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厘头平行世界
五月中旬,蒙奇·D·路飞两手空空,以饭后散步的悠闲姿态走在橡树镇的橡树街上。
路飞现在没有工作,正如橡树镇没有橡树一样是一个明确公认的事实。但这个事实很快便会改变,路飞现在正前往新就职地巴拉蒂餐厅上工,他将担任那里唯一的服务员。
巴拉蒂餐厅的服务员工作由塔西太太帮忙介绍,路飞当时搞砸了前几份工作,在镇上已恶名远扬。因此十分重视,特别在工作前整理着装。
塔西太太在橡树镇长大、结婚、衰老,死神带走了她的丈夫与独女,只余她一人居住在小镇外山上那座塔西先生亲手建造的小屋中。塔西太太没有被悲痛打倒,她仍坚持走出房门在橡树镇露面,以示对生活的嘲笑。直到一个雨夜,塔西太太看不清前路,在回途摔坏了膝盖,从此长久地困在那座安静的小屋。善良的小镇居民们知道后,会帮她些力所能及的忙,比如清理院子里的杂草、修缮屋顶、维修栅栏。
也许是太孤单,塔西太太为那些途径此地的旅人们提供住宿。他们有的为了躲避逮捕,有的为了寻找黄金,有的只为寻求一刻平静。其中大部分人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往往寄宿一夜之后就会自行离去,只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作为谢礼。而塔西太太的小屋最近只迎来一位远方来客——脸蛋圆滚滚的蒙奇·D·路飞。
脸蛋圆滚滚的路飞整装待发,站在门口嘴里还不忘嚼着最后一口小羊排。头发花白的塔西太太拄着拐杖,轻声叮嘱他:"十字路口,向左,招牌最大的那家餐厅就是巴拉蒂餐厅。可惜我太久没到镇上,不知道那里的招牌菜还有没有蒲公英炒蛋……"话说到后面她只顾回忆往日点点滴滴,路飞不喜欢听人絮叨,瞅准时机跑出小屋,那些叮嘱于是只短暂在他脑子做客。
仅仅过了一会儿,疾走在橡树街上的路飞刨空自己的大脑,也没想起那家什么巴餐厅在哪。橡树街上店面琳琅满目,路飞能想到的店都聚集于此,一眼望过去单餐厅就有十几家,巴什么在其中毫不起眼。不过在路飞几次上街的记忆中,橡树街从来是人来人往,店铺个个热闹非凡,不像现在一片寂静。路飞虽觉得奇怪,却一心想去找那个巴什么,这些异常于是跟塔西太太的叮嘱一个下场,没被路飞放在心上。
为了问路,路飞不停在街上奔跑,草帽勒在他脖子后,路飞蹦来蹦去,草帽也忽上忽下。路飞找得口干舌燥,像小狗一样伸着舌头试图驱散身体里的热气。
当路飞无计可施,预谋闯进他人房屋构成犯罪之时,有一个奇怪的卷眉毛突然从左边的转角出现,迅速朝他走来。
路飞大喜,认为他必然了解当地方位,立刻转动身体,气沉丹田预备动作。
"喂——你知道巴什么餐厅在哪吗?"
朝自己撞过来的路飞速度奇快,卷眉毛猝不及防,表情愕然,只好硬生生接住了他。路飞发出衷心的赞叹,然后四肢死死缠住了卷眉毛:"你真厉害,竟然能接住我!"
卷眉毛表情扭曲,他扯住路飞扒住他肩膀的胳膊,力图解放被抱得紧紧的自己。
"你就是新来的服务员?快点下来!我更希望美丽的lady对我这么做!"卷眉毛一番挣扎,解放计划失败,只好愤愤地对路飞说。
路飞自然不会老实照做,他撑着卷眉毛的肩膀,脖子伸的老长,脑袋不停地转来转去,寻找那个餐厅:"你好呀!你知道那个巴什么在哪呀?"
"是巴拉蒂餐厅!你已经迟到十分钟,快点松开我!"
