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我选择提起感情问题就是个败笔,不消说,一定是我切洋葱切昏了头。

但一时之间我又想不到什么应景的话题岔开刚才的尴尬,于是厨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让我非常不安,想要逃离。

为什么是我逃离呢?因为这里是鼬的家,我才是那个外人,那个入侵者。

也许正是因为我的存在总是令人感到尴尬吧,所以我才很难被人真正接受。我所在意的人最终都会离开我。

这一切难道只是世事无常吗?并不是的,也有我的个人因素在。

啊,倒不是消极悲观啊,这正是阿修罗大人所倡导的"个人的成就既要考虑历史进程也要考虑个人奋斗嘛",我可是狠狠地批驳了宿命论呢!

明白个人局限并不是什么坏事。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己而不知彼,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又有先贤有云:吾日三省吾身。我这可是为了"知己"而三省吾身呐!才不是什么怨天尤人!

在我反躬自省的时候,我突然听到鼬轻声问道:"那么,止水哥呢?"

"嗯?"我看向鼬。

他那黑亮的大眼睛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沉静神色。"止水哥有喜欢的人吗?"

"我?"我有心吹一吹牛的,比如你止水哥我因为在运动会上和学习上风采过人,所以吸引了许多小姑娘的目光之类之类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么说话我岂不是和我那不着调的小叔叔带土一样油腔滑调了么?不妥不妥。

于是我老实回答:"呃,除了小学时收到过不知道是不是恶作剧的匿名情书之外,好像恋爱经历是零呢。"

唉,果然这种事说出口就觉得很丢脸啊,难怪带土叔坚决要在恋爱经历上造假了!

我感到自己的脸蛋似乎在温度上升,希望没有像带土叔在琳姐面前那样脸红如锅中熟蟹。

不过我还是比带土叔强一点的。我想。至少我没有像带土叔在琳姐面前逞强那样撒一眼就能让人看穿的谎。

我时常认为,带土叔和琳姐之所以不成,就是因为带土叔这人一遇到琳姐就太幼稚了,幼稚到我都看不下去,所以他们俩当中一定是琳姐在单方面付出,照顾和包容带土叔,如果带土叔不能迅速成长起来的话,他们之间的感情迟早破裂。

—等等,为什么我和小鼬的对话会让我想到带土叔和琳姐?!难道小鼬也在暗中包容我而我不自知吗??!!

苦苦思考着我和小鼬以前交往的经历中是否有哪里不对让我错过了小鼬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于是,当我回过神来时,小鼬已经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那么止水哥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啊,果然是我刚才调戏过头了吧,现在遭到了反击。报应啊,报应!我为什么要提起恋爱这个话题啊!我哪怕问问小堂弟的近况都要比现在好些吧!

"我…呃…我…"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天可怜见,我又不是带土叔那个给堂侄子送限制级杂志还美其名曰青春期教育的不靠谱人士!就算是、就算是我对异性有幻想也不可能和我才十二岁的大堂弟讨论这个吧!

然而鼬表现出了很期待的样子,我又不能不给出一个回答。

"呃,大概是…一个模样不算很出众,但是笑容很可爱的女孩子吧。"我努力描绘着我心目中的那个模糊的形象。

夭寿!青春期精力旺盛的男孩子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想法啦,不过我经历过的大部分都是模糊的片段,往往不光是脸,连其他部位都不太清楚,有时候甚至都不是光裸的。但总有一点是相似的,那就是那个面容形象都很模糊的女孩子有着鸦羽一样的黑色发丝与光滑如绸缎般的白嫩肌肤。

"嗯,身材啦,模样啦,什么的在我心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够理解我,最好能和我有着差不多的理想和生活信念那就最好不过了。"说到最后,我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我企图用这种表现告诉小鼬:我很认真,谈感情谈恋爱也是一件严肃的事,对待姑娘们要慎重。

我不清楚我的表达到位了没有,但是我看鼬用他一贯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我猜,大约还是有点作用的吧,反正鼬还小,这种事还不急。再说了,就算鼬有疑问,富岳大伯和美琴姐还在呢,我没必要操心着急。

暂且放下了心的我开始和鼬谈论一些其他的话题。

事实证明,和鼬谈论他弟弟佐助果然是个好办法,一提起佐助,鼬的话立刻多了起来,神情也变得多变而有生气。

鼬手舞足蹈地给我讲解着佐助和他的同班同学、也就是上次逛游乐场时帮我和鼬拍照的夫妇的儿子漩涡鸣人之间的斗争,鼬眉飞色舞地说:"…每一次佐助都因为弄脏了衣服不高兴,我就逗他,我说,你那么讨厌他,那以后不要理他了好不好,哈哈佐助明明舍不得小伙伴还嘴硬说是鸣人一直缠着他才'勉为其难'陪他一起玩。哈哈哈,勉为其难!"

