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Julian酒店套房衣橱里的马杰绝望地想，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到今天这一步的？
就在Julian那天说出让他离婚这种话后，马杰就已经有意在躲着对方了。他忽然意识到，Julian或许想要的更多，但这个更多，是马杰给不了他的。
周日中午，Julian忽然发消息，说到了一款新游戏，问马杰下午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马杰原本是推辞的，但架不住Julian软磨硬泡了半天，再加上马杰有意找机会断了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便最终答应赴约。
恰好下午徐云峰去见徐兆林，他也不用想什么借口偷偷出门。
开着自己的迈锐宝在路上的时候，马杰还在想一会儿用什么合适的方式和Julian说再见。不过一个小时后他就明白，他根本什么体面的借口都不用找了，他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体面。
敲开酒店的房门，意外发现今天的Julian没有穿着松垮的家居服，而是套了一件颇为硬朗的西装，就连头发都打理过。
屋内的电脑没有开，switch也没有连上，马杰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新游戏急着找我来？"
Julian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不着急，马上到。"
他示意马杰在套间外的小客厅坐下，又给马杰到了杯水。"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以这种身份见面了。"
马杰接水杯的手一顿。"你什么意思？"
Julian在马杰的对面坐了下来，双手交握，修长的双腿交叠。"我猜你今天是来和我说分手的，不是吗？"
放下水杯，马杰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就..."
"诶，别急。"Julian抬手打断了马杰，"马上有个客人要到，在我招待他的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应该跟我说什么。我想到时候你会给我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你有客人？"马杰微微皱眉，"那我..."
"是我爸，他顺路来看看我，不过他待不了多久。"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内线电话就响了，Julian拿起话筒贴在耳边："是找我的，让他上来吧。"
马杰闻声站了起来："既然你父亲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不必。"Julian摆了摆手，"你现在出去正好会撞见他。"他又指了指套房内间的卧室，"你去里面吧。"
正在马杰犹豫不决时，房间的门铃忽然响起。他没了退路，只能拿起外套进了卧室。大概是觉得Julian的父亲不会贸然推开卧室门，马杰沿着床边的小沙发坐了下来。
Julian哼着歌走过去开门，在看见门外只站着父亲一个人时，他歪着头笑了笑："怎么，小妈没跟你一起来？"
"昨天去打高尔夫累到了，今天让他在家休息。"
几乎是在门外的中年男人说出第一个字时，马杰就意识到所谓Julian的父亲是谁了。
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熟悉到即使在嘈杂的人群中对方咳嗽一声，马杰就能准确地找到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抖着腿站了起来，缓缓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趴在门板上屏气凝神听着屋外的动静。
徐云峰把手中的两个纸袋递了过去："我和你马叔给你的礼物。"
"Switch啊。"Julian回头看了看自己摊在沙发上的游戏手柄，故意提高了音量，"小妈真了解年轻人的喜好，您回去替我谢谢小妈。"
徐云峰看见茶几上多余的茶杯问："有客人？"
Julian冲着卧室扬了扬下巴，眼睛中带着一丝戏谑："就是上次我说的那位，我正在追的人。不过..."他故意停了停，"他太害羞了，今天就不见您了。"
徐云峰阴沉着脸，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徐兆林，你适可而止！"
Julian耸了耸肩，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
马杰不知自己怎么艰难地挪动脚步，不知自己怎么最终选择躲在了卧室的衣橱里。
Julian，Julian，徐兆林，徐兆林。
原来是这样。
他忽然想起那年在Julian美国的家，也同样是Julian的父亲忽然来访，他慌慌张张地躲到了别墅的二楼。他依稀听到楼下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正是与徐云峰丝毫不差。
原来早就有迹可循。
徐云峰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外间传过来，可马杰却觉得双耳轰鸣，头脑眩晕。
他想起第一次和Julian回酒店那天，他因为被泼了一身咖啡而不得不换上了Julian的衣服回家。第二天他就发现那身卫衣和牛仔裤都不见了。
他私下问过家政阿姨，是不是拿去清洗了。阿姨一脸为难地告诉他，早上起来徐总就把一兜衣服拿过来，说是不要了让她扔出去。
"我早上已经放到楼下的旧衣物回收处了。"阿姨小心翼翼地问，"里面有您贵重的东西吗？我记得我扔之前摸了摸口袋，没有东西的。"
马杰笑着宽慰阿姨："没什么贵重东西，随口问问而已。"
