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希望能与自己一同进餐。

这个泰拉女人说这话时音调有一丝变形。

那是她纤细的脖颈包裹着的喉腔肌肉微微收紧,气流顺着那狭小的甬道触动了声带不自然的震颤。

这样几乎根本无法发现的变化,在拥有超人器官的原体基里曼面前却如同新人极限战士未加整理的的报告一般,根本无法忽视。

她在紧张。那一定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向如今的帝国摄政提了个出格的要求。

那确实出格。

身为原体并不像凡人一般需要靠定时进食来补充体力能量。食物更多的时候,更像是为了享受而非生存。

但基里曼愿意答应她。或许在她开口前自己已经答应了。

事实上,让他难以启齿的是,这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奖励而非请求。

他试图理解她的处境,帮她向帝国档案大臣申请了新的记述者证件以及身份证明。

这算是一个新的开始,毕竟作为圣血天使军团的记述者对她来说已经是万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她必须在这个被称为40k的时代中寻找自己的立足之地,追求所需之物。

他在凡人领主与阿斯塔特军官们漫长没有尽头的汇报中挤出时间在自己的舱室接见她,递给她新的文书,并且提醒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最为重要的是当下,而非那已逝的过往。

她沉默着,目光低垂,看着地面,似乎在深思。当她再次抬起那双深色眼睛时,向自己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他没有拒绝。

"如果这能促使你早日摆脱这件丧服的束缚,女士。"他稍作停顿,声音尽量保持温和:"毕竟,天使的离去已是万年之前的事了。"

说罢,他又将头埋回了堆积如山的文书之中。

记述者并没有向他表达任何感谢。过了好一会儿,他装作不在意地抬眼,却看见记述者离开的背影。

对于整个宇宙而言,天使之死是远古的往事。但对于仍处于静置舱中沉睡的你来说,却不过短短月余。

你记得万年前自己在被圣血卫队送回巴尔的路上,听闻那个噩耗后几乎崩溃。你听见圣血卫队们的争吵,想要为天使报仇。你感觉到了晕眩,腹部也有了下坠感,随后便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后已是40k的时代。

万年时间在你身上,不过是双眼一闭一睁。

你可以穿着那条黑色的袍子与摄政进餐。或许这才是你应该做的。可你还是选择换下它。

战舰上的仆从早已将你新分得的舱室内的衣柜填满了各式衣物。

最终,你翻出了一条裙子。

那条裙子细节与你记忆中的有些差距。似乎腰线比30k时代的更加贴合,裙褶也更加繁复。只有那大面积的纯净的钴蓝色,与你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钴蓝色,属于极限战士的颜色,属于原体罗伯特·基里曼的颜色。

如果你穿上它,是否会让原体开心,他是否能满足你的愿望?

可当你穿着那条裙子出现在基里曼眼前时,他应该是有一瞬间愤怒了。

那时,他正指挥着一名身上披挂红色装饰和荣誉贴片的近卫阿斯塔特和机仆们,忙碌地挪开放在长达数十米的桌面上的沉重文书卷轴,为等待上桌的香料烤肉和酒提供空间。

你有一瞬间晃神。

当你想要唤醒对方记忆时,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却也在无形中将你拉了回去。你下意识地环住了自己,仿佛马库拉格的夜风依然侵袭着你的全身。你在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否身着那身染血的睡衣。

你怔怔地看向了基里曼的双眼。他也隔着宽大的桌面看着你。人造灯光投射的出的他眼下的阴影微微颤动。他的唇微微张开,似乎有什么话语,将要挥之欲出。

然而,阿斯塔特报告离去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你从记忆中惊醒。随即,你看见基里曼脸上的每一条线条都变得无比僵硬。

目送阿斯塔特与机仆相继离去,这间舱室内只剩下了你和他。

你回过头重新看向了基里曼。

原体沉默着看着你,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像是看透你的所有算计,甚至没有伸手邀请你入座。

你在一瞬间忐忑之后,却更加挺起了腰,缓缓靠近坐在宽大椅子上的他。你刻意展示着这条带着他的颜色的裙子,在他覆盖着厚重铠甲的健壮双腿间站定。

你向他伸出手,触碰他放置在膝盖上的,覆盖着手甲的大手。随即你微微低头,几乎是谦卑地亲吻那双手粗大的手指尖。

他的呼吸在你的头上变得粗重,然后不自然地迅速抽回了手:"你不必如此,女士…"

