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k年对在静置舱中沉睡的你,是一个极长却又短暂到不可思议的梦。
宇宙的无限宏伟在你的沉睡中展开,亚空间撕裂的口如同时空的伤痕,恒星在消亡中哀鸣。无数世界在这个过程中消散成尘埃,又有无数新的世界被纳入帝国的辽阔版图。
人类的脚步在银河系中不断探寻,时而勇敢地前进,时而在绝望中被迫后退。
全人类的共同的主宰者帝皇化为尸身无法再离开黄金王座,帝皇之子们原体的渐渐的陨落。
但这一切,对于被遗忘在阿斯福德克斯星球的你而言,都与你无关。你的记忆仍停留在最初的模样,短暂得如同彗星划过夜空的光芒。即使是泰拉人一生的所有经历,对于阿斯塔特来说,不过是刚出生婴儿的初啼。
泰拉人的生活是单调而重复的,世代在巢都中生活,重复着相同的日常。那时的你仰望星空的时候,便知道你想要的不是这些。
阿斯特塔们征服的一个又一个世界,那些世界就在你眼前的天幕之中反射着恒星的光芒。
30k的你,或许比3k时代的人们要幸运的多,有足够的真实的科技来支撑那些传奇伟大的故事,来将你从平庸碌碌中解放出来,甚至赋予你亲眼目睹那些只存在与故事中的事物。
在古泰拉所说的猎户座旁燃烧的宇宙战舰,c射线在星域的黑暗中闪耀。
那只是你作为被选中的作为记录收复失落星球的大远征的记述者工作中最为浪漫和诗意的一环,而剩下的…
你看着自己的手,尝试握紧自己的拳头,双手却不太听使唤。
巴尔誓约号上的禁闭室的气温对你来说过于冷。远不及红泪号上你的小单间。可是红泪号在撞向西格纳斯主星时,几乎已经被完全摧毁。
如同被亮铜、青铜和红钢的条纹装饰着美丽的战舰勉强着陆,钢筋皮壳断裂破损。你幸运地踩上了西格纳斯主星的土地,与少量的幸存者们偎依龟缩在一起,深深的恐惧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不,恐惧是更早的时候产生的。
你被派遣记录圣血天使军团征服一个又一个世界的伟迹,写下诗歌和故事。
而原本相处融洽的俊美的圣血天使阿斯塔特,却在对抗异形陷入不利境地时,突然变得无比疯狂。他挥舞着链锯剑,嗜血凶残地剿杀了所有异形,甚至扔掉了头盔,将自己暴露在辐射空气中,露出骇人的尖牙,不分敌友地杀红眼向你扑来,几乎咬断了你的脖子。直到其他的圣血天使队友拉住了他,制止了他的暴乱失控。
你捂着脖颈,看着他舐去自己唇边滴着你的血液,原本他以为会因为队友的压制变得更加狂躁。可是他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仿佛从无尽的疯狂中苏醒过来。
"他这么快就恢复了?!"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知道那并不是一个记述者该知道的事情。你似乎拥有的某种能力,那也不是一个记述者应该拥有的。
你本该就此打住。
可那并不是你的为人。
试问一个牵涉自己的秘密摆在面前,而这个秘密或许还涉及你所为之倾尽心血的阿斯塔特军团,你会忍住不去调查清楚么?
你不会,或许换成其他人也不会。
探求的欲望会折磨你。直到你开始控制不住偷偷收集资料,同时深深地担忧。
你的担忧是正确的,所以你才会在禁闭室等候发落:作为一个试图窥探圣血天使军团秘密的外人。
无数记录显示着这支军团远在原体圣吉列斯归团前,作为游魂军团的斑斑劣迹:失控袭击友军、食人、吸血…
对于你这样的凡人来说,拥有超凡能力的阿斯塔特们的确特立独行。
若非你亲眼目睹,你绝不会相信那些外貌英俊的阿斯塔特们会做出疯兽一般的行径。
而你,似乎可以从某种程度上唤回他们的理智。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天意?一种奇妙的命运牵引?作为记述者的你被派遣到了圣血天使旗舰红泪号上,在西格纳斯星系被无数恶魔围攻之下奇迹般地幸存下来。
而现在禁闭室这样的事情对你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小场面了。
沉重的脚步从舱门外传来,接着舱门被开启。
缩在衣服中的你抬起头,看向来者。
不是战舰上数量众多的凡人仆从或者士兵,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位阿斯塔特。
你眯着眼,从脑海中搜罗出了他的名字,姆卡尼·卡诺,圣血天使首席连长的副官。
他是来审判你的?将你驱逐出巴尔誓约号?又或许将你这个肆意窥探秘密的记述者灭口?