路飞没有松手,他想卷眉毛真笨,路飞要是抓着卷眉毛,就只要卷眉毛一个人走路,既能省力又能省事,简直是天才想法。
"巴拉蒂呀——听起来有很多肉吧!(卷眉毛的卷眉毛抽动了一下,对他的逻辑甘拜下风。)我们快走吧——"话没说完,路飞就被卷眉毛猛得往地上甩,他轻巧地稳住身体,拍了拍裤子抬头对卷眉毛抱怨道:
"早说一下要玩甩人游戏阿,我都没准备好。"
"你根本不听人说话。"卷眉毛从兜里掏出一根香烟,气愤地点燃边对他说。
路飞捧场地点点头,卷眉毛抽着烟完全不想再多说,似乎已发现跟路飞计较只会是自己受害。如果巴拉蒂餐厅对面的书店老板在这里——他是路飞的上个老板——肯定会声泪俱下地举出数十个例子以论证这一观点的正确性。
总之,跟路飞计较就像掰柳枝,不仅掰不断,柳枝还会回抽一巴掌。
被抽了一巴掌的卷眉毛得到教训,清了清喉咙,拉住一直意图乱跑的路飞说道:"我叫山治,是巴拉蒂的副主厨。"
山治此人,金发卷眉毛一身黑西装,尽管年纪轻轻却早早长出了一下巴胡须,早早当上了巴拉蒂餐厅的副主厨,早早地成为了老烟枪——自从他来到橡树镇,橡树镇的居民们就没见过他身上没有香烟。
作为厨师,山治相当勤奋,他热衷于研究菜品,对烹饪有着极高热情。由他掌勺的菜吃过的人无不称赞念念不忘——只除那些不幸携带女伴的男客。
他们往往抱着增进感情的天真想法,与女伴约定在广受好评的巴拉蒂餐厅就餐,之后不幸遇上奉行骑士道的兼任服务员副主厨山治在点单时对女伴大献殷勤,再不幸一些还会在结账时遇见坚持混蛋顾客主义的帕迪。而要是两人一起,其后果只能由可怜男客自行承担。基本上到离开时男客的脸上愁容一片,而同行女伴连连赞美这里的副主厨风度翩翩,菜品美味可口。
以上一二可窥见巴拉蒂餐厅绝不是一家常规餐厅,不过它坐落的橡树镇其实也不像名字一样普通。
橡树镇虽小,确处交通要地,天南地北的人要去往别地,往往都会选择途径橡树镇,以避开许多弯路和险峻之地。除了旅人,橡树镇鱼龙混杂,许多犯下大罪的逃犯躲避于这座遥远的小镇,以逃避穷追不舍的逮捕。
人来人往,带着镇上的旅店和餐饮行业竞相比拼,地价炒得奇高,而巴拉蒂餐厅开设在人流量最高的十字路口附近,可见其实力。
"我是路飞,蒙奇·D·路飞!"路飞很快乐地回应着他,黑亮亮的眼睛直对着山治的双眼。
山治早已熟悉"蒙奇·D·路飞",自打他踏上小镇的石板路,就不断有各种诡异流言横行于橡树镇的空气中。
他在某一日清晨突然出现在橡树镇,像蒲公英籽随风而来一样扎在了这座神奇的小镇,无比自然地成为其中一员。对于橡树镇的居民们来说,蒙奇·D·路飞身上有太多谜团——他为何不远万里来到这座小镇?他的身体为何能奇异地伸展?他头上那顶草帽为何从不离身?
若只是这样,蒙奇·D·路飞的名号却也不会在橡树镇家喻户晓。橡树镇从来不缺谜团,这里聚集着贪婪的罪犯、疲惫的警察、迷失的旅人,他们在人生的道路上迷了路,给橡树镇只留下尸体、垃圾以及绝望。
但路飞跟那些浑浑噩噩的逃犯不同,他不迷茫,总是以一种自信的态度去生活,仿佛自己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跟他自信的态度一样声名显赫的是他制造灾难的能力。即使是让他帮忙跑腿拿书,他也可能会毁坏周边一公里外的农场栅栏。
"因为那边有人在挥手阿,我以为是叫我过去呢,又不是故意搞坏的。"毁坏栅栏的犯人不服气地对生气的书店老板争辩。
山治对于这些并不关心,但在厨房偶尔的闲谈时"蒙奇·D·路飞"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太高,硬生生在山治的大脑里留有一席之地。他在把龙利鱼切成鱼排时,脑子里专心想着待会要做的奶油香煎鱼排的配料:淡奶油八十毫升、黄油十克、洋葱四十克……旁边的帕迪切好胡萝卜细丝,一边清洗菜刀一边懒洋洋地跟加尔文谈论着镇上新来的几个惹眼的家伙。里面"草帽""路飞"翻来覆去地出现,山治偶尔也会纳闷,这个路飞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现在本人就在眼前,眼睛异常热切地看着他,明显等着他说话。山治……山治无法理解自己的心脏为什么奇异地快速跳动,(尤其是罪归祸首其实什么也没干)这是心动?亦或是一种警告?警告面前人实则居心叵测?但想来想去,他也不好再拉下脸,到底想起巴拉蒂还有一伙厨师等着他们:"……算了,先去工作吧,这几天客人可是相当多,你可有的忙,留着点精力吧。"
路飞显然不在乎,他跟上山治的步伐,怀着一种山治无法理解的快乐对山治叽叽喳喳:"我知道山治哦!灯泡大伯说山治扭曲有为("是年轻有为——"山治还没纠正完,路飞已经跳入下一个话题),同时也很好色!叫我抓青蛙时千万小心!(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艾达阿姨说红花树(是红花槭)左走经过两个门牌就能看见幽灵耶——山治有没有看过?(根本是骗人吧?不过是美丽的lady完全可以忍受)"
走到巴拉蒂的路不长,路飞愣是从他隔壁的修理工大叔扯到橡树街上的花店老板娘,时不时纠正他的山治都有点担心他口干。
"阿——嘴好干——水!"
