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09
赫敏从小时候起,就习惯了应对各类困难和挑战,而且可以骄傲地说,她一直都很成功。
或者说,直到现在她都可以这么说。
刷过牙,换上马尔福借给她过夜用的衬衫,赫敏躺在了床垫上——这床垫太舒服,对比之下她自己的床简直就是野营用的——闭上眼睛极力想入睡,好好休息个几小时。此刻眼前一片黑暗,其他感官变得敏感起来,她发现自己很喜欢这里安静的氛围,床单的柔软,还有马尔福用过的香水气息。
等下…什么?
她猛地睁开眼睛,在客房的黑暗中坐起身,四下环顾确保马尔福没有在附近,他显然不在,此刻已经凌晨一点,他前面和自己道过晚安。但那股气息,他的气息依然环绕周围:这会注意到了以后,赫敏就无法忽略了。那种气息那么近,仿佛他就躺在旁边,用胳膊环住了她的身体。
她花了很久才意识到之所以感觉被马尔福的气息环绕,是因为借她的衬衫上全是那种味道。这么久才反应过来,这个前格兰芬多将此归结为自己太累了。
他的衬衫。
是他的衬衫让她无法入睡,这件马尔福从衣柜里直接拿出来的衣服应该闻起来是香皂的气息,但其实全是他本人的气息。赫敏根本闻不出马尔福用的香水里到底有哪些材料,但这根本不重要,她的无知也没能阻止她对这种味道着迷。
这味道强烈又充满阳刚之气,让她头晕目眩。
棕发女巫重新躺回床上,抓着自己的肩膀,蹭着丝质的布料深呼吸。她突然发觉,自己这么做还真是很诡异呢,她已经身在马尔福家里,闻着他的衬衫,却依然没能阻止她把整张脸都埋进他的气息中去。
话说回来,觉得某种香水的味道很诱人,也没什么错吧?
问题可能出在,她连带着觉得这香水的主人也很诱人。这不是什么好念头,但赫敏感觉脑袋仍然不受控制地开始遐想——不停地遐想——德拉科·马尔福真的是她见过的男人里面,毫无疑问最帅的那个。似乎这个念头还不够糟糕,她内心不得不逼自己承认,她更喜欢他刚起床头发乱糟糟的模样,那件无袖上衣也能让她更清楚地看到他的胳膊。接着她开始想象他不穿上衣的模样,赫敏觉察到自己的思绪已经进入了一片雷区了。
换一句更简单的话来说,她知道自己完蛋了。
后来这个女巫换上专为当天一起午餐准备的蓝色紧身裙时——说不出具体原因,她现在很后悔答应了这顿午餐——记忆把她拉回了五年级时的一个夜晚。她和其他女孩一起待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几个姑娘决定列一张霍格沃茨帅哥清单。这整件事对于赫敏来说已经够可怕的了,但是还是在看到名单最上面的那个名字时,让她突然怒火中烧。
"德拉科·马尔福?"这个女巫语气很不爽,显然不去掩饰自己的不屑,"你们认真的吗?"
"是的,"帕瓦蒂答道,带着相当得意的笑容。
赫敏花了几秒钟整理思绪,希望将自己的愤怒表达清楚。"你们怎么能把那个顽固不化的家伙放在第一名?他都不应该有资格进这张名单!顺便一说,排这种排名就很可悲了。"
"得了吧,赫敏!他也许是个顽固的家伙…"
"他就是!"棕发女巫的声音尖利起来。
"...但他就是霍格沃茨最帅的一个啊。"拉文德接话道,没理会对面人冲她瞪眼。
"他是个卑鄙小人!"
