司恭敬地低下头,"您坐在这儿可能会着凉,需要我拿一条毯子过来吗?"
"不用了,"夏目坐起身,猫瞳一般的眼睛看着他。一瞬间,的场静司有些迟疑夏目是不是看破了他的伪装,但很快,那孩子便垂下眸子说道,"你并非宅中服侍的下人,而是的场门下的除妖人,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
"…是。"
"不用紧张,"夏目朝他笑了一下,却有些苦涩,"我只是一个附庸于他人的坤泽罢了,七濑也不愿意我搅和进去。"
"…"
"只是,今天我记得是宫城日常来的日子,但是她并没有过来。"夏目有些迟疑地问道,"宫城她…是有什么事吗?"
这可不是一个附庸于他人的坤泽能够恰好问出来的事,若是平常问一句倒也正常,但正好卡在神社被控制,和神社联络的下属回到本家的时间点出现在这儿,若是个不知情的,恐怕就被骗过去了。
七濑可真是疼他,知无不言,的场静司心下诽谤道,叹了口气,果然没有告知七濑他还活着的做法是正确的。
"这我也不知道了,夫人。"的场静司谨慎地回复道,"今日去的人是被神官打发了回来,说是宫城大人回了本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样吗?"夏目抬起手,食指抵着下巴。
"夫人也不用担心这么多,"倒是思考时候的小动作还是没有变,的场静司心下无奈,"宫城家主总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抱歉,"夏目有些无奈地笑了,"我只是有些过于担心了。"
告别过夏目,的场静司继续前往后方的房屋。而身后的夏目一路目送到看不见他,才见另一边的墙头跳上了一只圆滚滚的三花猫,边抱怨着边拖着一个包裹蹦跶到夏目身边。
"七濑那老婆子都不知道的事情,你难道还指望能问别人问出点什么来吗?"斑嘟嘟囔囔地抱怨道,"你已经够引人注目了,难道还打算靠色诱统一的场家,自己成为新一代除妖人之…嗷夏目你干嘛!"
听着斑口中越来越口无遮拦,夏目忍无可忍地撸起了袖子一拳砸到了斑的头上,"宫城已经几天没有消息了,我实在担心才想第一时间确认这一点。"
他放下袖子敛了衽,心下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重新看向刚才那人离开的方向。真的会有人看到他喂鱼时的第一反应是问他需不需要毯子,而不是劝说"本该体弱"的他回到房中休息吗?
"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你可真行,前脚才打了人,后脚就要人办事。"斑骂骂咧咧地把包裹里的信件甩在他面前,"有的信是用妖怪的文字写的,我就直接转述给你听吧。
"百目妖确实死了,诅咒也已经解除,这一点丰月可以肯定,但是的场静司的生死他并不知晓。"斑舔了舔爪子,继续说道,"能肯定的是,如果的场静司没死,且没有其他外力因素的话,那你体内的妖力必然会在恢复过程中回溯到他身上。"
"所以,果然还是…"夏目的眼眸逐步暗淡下来。
"呆子!"斑毫不留情地跃然一跳踹了一脚夏目的头,打断了他的失望,"都说了是没有其他外力。"
"老师!"夏目捂着头,疼得叫唤,但逐渐冷静了下来,"所以你是怀疑我的身上还有其他外力作用,才导致体内的妖力异常回流的情况?"
"既然你能感受到体内的力量在抽离的同时,又有新的力量回流,那么只有这个解释了,"斑蹲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教育道,"你到底又是从哪儿招惹了什么东西啊。"
这种事情就算问他也不知道啊,夏目在心中哀嚎,但是有一个"的场静司说不定还活着"的可能,总比没有希望的等待要强,他不由得在心底生出一丝希望。
斑看出了他的侥幸,还是泼了他一头冷水。
"虽然我不想打破你的幻想,但是即使的场那小子还活着,恐怕怨气已经反噬自身了。"斑睁开了一只眼说道,"再退一步,即便他回到这里,你应该还记得,他是怎么逼迫你的吧。
"你确定,到时你的处境,会比现在更好吗?"
"你在说什么?"宫城家主端着茶杯的手悬在空中,被对面场泉的话震惊得忘记了放下。
"的场家不会允许自己的家主是由别家操控,而您也不会放过我让我彻底把控的场家,"的场泉好整以暇地说道,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既然如此,我们各退一步,我不当家主,也不会摆脱宫城家,我们一同再扶一个傀儡上位如何?"
"…说得轻巧,"宫城家主终于回过神来把杯子放了下来,"的场静司既然没有子嗣,你们家的诅咒之下,谁敢让自己的孩子入嗣?更何况…"
宫城家主上下打量着她,"你又为何要这么大方。"
"当然是因为我也不想那诅咒落到我身上啊,"的场泉停下手中的动作,颇有兴趣地撑着头直视眼前的人,"不管是你还是我,还是的场家的那些老顽固,其实都不在乎那位子上的人是谁不是吗?
"诶呀,若是我那弟弟的坤泽的肚子里,能够留下他的遗腹子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