不过,你猜错了。他审视了你片刻,然后在你的面前蹲了下来,即使这样,也远远比你高大。
你勉强直起僵硬的身子,让自己在这些远远强大于凡人的战士面前不至于太过于失态。
"女士,"他开口称呼你。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你感觉到无法对他说谎。"梅洛斯兄弟告诉了我一些关于你的事。"
"梅洛斯?他还好么?"你向他询问。
九连的药剂师梅洛斯,与你私交甚笃,也是目睹你被自己兄弟袭击的阿斯塔特之一。
他在西格纳斯母星曾竭力护住你们这群凡人,之后你便再没见过他。
卡诺看着你,他的身上笼罩着忧郁的气质,薄唇微微抿了抿,没有回答你的提问。
"他说你有一种能力…"他似乎在努力组织着语言。"你可以…安抚兄弟们狂躁不安的情绪?"
"狂躁不安的情绪?"你从鼻腔中发出哼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是一无所知的傻瓜。"
眼前的男人皱着眉,仿佛在下一个极大的决心。"你需要跟我来。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不要问其他的问题…"他顿了顿,"事实上,你最好保持安静不要说话。否则你会坐上下一班回泰拉的运输船,而且我保证那不会是个值得期待的旅程。"
姆卡尼·卡诺在做某种极为有风险的事情。
当这位星际战士用布套遮住了你的脸,将你藏在了自己的动力甲的阴影下避开了凡人安全人员,带出禁闭室时,你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的视线被遮蔽,晕头转向,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有时安静得只有你们的脚步声,有时周围又有许多嘈杂。
直到他停下了脚步。你听见他与不知是谁开始争论了起来。从布套下面露出的小片视线,你只能看见他的一片金甲。
然后你听见舱门液压泵与机械摩擦的声音。空气流通,带来了阴冷的风,从你的身体上滑过。
"快一些,在大人来之前。"金甲男人说,"不要让我后悔这个决定。"
你被带着走了一段,感受到空气中仿佛有电荷在皮肤上微刺。空气中混合着金属、血腥和死亡的味道。周围的低沉嘶吼声让你心跳加速。当头套被取下,眼前是一幕壮阔的场景,让人想起古罗马斗兽场的震撼。
这个舱室,装饰着壁画和雕塑,描绘古老战争的场景,而两层的席位空荡荡的,中央是血腥的战场。地面上倒着好几位阿斯塔特,双头鹰的标识已经被他们体内流出的血迹覆盖。
尸体对你来说已经不算是值得恐惧的事物。让你毛骨悚然的是大厅中依然存活的那位阿斯塔特。
你已经分不清他身上严重受损的红色动力甲是本身的涂料还是血液的颜色。陶钢从左肩甲处裂开,臂甲手甲早就消失不见。
他匍匐伏在尸体中,如同野兽一般,裸露在外的强壮的大手扯下了同类的一部分肉体,如同挤压多汁的水果一般地挤出鲜红的汁液。然后他迫不及待地凑上去,舔食着那些甘美的液体。
你甚至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僵硬的身体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撞向了背后另一具覆盖着陶钢的身体。
"你知道该怎么做,记述者。"圣血天使阴郁地说。你听见他喉间吞咽的声音。"我知道你可以帮助他,我可以看见…"
"不…不是这样的!"
