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你对圣血天使们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好几次在噩梦中惊醒,梦中那些对你彬彬有礼的人们,下一瞬间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将你扯成碎片。
你是圣血天使军团的记述者。你将一同在红泪号上服役的阿斯塔特视作你的同伴,即使这样并不符合规定。
可是他们英俊,比起其他阿斯塔特军团来说,对你们这样的凡人可以说还算礼貌。你也与他中的一些私交甚好。
在他们对原体圣吉列斯无限崇拜的集体思潮之下,你也自然而然地将他视为完美的存在。
你也曾像战舰上许多记述者一般,将他的海报贴在自己床头,期待能与他见面说上一句话。
你的确与他见面了。
可在你受伤无助之时,他却认为是你蛊惑了自己的儿子,想要你从战舰上消失。
背叛和濒死的恐惧让你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他还是放过了你。
不知道那是处于心软,还是无法放弃你那特殊能力。
你想,那一定是后者。
因为自那之后,你便被软禁了起来,阿斯塔特药剂师每天都会从你的身体里抽取血液,测量采集样本。
你的身体不再是你自己的所有物。
原本在一切开始前,你告诉过自己这些都是预料之中。可是在冰冷奇怪的器械探入你口腔和两腿间的密处,你便情绪失控了,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会被当作一个试验品对待。
你不是受过训练坚强的军人,不过是个记述者,甚至就职年龄都不算长。
你的崩溃在消沉和日日噩梦中缓缓累积。或许,发疯也是时间的问题。
卡诺后来来看过你。
他给你带来了纸笔。这是记述者常用的工具。
你看着那些明显是阿斯塔特使用的大型物件被从小窗内推进你居住的透明舱室,根本无法对他有好脸色。
"先生,这是你的安慰?"你面无表情地问他,控诉他的虚伪和残酷。明明没将你这样的凡人放在眼里…他的兄弟梅洛斯曾经保护过你们这样的凡人,可他和他那强大美丽的父亲却想让无辜的你去死,而后又将你作为一个实验室的白鼠。
卡诺嘴部的线条越拧越紧,可在你提起他的父亲原体时,他终于忍不住一拳重重地击在了舱室透明玻璃上。
"无辜的?"他低吼到。"你早就在窃取窥探军团的秘密。"
你吓地瑟缩了一下。
重击的巨响也引来了在外舱工作的药剂师的探头。
卡诺闭了闭眼,略微平静了一些。他慢慢放松了拳头,张开手,将那双带着手套的大掌贴在了玻璃上。
"西格纳斯上,我们遭到了兄弟的背叛,损失惨重…许多兄弟要么阵亡,要么迷失了自己。"他喃喃地说:"你口中的梅洛斯兄弟,为了保护父亲,已经不在了…"
随后他抬起眼,视线擒住了你:"可是你出现了…记述者,不管你是谁。我想提醒你,作为帝国臣民,需要为帝国奉献一切,甚至是生命。"
对话不欢而散。
你看着他带来的纸笔,更加抑郁。
梅洛斯牺牲了,你的那些凡人朋友们也死在了西格纳斯星球上,你憧憬的半神天使原体变得陌生。
与圣血天使军团相关的所有人,就像是那坠向星球地表被毁得破损不堪的红泪号,被拖拽着,勉强驶在黑暗的宇宙。
没有人告诉过你它将航向是何处。
直到天使出现。
在见过卡诺不久,你被允许离开了那个透明舱室搬进了私密的单间。尽管每日依旧会进行那些检查,但是拥有一点隐私已经让你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
不过你并不是真正拥有了隐私。
那一日,意外的访客出现在了你的舱内。
那时,你刚经历了例行检查,机仆跟在你身后,确保你回到该回的地方。
按照泰拉计时算起来,那应该是个晚上。巴尔誓约号走廊上的人造光线都被刻意调地昏暗来模拟这样的时间的变化。
不管普通的人类还是超凡的阿斯塔特,即使到了毫无白天黑夜可言的宇宙中,依然会遵循所谓的时刻。这是不是你这样的泰拉裔的凡人,为圣血天使军团服务的巴尔裔的阿斯塔特共享着某些基因的证据?
同样一套行为模式。甚至一切无法在白日下说出的秘密,统统会被藏入黑暗,在夜晚低语。就连天使也无法脱离这样的模式。
他在你舱室的微光中静静地站着,如同完美的雕塑一般。双翼上缠绕着的装饰金链折射出华光。
你在看见毫无预兆出现在你的舱室内并且占据了你这间为凡人设计的舱室大半的原体时,心脏漏跳了一拍,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背部撞上了闭合的舱门。
舱室墙壁上内用贴纸覆盖起来的他的海报,自己散落一床的或揉成团或被烦躁地涂涂画画稿纸,被窥视的感觉让你的血液开始奔涌,刹时漫上了你的脸。
"不用害怕,"高贵的原体圣吉列斯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魅力,像是远古的旋律。"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需要跟你聊聊。"
你依然贴在门上。半神有什么值得与凡人聊的呢?