我就知道!
山治摇了摇头,抬眼正好看见巴拉蒂餐厅,于是顺势说道:"我们到了,就是这。今天出了点小意外,你能适应吧?"山治指着巴拉蒂餐厅的巨大玻璃窗转头对路飞说道。路飞迷惑地看着巴拉蒂餐厅,它现在不断冒着黑烟,一个巨大的炮弹躺在巴拉蒂餐厅与旁边的sorrow咖啡馆之间。
"咦——巴拉蒂的厨师把菜炒糊了吗?我都不会这样——好痛!"山治忍无可忍给了完全状况外的路飞脑袋一拳,"显然不是!不准你侮辱厨师!这是今天的客人干的。你来镇上有一段时间了吧,这种情况很常见。今天闹的有点大,街上的人都跑掉了。"
路飞两只手抱住脑袋,呜哇呜哇地乱叫,山治不为所动,心里倒是莫名想到这小子头发挺软的。
"别磨叽,走吧。"山治走进餐厅,路飞一只手仍揉着脑袋,乖乖跟进。
山治想着要不要替他向卓夫求个情,毕竟臭老头很讨厌吊儿郎当的家伙。而路飞,不是吊儿郎当,是——好吧,山治也无法阐明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路飞尽管跟他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但世界似乎难以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对待世界仍像新生儿一般好奇。
卓夫就站在巴拉蒂餐厅大门口,他的超长厨师帽像本人一样不羁地站立。餐厅里面十分亮堂,耀眼的太阳不断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和屋顶被炮弹砸出的洞输送能量。路飞紧跟在山治后面,像一只懵懂的小鸭子。山治能听见他兴奋叫着这里可真漂亮,不知怎么想起了他们刚刚买下这块地皮的时候。那时他一直跟卓夫吵架——有关桌布、窗帘、墙皮所有的一切。巴拉蒂餐厅从一无所有到赫赫有名,已经屹立在橡树镇七年,而山治从一个见习厨师成了一名独当一面的副主厨——尽管卓夫仍坚持抨击他的厨艺——他有点想感谢卓夫是这么个顽固的老头了。
路飞发出了小孩看见新奇东西的声音:"好奇怪的帽子!好奇怪的辫子!"卓夫鬓边的两根辫子不符合重力的翘着,山治克制自己大笑的心情,佯装严肃地说:"人带来了。"卓夫头发虽花白,但精神饱满,半点看不出老年人的暮气。眼下他正瞪着眼睛,表情严肃,嘴巴抿得紧紧,看起来候时已久。
"怎么这么慢?草帽,作为新来的你怎么回事?"
卓夫嗓门洪亮,稍稍提高音量便能吓得一般人哆嗦不停,但路飞何许人也,他自然笑嘻嘻地回着:"这里太难找了!幸亏山治来接我——厨师老头你的辫子好奇怪!"
卓夫无言,跟他的得意弟子山治——即使他从未如此说过——第一次见到路飞的感受一样,直觉告诉他这小子非常麻烦。卓夫于是转向山治,表情吓人,声音压低道:"那你呢?你也不识路?"
但山治也不是一般人,他在卓夫创立巴拉蒂餐厅之前就跟着卓夫,自然不会怕他那恐吓:"别唠唠叨叨的,这家伙看到什么都要问,不回答就死赖那里,我能怎么办?"
