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马尔福坐在某家人满为患的露天咖啡厅里,闷闷不乐地望向不远处的某个窈窕身影。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到这座回归线以南的小岛上执行跨国任务,而与此同时他的搭档是赫敏·格兰杰。
好吧,他是挺常跟赫敏搭档的。尽管她是个无敌书呆子,但她很聪明,并且办事效率很高,这也就意味着在没有下发任务的时光里,德拉科有机会享受比别人更多的休憩—正合他意。可大多数时候德拉科还是认为自己无法忍受和赫敏身处同一片空间。只要有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对一切事情发表格兰杰式的评论、对他的行为发出不赞同的咋舌,德拉科就想发疯。他曾多次向施舍给自己成为傲罗的机会的尼法朵拉·唐克斯抱怨,称和相互讨厌的人搭档绝对不是个高明的安排,但唐克斯从来都不理他。
"你们俩可是天作之合。"
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克斯往往会送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眨眼,让德拉科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揪下来。
这话要是被赫敏听到,他很怀疑自己还会不会活着。
他和赫敏相当合不来。他们一见面就会吵架,因为他们几乎在任何事情上都持反对意见。他对她的不拘小节感到难以忍受,而她对他挑剔的模样厌恶至极。他们在口头侮辱对方同时不触及底线这件事上做到了极致,将所有能用的词都穷尽了。按理说赫敏这种人很难对旁人讨厌到这个地步,因为她该死的是个过分善良的蠢货,总是相信再坏的人身上也有些微的可取之处。她并非不接受德拉科作为傲罗与她一同工作,也绝不会就德拉科的家庭状况和惨淡的过去发表评论。她只是在当下的每一秒厌恶着德拉科的存在。
因此德拉科得出了一个相当搞笑的结论:他们只是因为习惯成自然,所以持续讨厌着对方。
然而这个结论本身就能意味着点什么:倘若他自己是因为习惯而讨厌赫敏,那么是不是实际上他早就没那么讨厌赫敏了呢?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连喝了三口冰水才冷静下来。承认不讨厌赫敏堪比要他的命。可出于对自己理性的信任,他决定探索一下这个结论的可靠性。他要试着观察赫敏。
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观察。此时此刻,他坐在遮阳伞下,穿着花里胡哨的度假衬衣,用墨镜遮住了半张脸。赫敏正站在不远处的桥上,带着一顶大概遮不了太阳的草帽,手臂撑着栏杆与一个本地的年轻男子愉快地对话。
狠狠吸了一口冰美式,德拉科觉得很不自在。
原本任务的计划是要他们两个扮演来海岛度假撒钱的麻瓜情侣,以此来接近走私黑魔法物品的某个食死徒残党。这计划堪称完美,毕竟赫敏非常了解麻瓜,而德拉科可以承担撒钱这一任务,他们的大张旗鼓无疑会吸引意图伤害麻瓜的黑巫师,这样一来抓人也就水到渠成。但计划之所以是计划,就因为它只存在于人们的设想之中。德拉科并不情愿和赫敏假扮麻瓜情侣,他发誓他们绝对会在到达之后的半个小时内露出马脚。而赫敏也不愿意,称自己宁愿独自完成任务也不想跟德拉科假扮情侣。于是计划就这么变成了一张废纸,他们决定各自假扮成合适的身份以寻找隐藏的黑巫师。
和赫敏一起办案会有非比寻常的事发生—绝无仅有,别的傲罗搭档之间绝对不会这么干。他们会比赛。无论是寻找线索,还是动手抓人,就连写书面报告也要比赛。综合所有战绩来看,两人势均力敌。德拉科一开始根本就不同意这愚蠢的竞赛,可是看着赫敏一个人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他心里就觉得不平衡。一方面来说,他不想让其他人觉得他毫无建树、靠走后门才当上傲罗;另一方面来说,赫敏投入起来废寝忘食,他觉得她要不了几天就会去圣芒戈住院,而那样的话所有工作就只能他一个人来完成了。好吧,他是有那么点担心他的搭档的,只有一点点,出于人道角度考虑。