我想象了一下佐助皱着眉毛小大人一样一板一眼地说出这种话的样子,顿时笑出声来,和鼬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好在此时炖锅蒸锅已经开火,我们俩只需要看着火候就好,不用担心因为走神出现危险。

笑完,我看向似乎对弟弟的交友乐见其成的鼬,调侃道:"真是的,你这个哥哥怎么能一直嘲笑弟弟呢?小心将来因为这件事兄弟反目啊!"

我啊,说这句话纯粹就是为了调侃,因为我知道佐助和鼬的关系有多亲密,鼬看着佐助哪里是哥哥看弟弟的样子,那分明是老母亲看大孙子的疼爱眼神嘛!

谁知道我这句话似乎刺痛了鼬的某根神经,导致鼬几乎是瞬间变色,那脸色难看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据说女生们当中流行的言情小说里特别喜欢写一个人的脸上仿佛调色盘一般闪过多种情绪,原来我都是当笑话听的,此时此刻,我终于见识到了现实中它是什么样子的。

"对不起!"我脱口而出。

"止水哥?"鼬惊讶地看向我。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诚恳地向鼬道歉,只能猜测是"兄弟反目"这句话让鼬难受了。"我不该说'兄弟反目'之类的话的,你和佐助关系很好的,以后也一定会这么融洽地相处下去吧?"

我羡慕地看了一眼鼬,小声嘀咕了一句:"好羡慕啊。"

然而鼬耳朵尖地听到了。

"止水哥也想有个兄弟吗?"不知为何,我感觉鼬似乎努力埋藏着隐藏在胸中的什么东西,有些小心翼翼地在问我。

但当时我光顾着满脸通红了。毕竟,我已经是一个准成年人了,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在这种时候突然暴露出软肋,显示出近乎于不想离家的软弱情绪实在是有点丢脸的。

尤其是,这种情绪被小我六岁的鼬看到了。

"哦,止水哥,"鼬用叹息般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成为你的弟弟的。"

不得不说,我确确实实地被鼬这番话安慰到了。

"谢谢。"我轻轻抱了抱鼬。"谢谢,你的安慰我收到了。你不知道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鼬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撑住了,没有哭出来。

晚宴很温馨,鼬一直在调解气氛。

不得不说,鼬原来在调和上很有天分,看他游刃有余的样子,我不禁刮目相看。

我必须承认,不消说我在鼬的年纪,即便是我在我现在的年纪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圆滑。

与我接触比较多的人都说我这个人太方正,将来进入社会必然会被痛苦地磨平棱角。

但是在我看来,真正的痛苦不是磨平棱角的过程,而是我竟然允许自己被磨平了棱角。

所以,我对鼬并不羡慕,正相反,我和那些劝我学会圆滑的人一样,衷心得希望鼬的这份手腕能够让他在未来走得更顺畅一些。

然而,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表面随和的人往往有着不可逾越的底线与固执的内心,甚至是表面越随和,他们的内心越坚定。

或者说,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能将一个棱角不亚于我的鼬打磨成这般表面光滑的模样呢?这样的担忧都让我在鼬掀开自己的伪装向我展示他的真实内在时顾不上被欺骗的恼怒了,只剩下满心的心疼。

或者说,也许鼬一直在我面前展现着真实的自己,比如,他从不掩饰自己的一些野心,只不过是当时的我错误地认知了他野心的目标而已。

临别时,鼬送我出门。

"鼬,你快回去吧。我这也是在你家来往多年,你总不会觉得我会迷路吧?"伴随着鼬陪着我走过一程又一程,明显超过了送行的范围,我不禁调侃道。

"止水哥。"他突然抱住我。

"这、这是怎么了?"我手里还推着我的自行车,他又是侧面抱住我,所以我只能松开一只手回抱他。

鼬少有这般撒娇的时刻,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就在我犹豫着应不应该扔掉手里的自行车时,我听到鼬小声说道:"让我抱一会儿吧,止水哥。"

"你要离开了,你就要离开了,你要再次离开了。"

我能听出鼬在拼命压抑着某种如同火山般即将喷发的情感,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让我隐约有些恐惧,因为火山爆发带来的破坏力将是毁灭性的,要么是毁了我,要么是毁了他,而我不愿意看到任何一种。

"我不会离开的。"我低声安慰着鼬。"我只是去上学。"

终于,鼬从我怀里爬了起来,但是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脆弱,于是我忍不住安慰道:"我在木叶等你。"

鼬眼睛一亮:"这是约定吗?"

我重重点头:"对,这是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