路飞跟着一旁不知起什么劲:"山治好聪明,我问他什么都回答的出来!"
卓夫心知这样下去路飞能扯个没完,他还想快点开工:"既然是草帽小子的错,那就扣你一天工资——去厨房!还有一大摞盘子等着呢小鬼。动作利索点,我们有很多客人!"卓夫的橡木足尖敲了敲地——也许是橡树镇少有的橡树——以示对两人的警告。他站起身,背着两人走向厨房,想看看厨房情况如何。在走路时,他的两个翘起的辫子不停绕着他的下巴打圈圈。
路飞听见"厨房",不管三七二十一,兴冲冲地直接越过了卓夫钻进厨房,看得卓夫纳闷:这小子可不像个勤快的家伙。
等卓夫跟上他进了厨房,才晓得路飞不是勤快,只是贪嘴。路飞站在离门最近的一个操作台附近,手对着台上的食物不停飞舞。加尔根努力拉住嘴里塞得满当当拼命咀嚼的路飞,脸上表情十分惊讶。他求助地看向卓夫:"这是谁?怎么突然闯进厨房?"
卓夫叹了口气,对路飞一个[主厨特技飞踢],他人哇哇大叫一声,被踢到卡在厨房的墙里,不满道:"这是偷袭!不算!再来!"
"洗盘子去新来的!没洗完不准吃饭。"
"唉——"
卓夫对厨房里厨师们下达完任务,撇下垂头丧气的路飞,又去了大厅。有客人走进店,他们零零散散,都是巴拉蒂的常客,看见卓夫兴高采烈地打着招呼:"嘿!战斗厨师们!今天有什么招牌?"。卓夫笑呵呵地回他们:"自己去点单吧!"山治站在门口递给他们热毛巾,看见卓夫过来便说一句:"人数还好。"卓夫点点头,毫不意外,突然听见一个客人抱怨说餐厅怎么还露天,才想起一件事没说:"对了,那个炮弹砸到了客房,草帽小子跟你睡一屋。"
山治惊讶过后便是抗议:"为什么跟我?帕迪他们呢?"
"他跟加尔根挤一屋。你好歹跟草帽说过几句话,两个都是嫩茄子,睡一张床又不怎么样。"
山治眉毛抖动,知道自己房间一半的使用权从此转让。他不满嘟喃了几句,把热毛巾堆推给卓夫,飞快走进了厨房。毛巾本就体积大,卓夫很快发完了那一堆热毛巾,不放心新来的草帽小子,又进了厨房。
厨房里挤满人,草帽小子洗着山一样高的盘子,手上动作倒意外麻利。他嘟着嘴,无聊地跟旁边大汗淋漓洗着蔬菜的一字胡搭话:"这是做什么菜,看起来好绿呀!"
一字胡转身递给另一个厨师一篮洗好的菜,转头凶神恶煞地对他说:"蔬菜沙拉——"一字胡结巴了一下,被他所看到的吓了一跳,惊慌地说:"你这是怎么回事?"路飞歪了歪头,手称得上敬业还在洗。他一脸无辜地说:"怎么了?"
一字胡只觉头晕眼花——路飞洗盘子的盆旁边堆着一群盘子的碎片,只差一点便可同盆里的盘子堆比肩。
卓夫站在门口目睹全程,看见这可怕的景象,两条辫子随着他的呼吸抖了抖,无言表达了主人的内心想法。
忙得不行的厨房中就数草帽小子那边热闹,卓夫深知不能再让草帽祸害,再过一会整个厨房都将沦陷。他对路飞大声喊道:"你别洗了!去前面负责帮客人点餐!"路飞自然乐意,他实在不喜欢锢在一个地方待着。他手从充满泡沫的盆里唰地拿开,兴冲冲地站起来似乎准备就这样走到大厅。原本在另一张操作台切菜的山治放下菜刀拉住他,把他拽向洗手池,认命地说:"至少洗个手再去。"
山治虽然没见过路飞洗手,但已莫名相信路飞洗手一定像个小孩,只贪快,手一沾水便完事。他作为厨师,对个人卫生十分讲究,在洁净的标准上对己对人都一视同仁,死命抓着路飞搓了两分钟才肯放他走。路飞新奇地看着两只手,嘀嘀咕咕说山治好严格,脚底抹油似的跑走了。
山治不去管,他动作迅速地继续插进厨房的工作里。装好盘的帕迪看了他一眼,粗声说道:"混蛋厨师怎么这么慢?这也是副主厨?"