"我们评判的只是外貌,不是内心。"帕瓦蒂想从中调解,似乎这么说就能缓和气氛。
"而且他也很聪明。我知道他和你还不一样,但我根本不相信你不觉得他哪怕有一点性感,赫敏。说实话,他看上去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赫敏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如何回应这句话的了,但可以肯定自己的回话不会很友好。现在,多年过去,她希望能有与死者沟通的方法出现,以获得拉文德的原谅,因为她当年的室友其实没说错。
德拉科·马尔福就是她会喜欢的类型,只是她自己太蠢,直到身在他家里以后才意识到这点。
就她一个人。
和他在这里。
她真是个傻瓜,不仅仅因为这么迟才反应过来。不是的,赫敏快速变成这个地球上最愚蠢生物的真正理由是,她喜欢上了一个不可能喜欢她的男人。
赫敏·格兰杰有很多优点,但没有任何一点能成为马尔福喜欢的女孩的特质。想到这个层面也真的毫无必要,因为…她还是得想明白为何她表现得像个白痴。
她和马尔福之间的关系,没这些胡思乱想捣乱也已经够岌岌可危了。不行,现在不能往那个方面去想。
她对马尔福抱有的不合时宜的幻想必须打住了。
她在脑海里不断重复这句话,希望能不再去在意马尔福身上的和昨晚萦绕她一夜的相同香气。
佛罗伦萨的新鲜空气都没能缓解他身上诱人古龙水的味道的侵袭,两人坐进餐馆后情况更糟了,这里比上次来的时候拥挤多了。
"这道佛罗伦萨碳烤牛排简直绝了,"赫敏忍不住惊叹,此时已经吃了太多的牛肉和土豆,这些量早就超出一位女士应该保持的饭量了,但她毫不在意。"你没说错呢。"
马尔福微微一笑,"我知道啊。"
他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但转瞬即逝。接着他歪过脑袋,认真地盯着她,赫敏感觉身体要从里面烧起来了。
"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必须发问,因为此刻两颊滚烫,肯定已经红透了。
马尔福微微扬起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个笑容,摇了摇头,"不,你…不是你脸上有什么。是我想多了,抱歉。"
好吧,说的很清楚了,赫敏应该告诉他没关系的,他不需要道歉,她自己做过比盯着对方看几秒更糟的事呢——例如住在他家里时,各种色眯眯地盯着他看,对他产生各种幻想什么的。
真是糟糕,她真的没法控制住自己的嘴巴,要满足自己过分的好奇心。
"是和我有关的事情吗?你想多了的原因。"
他突然脸红证实了她的猜测。
"那个…"马尔福停顿下来,深吸一口气。前面脸上的玩味之色消失了,他此刻看上去极度紧张,这让赫敏瞬间担忧起来。
上次两人来这里用餐时,前面都很顺利,直到两人的谈话僵持住,马尔福的表现差点让赫敏疯了。还好后来她能躲回魔法部,可现在她无处可去。这让她极度渴望马尔福不要表现得和上次一样。
"我有事情想和你说,但这里人太多了。"哦,天啊。这不是什么好开头,"你愿意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吗?"
因此他俩离开了这家餐厅——马尔福又坚持必须由他付钱,赫敏也争取了一下,各种激烈反驳表示他已经为自己做了很多——走在阳光下的人群里。他很紧张——这一点非常明显——但他没有以沉默应对赫敏,甚至还轻松地交谈起来。他还面带笑容呢。
可是,当他俩在 佛罗伦萨女王*店后面的花园里找到一张桌子坐下后,他的面部肌肉又紧张起来,下巴绷紧,眼神严肃。
"马尔福,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侍者给他俩端来了意式咖啡后,赫敏问道。
金发巫师咽咽嗓子,先深呼吸一口。"我欠你很多道歉,格兰杰。"他开口了,这话让对面的女巫都愣住了。
"道歉?"赫敏疑惑地抬起了眉毛,"为什么?"