"行吧,公平竞争。输给我的时候可别哭鼻子,格兰杰。"
答应比赛的时候,德拉科曾这么说过。
而黄金女孩自然不把他的嘲讽放在心上。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只记得某人上学的时候,一次也没赢过我。"
一边说着,赫敏还对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抹粉红飘上他的颧骨,但他没有开口说什么。他不想让赫敏觉得自己其实很在意这件事。
而这一次,他们还是选择以竞争的方式办案。赫敏将自己打造成因失恋前往海岛散心的普通女孩,目标是更好地融入前往海岛旅游的人群,并尽可能多地同当地人打交道,从而方便行动。而德拉科没得选择,只好维持一开始就定好的富二代人设。由于他不可能额外申请一个出行名额,以便他带上一位女伴来增强身份的可信度,他只好计划带着两个见习傲罗在街上四处游逛,然后坐在各种隐秘却便利的角落,试图寻找黑巫师的踪迹,同时继续观察赫敏。
赫敏有一种格兰芬多特有的好胜心,所以她热衷和德拉科比赛也算有情可原。德拉科始终认为自己是迫不得已才选择接受游戏规则的,毕竟审时度势才是他的本性,赫敏可能比唐克斯更多地掌控着他的屁股和脑袋。双重威胁,是吧?只不过在德拉科看来,他们两人搭档办案之所以效率高,并不仅仅是因为竞赛,更多是因为合作。他们从来都没能在竞赛中独自解决过某个案件,因为无论他们各自有多聪明,他们又不是小说里的神探,而自古至今无论是麻瓜还是巫师都选择以搭档的形式办案不是没有道理的—多一种视角,多一双手,多一颗珍贵的大脑。在前期收集线索的过程中,两个人都会竭尽全力以期超过对方掌握进度的领先,然而很多案件都会从某个环节开始难以前进,于是他们不得不妥协,开始与对方交换情报,共同寻找继续的路线。德拉科可以肯定,唐克斯正是因为知道只有他和赫敏能完美做到这一点,才总是把各类疑难案件交给他们处理。
梅林知道他的梦想其实是当个游手好闲的真·富N代。可惜自己做过的错事总要承担责任,战争结束后他被强制要求完成N.E.W.T.考试,并必须在取得足够多的O之后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才能免受其他的惩罚。当时大多数地方都不要他,没人想跟前食死徒沾上关系。只有他那没说过一句话的表姐给了他机会,据说还是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才答应的。他不得不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他知道这将代表着他人生的重新开始,而他的生活注定与闲散二字无缘了。
他的猜测一点没错,从他参加傲罗训练开始,就每天都在当牛做马。他无处抱怨,只好发疯般地训练。和他一样疯狂训练的只有赫敏。她说什么也要考完N.E.W.T.再考虑参加工作,所以回霍格沃茨完成了最后一年的学业,并拿着多到数不过来的O前来魔法部报道。但其实她并不准备成为傲罗,是因为彼时傲罗指挥部人手短缺,急需大量新鲜血液,沙克尔和唐克斯商量过后才决定让她参加傲罗训练。她发疯般地训练是为了发泄不满,她志不在此,却无可奈何。这些都是德拉科零零散散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在正式搭档执行任务之前,他从来没有听赫敏提过一句。
不过仔细想想,最近似乎很少听到赫敏说"XX年之后我就要离开这个鬼部门"了。
哦,干一行爱一行,真像格兰杰的作风。德拉科在心里暗嘲道。
就在他任凭思绪驰骋的这段时间里,赫敏那边显然进展飞速—当然不是案件。本地人小伙与她并肩靠在桥边的栏杆上,两人愉快地聊着些什么,赫敏甚至大笑起来,而那个黝黑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把手伸到了赫敏的头发上。