"比你快。"山治回了一嘴,低头专心整理着乱七八糟的操作台。他迅速清理开一块地方,头也不抬问道:"已经点了什么?"
"哼——预约的有两份培根辣酱油烤生蚝、三份胡萝卜炖牛肉、一份瑞士洋葱挞……今天可是我负责的肉菜,那群顾客就等着幸福死吧!"帕迪得意地对着山治大笑。
路飞突然一下子跳进厨房,他伸长手挥舞着一个小本子,身上围着一件白围裙——准是臭老头给的,好歹像个服务员。"点好单了!给谁——"一边说他还一边乱舞着胳膊,山治抓住他胡作非为的胳膊,说:"给我吧。"
路飞老老实实收回胳膊,山治摊开手掌,路飞把小本子和笔都放在他手心,转头就走,山治还想提醒,路飞又意识到自己落了东西,笑嘻嘻拿回笔对山治说:"谢谢山治帮我拿!"
山治被晃了一下,他甩甩脑袋,胡思乱想着路飞还行嘛,乖乖在干活。他低头看着小本子,刚想记下菜品,就被潦草无法辨别的涂鸦给震惊了。不、不是无法辨别,山治刚想收回刚才对路飞的夸奖,又突然有了头绪,帕迪好奇,凑到他左边奇怪地说道:"古代图腾?"
"是现代文字。这是奶油香草牛排、那是……"山治一开始还只是猜测大概意思,后面语气越说越肯定,帕迪摸了摸脑袋,琢磨着这难道也是厨师必备?
路飞也许不是个好洗盘工,但在点单上却天赋异禀。橡胶人的体质使得他能够轻松把点单传到厨房,除了那些手在大厅绕成蜘蛛网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大部分客人在一开始惊讶过后便都兴致勃勃地开始逗弄路飞,每个人在跟路飞相处不到五分钟都能发现他很容易受人刺激。一时间大厅不仅缠绕着路飞的手,还有路飞气呼呼的声音:"这有什么难的——"山治即使在后厨也能听见他哇哇大叫,脑子里不自觉就想到路飞撅着嘴的样子。
巴拉蒂餐厅来者不拒,客人里鱼龙混杂,经常有想吃霸王餐的混蛋出现。
"所以——总归是一万六千贝利!(路飞奇迹般地记住了账单)"
"蛤?老子吃饭从来不付钱!"用牙签挑着一口坏牙的吉尔吉斯不屑地说道。他那一桌遍布剩菜剩饭,跟本人面相一样惨不忍睹。
'有好戏看了!'不是第一次来的客人们都放下刀叉,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互相看了看,毕竟,巴拉蒂餐厅不仅以美食闻名,还以彪悍的战斗厨师著名。
"欸——山治!客人说不付钱!怎么办!"路飞神情苦恼,突然头往后厨发射大声说道。
"揍他!"山治还没说话,帕迪凑热闹说道。
"那没办法了吗——[橡皮橡皮手枪]"吉尔吉斯气急败坏的表情才展示了三秒,他本人便化作流星消失在屋顶新鲜出炉的破洞外了。
"打的真远!"其余客人纷纷噼里叭啦鼓掌喝彩,路飞见状两只拳头舞得更加起劲:"是我打飞的哦!"
帕迪头从后厨伸出,对路飞的大力啧啧称奇,扭头替路飞向山治邀功道:"这小子相当厉害呀!竟然一拳就打飞那家伙!"山治手上动作不停,说:"看热闹够了就继续做菜!"帕迪嘀嘀咕咕,不太情愿地返回自己的岗位。山治自己却突然端起一盘菜走出后厨,看得帕迪腹诽:明明也很好奇草帽!
卓夫脸上露出微笑,草帽小子总是引人注目,餐厅现在完全成了他的舞台。不过这种热闹他倒不太介意,总好过三天两头有人打架好。
深夜两点,巴拉蒂餐厅不复白日的喧闹,整座建筑无比寂静,银色的月光倾洒在唯一有人在的后厨。
"啊啊啊好饿好饿好饿山治肉肉肉肉肉!"路飞坐在随便拉来的椅子上,两条胳膊不停荡来荡去。山治站在操作台前,专心观察菜色边回道:"做菜需要时间!马上马上!"
