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即将大学毕业时,鼬招呼不打一个突然出现在毕业典礼上。

当时我正在和校长握手,冷不丁看到礼堂后面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大幡,上面写着"恭祝止水哥毕业"。

当时我一定在台上愣住了,因为我听到瓦间院长笑呵呵地说道:"看来你家里人来看你了,止水。"

瓦间院长向来好脾气,他的话一下子吸引全礼堂人的目光顺着我目光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果然看到了那面巨大的幡。

我猜我当时的脸一定爆红,我强装镇定,向台下挥了挥手,也没敢仔细看就逃也似的跑下去了。

礼堂里零星地想起了善意的笑声,我一边扶着我的学士帽,一边不断小声说着借过向礼堂后面跑去。我以为搞出这种欢迎仪式的一定是带土叔这个不怎着调的家伙,却不想竟然在大幡下面看到了额头上系着"必胜"字样额带的鼬。

"鼬,你…"我很震惊,因为今年是鼬的高考年,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在这个周末就是鼬参加高考的日子。

啪!我的后背落下重重一掌,吓得我差点反身一个右勾拳打出去,然后发现身后是满脸笑嘻嘻的带土叔。

"带土叔…"我松了口气,旋即怒火中烧。

"我就知道是你!"我指着带土叔的鼻子大喊,说实话,这是我在带土叔面前第一次这么失态这么失礼,但是我实在是气昏了头。

今年是小鼬的高考年,这么重要的日子,之前几千个日夜的折磨就为了这一次考试,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就这样把鼬从家里拉出来参加一个与他无关的仪式?!

"这周末就是小鼬高考的时候!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让他把时间花在参加我的毕业仪式上?!"我冲着带土叔就是一顿疯狂输出。

我猜我当时失仪的样子一定超级可怕,说不定像个吹风机。

带土叔变了脸色,他脸上恶作剧成功的快活神色渐渐褪色,逐渐变成了惊惶和委屈。

"可他没说啊!"带土叔指着我身后的鼬大叫。

"你少推卸责任!"我对带土叔瞪眼睛。"你怎么就不能问一句呢?你都能想到找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什么状况?"

"我怎么能知道?"带土叔委屈极了。唉,这么多年过去,带土叔一着急一生气就眼睛里盛满眼泪花这事儿一点没变。他那双幼圆的大眼睛泫然欲泣的样子看起来确实超级惹人怜爱,猛男落泪的剧情大约很能打动小姐姐们的母爱和同情心,但我完全不为所动。哼,说得好像宇智波家祖传大圆眼睛谁没有似的!而且带土叔真哭的情况我见多了!

"你问他呀!是他非得跟上来的!我哪知道他今年高考啊?我傻呀我!我真知道哪可能把他带过来?富岳哥和美琴姐知道了不得干死我!"带土叔忍不住快速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

我看了一眼鼬,结果这家伙真的见缝插针点点头:"确实是我要求带土叔带我来的。"

我看带土叔这是真哭了,心里顿时一软。

唉,带土叔这人好说话我是知道的,在家族、亲朋当中是出了名的豪爽讲义气,鼬这家伙到底是有点小狡猾的,带土叔从来听不得好话,这鼬只要拿出在我面前撒娇的功力半分,足以把带土叔哄得卑卑服服,说啥是啥。

冲着带土叔发完火,我的火气也消耗一空,看着倔强地仰脸看天害怕被我看到眼泪的带土叔,我顿时骑虎难下。

鼬乖觉地把手里的幡折叠起来收好。

"祝贺止水哥大学毕业。"鼬从旁边的凳子上抱起一束花放到我怀里。"这是带土叔叔亲自挑的哦。"

我看了看带土叔,发现他正在用余光看着我和鼬,见我看向他,他又连忙转过头假装没看我。

唉,带土叔掩耳盗铃的把戏我看得多了,也懒得戳穿他,索性顺着鼬递给我的台阶下来。"谢谢,带土叔。"

"嗨,客气啥!你可是我带土大爷罩着的第一个小弟啊!"带土叔豪迈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我们俩之间各论各的这件事并没有随着带土叔和我的长大而改变,大约这也算得上是某种"保持初心"、"归来仍是少年"吧。

"那么接下来是什么项目?"我认命地看向带土叔。

带土叔满脸惊奇:"你怎么知道还有后续庆祝?"

当然!带土叔你向来喜欢搞大场面,庆祝活动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幡和一束花让我短暂社死一下就结束了?我可不是当年天真幼稚的小止水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今天就是给带土叔揉圆搓扁的,爱咋咋地吧,反正我宇智波止水这一百来斤就交给带土叔了!不枉我小时候喂给他那么多好吃的呀,带土叔!(磨牙)

"嘿嘿。"带土叔的笑声突然猥琐起来。"今天的创意可不是我的。"他的眉毛滑稽地仿佛有着各自不同的意志一般飞舞起来,眼神看向我身边的小鼬。"呐,是你这位好弟弟一手掌握哦!"

我忍不住顺着带土叔的目光看向鼬。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还是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古人诚不我欺?没想到鼬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背叛你哥我了呀!