德拉科猛地站起身来,搞得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呃,马尔福先生…"
两个见习生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他自觉没做什么刻薄的事情。他向梅林发誓,他连一句带侮辱性质的话都没说过!可是这两个年轻人显然更想去赫敏那边。可以理解,这个年纪的愣头青当然不会愿意和年长他们几岁的男人待在一起。
"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他觉得自己说了句垃圾,让人无法接话。于是他转身离开了咖啡厅。谁要看万年书呆子和黑不溜秋的小土著调情啊。
整座小岛就是一个小小的国家,与大陆的距离不远,每天都有好几班沟通的轮渡。问题在于这个国家太小了,没有巫师政府,更没有任何巫师团体,只有零散几个巫师住在岛上。德拉科敢说,除了他们要找的走私犯及其同伙的黑巫师,剩下住在这儿的都是不谙世事的家伙。这也就是他们不得不执行跨国任务的原因。这里根本没有能管事的巫师,更没有傲罗。而走私犯是从英国逃过来的,只能英国魔法部自己想办法。否则等国际上出现谴责就麻烦大了。
既然赫敏选择通过社交来搜集情报,德拉科自然也有方法追上进度。他买通了几个一看就常年混迹在码头的贼兮兮的本地人向导。这些人做生意主打一个坑蒙拐骗,有钱的活一律不会放过。如果是游客碰上他们,大概率会被狠狠敲诈一笔。不过德拉科一眼就能看明白这些人的花招,而他作为一个来撒钱的富家少爷,自然不吝用钱财购买一些他想要的东西。他表面上大张旗鼓地告诉这些人,自己来不仅是为了旅行,还想要寻找一些稀奇玩意儿—越稀奇越好。他们每天都要在码头和岛上见识形形色色的人,他相信他们必然能找到些拥有真正稀奇玩意儿的人。同时他要这些向导盯着出现在码头的可疑人员。他没有过多解释所谓可疑人员到底指什么样的,不过他认为这群蠢货作为真正的可疑人员,肯定能轻易分辨同类。他们每人都配备了一部麻瓜的手机,因此他将自己的号码留给了其中一个看起来聪明点的向导,并要求他们发现情况之后只能通过短信给自己发送数字1。这好过采用巫师的方式传递信息,此次任务期间,他们所有人都不能过分依赖魔法。
这之后他就在码头找了艘环岛游船,准备上去在毒热的阳光下寻找一处阴凉,享受一下他本该享受的生活。他还好心地给见习生也买了票。
"可是格兰杰小姐一个人在岛上,会不会有危险啊?"
登船时,名叫尼克的赫奇帕奇男生说道。
"你最好相信格兰杰是个比我还疯狂的训练狂人,她打败了黑魔王。"
尼克想就到底是谁打败了黑魔王一事进行讨论,可是看见德拉科平静的银灰眼瞳之后就作罢了。没有意义,不是吗?他只需要知道赫敏是个很厉害的傲罗就好。
"再说了,她要是真遇上处理不了的事,我会知道的。"
赫敏在几年前研究出一种隐蔽的黑魔法感应咒语,并在确认可行之后,要求傲罗指挥部所有人在搭档的长袍和随身物品上使用这种咒语,这样一来每对搭档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对方的安危状况。
看着另一个叫作菲利克斯的拉文克劳男生脸上呆滞的神色,德拉科轻叹了口气说道:
"记得出发之前格兰杰分别在你们的钢笔和手表上施了咒语吗?有了那个她也能随时知道你们的状况。"
不知怎的,他并不想让尼克和菲利克斯知道他和赫敏将咒语施在了彼此身上的什么地方。他唯一会每天随身携带的东西是家族戒指,而赫敏永远不会忘戴(或者说永远都不记得取下的)是耳钉。德拉科发誓自己在感应咒语之外还使用了变形术,将那对毫无特征的劣质红色锆石耳钉变成了很有设计感的形状。虽然赫敏完全没注意到。她说那是她战后的夏天在某个集市上随便买的,并且为了能戴上它们而去给耳垂穿了孔。听起来应该很疼,毕竟巫师们大多不会真的去给身体做穿刺,他们有的是办法让饰品牢牢地粘在身上。他一度怀疑赫敏有自残倾向,直到赫敏不耐烦地告诉他耳垂穿孔一点也不疼。