相识不到一天,两人相处起来却已莫名熟稔。山治并不讨厌这样,跟路飞待着很放松,也很愉悦——尽管后者经常提出一下任性的要求。比如现在,路飞听了山治解释依然不停嚷嚷饿,试图用自己的大嗓门把肉煮沸。
"行了快吃吧。"山治把热乎的炖肉放在路飞旁边的桌子上。时间匆忙,他只好把库存里一些肉放在锅里大杂烩,不过山治很有自信,这道菜吃起来绝对美味。
"噢噢噢山治好好吃wwwa——"路飞嘴巴大开大合还试图说话。
"先吃你的吧别急着说话。"话虽如此,没有那个厨师不喜欢被夸奖自己做的菜好吃,更别提路飞十分捧场地把肉塞满整个腮帮子,谁看了都会食欲大开。山治也拖来一只椅子坐在路飞面前,没事可做盯着路飞——他以恐怖的速度吞噬那一大锅炖肉。山治暗想臭老头要是拿路飞吃东西的照片去做宣传,没准能吸引一大批顾客。
"我还要!"路飞吃的干干净净,两只手自觉地举起没有一点剩菜的大锅对山治说,明显期待着他再拿出另一锅。
"没有了笨蛋。"山治收回大锅对路飞骂道,擅自用库存给这个笨蛋做宵夜实际上已经浪费了他所剩无几的睡眠,更别提到第二天还要面对帕迪对他私下使用库存的指责。
"欸——好吧今天忍忍吧,已经八分饱了。"路飞一脸可惜,手摸着肚子眨巴眨巴眼睛。
山治怀疑其中五分由今天的客人贡献——有些活该的家伙提出过分的要求惹他一拳揍飞以致食物被其瓜分、有些倒霉的客人被他偷吃、有些美丽的lady好心分给他。
"走了,客房有问题,你暂时跟我同住。"山治想到这,吸着烟惆怅地对路飞说。
"你睡相怎么样?我只有一张床。"
"不知道。很好!"完全云里雾里的回答。山治的圈圈眉随着主人的心情弹来弹去,路飞新奇地盯着那里,看上去即将问出一些很冒犯的问题。
这算什么回答?山治决定不走进蒙奇·D·路飞的圈套,他能让所有人都被迫追随他的节奏。
尽管不怕帕迪,山治还是放轻脚步,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帕迪滔滔不绝的指责。路飞落后一步,脸上没有丝毫心虚,走起路像个国王巡查左看右看。
山治摸黑走进房间,用一种很轻但同时充满威胁的口吻说:"你要是睡相不好就死定了!"
路飞看上去充满自信,"我和艾斯睡的时候艾斯从没说过我睡相差。"他说完点点头,仿佛把这当成一纸法律文件,上面写着蒙奇·D·路飞睡眠绝对老实。山治很是质疑那个名叫艾斯的家伙的可靠程度,如果要与名为路飞的生物一起生活,你只能老老实实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为了自己宝贵的睡眠和生命,山治终止这场对话,把柜子里因为久放瘪瘪的枕头拿出,转头就看见路飞两只眼睛盯着那个看起来有点可怜的枕头。
山治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好像从路飞的眼睛里看出一丝谴责。山治无可奈何地把自己的枕头拿给他,安慰自己:他才来一天,这样睡觉确实有点惨。路飞欢呼一声,山治赶忙捂着这家伙的嘴,得意忘形!他小声骂道。
山治催促着路飞,两人迅速躺上了山治的床,肩挨着肩,勉强可以转身。
睡吧!山治对自己说。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别人挤在一张床上,路飞却什么都没想,很快就陷入梦乡。山治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规律地发出。睡得可真快,山治想到,困意也慢慢侵入他的大脑。副主厨下意识扯了一下路飞滑落的被单,头枕在枕头上一同陷入了梦乡。
山治怀疑帕迪趁他睡着试图谋杀他,动机是争夺副主厨之位,证据是他现在被勒的死死。山治睁开眼,觉得死也要死个明白。他刚清醒,就看见两只手缠在他身上,可疑地熟悉。山治回想起某人昨天信誓旦旦的保证,尽管他没有相信,但这家伙连伪装都不伪装?
"路飞!!!"被唤名字的家伙安然不动,仿佛世界上有另一个叫路飞的家伙。山治只好爬起身,一只手扯住路飞紧紧抱着的橡胶手说道:"放手啊你这个橡胶混蛋!"路飞终于悠悠醒来,山治不禁怀疑他是否被人经常这样骂,以至于形成条件反射。
"啊?早上好山治——哇哇哇——"路飞睁开眼睛,困倦地对山治问好,还打了个哈欠。山治实在无法,无可奈何地说:"你的手。"
"手?"