你不是傻子,那些只言片语的对话,碎片的信息,还有周围的环境,让你早就意识到了圣血天使们的意图。
可是眼前那位失去意识到圣血天使这样严重的情况你完全是第一次见到。更何况,从前你被袭击时,身边一群阿斯塔特瞬间拉住了自己迷失的兄弟,这才没让你被撕成碎片。
但这次是不同的,在这个被完全隔离的舱内呼吸空气的仅仅只有三人。
你意识到卡诺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没有准备,或许根本就没有把你的死活放在心上。
他只是轻轻一推,将你送进了地狱。
随着你的身体从空中急速坠落,你竭力将自己缩成一团,试图在这肆虐的落体过程中找到一丝减轻的可能。然而,当你与那坚如磐石的地面撞击,那种仿佛骨架要崩散的剧痛,侵袭了你的每一寸神经。
疼痛让你几乎无法呼吸,但恐惧驱使你努力抬起头,只见那血红色的星际战士缓缓站起,从其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隆隆声,獠牙的冷光在人造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
你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惊呼,用尽全身力气从地面爬起来,背后是那面光滑冰冷的墙壁,在绝望中成了你最后的依靠。
下一刻,你的身体便被极大的力道扑倒,身体由于剧烈的撞击陷入宕机的状态。
然而,仅仅一瞬,巨大的力量将你重重压倒,你的身体因为那致命的冲击而完全失去了反应。接着,一阵锐痛从脖颈蔓延开来,你在绝望中挣扎,想要逃脱这终结的命运。
战士身上的焦糊味,混着血腥与汗液的气息。你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渐渐被无边无际翻滚的疼痛血液的浪潮吞没。
…
应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呢?
事实上,你的记忆在失血中模糊不清。肾上腺素在你体内疯狂的游走,如同喷薄而出的火焰,燃烧着你的意识和理智。
你,一个亿万凡人中的普通记述者,抬头仰望着银河中仅存的十八位半神之一—原体圣吉列斯。你这样的平凡的记述者,即使在他的战舰上工作一辈子,都无法与之说上一句话。
在飞行的失重和炙热中,你仿佛变成了古泰拉神话中的伊卡洛斯,你身上那些粘合羽毛的蜡,在接近太阳—接近他时,开始融化,一滴滴落下,染红了他雪白长袍的一角。
圣吉列斯将他那似乎能包裹整个世界的双翼收起,稳稳地落在了层叠的台阶的最高处。
他的身姿如同一尊雕塑,从高处俯瞰着这片红色的疯狂,却似乎忘记了将你放下。他拦腰将你搂住,就像把一只小猫挂在臂弯里,你贴着他的侧腹,感受到下方肌肉的紧绷。
他的情绪在扫视一切后似乎有了微的变化,生气,甚至失望。你惊讶自己能如此清晰地捕捉到这一点。半神的情绪,凡人本不应该,也不可能感知到。
可你感觉到了。你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淡淡熏香混着金属和血液的味道。如此真实的感触,轻易破掉了一些因远观而产生光环和结界,而又勾起了某种沉眠在你的身体里的,不可名状的东西。
周围的阿斯塔特开始聚集。卡诺和身着金甲的卫队长阿兹卡隆走向你们。你还认出了红色动力甲的一连长拉多隆。
在远处下方的场内,一名戴着红色盔甲、肩章上缀有白色医疗标识的阿斯塔特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呼唤着刚才还在疯狂中失去理智,然后被原体一击制服的兄弟。
那位刚从狂乱中苏醒的战士抬起头,慢慢地扭头环视四周:倒地的战友残破的身躯、血迹斑斑的地面。
随即他迷茫地望向你们的方向,身体一滞。你看见他的嘴唇开合无声地唤了一声"父亲",然后发出的痛苦的咆哮,无法承担自己身体的重量一般地,无力地跪倒在血泊中。
原体身后双翼的肌肉不可察觉地牵动了一下。
"记述者真的…起效了。"阿兹卡隆的喃喃低沉而惊讶地响起。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放了下来的你,捂住了自己的脖颈。血液从手指间不断地涌出。
"你流血了。"
那声音如同星辰的华光,从你的头上泻下,渐渐地向你靠近。
那是圣吉列斯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比起在战舰上播放的全息投影,还有他的视频音频,你第一次真正地直面了他从半神的身体器官内发出的,没有通过任何人工手段收录处理加工,仅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