就这么,德拉科带着两个怯生生的见习生登上了麻瓜的大型游船。生性讨厌阳光的德拉科一上船之后就钻进了有着大片凉棚的冷饮区,找了个躺椅窝进去之后闭上了眼睛。而尼克和菲利克斯显得十分不适应,在角落里转悠了半天才跑到船舱内去坐下,盯着前方一块小小的电视看得出神。他们很少接触麻瓜,更别提来这种全是麻瓜和麻瓜玩意儿的地方了。
德拉科其实不比他们自如多少,但他天生是个会享受的人,因此一次跨国出差愣是被他搞成了热带度假。
不过他也不算在摸鱼。他给买通的向导都施了监听咒语,只要他想,他能随时掌握那几个人的情况。他断定那些人不可能完全听信他的要求,但既然他肯出如此的高价让他们盯梢,他们那愚蠢的脑瓜自然也会做出相应的决策。德拉科赌他们会主动接触所谓的可疑之人,因为他们一定认为这么做有利可图,而这对德拉科来说反而是更大的便利,他可以通过监听咒语了解到真实情况。凡事都做两手准备,他是个优秀的斯莱特林。
不过第一天还是在平静之中结束了,没有任何短信,他自己也没听到任何动静。在夜色中下船时,赫敏依旧没有任何音信,没有通过手机和他联络,也没有送来守护神。德拉科猜想她是安全的,可一想到她是在跟某个男人待在一起就有些气愤。他不想在见习生面前表现得过于粗鲁,于是沉着脸往住处走去。部里预算有限,再加上赫敏强烈反对他自掏腰包改善条件,他们只能去住一般水平的民宿。
他们预定的独栋小楼位于一条相当难找的巷子,而最为可笑的是,他们四个人的行李只有赫敏的一只珠串小包—由于那只小包在战时发挥了巨大作用,所有人都对它的不合法性选择了忽视。中午到达办理入住时,看着赫敏把他们各自的行装从一只小包里单手拎出,那场面实在够刺激。
而现在他们走进了巷子,发现赫敏并没有回来。
"天已经黑透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找一下格兰杰小姐?"
菲利克斯提议道,尼克也眼巴巴地看向德拉科。
他正想再花点口舌向这两个蠢蛋解释,赫敏已经是个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女巫,而且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傲罗。就在这时,巷口的灯光下出现了两个人影。穿裙子的那个肯定是赫敏,尽管他们在人群中都做了一定程度的伪装,德拉科还是肯定自己不会看错。至于那个笨手笨脚的、不知该被称为男孩还是男人的家伙,从肤色来看大概还是下午那个本地人。
"不用找了,我就说黄金女郎不会走丢。"
告别了新朋友,赫敏终于转身,一边解除伪装一边朝他们三个走过来。
"收获如何啊,男孩们?"
尼克和菲利克斯正想凑上去说说下午的见闻,德拉科就专横地打断了他们。
"不如说说你有什么发现吧,格兰杰?本地人小男孩看起来很对你胃口。"
赫敏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眉头紧紧蹙起,语气之中也满是不解:
"为什么敌意这么大?我知道我在干什么,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德拉科耸了耸肩。他发誓自己没想惹赫敏生气,但他实在太擅长惹赫敏生气了,从很久以前就是。
"你知道就好。"
赫敏被他冷淡的态度激怒了,立刻伸出食指戳在他锁骨下方,用力地顶着。
"不要用这种方式跟我说话。难得来到这样漂亮的地方,我一点儿也不想跟你吵架,最好收敛一下你的坏脾气,马尔福。我还想请问呢,你下午大驾光临了什么地方啊?"
一边说着,赫敏的目光开始在他浑身上下逡巡起来,直到发现他裤子口袋里塞着的什么东西才停下来。她用拇指和食指将那团东西揪了出来。
"哼,豪华船票!怎么,跑去诱骗麻瓜女孩了?你不是尊贵的纯血家族之主吗?"
德拉科一把夺回那三张船票,用手抓着轻轻一挥就将它们焚烧殆尽。
"我只是在工作之余自费找了个休息的地方。以及我对麻瓜女孩没有兴趣,这跟我是不是纯血没半分关系!"
