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我的鼓励让鼬突然有了目标。
我上大学后,某次与鼬视频通话时,佐助突然不满地冒出来,抱怨我抢走了他的哥哥。
我很惊讶,又困惑不解:我远在木叶,不在南贺,我怎么能抢走鼬呢?
后来,我才从大伯那里听说,原来在我走后,鼬开始了近乎自虐一样的学习历程。
本身12岁上国中二年级已经是很辛苦的事了,但是鼬并不满意,他还要更快!
大伯父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件事,他希望我劝劝鼬不要太拼命。
嗯,这一幕似乎有点似曾相识?
管它呢!现在的重点是鼬的身心健康啊喂!
"鼬,我听说你现在每天晚上都学到后半夜两三点钟?"我试着询问道。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鼬眼眶下挥之不去的淡淡青黑,又是心疼,有时恼火。心疼是心疼他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恼火也是恼火他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一时间,我竟然没有劝说鼬的动力了。"算了,你快去睡一觉吧,以后我们的视频时间可以少一些。"
没等我准备挂断,鼬就一脸焦急地连声制止了我:"止水哥!连你也要抛弃我吗?"
等等,抛弃?!这是怎么回事?
我意识到鼬的拼命背后恐怕有我不知道的隐情。我猜测,以富岳伯和美琴姐对家里事务的上心程度来看,他们俩也多半不知道。
我立刻严肃起来。"鼬,我绝不会抛弃你的。"
鼬用怀疑的目光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鼬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个脆弱易伤的样子。我恨不得连夜坐飞机去找他,但是又没有借口。
凭什么呢?说到底,除了照顾了鼬一段时间之外,我和鼬之间的亲戚关系很疏远,并且,我这么做很容易给人以掺和别人家事的坏印象,反而可能会让鼬的处境更糟糕。那么,我也就只能先按耐住焦虑的心情,努力在精神上给鼬以安慰和支持了。
"那这样吧,我们的视频开着,你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我不知不觉又用上了对鼬小时候说话的语气,柔声说道。
"你不会走么?"鼬面露祈求之色。
唉,此情此景,看得我心中好痛啊!
"当然!"我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再次放软了声音劝说道:"快去睡吧!我感觉你坐在这里都快睡着了。"
"嗯!"鼬点点头,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书桌,然后倒在了床上。
他大约真的累坏了,几乎是刚爬到床上,鼬就睡着了。
鼬那边视频里发出的声响仿佛白噪音一般让人安心,我戴上耳罩式耳机,调亮了灯光,继续复习今天的课程。
大学与中学的教学秩序是截然不同的。如果说小学是蜗牛爬,国中是走路,高中是奔跑,那么大学就是坐火箭了。
一本三公分厚的书会在一学期区区不到二十节课中讲完,而类似的课程每学期都有七八门。我能看出这些学科发展的脉络,也明白它们将在我的未来中如何发挥作用,而唯一制约我的只有我略显糟糕的理解能力。
我不是卡卡西前辈那样的顶尖聪明人,想要学好这些知识,我只能多花时间。
沉浸在学习当中,我根本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更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鼬已经醒来。
"止水哥。"
"啊?!"我吓了一跳,手一抖,钢笔从手中滑落,跌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啪嗒一声。
"止水哥,抱歉抱歉!你没事吧?"鼬连忙道歉。
我一边挥手一边将钢笔捡起来。"没什么,只是笔掉地上了而已。"
我仔细打量着钢笔,发现笔尖劈叉且有一半弯曲了,我从工具箱里找出钳子来试着掰了掰,不知道是我用力太大还是钢笔尖本身有些老化,弯曲的笔尖隐隐有断裂的意思。
"笔坏了。"鼬小声说道。"止水哥,我送你一支吧。"
"不用。"我随手把坏掉的钢笔扔进垃圾桶,然后从笔袋里掏出另一支钢笔。"这笔便宜得很,我在学校跳蚤市场里买的,一共十二支。"
良久,我没有听到鼬的回应,这让我忍不住看向视频里的鼬。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效果让鼬的脸色呈现出不健康的苍白,额角处隐约有青色的血管在菲薄的皮肤下游过,给人以从阴间苏生的死者感觉。
我勉强笑道:"你休息好了吗,鼬?我感觉你看起来还是很憔悴啊。"
然而鼬突然笑了。
这笑容牵扯了他面部的肌肉,让他整个人突然鲜活起来,不再像个从棺材里刨出来古尸。
"止水哥,我来看你吧!"
也许是鼬的态度太殷切,也许是鼬糟糕的精神与身体状况让我下意识想要帮他换个环境,于是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好。"我说道。
然后我想了想。"你人来就好,我给你订机票和住处。到时候我去接你。等你来了,我再给富岳伯和美琴姐说明。"
好吧,先斩后奏这种事属实是我第一次干!而且是偷渡向来是父母心中好孩子的鼬出来!好刺激!我突然感到热血沸腾起来。
在这个时候,我终于有点明白带土叔成天唠叨的所谓生活的激情究竟是什么了。或许鼬就是我循规蹈矩的生活中一个特殊的变量,他会激活我,让我脱离平时冷静但呆板的生活状态,变成一个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
我兴致勃勃地查阅本地旅馆和景点,甚至给相熟的朋友们打电话咨询了相关事项。
他们都对我此举表示惊奇,我模糊地说有个小时候的朋友来看我,他们都说,早该这样了,说终于有人把我从英年早衰的状态里拉出来了。
你活得太累了。时常有人对我这么说。
但我从没觉得我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但是小鼬即将到来,我才惊讶地发现我竟然对木叶这座我已经生活了三个月的城市近乎一无所知。
我精神紧张地指挥小鼬一路偷跑出家门,然后乘坐公交和地铁抵达机场,办登机牌,然后登机。
直到小鼬登机后关机,我才长出一口气,然后我恍然:天,向来循规蹈矩的我竟然干了这么一件事!