大约是我眼中不可思议的感情太过充沛,以至于鼬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其实也没有什么,"鼬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只是请止水哥吃个饭而已。"

啊,这听起来比带土叔曾经搞过的什么温泉旅馆旅行+爬山+吹着十二月的冷风对月告白之类的活动靠谱多了!并且几乎是从我认识带土叔以来,有带土叔参与的最安全无害的庆祝项目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对鼬露出微笑:"好啊,这顿饭也算做是对你考试成功的提前庆祝好了。当然了,等你考上大学,我还会请你出去专门庆祝的。"

—然而我这口气松早了,因为接下来,我被带土叔和小鼬带去了一家私密性颇好、一看就非常昂贵的餐厅。

他们提前订了位置,是个有着流水和山石的包间,这过于优雅讲究的环境让我忍不住对整顿饭的价格感到心惊肉跳,并不时看向带土叔希望知道到底总共多少钱以及我带的钱够不够房费。

但是带土叔这个大傻子光顾着乐呵呵地跟引路的服务员走路,不时地点评一下餐厅的景色,完全没看到我冲他使眼色到眼角抽搐。

算了,大不了我把我自己抵押在这!我看着带土叔魁梧的背影内心发狠。还有带土叔一起!

到了位置,我才发现这座位颇有玄机,我和鼬相对而坐,带土叔距离我俩相隔差不多一整个桌子。

鼬抢在服务员之前给我拉开了椅子,我猜这是今天庆祝主角的待遇,于是心安理得地坐下了,服务员从我手里接过花束,转身解开放进花瓶里放在了我和鼬旁边。

一股花朵的幽香扑鼻而来,这时我才发现花束里除了常见的百合、满天星和绣球花,竟然还夹杂着几支玫瑰!

没等我想明白,菜品已经如流水一般送了上来。

服务员给我的酒杯里倒上酒,正当他准备给鼬的杯子里也倒上酒时,我连忙拦住:"他没到法定饮酒年龄!"

服务员犹豫着看了一眼鼬,见鼬点点头,于是手捧酒瓶退了下去,过了一会儿给鼬倒上了果汁。

鼬举杯:"首先,祝贺止水哥大学毕业,学有所成。"

他举杯一饮,我愣了一下只能跟着喝。

鼬见我只是酒略沾唇,眨了眨眼,笑道:"今天止水哥可是主宾,喝这么少岂不是说我这个主办人做得不够让止水哥满意?"

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只能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唉,也不知道鼬拿来这么多劝酒的话,这让我又想起了我上大学前富岳伯请客家宴时鼬游刃有余的表现。

哈,原来那时并不是鼬火力全开的表现吗?我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

"第二杯,敬止水哥开始了新的人生阶段。"没等我放下杯子,鼬再次举杯。

那服务员超级敬业地给我满上了,我看着澄澈的酒液心中满是苦涩:天啊,我可不好喝酒,一直以来也没怎么喝过,对自己的酒量很没底。刚才空腹一杯酒已经让我有酒意上涌的感觉了。

但是鼬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我只好再次一饮而尽。

嗝儿。

"第三杯…"鼬深吸一口气。"止水哥,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未来?打算?"我感觉我的脑袋正在变成浆糊。热辣的酒液沿着我的喉咙顺着食管一路灼烧到胃部。明明只是消化系统的问题,但我分明感觉到我的脑子也在燃烧。

"我想知道…"鼬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在止水哥的未来里,是否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不知从何时起,带土叔和服务员已经离开了,我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我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鼬那张殷切的脸。

"未来?"我喃喃道。"你我早已密不可分了鼬。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生活的意义,你让我有了拥抱生活的勇气。我以为我会孤独而死,最终只有带土叔来吊唁我。可是你救活了我!"

我突然握住鼬的手。"你救活了我!现在你却问我我的未来是否有你参与?天啊,没有你,我没有未来!"

"我!"我猜我大约吓了鼬一跳,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我从来都不知道,止水哥…"

"我猜我什么都没说,是不是?"我自嘲一笑。"我成天劝你敞开心扉走入人群,我自己呢?却总是将自己的内心捂得严严实实。"

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把年纪幼小的鼬当做是依靠了呢?我也不知道。大约是从这个倔强的孩子颤颤巍巍提着水试图帮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吧。

他有担当,他不断向我伸出触手。他的那些求助让我再次感到了被需要的接纳感,让我从带土叔离开我以后的生活再次被人的需要填满。

我为他人而活,当我不被需要,我会枯萎。

这就是我,一个所谓的早熟的、成熟的、有着独立思考的人,内心却始终没有走出那个被母亲不断否认和抛弃的小男孩。

假如,我再能干一点,母亲就会带上我了吧;假如,我再乖巧一点,母亲就不会嫌弃我了吧,就能多看我一眼了吧?

我不知道,我猜我哭了起来。

我感到我被纳入一个单薄但坚定的怀抱,我闭上眼睛,让片刻的安全感将我包围。

"止水哥,我喜欢你。"我的耳边突然炸响。

我猛地推开鼬:"你说什么?"

鼬抓紧我的手腕。

三年过去,鼬长大了,虽然还是比我矮一点,但是他的手已经有足够的力气抓住我了。他的手抓得我很疼,但是我顾不上这些。

"鼬!你—"

"不,止水哥,你听我说!"鼬的态度坚定到近乎命令,我一下子闭上了嘴。

"止水哥,这不是小孩子的妄言,我会用实际行动让你看到我的意志。"鼬一字一顿地说。

我闭上眼睛,企图逃避眼前的一切,然后我被鼬抓住肩膀轻轻摇晃。

"止水哥,睁开眼,这不是梦。"

我被迫睁开眼,我看着现实,它没有任何改变。

"是我带坏了你吗?"我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和带土叔一道回去向富岳伯请罪?"

"那我应该和你一起请罪。"鼬坚定地说。"如果爱是罪孽,这里面有我一半。"

我深深叹了口气,甩开鼬的双手坐到座位上开吃。"快点吃,吃饱点,别浪费。希望富岳大伯不要太生气…"

鼬楞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起来。

我瞪了这个让人不省心的混蛋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