赫敏双唇紧闭。她正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无论她和德拉科吵得多么凶,他们都不会将话题引到某些事情上。她刚才其实已经有点越界了。她明知道德拉科并不信奉纯血理论的。
"好吧,既然你有在工作,那么你应该明白我也在工作。还有,别总是用钱解决所有问题,带见习生来是让你训练的。"
赫敏的让步也浇灭了德拉科的怒火。他此时才在起伏的呼吸之中仔细观察起赫敏来。中午时赫敏风风火火地换了件衣服就跑出去了,期间还做了伪装,他只在远处看过几眼,不可能注意到任何细节。现在草帽已经被她取下拿在手里,蓬松的卷发自由地垂落在肩上,而她明亮的双眼和别致的雀斑在灯光下与暖色的碎花吊带裙格外相衬。她的锁骨和肩头裸露在外,很漂亮。
很漂亮。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作为一个从16岁起就学习大脑封闭术的人,他习惯了把可能影响自己的事情统统装进盒子里。现在这个念头被强硬地扯了出来,与此同时被打翻的还有一整盒与赫敏有关的,非工作场合的记忆。
"唔…好,知道了。"
说完之后,他有些匆忙地转身去开门,没注意到见习生们眼里闪过的绝望,和赫敏脸上腾起的绯红。
第二天一早,赫敏带着见习生们出去晨跑,之后又带了早餐回来。而当他们回到住处时,德拉科正懒散地躺在院子的躺椅上发呆。见习生们以为他睡着了,于是带着早餐去厨房准备,而赫敏一眼就看破他是在无所事事,于是端着咖啡走上前去。
"真是抱歉啊,家养小精灵不能跟我们一起来出任务。"
德拉科将墨镜推到脑门上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昨天问到什么没?我找了几个向导施了监听咒,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
昨晚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都忘记了交换情报。
赫敏将咖啡递给了德拉科,而后把他的腿从躺椅上扫开,自己找了个空档坐下来。
"昨天那个人是这儿的警察,就是麻瓜负责办案的工作人员。他说最近三个月岛上离奇受伤的人数大幅增加,还有好几名游客死于非命。只不过当局为了维持旅游业的持续向好,将这些事情压下来了。"
德拉科满意地啜了几口咖啡,对她的话表达了疑议。
"那难道不是麻瓜警察的工作机密吗?这么随便就告诉你了?"
赫敏撇了撇嘴,抬起手在太阳穴边上做了个转动的动作。好吧,夺魂咒加一忘皆空的完美组合,赫敏最擅长的办案手段。他曾试过学习摄神取念,但囿于对这种咒语的可怕记忆,他失败了。而且他也不敢再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使用夺魂咒,所以想通过精神操纵的手段来撬开别人的嘴,赫敏比他更擅长一点。
"我打赌他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伤心欲绝。"
"是吗?我倒觉得他只会吓傻。也许他是个勤恳的警察,但作为一个男人,他就是个白痴。"
一边说着,赫敏仰头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此时他们两个靠得很近,也许比昨天晚上还要近。德拉科穿着令人生厌的花哨衬衫,扣子解开三颗露出可观的胸膛一角,下半身的浅色西装裤又将他与其他前来度假的"低端"游客区分开来。赫敏穿着成套的运动装,浅紫色的纯棉短袖和防水材质的深紫色短裤,裸露的腿弯线条格外迷人,而不驯的卷发此时被高高束成了一个马尾辫。德拉科可以肯定自己的大腿外侧一定正贴在赫敏的屁股上,但他假装没发现这件事,只侧过脑袋去闻了闻那头卷发的味道。清甜的香波气味和咖啡店的浓厚醇香相互交织,构成了早晨的赫敏。
"在你面前大多数男人都是白痴。"
赫敏狭促地笑了一下。
"幸好你不是。不然我都不敢想象我的工作会有多要命。"
德拉科呼吸一滞。
"我不是吗?"
"你当然不是了,"一边说着,赫敏站起身来朝他伸出一只手,"你可是霍格沃茨的年级第二,自信点吧。"
德拉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如果有面镜子,他一定会发现自己变成了粉红色。很少有人就他的成绩和头脑夸奖他。不过赫敏刚才所说的是夸奖吗?难道不是嘲讽?嘲讽他总是考不过她?哦,或许不是嘲讽吧。
德拉科抓住她的指尖,晕乎乎地起身,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看见赫敏在对他微笑,于是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在她的手指上吻了一下。
"承蒙万事通小姐的夸奖。"
赫敏对他翻了个白眼,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监听咒语需要在一定范围内才能起效,所以德拉科今日的目标依然是在码头和附近的沙滩上度过。两个见习生被迫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很有可能跟着德拉科才会过得更好,如果是跟着赫敏,他们绝对会沦为悲惨的苦力。不过德拉科也认真地考虑了赫敏的意见。如果这两个傻小子跟着他什么也不干,不就纯粹成了公费旅游?而倘若他要去什么地方享受片刻的安宁,还得自掏腰包把他们俩带上,那太无趣了。要是有个女孩子也还说得过去。于是他给尼克和菲利克斯安排了任务。
"在岛上找找使用魔法的痕迹。如果你们靠近的地方有黑魔法残留,那个感应咒语也会生效的。中午在码头集合。"
嗯,他还是善良地决定请他们吃午饭。
此刻太阳还不算毒辣,德拉科躲在遮阳伞下面,兢兢业业地扮演着挥霍钱财无所事事的有钱人。不过没一会儿,他在海滩上发现了熟悉的身影。赫敏今天穿了另一件吊带裙,比昨天那条短很多,还是收腰剪裁,外面搭了一件轻薄的半镂空短开衫。她光着脚在沙滩上走路,凉鞋被拎在手中。而她身边跟着的,当然还是那个惹人厌烦的麻瓜警察。不过那个警察今天穿着制服,这意味着他可能正在执勤。
就在德拉科思考着赫敏打扰警察执勤的可能性有多大时,赫敏开始朝他挥手了。
"嗨,德雷克,你果然在这儿!"