"你的手缠着我。"
"欸这样吗?"
"不然你以为是谁的手?快点放开,我还要工作。"
"山治这样工作也可以啊!艾斯从来不介意。"
尽管与艾斯从未谋面,山治已经确信自己讨厌这无限纵容的家伙。我可不会溺爱!他暗暗想到。
"……至少别趴在我胸前。"好吧,也许他有那么点溺爱,但都是名叫艾斯的家伙开的先河。
"哦,这样?"路飞调整姿势,抬头看着他。山治别过头,觉得自己实在愚蠢。
"不对不对,你给我下来。"山治很想捂住脸,也许名为路飞的生物会带走人类的理智。
起床后两人就分开了,山治去后厨,路飞直走大厅。山治进了后厨,没看见帕迪,以为此人还在演练那一套神秘仪式,不在意地开始预备洗菜。
帕迪进门,脸上肉眼可见的高兴。山治直觉不妙,果然帕迪开口道:"草帽小子相当不错嘛!竟然能欣赏我的迎客准备仪式!"山治认为路飞品味实在令人担忧,希望路飞最好别付诸实践。
不负山治希望,有客人找卓夫投诉说有两个奇怪的家伙在大厅左右摇摆。卓夫皱眉疑惑看向山治,山治很想知道为什么是他来解释。
"是路飞和帕迪。帕迪说路飞很欣赏他的神秘仪式。"卓夫十分意外,不过他向来不管手下的私人生活(尽管这貌似是公费娱乐),直接就把客人打发走了。
对山治来说,这天总之顺风顺水。路飞尽管工作过程实在颇似杂耍,但无一人异言,也就顺顺利利下工了。
接下来一个星期都很顺利,除开他仍与路飞在夜间搏斗、以捍卫自己的睡眠(路飞坚持不懈地勒住山治,山治发现身体比想象中更可悲地适应了),山治对这个新同事姑且满意。
但路飞不肯安分。
深夜约两点,一道突兀的声音划破路飞的梦,在寂静的黑夜里回响。
路飞的胳膊与山治的脖子难舍难分,他睁开眼,黑暗里只有山治的呼吸相伴。再过了一分钟,比先前更加尖锐的呜声再度袭来,路飞彻底清醒了。他连忙摇醒山治,几乎是快乐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听声音也很明显阿,火车阿!"山治坐起,睡眼蒙眬。
"这里有火车?"路飞兴致上来,非要一探究竟。
"啊、那辆火车一直在维修,大家都说马上要修好了——但一直没有好。"山治揉揉眼睛,心想现在几时几刻,他还有多久时间足够睡觉。
那辆火车名义上是为了橡树镇的居民出行方便。但山治来这里七年了,也未曾见过那辆火车载过一个活人或者货物。现在它只在半夜负责扰民,其他方面一律无用。
不过在扰民方面,火车倒是尽心尽责,呜叫声随时吵醒梦中的人们,人们却毫无办法,只得绝望地拿枕头塞住耳朵,逃避那聒噪的声音。
路飞未曾见过那辆火车,可想而知非常好奇,开始坚持不懈地等着火车鸣叫。尽管他从来一沾床单就入梦,也不妨碍他在火车上工时分霎时醒来。
虽然山治内心是想着一睡到天明,但他总是莫名其妙——同他和路飞的关系一样莫名其妙——地一同醒来。山治无所事事,只能陪着他听着那突兀的呜叫。
在听了一个星期的火车叫后,山治以为自己在音乐方面有了些许长进——从前他分不清升调降调,现在他可以自信地告诉所有人,那辆火车往往第一次是升调,第二次和第三次是降调。
路飞不然,他只会说:"都差不多耶。"
毫无欣赏之意的路飞却坚持要听完火车在深夜里的所有喊叫。他问山治:"它一共会叫几次?"
当时山治随口答道:"两次吧。"
那时路飞"哦"了一下,然后用一个晚上推翻了山治的回答:"山治你说错了!是三次!"后来山治心想,自己以后的每一次惊醒是不是都是缘于这个回答。
山治对火车不感兴趣,但耐不住路飞好奇心害死猫,为了晚上的安分,他只好去骚扰哲夫:"臭老头你知道那辆火车什么颜色吗?"