"为我曾经做过的一切。"他盯着她的眼睛,自己眼中已经有风暴在凝结。"还有那些我没有做到的事情。"
她肯定是忘记了什么,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而他一直盯着她看,等她回应前面让人疑惑的一番话。
"马尔福,恐怕我没明白呢。"赫敏只好举白旗投降,承认了自己的疑惑。
他的嘴角抽搐着,"上学那会我对你非常糟糕。所有的行为都很糟糕,还有我说的那些话…那些我说你的话…"
赫敏坐在椅子上僵住了。他撑直了右手的手指,又握成拳头,他的喉头疯狂地上下移动。
"我不会装作当时的我是无心的。因为没必要对你撒谎,现在不行。我需要…我 想要和你说实话。百分百的实话,哪怕这些实话不是我引以为傲的。我之前用那个可怕的称呼叫你时,我的确就是那么认为的,认为你比起我来低人一等。"
她的心上仿佛被插了一把刀,都能感觉到刀刃刺破她的皮肤,刺穿她胸腔保护下的那些肌肉群。她想移开视线,掩饰住自己被他的坦白又一次伤到,其实真的很蠢,他说的这些她早就知道了。对她来说这不是新鲜事了,德拉科·马尔福——青春期的德拉科·马尔福——对她的存在就厌恶至极,但直接承认还是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我做过,说过的那些可怕事情如果说是表现不好,都不能体现我到底对你有多糟糕。我可以告诉你那都要怪我的父亲,我只是被人误导了。这也不假,但仍然不能作为我那些可怕行为的全部借口。"
赫敏本以为可以听他说完的,让他说完想说的一切,但她错了。
"马尔福,你 的确是被误导了。"她插话道,没办法再保持沉默了。"你成长在那些认为麻瓜出身不配生活在魔法世界的人群中。你不过是个重复自己父母和朋友说的话的孩子。"
马尔福在磨牙了。"小天狼星·布莱克也生长在类似的环境里,可他走了另一条路。"
"也不完全是。"
金发巫师抬起眉毛,似乎有一丝嘲讽之色,"他是个布莱克,我母亲的近亲。"
"是的,但他也是一个格兰芬多。"她声音平静地回道,"他是哈利父亲,卢平教授,纳威的父母,还有韦斯莱一家的朋友…他得到了了解其他声音的机会,那些和他家庭中听到的一切不同的机会。"
对面的巫师冷哼一声。"每次我那样对待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吗?"
赫敏咬紧下唇,摇了摇头。
"不,当然不是。我很后面才意识到这些。"她决定不要说清楚'后面'到底指的是什么时候。"你第一次叫我泥巴…"
"别,"马尔福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不要说那个词。拜托。我知道我无权这么对你说,因为我你才知道了这个词的意思,但是请你不要用这个词了,真的…"
他这会呼吸急促,视线飘向了她的左臂。脸上所有的血色都消失了,瞪大了眼睛,这副表情多年前她也在他脸上看到过,当时他就站在那间昏暗的客厅里的壁炉旁边。
"都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虚弱,只是低语罢了,但赫敏却感觉这句话在她胸腔里不停回响,撞在她的骨头上。
她又被他眼里的风暴吸引住了,只怕自己会在那片危险的海水中溺死。
"我必须告诉你,那晚发生的一切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马尔福接下去说,"我是个非常非常坏的人,但你经历的一切…我没有权利感到后悔,尤其当你是那个被折磨…"又是一次深呼吸,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生理上的疼痛。"当你是那个被折磨的人时。我不想让你再重温一遍那段回忆,所以我不会再说什么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很抱歉。我需要你知道,那些我对你做过的一切坏事,我都很抱歉,抱歉我没能及时给到你帮助。"
赫敏花了好几秒,才整理好思路如何回应。