"这是为了感谢。"你打断了他。"真奇怪啊…"你抬起眼看他,"这明明是应该去做的事,我从未有过机会这样感谢你…"

"都过去了。" 他低头看了你好一会儿,闭了闭眼,压下了隐忍的无奈的神情。

"是么?"你微微笑了起来,"但我还记得呢…"

你在他身边落座,手掠过为自己准备的凡人大小的酒盅,而是伸向了属于原体的,对你来说大如缸的酒杯。

其中已经被机仆斟上了酒液。你双手捧起了那只杯子,看着其中如蜜一般的毒液,然后将其举了起来,缓缓开口:"你曾与我分享杯中之物。你让我叫你罗伯特…"

他仿佛想要阻止你继续开口,几乎是在一瞬间下意识地连同你的手一起包裹住了酒杯。手甲的软塑钢接触酒杯,发出玻璃清脆的响声。

你隔着蜜酒看着他的面容被酒杯的折射而模糊,可是记忆却越发清晰。

30k时代王冠山的夜风…

钴蓝色斗篷下的温度…

还有你是如何在科兹入侵后的混乱中,被身为边境总督的原体带到了他的住所。

"我会让传令官告知摄政王你暂时前往其他宫殿休息。"他告诉缩在自己门口的雕塑下不愿意离去的你。

你这才轻轻将手交到他掌中,却没想到接下来天旋地转。

你下意识地反抗,原体已经轻松而自如地抓着你的手环绕在他的颈侧,让你安坐于他的强壮的臂弯与宽阔的怀抱中。

他身未覆盖盔甲,那来自半神之体的温暖,在寒冷中烘烤着冻僵的你。那气息远不同于天使混和着丝丝血腥的熏香,而是更加纯粹的属于男性肉体的气息。并不是什么不好闻的味道,甚至让你觉得更加真实地可以轻易触及。可你觉得别扭,想要保持距离已经是不可能了。

凡人的本能让你寻求温暖。

即使,你知道这一切并不应该发生。突兀,且不符合身份。

或许连原体也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他用斗篷遮盖住了你的全身。美其名曰是防风,却是遮盖不合时宜感性的最后的理智。

在幽暗的温暖中,你随着他的呼吸和步履起伏,耳畔充斥着一片纷扰之声。

"科兹仍旧行踪不明…"

"与摄政王的联络中断…"

"护国公暂时失去联系…"

他的心跳渐渐加速,情绪的火焰在胸中燃烧。终于,他的声音爆发,如雷霆裂空:"我要让马库拉格天翻地覆,也要将那贼子揪出来!"

在他怀中,你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栗。与此同时,他突然止步。

你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下,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显然是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愤怒。

"尤顿女士,"他的声音渐渐平和,然而仍难掩那份尴尬:"你怎么来了?"

隔着斗篷,沧桑的女声显得闷闷的:"我得知科兹现身,便来确认我们的宫内安全无虞。"

你感觉基里曼的臂弯紧了紧,"这是摄政王圣吉列斯殿下的宫殿。"他纠正道,"不过请你放心,女士,我将加强宫殿的防卫措施,你大可安心休息。"

"那你为何在此,不亲临指挥?"她顿了顿,"为何要带回一位圣血天使的记述者?"

这话语让你的心脏猛地收紧,如梦初醒。

你知道问话者是谁,也深刻意识到,此刻你—圣血天使军团的记述者,呈现在她面前的模样,在这位极限战士军团长、边镇总督罗伯特·基里曼养母兼宫殿总管塔拉夏·尤顿女士眼中,无疑显得颇为不雅。

你不禁挣扎了起来。环绕在身体上的铁臂的压力顿时松了开来。你的双脚触地,小心翼翼地从斗篷中探出头来。

只见对面的老妇人 目光如鹰审视着你。她的 身形虽弯曲如同古老的橡树,一头银发却被团成一个严谨的发髻,显露出一张智慧与岁月雕琢的面庞。她手中的拐杖不仅是她行走的支撑,更像是她权威的象征。甚至让她身后伫立着天蓝色动力甲的阿斯塔特显得有些局促。

你尽量站直了身体,向她郑重的行了个天鹰礼。可你身上胡乱围着的钴蓝色斗篷,却从肩头不合时宜地滑了下来。

"她是寻找科兹的重要人证。"原体的低沉的声音在你头上响起。你感觉到他不动声色地向你靠近了些,手掌落在你的肩头。

老妇人依然审视着你,她眉头皱了起来,随后的脸上渐渐浮现一抹难以捉摸的表情。 她的目光转向了基里曼,带着调侃和几分不信任,仿佛她的心里早已泛起波澜,却选择将这些思潮默默收敛,像是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幼稚图谋。

"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罗伯特。"她缓缓地说道,声音中夹带了一丝玩味,"或许,老妇人的智慧令你心烦?想让她赶紧离开?"