兴奋过去,惶恐袭来。
怎么办!我竟然撺掇鼬离家出走了!如果鼬遇到飞机失事怎么办?如果鼬遇到劫机怎么办?我满脑子都是这些糟糕的念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许久,我才定了定神,用颤抖的手给富岳伯发短信,说我邀请鼬来木叶大学参观,一方面是让鼬看看未来可能进入的大学,给鼬鼓鼓劲,另一方面则是让鼬散散心,他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过往的信誉记录太过良好,以至于富岳伯毫无怀疑地相信了我的说辞,并对我说,感谢我愿意帮助鼬云云。
一番客气之后,我终于放下了一半的心,但是又突然感到恼火:富岳伯简直是忙不迭地把鼬丢出来啊,真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愤愤不平地替鼬生了一阵子气之后,我才意识到我似乎没什么立场替鼬担心,毕竟,我妈对我的关心还没有富岳伯对鼬多,那么我妈又算是什么呢?
晃晃脑袋,我打开飞常准app,观察着上面代表着鼬的航班的小小飞机在忍界大地图上缓慢移动,看着看着,我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迷迷糊糊中,我开始做梦。梦中先出现了一大片森林,我在森林中以近乎于飞的速度奔跑,身后不远处跟着鼬—虽然我没回头,但是我就是能够确认身后的人是鼬。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奔跑着,然后眼前近乎原始森林一样无边无际的树木突然消失,显露出森林外面的景象。
在森林之外,是一片盆地,在盆地正中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村落。
然后,我站在了悬崖的边缘,听到我自己对鼬说:"看啊,这就是木叶…"
一阵低沉的大提琴、贝斯伴随着激越的鼓声响起,我猛地惊醒了。我翻开手机,关掉闹钟,好的,我该动身去接鼬了。
哈,刚才的梦真奇怪。我一边活动着有点发麻的手臂和脖子想道。一定是我太想木叶大学和小鼬了吧。
我叫了快车,快车司机瞅了我一眼:"接机?"
我爽快点头。"对。一个朋友。"
"你可真够朋友的。"司机笑着说。"这大晚上的去接人?你这位朋友可得请你吃一顿火锅!"
"一顿可不够。"我笑着说。
"那就再来一顿冒菜呀!"司机哈哈大笑。
要不怎么说木叶这个地方完美中和了南北方的优点呢?这不,木叶的司机师傅既有南方司机师傅对乘客的体贴,也有北方司机师傅对乘客的热情。这两者对我来说简直太重要了,因为我正在被梦中挥之不去的景象与诱拐儿童反复折磨着内心,正需要有人引开我的注意力。
我们就这样一路说着话,奔驰的轿车奔跑在近乎无人的快速干道上,发出破空的簌簌声响。
到了接站口,司机探过头对我说:"嘿,小伙子,我在这等你吧,这个点你可不好找车。"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我加钱!"说完,我就准备掏出手机扫码支付。
"免了。"司机师傅挥挥手。"听口音我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出门在外靠朋友嘛,你去接人就是!"
这一番话说得我心头热乎乎的。
我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挥挥手向着接站口跑去。
正好此时小鼬刚背着包从出站口出来,正面色迷茫地四处张望,我赶快跑到他面前,大叫一声:"小鼬!"
我看到鼬眼睛一亮,似乎连旅途的疲惫都消去了一些。
"止水哥!"鼬叫着扑进我的怀里。
虽然只有三个月不见,我还是看出他长高了,但是更瘦了。
"鼬!"我心疼地捏了捏他单薄的肩膀。"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鼬笑着点了点头,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因为没有止水哥的手艺了嘛!"
我气笑了:"少来!我又不是什么大厨!"
不过鼬的恭维还是让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快来,我带你去休息。"我拉着鼬的手向等我的快车方向走去。
—等等,刚才的车呢?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但是始终没有看到司机和那辆车的影子。
秋风萧瑟,一如我冰冷的内心。
就在我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鼬突然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看向停车场方向,然后我看到那辆熟悉的车等在那里,司机师傅站在车边冲我招手。
真好!我果然没有信错人!
我从鼬的肩膀上卸下背包背在自己身上,然后牵着鼬的手大步向司机方向走去。
"嗐,我没想到你朋友这么快出来呀。一般来讲出站口不让长时间停车,这不我就把车挪到停车场来了—这是你朋友?"司机一开始滔滔不绝地解释着,然后当我和鼬走近的时候,他突然睁大了不大的眼睛。
"哦,我面相比较小。"鼬淡定地解释道。
我看着鼬比我矮一大块的身高欲言又止。
司机在我和鼬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然后又忍不住看了看我俩紧紧牵着的手。
我下意识想要松开手,结果鼬反而握紧了我的手,让我没能逃脱。
"哦~"司机发出了意味深长百转千回的一声哦。"快点上车吧!"
司机热情地帮我们开了车门,又帮我们关了车门。上车后,司机冲着我和鼬眨了眨眼:"木叶可是一座自由之城,我们对任何人都没有偏见。"司机着重在"任何人"和"没有偏见"上加了重音。
哦,好吧,我大概理解司机他究竟误会了什么。
我咽了一口口水,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小鼬,发现鼬双手扶着膝盖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出神,没有留意到我的目光。
好吧,这总比我被怀疑为儿童诱拐犯要好。我内心苦中作乐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