那身衣服虽说也算得上是奢侈品，但对于徐总的品味和追求来说，因嫌弃质量差而扔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马杰当时也没多想。可此时此刻的他，却不敢再多想一点。
他不敢想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徐云峰扔了那身衣服，他不敢想徐云峰到底知道了多少，猜到了多少。这样的念头只要多动一步，他的脑子都要爆炸了。
这些日子徐云峰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此时此刻都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徐云峰早就知道了——他绝望地想。
恍惚间，有人推开了卧室门。Julian的声音乍然响起："别躲了，他已经走了。"
Julian环视着空旷的卧室，勾了勾嘴角："你放心，徐云峰不会搞捉奸这种事。"
马杰缓缓推开衣橱门，僵硬地从里面跳下来。
Julian晃了晃手里的Switch。"新游戏，感兴趣吗？"
马杰艰难地张口道："你早就...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么？"Julian眨了眨眼睛，反问道。
"我和你爸..."马杰实在说不下去了。
"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Julian.Xu，中文名徐兆林。"徐兆林向马杰伸出了右手，"你好，小妈。"
咣当一声，马杰跌坐在沙发上。
Julian.Xu，Julian.Xu。
是啊，徐兆林一出生拿的就是美国护照，无论在什么证件上，他的名字都是Julian.Xu。马杰曾听见过几次徐兆林和他母亲打电话，他母亲称呼他为"zhao lin"，那时候马杰还以为是"Julian"发音过快。他从来没想过，或者说他从来没觉得对方应该有一个有名有姓的中文名字。
马杰抖着声音问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不算是吧。"徐兆林歪着头想了会，"你第一次来我这儿的时候，我爸给你发消息了，他问你在哪。"
他特意顿了顿，抬头看着马杰："在你洗澡的时候。"
"说实话，你们俩的聊天记录可真够无聊的，你给他的备注居然还是徐总。"徐兆林接着说道，"要不是我知道我爸的微信头像和账号，我都差点以为他真的只是你的上司。"
马杰嗓子发紧，一个字一个字问道："你怎么能解开我的手机？"
"你的密码啊，"徐兆林笑了笑，"不是从当年就没有变过吗？'我的密码是密码'，拼音全拼，这可是我知道的为数不多的汉语拼音。"
"你都看到什么？"马杰死死盯着他。
"也没什么，就是微信和——"徐兆林故意拉长了声音，满意地看着马杰的脸色一变，"和相册而已。"
马杰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相册里面有什么，他清清楚楚。
徐云峰有时候兴致大发，会拍一些床上的照片和视频，偶尔还会挑出满意的作品drop给他。马杰并不是一个在床上害羞的人，他一向认为做爱是件两情相悦的事，对于徐云峰的小情趣他也会坦然接受。
但他从未想过，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另外一个看到，而这个人还是徐云峰的儿子。
"玩的挺花的，小妈。"徐兆林轻轻吐出最后两个字。
"你疯了。"马杰不想再和他多说，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这就要走？也太着急了吧。"徐兆林拿起遥控器按开背后的电视，"不看看这个吗？"
电视上传来嘈杂的声音，马杰僵硬地转过身。
屏幕上播放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视频，而是某个傍晚他和徐兆林去吃夜市时，随手拍下的vlog。
视频里拍下了马杰排队买鲜酿啤酒的样子，拍下了马杰吃麻辣小龙虾吃得鼻尖发红的样子，拍下了徐兆林亲昵的帮他擦嘴角，给他递上冰柠檬水的样子，拍下了他咬了一口臭豆腐眼前一亮，然后把手中只剩一半的臭豆腐喂到徐兆林嘴边的样子。
"其实原本我是想拍点别的视频，但是，"徐兆林话锋一转，"我了解徐云峰的为人，就算有十个再香艳的视频，都抵不过这一个对他的冲击力大。"
马杰往后退了一步，将将靠在墙上才没有让自己倒下。"你想要什么？钱吗？"
"钱？你也未免太侮辱我了。"徐兆林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从众和辞职，和徐云峰离婚，后天下午带着你的证件来找我。"徐兆林简单明了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疯了！"马杰脸色惨白，试图冲过去抢下他的手机。
徐兆林一个回身就躲了过去，马杰扑通一声跌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我是疯了！"他看着马杰说，"从你当年不告而别开始我就疯了！我不是没想过你会结婚，你会有孩子，但我万万没想，那个人会是我爸！会是我爸！！"
他上前一步紧紧掐着马杰的肩膀："既然我爸可以，那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因为我爱他，"马杰死死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可能离婚的，你死心吧。"
"是吗？"徐兆林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轻轻松开钳制马杰的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我相信没有谈不拢的生意，只有谈不拢的价码。"
"不跟你废话了。四十八小时，我的耐心只有四十八个小时。"徐兆林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腕表，"时间一到，视频就会自动出现在徐云峰的邮箱里。"
"你自己考虑吧。"徐兆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