"你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了不是么,大人?"紧张让你声线变得奇怪,甚至无法保持礼节的姿态和用词。"我的一切,无论是经历背景,还是生理上的。"
圣吉列斯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组织语言,那双眼睛,金色的瞳仁注视着你,让你无法挪开目光。
随即,他向你俯身,试图与你保持一个平等的视线,削弱了半神的威严。"我是来向你致歉的。"他说,"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是多么艰难。我所做的决定给你带来了痛苦,这是我没能预见到的…"
你躲开了他的目光:"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不是么,大人?你是军团的父亲,帝国的原体…"你暗暗地咬了咬牙,勉强开口:"…我奉献的理由。"
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你继续听下去:"我做出每一个决定,都是基于对人类,对军团的最大利益的考虑。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忽视了你个人的感受。我承认,在我理解你无害前,我的决策可能过于理性,忽略了它们对你个人的影响。"
他的视线在你贴着绷带的手臂内侧滑过,随后回到了你的眼睛上。"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你眼前这位高贵的大人说的极为真诚。他注视着你的那双眼睛,像是落在湖面的星辰的光辉,轻轻荡漾开来,搅动着整个狭小的空间,让你的产生了酥麻的感觉,好像不接受他的说辞,便是一种无法原谅的罪恶。
你呼吸一滞,看着他微微攒紧的拳,忽然有了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大人,你想要什么?"你脱口而出。
将你扔给了药剂师那么长时间,他明明已经不废吹灰之力地得到了你的全部—皮肤,毛发,血液,身体的任何器官组织。
他看着你,微微睁大了眼睛,最后浮起一丝浅笑:"的确,你身为记述者,对细节的敏感令人钦佩。我的确是想请求你的帮助。"
随后,他微微抿起了嘴。那个跟他的基因子嗣卡诺如出一辙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却是更加柔和和复杂。
当他再次开口时,就算你这个凡人也能听出其中情绪的浮动:"我知道,将我的请求直接告诉你,对你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冒犯。但请相信,我之所以提出,是因为我相信你拥有救赎我们军团红渴的能力。"
"红渴?你说的是我的血液?"
他的眼底一抹你熟悉的血红转瞬即逝,然后脸上露出一种明显的排斥厌恶情绪,随即否认了你的说法。
"我的父亲创造了我,我的基因模板创造了我的儿子。我明白人类有另一种繁衍后代的方式,能将基因用更加原始的方式传递下去。"
你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他依然没有继续开口说明他的请求。
圣吉列斯的视线在你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寻找你眼中的回应。然后那目光开始缓缓游弋,仿佛在思考下一句话。"我的药剂师曾愿意作为告知你这件事情的人,但是我拒绝了。我想,这应该由我来告知你。"
双翼的羽毛在他背后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他的下颌肌肉收紧又放松。最终他开口了,语气变得更加正式:"我希望,你能为我诞下一个同时继承你我抑制红渴能力的子嗣。"
那一刻,你感觉自己的嘴变成了一个"O"形。眼前金发半神的话让你神魂俱震,心跳加速,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冲突。
这个请求触及了你最深的私密和尊严,让你感到被深深地冒犯。同时其中隐藏的深意也让你感到羞涩和别扭:繁衍…子嗣…男女之间或温柔或激烈的交颈相靡。
这位你曾经仰望的半神,现在竟然向你提出了如此私密的请求,让你既感到窘迫又难以置信。
你无法否认曾经对他的憧憬和好感,但这种情感早就被你自己安全感的缺失所取代。回想起圣吉列斯及其军团之前对你的态度—从几乎要处死你到现在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这一切让你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不安。
"这…这真的是您的意愿吗,大人?"你的声音颤抖着,试图掩饰自己的动摇。"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对我来说,太突然了,而且…"
你停顿了一下,视线不自觉地掠过他那如雕塑般完美的体态。从那足以让任何凡人感到渺小的高大身躯,到宽阔如盾牌的肩膀,再到那根本无法与你娇小的身形相提并论的壮实双腿。但当你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那被白袍遮掩的身体中心,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与羞涩,那是你从未敢于直视,也无法想象的神秘之地…随即你触电一般地收回了会那一定会被圣血天使们视为渎神的视线。
思绪风驰电掣,在你还未来得及阻止自己的舌头前,已经吐出了让自己后悔的话语。
"你爱我么?"