哲夫看了一眼他,说:"车头是黑色,车身是红色。"
帕迪在一旁抱怨:"怎么这么多人突然对火车好奇。"
另一个人可想而知。山治责怪自己太过殷勤,不顾脸上滚烫匆匆走开了。
在欣赏(或者说单纯好奇)火车叫声的一周后,路飞终于说:"这辆火车在哪?"
山治停住给对方擦拭嘴角的手(只是为了看起来更符合礼节,真的),佩服他竟然忍到现在:"在很偏的地方,有个老头看着。"这是当然,否则火车早已被愤怒的受害者们砸个稀巴烂。
路飞点点头,眼珠子打转转,明显在计划什么。
路飞开始时常往外跑,山治不知道为何他们明明同为员工,自己忙忙碌碌,路飞却一派悠闲。
"我可不想连装菜的盘子都没有了。"卓夫说,对路飞的行为倒是很不在乎,"再说三天两头有人找,不如让他出去。"
这倒是麻烦。路飞上班后,总有奇怪的家伙跑过来找人,要不寻仇要不报恩。偶尔山治端着盘子路过他们,总能看见路飞笑的灿烂,晃得他心神不宁,胃部不适,仿佛路飞很快离开,与山治度过的日子只沦为往日旧谈。
就在山治疑心自己是否会患上胃病之际,路飞那群千奇百怪的远方来客终于慢慢减少,路飞也开始在小镇悠闲乱逛。
但卓夫未能明白到路飞从来是个飓风,是一日不肯平静的。
在餐厅关门大多数员工各回各家、没家回宿舍的半夜,山治坐在椅子上,手里点着一根香烟,迟钝地意识到路飞可能迷路了。
夜色昏沉沉的,月亮只露出侧脸,小镇里只剩一些散乱的灯光在黑夜里漂浮。
陪伴山治的卓夫指了指远方,山治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奇怪的人影,他似乎头顶一个巨大的东西。人影很快地向他们走近,街道上一片空旷。
等到人影走到店门口,山治与卓夫才彻底看清人影身上的奇怪东西。人影就是路飞,他不知从哪里抓来一条有路飞手臂长的银鱼,正兴奋地向山治吵着要吃了这条称得上美丽的鱼。
卓夫很快上手,他用手抓住鱼尾,上下观察了一番说:"我活了这么久可从没见过这种鱼。"
那条鱼银色的鱼鳞在漆黑的夜里闪闪发光,路飞站在卓夫旁边朝他露出惯常的笑容,一切都那么平常又奇异,山治恍惚以为他们身在梦中。
山治看见河流快乐地奔向远方,看见落叶快乐地死去成为养料,看见路飞在前方快乐地朝他走来,他眨眨眼,河流仍然悠悠流淌,地球仍然悠悠自转,路飞仍然悠悠走到他面前。
"山治!我抓到一条好大的鱼!"
银色的鱼有黑色的眼珠,它似乎朝着山治微笑,山治怔愣地盯着这条不可思议的鱼。路飞期待地看着山治,鱼却开始张嘴,吐出无数透明的泡泡在空中纷飞。
山治被突如其来的泡泡遮住了视线,等他睁开眼,大笑的麻烦的神秘的路飞消失了,美丽的奇异的银色的鱼也消失了。
白色。一切只是白色。
"不——"
山治醒来,被令人熟悉甚至心安的橡胶手臂缠绕。他侧过头,路飞正呼呼大睡,跟他挨的极近,两人的呼吸都难以分辨。
路飞半夜才回这件事受到了卓夫的严厉批评,至于那条神奇的鱼则暂时保住性命。卓夫好奇问过路飞,他从哪得来?但路飞那一番神奇的描述使得他放弃继续追究。
山治坐起身,他现在对身上的橡胶手臂已经适应良好,正如路飞再也不会在半夜被火车的鸣叫惊醒。
习惯的力量使任何人屈服,生活是由不那么好和不那么坏的所有构成,比如人们已经习惯半夜突如其来的鸣笛声,比如卓夫已经习惯过一个晚上就会减少的储备库,比如山治已经习惯路飞突如其来的失踪。
后来后来,美丽神秘的鱼在锅里也只能变成某人的夜宵,擅长迷路的路飞有了一个爱抽烟的厨子同伴,他们亲密不可分别,对视时两颗心脏永远为对方跳动。
呜呜——火车将永远在那里鸣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