"我说你是个被误导的男孩时,没在瞎说。我们都是自身所受教育的产物,你不过是按照你父母教你的行事罢了。既然你说实话了,那我也想照做。"她轻咬一下舌尖,感受肌肉被咬住的触感,在脑海里又整理了一下想说的话。"你第一次说那个词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能猜到那个词很粗鲁,但我当时以为你那么说只是因为前面为了魁地奇的事情,我的语气也不大好。后来罗恩解释给我听后,我简直不能相信。我没说什么,也没评价什么,但我记得当时一直在想,'不可能吧,他不会真的有那个意思吧。'但后来你不断地侮辱我,我才明白你是真心的。你真的因为我的血统,认为我比不上你。因为你我哭过很多次,我不打算瞒着你这一点。哈利,罗恩他们都不知道,但你真的伤害到我了…伤害到我其实不愿意承认的程度。让我感到受伤的是,尽管我们算不上朋友,我却一直觉得你很聪明,是个有潜力的巫师,可你却觉得我是一团垃圾。"
他的脸上已经羞红一片,满脸愧色。"真的很抱歉。"
赫敏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我知道的。我已经知道有一段时间了,不然我也不会和你一起坐在这里。至于那晚在庄园发生的事。"他的喉结又开始上下挪动。"你不用征求我的原谅,因为那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你被人折磨时,我就在一边看着,什么都没做。"这些话生硬地冲出了口。
"你什么也做不了的。"
马尔福发出一声空洞的笑,摇了摇头。"这不是实话,你很清楚。我手里有魔杖…"
"那间屋子里人人都有魔杖。"赫敏打断他,希望他明白,"如果你尝试帮助我了,你肯定会死。我没期望过你做什么,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之一。"
"别这么说。别拿贝拉特里克斯对你做的那些和我相比,我从来没像你那样受过罪。从来没有。"他又咽了下嗓子,"也许你不记得了,但你当时看向我了。"
"我记得,但我那么做不是期望你能出手帮忙。"赫敏用两根手指按在嘴唇上,这是她紧张时的一个动作,因为此刻心中已经是漩涡一片,一股想要说出从未向任何人承认的事实而引起的飓风在心中盘旋。但她觉得第一次说出来的对象是德拉科·马尔福也没错。"我以为自己很快要死了,我不想孤独地死去。我只是想和一个不希望我死的人,分享我最后能呼吸的时间。我还记得你靠着壁炉站着,跟我一样的害怕和惊恐。你的眼睛…你…你是我当时,唯一的安慰。"她快速擦掉了已经滑下脸颊的不争气的眼泪。"抱歉你因为那晚发生的事感到内疚,但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马尔福——此刻脸色比前面更惨白了——依然盯着她,瞳孔一动不动,仿佛一汪银灰色的死水。有那么几分钟,赫敏都担心他要心脏病发作了,开始猜测是不是待会得送他去医院。
"这就是你替我出庭作证的理由吗?"
这个女巫摇了摇头。"不。我替你出庭作证是因为你不该在阿兹卡班待上哪怕一天。我也反对过两年居家监禁,但根本没人听。他们也不听哈利的,你能相信吗?"
这句话让马尔福扬了扬一边的眉毛,带着狐疑看了她一眼,"波特也觉得两年监禁过分了?"
赫敏脸红了,哈利说的是在家监禁两年对德拉科·马尔福来说只能算是享受,这话让她开启了一大段长篇大论,向他解释为什么她不同意这个判决。
"那个,"她开始接话,在原音上咬字特别重,"我和他解释之后,他就同意了。我还准备了一篇论文——我记得还放在我父母家里吧——如果你想读一读的话。"
马尔福的嘴角挤出一个被逗乐似的微笑,赫敏的心跳瞬时停了一拍。他这么轻松就能这么帅,简直是不公平,而她却蠢到总是会被撩到。
"我更愿意你亲自说给我听,"他应道,"审判的时候我有点心不在焉,没能全神贯注地听你的演讲大论。"
赫敏这会庆幸还好上学那会他们俩不是朋友,当年还是个青春少女的自己,肯定是扛不住他现在的这种笑容,要做些蠢事的。
"你肯定会比哈利更能认同我的观点。我觉得那会为了让我闭嘴,他搞不好都能同意请你做他的伴郎呢。"
马尔福轻笑出声了。前面的浅笑加深了,这没有让赫敏的尴尬处境缓解半分。
"谢谢你了,格兰杰。为了,所有事。"
她耸耸肩。"我没做什么特别的事。你应该有一个成为现在的你的机会。我只是很高兴,自己对此做出了一点贡献。"
她的话似乎惊到了马尔福,瞳孔在眼睛里微微震颤着,继续盯着她看。
一阵沉默随之而来,最后还是这个巫师决定打破局面。
"你想再来一杯咖啡吗?"