顺带一提,假扮麻瓜的时候他们不能使用真名。他们两个作为战争参与者实在太有名了。
他摘下墨镜,露出变为蓝色的眼瞳,挑了挑眉。
"嗨,简。那是你的新男朋友吗?"
一边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个麻瓜警察。
青年黝黑的脸颊上升起一抹酡红。
赫敏对德拉科做了个鬼脸,随后愉快地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只是一位热心的警察先生。我搞不清楚来海滩的路,而他帮了我。"
德拉科发誓自己没有看漏警察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他现在无比赞同赫敏的评价:这家伙是个白痴。
"哦,也是。毕竟你才刚刚离开那个伤害了你的混蛋,还是好好放松一下吧。来这里坐一会儿如何?我去帮你买杯喝的。"
德拉科对她露出个得逞的笑容,随后起身走向一边的冷饮店。而赫敏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还不忘对那个警察道谢。
"呃…恕我冒昧,简小姐,您不是说和朋友一起来度假吗?"
青年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问道。赫敏差点忍不住翻白眼,但她只是很认真地回答:
"德雷克就是我的朋友,他非常忠诚。怎么,你从小到大玩得很好的朋友里就没有一个女生吗?"
前半句话没有任何可信度,但后半句诘问是真心的。哈利和罗恩一直是她最好的朋友,与此同时她也一直是他们最好的朋友。
青年窘迫地抓了抓头发,道歉过后以执勤为由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德拉科带着冷饮回来,坐在了另一边。
"让我来猜猜,一定是蠢蛋警察突然出现,让你没法到那些案发现场探索了吧?"
他信誓旦旦,显然对自己的搭档十分了解。
"虽然很不甘心,但你是对的。"
一大早赫敏就赶往之前发生袭击事件的几个地点,想要查看周围的环境,并进行一定程度的魔法痕迹追踪。然而没走到地方就被执勤中的麻瓜警察给拦了下来。她浪费了近半个小时周旋,但对方根本没有放她独自离开的意思,还不停暗示想跟她一起吃午饭。她真没想到自己惹上的是个麻烦,于是只能寻找德拉科的帮助。无论如何,德拉科在把不同的人气走这件事上天赋异禀。想到德拉科将目光放在了码头,她便假装自己不知道前往海滩的路线,让警察送她过来,并忍受了一路的无聊对话。
德拉科看着赫敏略微沮丧的模样,心头有种痒痒的冲动。小时候他很喜欢看赫敏吃瘪的样子,仿佛那样能证明他自己有多么好。可是一起工作了几年,他逐渐发现了一些别样的喜好。他觉得在某些时刻把赫敏逗笑是很有成就感的。
"好办。从现在开始我跟你一起,相信那个白痴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有多配不上你,然后乖乖走远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提议。明明当时对假扮情侣的计划表达强烈不满的是他自己。
"他才不喜欢我,他只是迷上了这张脸。"
一边说着,赫敏抬手指了指自己。现在的她一头柔顺的金发,脸上的雀斑也消失无影。确实很漂亮,但德拉科觉得还是她原本的模样更加迷人。他真不知道自己实际上是这么想的。他被这笃定的想法吓了一跳。
"虽然我觉得你的提议可行,但这样的话我们就没法比赛了吧?"