天使完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怔然的神色,似乎完全没有意料到你的话,一时间无法回答。
"爱?"他仿佛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你的话,并且咬住了自己唇。
的确,就连你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蠢话。答案显而易见的不是么?你是两面之缘的陌生人,渺小的甚至有些可疑的凡人。然而,你的大脑飞速的旋转着,想要打破这样尴尬的局面,为自己找回一丝丝体面。
"你的父亲说过,他爱人类。他的儿子呢?"你开始偷换概念,从低声嗫喏的喃喃,到抬头直视他的双眼,只觉得有某种危险的热力托着你开始上升,"你爱你的原体兄弟们,你的儿子们,那么你…是否能爱我?"
…将我纳入你永恒的守护,以誓言铸就的承诺,无论时空如何变迁,永远不渝。
你并没有勇气说完。但你迫使着自己不要挪开目光,那样会让你显得心虚。
圣吉列斯看着你,片刻后,他开口,声音已经不再动摇:"这是你的条件么?"
你没有说话,气球在你的心里膨胀地越来越大。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是野心还是妄想?是赌博的快感,还是要挟的罪恶感?这样的情绪擒住了你,将你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圣吉列斯的目光缓缓转向了你房间的墙壁。那里贴着一张海报,画像上的人物脸部被贴纸小心覆盖,只留下了那金发如瀑,圣杯滴血,以及装饰着双头鹰的金甲—无需猜测,那正是原体本人。
"你对我怀有怨恨。你的内心充满了恐惧。"他的话语轻柔,却重重地击上了你的心弦。
"我…"
就像是气球遭到针刺,瞬间破裂。你的小伎俩被他轻易识破,你不禁收紧了拳头,脸上只觉得火辣辣地痛。但是你依然直直的梗着脖子,直视着原体。
圣吉列斯深深叹息,"这是我的疏忽。"
在你不知所措时,半神的在你的面前一点点矮了下去。他屈下了膝盖,向你伸出手。
你看着自己如同被蛊惑般地缓缓将手伸出,试探地放在了他那宽大的掌中。尺寸差别,如同一只脆弱的新生之手寻求成人的庇护。
原体缓缓低头,金发轻柔地从他的额前滑下,那对你吐出过残忍话语和温和安抚的嘴唇,在你颤抖的掌心落下一吻。
当他的唇触碰到你的皮肤时,你看见他背后的被金链装饰着的双翼的羽毛不知因为什么蓬松地张开,短暂的战栗后,又平顺下去。
卡诺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基因之父原体终于回到了自己住所。
高贵的天使独自从廊上缓步走来,穿过自己住所的中庭。悬浮球仪的光芒倾泻包裹着在他的金子般的发丝和飘逸的雪白长袍,以及折叠在身后的双翼。
卡诺和在座其他的等待着的长官一样,在锃亮的石板上单膝跪下。
天使很快颔首示意他们起身,却显得心事重重,并没有更多的言语。
自己的长官拉多隆是首先打破沉默之人。他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单刀直入。"吾主,记述者是否愿意配合?"
卡诺看向他,而后又看向了原体。
"拉尔…"
正如如卡诺所料,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在自己的基因之父目前在考虑的事情当中。天使只是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表示自己听见了他的问话。
"她自然会愿意的。"金甲近卫长官阿兹卡隆说道,"那是吾父天使圣吉列斯亲自的请求。"
卡诺看到圣吉列斯的脸上涌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或许是犹豫,或许是担忧,又或许是其他令人难以理解的情感。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我的巴尔之子们,你们是否记得成为阿斯塔特前,在巴尔的那些宴会。在美酒佳肴,男女起舞,而后他们在古老的修道院,红沙的平原,巨大的盐田群山,因为辐射而微光的星辰的见证下…"他顿了顿,仿佛在整理语言:"享受…欢愉。"
卡诺有一瞬间感到迷茫,他和自己的两位长官一样,陷入了沉默。
"超越血脉和基因的,所谓的荷尔蒙的作用。"天使低声喃喃。
"大人,我向你保证,那种与战斗无关的激素,阿斯塔特改造手术中已经被有效的抑制了。"阿兹卡隆说道。
卡诺抿起了嘴,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的目光紧随着原体的视线,落在了墙上一幅画作之上。
画中女人在金色的山丘和无花果树中,纯真又迷离地看着他,微微挑起的眉如同无言的挑逗。她裸露在外的雪白的脖颈和酥胸用金色的繁复的项圈装饰着,如同一副刑具枷锁。大面积的灿烂的金色隐藏了女人怀着的男人晦暗的头颅和斑驳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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