赫敏低头看看自己没喝过的那杯意式咖啡,注意到他其实也没喝。两人只顾着互相坦白,都忘记了自己的饮料。
"不用了。"
"好吧。那么,接下来计划是什么?"
女巫皱起眉头,一脸不解地看向他。"什么计划?"
"你现在想去做点什么呢?"
"我得准备下明天用的报告,所以我想先回你那里去。"显然赫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已经太晚了,她这就是在逼着他回去,只因为自己要工作。毕竟今天是周日,马尔福肯定有其他事可以做,而不是在她身边照顾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赶紧补充一句,"我可以晚上再工作的。"
马尔福摇摇头站起身,"没必要那样。我也有工作要做。"
因此,一小时后赫敏盘腿坐在了床垫上,手里是那份一百页长的关于家养小精灵权益的报告。这是意大利魔法部分配给她的第一个项目,也是为后续立法保证家养小精灵利益的第一步。
基娅拉·米托——意大利魔法部法律执行司负责人——很信任她能做好这个项目,考虑到她在英国推进过相同的工作。在离开之前,赫敏的确在威森加摩通过了一项,对虐待家养小精灵的巫师或女巫判刑十年的法案。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赫敏的目标是彻底废除家养小精灵们的奴隶身份,把他们的工作转变为正常的雇佣关系,有合同,有工资,还有其他相应的权利和义务。但这些事是英国魔法社会精英阶层不允许她做的,因为对他们而言,拥有家养小精灵是他们身份的象征,是向魔法社会展示自身地位和财富的重要物件。
巴纳比·罗伯顿和她说过,这事没有半点的可能性,赫敏相信自己前上司的话,所以她开始寻找另一条终结奴隶制的路,答案就在意大利魔法部的新开职位上。这个职位是去到欧洲魔法教廷的完美跳板,那样就能在国际层面上改变现有法律。根据1950年达成的魔法世界协议,英国需要在与魔法教廷颁布的法律相悖的情况下,修改自己内部的法律条文规定。
如果赫敏能成功,那将意味着不仅是英国,整个欧洲的家养小精灵们都能最终摆脱奴隶制。那真是梦想的实现呢。但如果她明天就失败了,一切将化为泡影,所以她决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
不行,失败是一个不能存在的选项。
一切都必须完美无缺,但情况并非如此。既然这份报告是要递交给意大利魔法部的,就必须用——意外吧——意大利语提交。这会,赫敏把所有想写的内容都写下来了,但她越是去阅读自己写在纸上的笔迹,就越觉得到处都是语法错误。
她原本计划周六晚上检查一下翻译情况,结果陷入了地狱模式,现在去查字典已经太晚了。她需要找一个意大利语流利的人,帮自己纠正错误。
马尔福的意大利语很好。
不行。
他为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她不该再拿一份小精灵权益相关的报告去叨扰他,更别提还是在两人互相坦白之后。此时给彼此一些空间,让彼此各自整理清楚思绪才更为妥当。显然赫敏自己没时间这么做,因为她还要检查这份报告,所以她决定把必要的思考延迟到明天晚上,等她回到公寓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算没有前面两人的谈话,马尔福自己也有工作,不会有时间读一份一百页长的报告。
足足十五分钟,赫敏只顾着蹂躏自己的手指甲,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计划去和他借一本字典来:她想查一下自己最不确定的那一部分的翻译是否正确,暗自祈祷希望一切都没问题。
光着脚,依然穿着那条蓝色紧身裙,赫敏走出自己的卧室——她也不知道马尔福可能在哪里——在他的房子里到处找寻起来,嘴里喊着他的名字。
她刚上楼梯,身边就突然响起了一声轻响,赫敏转身看到了两只亮闪闪的绿色眼睛和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好,"赫敏礼貌地对出现的小精灵笑了一下,"我是赫敏·格兰杰。"