该死,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惦记着比赛。德拉科轻轻叹了口气。
"提醒你一下,格兰杰,比赛的要求完全是你基于个人胜负欲提出来的。而我作为一个懂礼仪的文明人,不可能让你独自完成两人份的工作。这是唯一让我同意和你比赛的理由。"
赫敏咯咯地笑起来。
"你确定没有一点胜负欲作祟吗,第二名先生?"
德拉科想说没有,但是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梅林知道,他一点也不想被叫作什么"第二名先生"。一年级结束之后他被他父亲就这件事念叨到了耳朵起茧的地步。他严重怀疑成绩问题很可能是他和赫敏在学生时代真正交恶的导火索。如果彼时赫敏是个不起眼的小女巫,他大概也不会想到用那样难听的字眼来侮辱她。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可无法想象赫敏在学校这种地方表现得不起眼。没人比她懂得更多。
"好吧,我得说我是有点不服气的。但我认为合作的效果比竞争更好,你说呢?"
赫敏思考了一会儿,期间牙齿轻轻咬着嘴唇。德拉科想起在办公室里写报告的她,也会偶尔坐直身子,轻轻咬着下唇思考。那是个可爱的习惯。
"非常充分的理由。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有一起袭击发生在靠近海岸的洞穴之中。海岛本身并不算很大,但地势西北高东南低,西北角虽算不上山丘,但也是一片高地,岩体之上有一些可以进入的洞穴。如今这些洞穴附近都有值守的保安,不过不足为惧。他们用了幻身咒之后,悄悄地走进了值守人员最多的那个洞穴。
洞穴挺深的,内部黑洞洞的,只有几只汽灯用以照明。当年的案发痕迹已经被清理殆尽,然而德拉科走到深处时还是能感觉到某种压抑。他想一定是某样携带黑魔法的东西曾被长期存放在此,才会对环境造成如此之大的影响。而之所以有人在这里遭遇袭击,也一定是因为他们过于靠近那件物品了。
"你能感觉到吗?"
赫敏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们都知道黑魔法是什么感觉,他们都有过被那种感觉所掌控的噩梦般的时光。
他们试了几个探测咒和追踪咒,但都没什么结果。毕竟那已经是一年前的案件了。
"我想我们可以推测这些案件发生的缘由,是无辜的麻瓜路人偶然经过了他们存放物品的地点。而那些不幸遇难的,则有可能是知道了更多本不该知道的事。"
离开洞穴之后,他们边走边讨论道。来到沙滩边上,赫敏又弯下腰去把凉鞋脱了下来。她喜欢脚踩在沙子上的感觉。而德拉科只是简单地朝她颈部瞥了一眼。他发誓自己没有什么不正当的想法。
"他们仗着这里没有巫师政府而大肆用黑魔法杀人,麻瓜警察无法检测死因,也就找不到凶手。他们作为麻瓜仇恨者可以大方地下手并抛尸,还一直逍遥法外。要不是上次波特抓到的那个老变态提供了这条走私路线,我们甚至没人知道有残余的食死徒躲在这里。"
如德拉科所说,正是不久前哈利抓到了一个黑魔法物品收藏家,同时缴获了很多登记在案的原本属于英国巫师界的物品,这条隐秘的走私路线才被挖出来。
"你…算了,我们是在码头集合没错吧,尼克和菲利克斯怎么还没回来?"
察觉到赫敏的欲言又止,德拉科停下了脚步。
"你想问什么,格兰杰?"
"可能是个有点冒犯的问题,而且我觉得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所以还是别问为妙。"
德拉科眯起眼睛,不认同地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的作风。如果你真的好奇,就应该问。就目前来看,我觉得你不会冒犯到我。"
赫敏沉默了。她静静地立于原地,双眼认真地注视着他。她好像在寻找什么,想看看他平淡无风的面具之下是否藏着一颗脆弱的心,又或是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勇敢的人。他感到窘迫,但不愿意逃跑,更不愿意移开目光。她的眼睛还是深棕色的,闪烁着温和而智慧的光芒。他想自己或许能什么都不干地盯着这双眼睛一直看下去。
"好吧,我只是想问,你觉得会是你知道的人干了这些吗?"