"绝非如此,"基里曼迅速反驳。

女士轻轻地哼了一声,仿佛在表达她对这种辩解的不以为然。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你。

你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挤出了一句,"我会离开的 "。

"不必如此,我的小可怜。" 她的声调和目光开始转暖,"我们伟大的奥特拉马之主绝不会允许一位受寒的女士如此离去。确保为她准备一套洁净的衣裳。"

尤顿女士在留下这句话后, 稳健地转身离去,拐杖轻击地面的声音伴随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罗伯特·基里曼目送走了女士。他转过身,面向了自己的基因子嗣,似乎挺起了脊梁:"尤顿夫人的意见你也听到了,希尔,去给重要证人找身干净的衣服。"

你看见抱持红色头盔的阿斯塔特在那一瞬间显得有些茫然,好像在怀疑自己是否误解了令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名字究竟是不是希尔。

他的目光在基里曼与你之间徘徊,似乎在琢磨,身为战场上的英雄是怎样一步步变成了这里一个担负起寻找衣物的宫廷仆人。

"我想,还是…"你小声开口想要拒绝。却感觉到了肩膀上原体的手变得沉重,将你想要说的话语统统压了回去。

终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极限战士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换达成了某种内心和解,勉强地点了点头,表达了默许。

"遵命,原体大人。"他转身离去时,依然无意识地摇着头。

你并没有机会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表达任何看法,而是被原体半挟着,步入了一室。

周围垂挂的蓝色帷幔如夜空般深邃,广阔的空间里罗马柱拔地而起,撑起了穹顶,在那里,石刻浮雕精美。这里的装饰虽不及天使居所的繁复奢华,但每一件摆设都透露着简洁的力量与尊贵。办公桌上堆叠的文件如山峦般高耸,而一张原体尺度的靠椅悠然斜倚在壁炉旁,随意悬挂的帝国双头鹰绶带透露着主人的荣耀与责任。

一瞬间,你明白自己置身于边镇总督、极限战士军团长罗伯特·基里曼的居所,这让你在一瞬间止住了脚步。

"过来,"基里曼察觉到了你的停滞,他在屋内回过头,向你招手。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你犹豫了一会儿,从肩头接下了裹着自己的属于原体的斗篷,试图将它在手臂里整理了一下,高高举了起来,想要递给原体:"大人,我没有什么值得告诉你的。"布料挡住了你的脸。

然而,你只感觉到了手上一轻,随后你身后的门被关闭,挡住了涌入内室的风。

"在壁炉边暖和一下不会让你变成圣血天使的叛徒。"基里曼握着从你手中取过的斗篷,指了指巨大的壁炉前铺着的温暖的野兽皮毛的地毯。

"你暂时在这里呆一会儿。我必须去处理一些事情。"原体告诉你。

他步入隔壁房间。很快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传来了低沉而又激烈的嗡嗡讨论声。甚至在你换下被血迹弄污的睡衣,换上了厚实的钴蓝色长裙后,那些争论依然持续了许久。

你已经不再寒冷,不过还是紧紧团坐在壁炉前,看着跳动的火焰,手下无意识地玩弄着柔软的野兽皮毛,仿佛想要将手中残留着的科兹舔舐的触感抹去。

你的思绪不宁,想起了方才科兹的那些话语。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圣吉列斯注定会牺牲。他这些日子的反常是否就是因为这些预言。 人们会恐惧未知。而若是他能看见包括他自己的,每一个人的结局,却无力阻止,那他将承受多么大的悲哀。科兹是这样,圣吉列斯也是这样。

他不曾向你吐露那些秘密。或许,是因为他对你的过于保护,从未想过让你背负起共同承受痛苦的重担。这样的念头,在你心里一过,却又觉得是自己太过天真。毕竟,谁会期待一个凡人,去分担半神的苦楚呢?但是,你却希望自己能不自量力。