"我是米尔维!我为德拉科先生工作。"小精灵的声音很尖,"我很高兴,终于见到赫敏·格兰杰了!"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米尔维。"
"赫敏·格兰杰喜欢这栋房子吗?赫敏·格兰杰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可以告诉米尔维,米尔维可以为赫敏·格兰杰做任何改变。"
对一个客人说这种话还挺奇怪的,不过也许只是马尔福的小精灵过于热情了。
"谢谢你了。这栋房子非常漂亮。"
米尔维发出一声尖叫,带着兴奋和一些莫名的感觉,眼睛蒙上了水光。"米尔维很高兴赫敏·格兰杰喜欢这栋房子。德拉科先生对室内装饰根本不在意,米尔维担心赫敏·格兰杰也会不喜欢这房子呢。"
赫敏·格兰杰无话可说了。她站在走廊上,脑袋飞快地运转,试图想明白为何马尔福的家养小精灵这么担心她喜不喜欢这房子。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答案来呢。
"不会啊…这里…我挺喜欢的,这栋房子。"女巫说话有些结巴了,"米尔维,"在这个小家伙再问出什么奇怪的问题前,她赶紧补充道,"你知道马尔福在哪里吗?我找不到他人。"
米尔维开始用力地点头,赫敏都有些担心她会失去平衡,把脸摔到地板上去。
"哦,知道啊,赫敏·格兰杰。米尔维知道德拉科先生在哪。"小精灵热情地答道,"赫敏·格兰杰希望我带她去找马尔福先生吗?"
"不麻烦的话,拜托了。"
"当然可以,赫敏·格兰杰!"
米尔维没给她时间反应,抓起她的手,带着两人幻影移形到了一间房间,赫敏认出这里是一间魔药工作间。巨大的魔药工作间。不像她以前去过的魔药工作间,这里一切都是白色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所以感觉特别明亮,尽管这间屋子根本没有窗户。摆着两张巨大的木桌子,墙壁上全是架子,满满地放着数量惊人的各式原材料,书籍,魔药工具。门对面的架子顶部,有各种型号和尺寸的坩埚。
这间工作室的主人正坐在一张桌子旁,在羊皮纸上用优雅的字体写着什么,赫敏看到后想到自己潦草的字迹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么,这点不好意思还是没能影响她注意到马尔福揉乱的头发和卷起的袖管。
"格兰杰?你没事吗?"
他站起身朝她走过去。
"没事,抱歉。我,我问了米尔维她能不能带我来。不是来这里。我只是想找你,但我又不知道你在哪。我真的去找了但没找到,她好心地领我来了,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不过如果你在忙,我可以晚点过来的,我不想打扰你。我晚点再来问你点事情,好吗?谢谢了。"
比她高出很多,马尔福只顾低头盯着她,表情严肃,下巴咬得挺紧。
"你可以走了,米尔维。谢谢。"米尔维一离开,他就开口道,"你想问我什么,格兰杰?"
赫敏咬住下唇,"我…你有没有字典?英语和意大利语的。"
"我有。是为了你的报告吗?"
女巫垂下头去,"是的,我需要检查下翻译。我是自己用意大利语写下来的,但是我也和你说过,我的意大利语不大好,所以得再检查一遍。你能借我一下那本字典吗?我明天早上可以还给你。"
马尔福抬了抬眉毛,"你是说又打算整夜不睡觉了?"
金发巫师毫不掩饰声音中的责备语气,赫敏是觉得自己不应该,但选择固执地忽略这一点,毕竟她没有其他选择。
"如果有头疼出现的可能,我会先喝一管止疼药剂的。"她解释道,"希望能缓解一些。我明早九点就要陈述那份报告,至少得讨论上几个小时。我只要熬到讨论结束就好。"马尔福继续盯着她,但赫敏注意到他的眼皮似乎轻颤了几下,看似很担忧,"我,我能借下那本字典吗?"
他始终没有说出赫敏期待的肯定回答,反而紧抿着嘴唇狠狠瞪了她一眼。他是在生气她跑来打扰他了吗?
也许她前面想的没错,自己真的够叨扰他了。虽然比起让她在家里住了两天,借本字典应该算不上多麻烦。
或许是因为她擅自跑到了他的魔药工作间来?