这可不算什么冒犯的问题。有关食死徒的事情就该来问他,难道还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吗?不过遗憾的是,这个问题的答案被赫敏猜中了。
"不太可能。我知道的还活着的人里,待遇最好的也在家禁足,全天候受魔法部监控。"
他说的是他父亲。
赫敏点了点头,似乎终于意识到两人站在原地对视了多久,于是脸颊微微泛起红来。
"我猜就是。这个人肯定一直都非常低调,并且藏得很深。但比起调查他到底是谁,还是抓住他来得更直接点。"
他们回身继续往码头走的时候,一抹身穿制服的身影又出现了。可谓阴魂不散。
赫敏似乎非常后悔没有按计划和德拉科假扮情侣,因为尽管此时德拉科就走在她身旁,那个愚蠢的麻瓜警察还是凑了过来。谁让德拉科只是她的朋友。
"所以我在想,我是否有机会邀请你一起吃午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更多地了解你,简。"
看着赫敏不知所措的样子,德拉科心头一阵暗喜。他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清了清喉咙。
"不如这样吧,简,你邀请这位…呃,警察先生,来和我们一起吃午餐。我敢说一个人在她的朋友面前是相当真实的。"
说完他还对赫敏露出个得逞的笑容。还好这里是公共场合,他的生命安全能够得到保障。
于是午餐变成了五个人一起,而德拉科发现自己自作自受地不得不请那个讨厌的麻瓜警察吃午餐。
餐桌上的氛围实在诡异。由于有麻瓜警察的在场,尼克和菲利克斯全程一声不吭,只顾着大快朵颐。而赫敏一直在给德拉科递眼刀。德拉科则为了无视这一切而热切的向路过的女人们散发魅力。
"所以…你的朋友是,三位男士?"
赫敏狠狠地点了点头。
"准确来说,德雷克是我的朋友,菲利克斯是我的表弟,而尼克是菲利克斯的朋友。"
她认为自己的说法很能令人信服。
警察认为自己了解了状况,有些尴尬地继续吃饭。赫敏本来还期待在午餐期间同见习生们交流一下现状,结果因为麻瓜的在场,他们连闭耳塞听都用不了了。她掐着德拉科的手臂,咬牙切齿地说道:
"德雷克,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他们躲到餐厅的石板小屋背后,施了闭耳塞听和混淆咒。
"你在搞什么鬼!我记得上午你分明说的是要把那家伙赶走才对?"
德拉科终于忍不住笑到肩膀耸动。这招致了赫敏落在他肩上的一巴掌。
"好了,别生气。你不觉得这样一来他就会发觉自己十分多余吗?等下我们还要让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我都会跟你同行。回去之后跟我聊天,不如就问问昨天的游船体验。"
赫敏疲惫地叹了口气。
"我该知道有些计划能够通用是有原因的。"
德拉科抱着手臂朝她挑了挑眉。
"现在后悔没做我女朋友了,是吗?"
赫敏又打了他一巴掌,但他没放过她通红的耳朵。他走在她身后,步伐拖沓,视线紧紧粘在她身上。他也挺后悔的,因为他现在很想把她拽进怀里。
他对这类念头的警惕已经彻底被丢弃在某个瞬间了。他可能是挺喜欢赫敏的。不,是非常喜欢。
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这份工作的搭档换成别人将有多么枯燥,甚至他敢说傲罗办公室有一大半的人会因为他是前食死徒而把他当空气。但赫敏就不会。她的善良是不受限制的,所以作为她的前死对头现搭档,他也可以得到她的善良。这些善良,足以将他从泥潭里拽出来了。
"那么,说说你们昨天的游船之行吧?我敢打赌德雷克给你们买的都是豪华套票。"
尼克和菲利克斯终于有了谈话的欲望。他们描述了船上的设施有多么新鲜,从船上看到的海岛景色又有多么震撼。
德拉科则操着挑剔的语调,拖长声音说道:
"我只能说他们对红酒的选择实在不够好。不过你应该跟我们一起去的,简。你可是来放松的。"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麻瓜警察一眼。
"船哪天坐都行,今天先陪我在岛上逛逛吧。不要担心会晒黑,事实上我怀疑你的肤色根本不受阳光影响。"
德拉科自然地把手搭在了赫敏的肩头,神色轻松地说道:
"当然都听你的,亲爱的。"
当然朋友之间也可以这么称呼彼此,但赫敏的脸色还是红了些。德拉科敢说自己的耳朵也有点热。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