你能理解为什么有凡人在亲眼目睹他的脸庞或者亲耳听闻他的声音时会喜极而泣。
他在你面前屈下了强壮的身体。被你的血液弄污的雪白的长袍和羽翅流淌在阶梯上。他试图与你平视,那俊美得如同最细腻的雕刻刀刻下的面庞与你只有咫尺相隔。
你被震慑地无法开口。
那一瞬间,你想起在猎户座旁燃烧的战船,星域中闪耀的c射线。早已经在岁月中消磨的梦想,像再次从地平线渐渐升起的明星。你感受到了被力量和希望充斥内心的欢愉。
你看见那如同浇铸金子般的眸子看向你的双眼。视线划过你不知因为激动还是虚弱而翕动鼻尖,干裂的嘴唇,最后落在了你努力压迫着脖颈血管的手指上,停住了。
你看见那饱满的嘴唇如同花瓣一般地微微张开,精致的喉结在青筋的颈部滑动了一下。
如同你的错觉,他眸中的金色陡然变化,杀戮的血色,深邃无垠的黑色。你感觉到他好像在一瞬间被深渊吞噬,进入了无尽坠落的梦境。
"大人…"
这样的感觉让你不适,你不禁唤出声。然而在你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便阖上了眼,随后又猛然睁开。
"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女士。"他直起了身体,离你远去,不可触及,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然变得如同寒冰一般。"我的孩子们居然会被蛊惑至此。"
你呆了呆,晕眩感让你一时间没能理解他言语中的意思。
不只是你,圣血天使们似乎也在一瞬间陷入了困惑与混乱。
"大人,她似乎可以抑制红渴,阿密特刚才…我们只是想要尝试解决。"阿兹卡隆匆忙解释道。
"不,我的儿子,我不需要借口。"圣吉列斯依然盯着你,"你们尝试了无法理解而且过于危险的事情。即使那些液体是有效果的…我无法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
你的心脏揪了起来,疑惑,茫然,无助地,一一望向红甲的圣血天使连长和士兵,金甲的圣血卫士,以及他们的基因之父。
你甚至能听见那些朦胧不清的幻想出现裂痕的声音。
卡诺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自己的长官拉多隆拉住了。
圣吉列斯开口,平静而疲惫。"女士,请你理解我的难处。若你是无辜的,那么这个罪孽我愿意承担。"
你很快便理解眼前这位被无数人膜拜爱戴的美丽半神的意思。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空间里太过于血腥的气息,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隐藏了言语间的杀戮。
当你被圣血卫士带进舱室后部的隔间时,你一直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变成了真实。
灰白的塑钢壁后,就是无垠的宇宙太空。没有人类赖以生存的氧气,真空内的压强为零。
你没有任何防护服,而眼前金色动力甲的阿兹卡隆却默默带上了头盔。
"我…什么都没有做!"你抓住他的手套,终于忍不住开始哭泣。
阿兹卡隆动了动,似乎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最终却停在了那里。他的通信设备中传来了卡诺为你求情的声音。
不过那似乎于事无补。
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冲心顶。所有的幻想瞬间破灭。
你无暇思考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自量力地、无知地快乐地冲向了空中,陌生的太阳焯伤了你,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又掉落了地狱。
被原体本人判处死刑的你想在直面自己即将死亡的恐惧中努力保持体面。可那很难,你哭泣着,试图站直自己的后背,试图放开刽子手的手。
可是你做不到。
阿兹卡隆轻而易举地一一扳开了你的手指,他说:"抱歉…"
通往宇宙的舱门在你身后开启。
强大的吸力差点将你一下子吹出去。求生的本能让你抓住了手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可是气压的变化让你五脏六腑都要被从身体中挤压出来。
你无法呼吸,血液模糊了你的视线。
然后…一切便停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