哦,天哪,她这都是干了些什么?马尔福肯定是因为在自己工作间里被打扰而不开心的,显然他就想一个人待在这里啊。
她想什么呢,前面那段还算交心的交谈也没给她权力随时随地地出现在他面前啊。要辩解的话,只能怪米尔维没有事先知会一声,就把她带来了这里。
"格兰杰,你是疯了吗?"
赫敏差点当场发作。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变红了——很烫的那种——她甚至想直接幻影移形走人了,哪怕有撕裂的风险,也比留在这里被马尔福责备强。虽然马尔福的责备不是没道理。
"我,抱歉。我不该来问你的。我只是…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米尔维也没和我说,不然我不敢来打扰的…抱歉。"
马尔福闭上眼睛,从鼻孔里粗重地呼吸着,再次看向她时已经没那么生气的样子了,这让她有点意外。
"你没打扰我,格兰杰。很欢迎你随时来这里参观。你不能再让自己发作一次头疼了。"
赫敏抬起了眉毛。
这还真是…挺意外的。
"你是在担心我吗?"
马尔福冲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完美表达了自己的不屑。"我当然担心啊,你昨天早上还连眼睛都睁不开呢。"赫敏知道自己这会又无可救药地满面潮红了,也根本没法忍住上扬的嘴角。但是,她再次忘记了马尔福的能耐。
"再说了,你所谓的出现头疼症状前,喝止疼药剂的计划简直是愚蠢。"
她的表情从感激变为愤怒的速度简直惊人得快。"哪有!"女巫有些激动地反驳,"我也许不像你那样有魔药大师资格,但也知道有些药剂可以提前喝下,缓解之后的症状。"
"真可惜你这会没发作呢。"赫敏不知道此刻该对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感到气愤还是着迷。不过还是选择了气愤。
"反正,也许对我的头疼有用呢。"她固执地不肯放弃,其实她对这个理论并不确定。要说的话,她可以肯定大概率不会有用,但她只能这样说了。
"不会有用的,你也知道。搞不好还会为了连续二十四小时工作,对止疼药剂成瘾呢。"
这人真该死呢。
她又抿紧了嘴巴,"我没有其他选择了。这份报告太重要,要是我失败了,到现在为止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我所有的工作都得直接扔进垃圾桶。那些小精灵还得继续忍受被残酷的主人欺压,那些人根本把他们当做牲口似的想打就打。你以为当那些小精灵们受折磨时,我会在乎头疼这种小事吗?"
马尔福叹了口气,"是啊,我知道你的,但应该有人在乎。你相信我吗?"
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觉得自己对他的信任已经很明显了。接着想起来,前面自己闯进来时,他好像正在写着什么,既然他能在自己的厨房里熬出那剂药,在这里马尔福一定是能弄出预防因疲劳过度引起的头疼的药剂。
"我当然相信你。"赫敏答道,"是有其他药想找我试一试吗?"
看他望着自己一脸震惊的模样,赫敏估计自己猜错了。
"不是的,格兰杰。我在想让你允许我读一读那份报告。我不懂什么法律和规定,但我肯定能帮你看看意大利语的行文。"
之前这个翻译难题出现时,他的建议是她想到的第一个方案,此刻她心里仿佛乐开了花。这股子欢欣之情得赶紧扼杀掉才行。
"报告有一百页长,我真的不想打扰你…"
"你能不能别再提打扰我什么的了?"马尔福打断她,"你没打扰我。"
"我不想让你觉得必须帮助我什么的…"
"没有。我是想帮忙的。"
这可不对劲。
她胃里的那股子感觉仿佛一大群蝴蝶在震动,真的不对劲。简直是糟透了。
"好了,我们干嘛不去屋顶阳台那里?我读报告的时候,可以让米尔维给我们来点茶和你喜欢的巧克力饼干。"他歪着嘴角露出那种好看的坏笑。"你觉得如何?"
她能觉得如何?
她觉得自己完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