你看向了自己的手。

科兹说他知道你是如何被创造…

红渴…

子嗣…

拳头不禁收紧。

你向刚才送进衣服来的阿斯塔特希尔打听圣血天使是否有消息时,他沉声告诉你,自己不是传令官,不过,他又缓和了语调告诉你目前整个赫拉宫殿局势都非常紧张。

你点点头,表示理解。他和阿兹卡隆的意思都一样,希望凡人记述者不要添乱。

不过,你可以等…

睡眠在你心里有了一些底后一点点侵袭而来。当你再次睁眼时,那件钴蓝色的斗篷又重新轻柔地覆盖了你的全身上。

这个时候,你闻到了诱人的香气。

支起身子,你扭头回望,只见机仆们鱼贯而入,端着餐具和令人垂涎的佳肴。

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自己居所的基里曼已经在桌边忙碌,将堆积如山的文件一一挪开,为即将享用的美食腾出空间。

他看着你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开始招呼你来吃些东西。

"这里有香料烤肉,你或许会喜欢。"

桌上的烤肉散发出迷人的香气,香料和动物油脂的完美融合仿佛在空气中跳舞,唤醒了你的每一个味蕾,终于让你感到饥饿。

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盘热气腾腾、外皮烤得金黄酥脆、里面肉质鲜嫩多汁的烤肉,感觉到咽部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

随即,你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别开了眼睛,迟疑道:"大人,我想我或许应该回去了。"

"罗伯特。"他突然低声打断你,双眼在你身上的蓝色长裙和束紧的腰线上。

你看着他,有些不解。

他则轻巧地用刀尖挑起一块外皮焦香、里面还保持着肉汁的烤肉,递到你面前。

"那是我的名字。"他深深地看着你。"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你的心脏猛地收紧,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从那诱人的美食上撤回,置于眼前的人物之上。

能够私下里称呼这位原体的,只有极少数人。

圣吉列斯如此,刚才的尤顿女士亦是如此。

他们是原体的兄弟,以及他生命中最为亲近的存在。

你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然而,他的目光如炬,直视着你, 带着某种让你无法拒绝的意味,让你任何的情绪和想法都瞬间消失。

你几乎是被诱惑地,缓缓地伸手接过了那片烤肉。入口的滋味在舌尖上舒展开来,是香料与肉质完美融合的赞歌,让人心醉神迷。

凡人或许就是这般脆弱。

对温暖的追求,对食物的渴望,这些基本的生存本能,与爱和欲望的追寻,紧密交织成人类最原始的面貌,一旦被触发,便无法压制。

你狼吞虎咽地吃着手中的烤肉。

坐在你对面的原体却一口也没动。他将你从腋下抱起来,放在他对面用书本垫高的座椅上后,便一直盯着你。

原体们似乎都喜欢看你吃东西。你早已从圣吉列斯那里习惯了这样的视线。

在你微微噎了一下后,基里曼将一杯酿得金黄的蜜酒推至你眼前。在烛光的映照下,它闪耀着温柔的光辉。

"慢点吃,尝尝这蜜酒,它源自奥特拉马星域最丰饶的果园,或许会让你惊喜。但是,对于凡人,或许得慢慢地…"

未等他言毕,你已经迫不及待地举杯深饮一口。

"…以水稍作稀释。"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已经将自己带入了无法回头的一步。

这一夜发生的一切,应该做的不应该做的,混着带着蜂蜜的甜美与酒精的激烈,一路沿着你的喉咙深入,燃起了内心深处的温暖星火。这股能量随即向四肢百骸扩散,仿佛你被包裹在一团恒星的温热光芒中。

你捂住胸口,有些迷离地看向了眼前原体。只见他睁大了那双清透的如同宝石的眸子,仿佛有一瞬间错愕。随即他那强壮无比的身体在你的眼里渐渐拔高,变大,直到填满了你整个视线。

"罗伯特…"

你感觉自己似乎启唇了,可那声音飘渺,轻柔如同迷雾中的细语,像是梦境的呼唤。轻轻呼出的名字,却不知是自己的声音,还是远方的回响。

直到你满眼的世界被柔和的金色光辉所包裹,空气中弥漫着熟悉而沉重的鲜血之气,它如同无尽的襁褓,温柔包裹。

梦境的深处,你似乎听见女人声音,她的声音细如轻纱,低吟着,携带着古老与生命的密语,仿佛触碰到了你灵魂的深层记忆。

"愿你由欲望之海的深渊,引领迷途之魂归途。"

你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沉入深渊之中…